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守卫正想说什么,乔太仆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灭火。”欧阳龙儿向精瘦守卫扔下一个眉眼,跟着乔太仆进到厅堂。
水月被门外喧阗吵醒,待闻知是欧阳龙儿到来,不及梳妆,早下楼来拉手叙话。
三人分宾主坐下,乔太仆道:“现在满城风雨,哈将军的人日夜巡逻,只要抓你,你……你不要命了么?”
欧阳龙儿见他双手紧紧相握,却仍忍不住发抖,脸色亦很是难看,说道:“我想水月姊姊了,就来瞧瞧她,乔爹爹你不用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乔太仆苦笑道:“你这丫头,从来都是胆大妄为。”
水月道:“龙儿妹妹,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要是没地方住,就和我一起……”
一语未毕,乔太仆打断道:“你还没吃早饭罢,水月,快去吩咐下人多备一人的早饭。”
欧阳龙儿见他面有异色,本还没当回事,听到这里,立知乔太仆不愿款留,心中不由一酸,面上仍笑道:“好姊姊,多谢你了,我也正好想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
水月大喜,伸出手拉住欧阳龙儿,说道:“好妹妹,我们到房中好好叙话,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乔太仆端起茶杯又放下,这时候又端起来凑到嘴边,才发现杯中空空,并未泡茶,他也想不得许多,将就就抿了一口,说道:“龙儿,你来则来了,可千万别外面逛荡了,不过……你长久留在府上也不是办法,刘公公的人,个个武艺高强,张牙舞爪,可不是好惹的,我这就想办法在城外给你找一个周全的去处,你先躲起来,待此事过了,再回京从长计议,你看好不好?”
欧阳龙儿暗道:“真是患难见真情,他平日与爹爹称兄道弟,还收我做义女,没想到如今对我避之犹恐不及,这声乔爹爹算是白叫了。”说道:“我到房中与水月妹妹说句话就走。”乔太仆颇是为难,想了一想,说道:“你也不用今天就走。”欧阳龙儿道:“我在英武殿吃得好住得好,就不劳乔大人担惊受怕了。”心想:“待水月和朱天豪好事玉成,就请我我也绝不踏入你乔府半步。”
乔太仆听她说住在英武殿,又惊又骇,欲再出言相留,欧阳龙儿拉起水月的手,一齐上楼到闺房中去了。
两姐妹相见,自然欣喜,水月道:“妹妹,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古大哥呢?”
欧阳龙儿道:“他在英武殿。”顿了一顿,接道:“姊姊,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喜讯。”
水月问道:“什么喜讯?”
欧阳龙儿道:“朱天豪回京了。”
水月闻此,一双明澈的眸子盯着欧阳龙儿,好容易鼓起勇气道:“好妹妹,你没诓我?”
欧阳龙儿道:“京城上下都在捉拿我,我冒死前来,自不会诓你,他昨天还在英武殿和古大哥喝酒哪。”
水月面颊上一阵红一阵白,忽而又叹了口气,说道:“妹妹,你甘冒奇险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还怀疑你,真是对不起。”
欧阳龙儿道:“我们是好姐妹,什么也不用多说,怎样,你想不想见他?”
水月抬一听见朱天豪,眼中登时满是期许,但过了片刻,忽又低下了头,说道:“上回我和聂姊姊偷偷溜出宫,爹爹已狠狠骂我了,他说若是再踏出乔府半步,便不认我这个女儿。”
欧阳龙儿心忖:“义父不认干女儿的多的是,不认亲女儿的一定没有。”说道:“他那是吓唬你的,世上哪有亲爹不认亲女儿的,更没有亲爹因亲女儿离家出走便不认亲女儿的,你若想见他,就跟我同去,若是不想,我就走了,就当我这番心意白费了罢。”
水月忙道:“我自然很想见他,可是……我怕他不愿见我。”
欧阳龙儿奇道:“这个朱天豪虽是个花心萝卜,但他和你不是一向很要好么,怎会不肯见你?””
