水月一听到“相公”二字,心下抑制不住欣喜,也不去想欧阳龙儿话中是否另有深意。欧阳龙儿问道:“你敢下来么?”水月探头往下看了一眼,更觉天旋地转,忙闭上眼连连摇头。欧阳龙儿确认水月不敢独自下来,这才大步想林外走去,不一时缓缓消失在树林之中。
水月小心翼翼将木门关上,缩在木板床上不敢动,虽是六月,但林中仍是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水月双手蜷缩在胸前,只怕微微一晃木屋突然下坠。
眼见林中光影越来越短,渐渐由倾长转而成一个点,太阳似乎已到了头顶。水月在惧怕中不知等了多久,仍不闻些许动静,腹中却咕咕叫得越来越厉害。她这才想起天未见亮便溜出来,现下已是晌午时分,自己还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早已饿了。
但一想到能见到朱天豪,立时又精神百倍,只觉纵然珍馐肴馔摆在面前,也不及看朱天豪一天快活。她一遍一遍想着朱天豪,将两人在一起玩耍嬉闹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面上自然时而欢喜,时而忧愁,她知此处杳无人迹,想到高兴处,自然忍不住发出笑声。就在这时候,忽听得林中一个声音传来:“快走!”正是欧阳龙儿的声音。水月大喜,知她一定是让朱天豪快走,忍不住欲起身往下看,却又不敢,想要大喊,又想起欧阳龙儿叮嘱自己要给朱天豪一个惊喜,她站起身来,复又坐下,自言自语:“急什么,再过一会就能见到他了。”一颗芳心忍不住砰砰乱跳。
果然听得朱天豪道:“你轻点,我自己会走。”欧阳龙儿道:“我问你,你想不想来?”朱天豪道:“我想来。”欧阳龙儿又问:“那你高不高兴?”朱天豪道:“我欣喜若狂。”言语中却毫无欣喜之感。水月听朱天豪如此说,又惊又喜,心想:“他果然还是想见我的。”不由轻拢云鬓,不住整理衣衫,将裙角上方才从狗洞爬出来粘上的泥尘拍了又拍。她哪知道,朱天豪这番话是欧阳龙儿费了一番功夫逼他说的,只不过他自己蒙在鼓里而已。
不一时,水月只觉木屋微微轻晃起来,紧接便听龙儿道:“上去。”又传来朱天豪一声杀猪般嚎叫:“你让我说的我都说了,你怎么还扭我耳朵?”
水月知朱天豪正一步步爬上木屋来,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扑通扑通欲跳出嗓门,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觉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甚至两个时辰,朱天豪自门外探出半个脑袋,两人四目相对,朱天豪大惊道:“是你?”
一个月来,水月冒奇险远徙西北寻朱天豪未果,回到家中亦整日茶饭不思,只每日打探朱天豪可已回京,此时乍见情郎,忍不住就要扑上去投在他怀中,怎奈这时候脚下却不听使唤,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现在就在眼前,不知为何,两行眼泪却不自主地夺眶而出。地上欧阳龙儿不住催逼,朱天豪只好钻进木屋,方才站定,只听梭地一声,梯子突然向右滑出丈余,掩于遒枝劲干之中。原来那长梯架在一根麻绳上,在地上轻轻一拉,便可将梯子拉离木屋,以防无人在时被发觉。
欧阳龙儿在地上得意地大笑,说道:“大功已成,你们都饿了罢,我去给你们买些吃的。”
朱天豪大呼上当,叫道:“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们下去。”欧阳龙儿道:“好容易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别做梦啦。水月妹妹,这些日子你两人就住在这里罢,过得三年两载,等你们有了娃娃再下来,到时候他就是不肯也只好肯了。”人早已走远了。
第十五回 祸兮福倚6()
朱天豪回过头来,见水月正含着泪望着自己,树上木屋不大,两人正面相对,呼吸可闻,朱天豪退了一退,问道:“你也是被他捉来的?”
水月点点头,忽又摇摇头,说道:“龙儿姊姊说你在这里。”见朱天豪眼色,已知他是被欧阳龙儿逼来的,她心里虽然难过,但想到龙儿毕竟一番好意,自己也确实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情郎,不由对欧阳龙儿心存感激。
朱天豪见她面颊泪痕未干,两片樱唇微微颤动,一副委屈的模样,心下甚是怜惜,在木屋一角矮身坐了,说道:“我听说你一个人到西北寻我,受了不少苦,你……你这又是何苦?”
水月望着他道:“我们已订了婚,我迟早都是你的妻子,妻子寻丈夫,本是天经地义,这一点苦算不得什么。”说罢,已是满脸红霞。若非她思念已久,此时心如狂潮,此处又只两人独处,更无外人听见,这话是绝然说不出口的。
朱天豪见她眼中满是脉脉柔情,本想说:“我终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你嫁给我,我只会负你。”但话到嘴边,终于没忍心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嫁给我有什么好的,我脾气不好,整天发脾气,要天天惹你不开心的。”
水月柔声道:“你要是不开心,我也陪着你不开心,你要是生气,我就做你的出气筒,直到你气消了为止,只要你每天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我也会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朱天豪听她说话痴痴迷迷,忍不住看她一眼,微光之中,只见她一头秀发披肩,身上一件大红裙子,将身形衬托的玲珑浮凸。他心中不禁一动,忙别过头去,又向后挪了一挪,说道:“你好生坐着,我看看有没有法子下去。”说着去推木门,忽听砰地一声,拴住木门的树藤年久不换,上方竟忽而断了,朱天豪当即一个踉跄。
水月吓得魂也没了,叫道:“天豪哥!”扑上去拉他。
幸得朱天豪早有防备,只微微前倾,当即站稳了。饶是如此,水月仍是吓的脸色惨白,朱天豪回过头来,笑笑道:“不用怕,我没事。”水月情意翻涌,突然钻入朱天豪怀中紧紧搂住他,说道:“天豪哥,你要是摔下去了,我也跳下来陪你。”
朱天豪更是心动,忍不住轻轻抚着她秀发,过了良久,水月抬起头来,缓缓闭了眼去,温润的双唇向朱天豪凑过去,朱天豪见她面上肌肤如雪,蛾眉螓首,皓齿朱唇,鼻中又传来阵阵幽香,忍不住伸脖相就。突然,朱天豪浑身一震,猛地推开结缠在自己脖子的双臂,说道:“我们不能,我不能对不住你。”
水月被她推在木床上坐下,怔怔半晌,眼眶中泪珠儿滚滚落下,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朱天豪连声道:“对不起,水月妹子,我不能玷污你的清白。”
水月更是放声大哭,过了良久,一面抹泪一面道:“在你眼中,我乔水月连青楼女子也比不上么?”
朱天豪忙道:“不是,自然不是,你冰清玉洁,比那出水芙蓉还要纯真,青楼女子怎么能和你比,你休要胡思乱想,是我,是我配不上你。”他怕她一时想不开从木屋跳下去,忙站到门口挡住。
水月道:“那为什么你宁肯和青楼女子在一起,也不肯和我成亲。”
朱天豪心道:“青楼女子玩玩就罢了,下一回还能换一个,天下美女何其多也,我怎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说道:“她们都是水性杨花的女子,我和她们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做不得真的。”
水月复又站起来,说道:“你是怕娶了我我不让你出去玩么?不要紧,就算你娶了我,你爱去哪里就去好了,你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一起好了,我不拦你,我只在家等着你……”说着又向朱天豪走过去。
朱天豪两手挡在身前,说道:“我不想辜负你。”
水月愣在原地,似乎又有了勇气,说道:“我知道我不够好,可我已经努力讨你欢喜了,天豪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朱天豪道:“我喜欢你,可是我不能娶你,世上比我好的男子多的是,就好比世上美女也多的是一样,你何苦非我不嫁?”
水月只是流泪,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明白朱天豪这句话。两人怔怔站着,就在这时,忽听地上欧阳龙儿道:“水月妹妹从小就暗暗喜欢你,她得知爹爹将她许配给你,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这一生一世,除了嫁你,她还能嫁谁?哼哼,这一生一世,你除了娶她,又还能娶谁?”朱天豪听得声音,不由怒从心起,大声道:“臭丫头,你快放我们下去。”向下望去,只见她手中多了一个篮子,篮子中装满了饭菜。
原来欧阳龙儿买饭回来已有些时候了,将两人对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
欧阳龙儿将梯子轻轻拉过来,却不靠近木屋,一面爬一面道:“没想到你朱天豪整日花天酒地,竟还是个正人君子,水月妹妹送上门来你也不肯要她。”
朱天豪跺脚大叫:“臭丫头,你打我骂我欺侮我也就罢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快将梯子挪过来,不然……不然我和你朋友也没得做。”水月见他跺脚,树屋也不住晃动,一动也不敢动,又忖:“他不肯娶我,木屋被他震塌了也好,活着不能一起,死了做一对长相厮守的孤魂野鬼也不错。”
欧阳龙儿爬上楼梯,用一根树枝支着竹篮将饭食递给朱天豪,说道:“你吃不吃不打紧,可别饿着水月妹妹了。”
朱天豪接过竹篮,见是喷香的两大碗米饭,八个馒头,一碟麻婆豆腐,一碗红烧肉,一盘清蒸鱼,一壶女儿红。两人本就饿了,见着吃食,均忍不住舌尖生涎。欧阳龙儿道:“你们慢慢吃着,我走啦。”
朱天豪道:“你什么时候放我们下去?”
欧阳龙儿道:“你们什么时候做了夫妻,生了一对儿女,我就什么时候放你们下来,我走啦,走得远远地,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朱天豪气得咬牙切齿,拿出女儿红,对瓶大喝两口,又端起一碗米饭递给水月,说道:“吃罢,吃饱了再想法子下去,我朱天豪聪明一世,岂会被这棵树给难倒。”自己将清蒸鱼片夹在馒头之中,吃了起来。情郎就在身边,却不肯与自己亲近,水月接过碗,哪有丝毫胃口,呆呆望着碗中米饭,心想:“龙儿姊姊知道我是南方人,爱吃米饭,天豪哥是北方人,爱吃馒头,她为了我们好,真是煞费苦心。”
第十五回 祸兮福倚7()
朱天豪道:“你怎么不吃?”
水月道:“我不饿。”
朱天豪道:“多少吃点罢,以这丫头的脾性,我们……她是不会放我们走的。”转眼之间,一个馒头下肚,又从篮中取出一个,见水月仍是一动不动,又将馒头放入篮中,说道:“你不肯吃,我也不吃了。”
水月急道:“你才吃这么一点,哪就饱了?”
朱天豪道:“那你也吃。”
水月抬起头,心想:“我死也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不肯娶我,如今两人难得在一起,只怕这一生中再没这样的机会,我一定要牢牢记住这段辰光,将他每一个眼色,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永永远远也不忘记,纵然过了三十年四十年,就算头发也白了,到时候回想起这段时光,也不会有所遗憾。”想到此,忽而嫣然一笑,说道:“我吃就是,你也吃。”
两人吃了饭,太阳渐渐西斜了,朱天豪道:“我想到一个办法,我们将身上衣裤连起来结作长绳下去。”
水月本巴不得一生一世永远在树上,闻此道:“我身上就一件衣裳……我不干。”
朱天豪看看水月,又看看自己,叹一口气道:“就算把衣服系结起来,也不够的,这棵树怎么就他娘的长这么高。”
水月道:“树长得高也没什么不好,再又说来,树也不知我们被困在这里,长多高也不是它的错。”话音方落,忽觉腹中一股有暖流生出,这股暖流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片刻功夫涌上胸口,到了颈项,冲上头顶,霎时之间,身上血脉如置于烈火中一般。她大惊道:“我……我怎么了?”抬头看朱天豪,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是面红耳赤,眼中似欲喷火。
朱天豪“啊”地一声,捂住小腹道:“一定是龙儿这丫头,她……她在饭菜中下了毒。”
水月惊道:“她怎么会下毒……她下了什么毒?”
朱天豪只觉浑身燥热难当,他久经风月,有何不知,说道:“恐怕是媚药……哎唷,我小腹好胀,这个死丫头,混账丫头,她要害死我了,不行,我要下去,我们不能呆在一起。”说着一脚踢开木门,也不顾木屋外有无梯子,就要爬下去。
水月大惊,说道:“你不要命啦。”忙扑上去抱住他。朱天豪又是“啊”一声大叫,只觉背后女子肌肤滚热滑腻,娇喘滴滴,幽香阵阵而来,他转过头,一把搂过水月,忍不住在她红唇上就是一吻。只这一吻,水月顿觉全身舒麻软热,忍不住伸手勾住朱天豪脖颈,身子在朱天豪怀中乱颤,又一次将嘴唇凑过去。那媚药药性竟是奇烈,朱天豪只觉血脉乱涌,情欲如潮,抓住水月衣领轻轻一扯,嗤地一声,香肩至胸口的衣衫已被撕烂,露出如雪似玉的肌肤。
水月扑上去吻住朱天豪,腻声道:“天豪哥,我要做你老婆。”
这句话在朱天豪耳中,直如晴天一个雳雷,一愣之下,他猛地推开了她,双手使足劲在自己双颊打了几个耳光,还觉不能自已,又挥起拳头向木屋砸去,直砸得木屋震荡摇晃,说道:“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对不起你。”
水月道:“天豪哥,我身子好烫,我要把衣服全脱了。”她本就深爱朱天豪,此时乱性之药药性发作,更如着了魔一般,开始胡乱解开衣带。
朱天豪见她双颊似火,说道:“水月,你听我说,我们中了臭丫头的媚药,你一定不能胡来,我们还没成婚哪。”
水月说道:“我也要,天豪哥,我也要。”她将“药”听成了“要”,说着又开始脱衣服。
朱天豪暴叫一声,吼道:“不要脱,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只当你是兄妹,永远别想让我娶你。”他虽然中了毒,毕竟尚存一丝理智,如此说,是欲让水月不要胡来。
水月听到“永远别想让我娶你”四个字,果然一怔,眼中满是悲伤,但只一会,身上燥热复又袭来,只听她道:“天豪哥,我胸腹四肢,头脸项颈,都像火烧一般热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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