水月胸脯起伏不定,轻轻叹口气,说道:“自从我和天豪哥定了亲,不晓得为什么,他待我忽而冷淡起来,往日他还常常逗我笑,可现在他见了我就躲得远远的,有时一不小心碰了面,也不过叫一声‘水月郡主’便走开了,纵然他和他爹爹来到府上,也只是勉强笑一下,从此后便十分冷淡,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我三番五次鼓起勇气要和他说几句话儿,他总是支支吾吾想办法躲开。后来我逼得紧了,他说‘水月郡主,我就是个十分没用的纨绔子弟,我除了吃喝嫖赌,别无长长,你嫁给我,我还是会吃喝嫖赌,你一定会伤心的,我不想害了你,以前我们是好朋友,从今以后,今生今世,我们也只有朋友情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消提,也不消想。’”她虽是细声细气,但语气十分像朱天豪,这些话显是不知在脑中转了几百回,口中念了几百次。
欧阳龙儿忖道:“这小子不想娶你,却也不愿负你,说不想害了你倒是真话。”口中却道:“这都是他的气话,他时时都想着你,夜里睡觉也梦到你,只是他一男儿大丈夫,不敢当着你的面儿说出口而已,昨日在英武殿,我还见他偷偷对着院中的小树说‘我的小亲亲水月,哥哥好生想念你,见不到你,风也无情,鸟也哀吟,见到了你,花也多情,狗叫也好听。’”
”
第十五回 祸兮福倚4()
朱天豪的脾性,自不会说出这番话来,水月虽是不信,但甜言蜜语入耳,心下仍忍不住十分欢喜,面上也不由得眉开眼笑,心想自己每次也鼓了好大勇气才和他表露心迹,他一个男子汉说不出口,也在情理之中,柔柔问道:“是真的么,他还说了什么?”
欧阳龙儿道:“自然是真的,他说了许多,我也不能尽数记下来。”见水月已满心向往,又道:“其实,我这次来,也是他的意思。”
水月睁大眼,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过了片刻,忽又疑惑道:“他干么不自己来,你是朝廷通缉要犯,他怎么会要你来告诉我?”
欧阳龙儿嘿嘿一笑,说道:“这个嘛……”她只道水月已然心驰神往,随意糊弄便可成事,不料她会突发此问,一时间倒也难圆其谎,只得站起身来作势要走,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和古大哥答应想法子救我爹,我便帮他来告诉你,你若想让他白白空等一回,然后对你心灰意冷,与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那我就走了罢。”
水月见欧阳龙儿要走,也跟着起身,说道:“天豪哥……他果真在等我?”
欧阳龙儿道:“只要你跟我去,就一定能见着他。”
水月咬着下唇思索半晌,忽然从塌下拖出一个朱红色的木箱,她打开箱子,将箱中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一件一件放在被褥上,说道:“你说我穿哪一件好?”
欧阳龙儿见她已下定决,说道:“我来替你挑。”刻意挑了件艳红炫目,质地轻薄的裙子,说道:“天气热了,你皮肤白,穿这件正好。”
水月看着那衣衫,从耳朵红到了项颈,说道:“这一件我从来也没穿过,太透了。”
欧阳龙儿道:“这一件更显你润白透嫩,朱天豪最爱又白又嫩的女人了,他逛惯了妓院的,什么衣服没见过,你穿这个,他一定会多看你几眼。”水月想到朱天豪能多看自己几眼,又羞又盼,几经踌躇,终于穿上了。
梳妆完毕,欧阳龙儿想换件女仆衣裳,谁知仓促间没找到,却发现一男仆的衣裳晾在外面,只好将就穿了,扮作水月的仆人。两人从闺房偷偷出来,方到门口,就听得乔太仆咳嗽的声音,欧阳龙儿道:“你爹守在楼下,我们不能走大门。”水月低声道:“跟我来。”拉住欧阳龙儿拐向楼道左侧,两人穿过一半圆门洞,过了耳房,来到一间杂物室。
水月指着窗户道:“上回和聂姊姊偷偷出去,就是从这里逃走的,幸好爹爹还没发现发觉。”说着小心翼翼挪开挡住窗户的废旧红木桌,从红木桌后取出一根预先藏好的布条绑在木桌上,说道:“你当心些,下面枣树上有刺。”因此屋堆放杂物,又在二楼,故窗木朽烂也未修缮。欧阳龙儿见她一冰肌玉骨的天潢贵胄,平素大门不出的深苑闺秀,为见心上人竟肯如此,暗道:“好妹妹,今天,我一定要让你美梦成真。”跟着绺了下去。两人来到后院,水月伸手刨开一丛无花果树,一狗洞豁然出现在面前,水月怕欧阳龙儿不肯钻狗洞,低声道:“我们家已多年没养狗,这也算不得狗洞。”欧阳龙儿笑笑,说道:“我无妨,只是委屈你。”两人低下身子,一前一后爬了出去。
出了乔府,水月如释重负,想着马上就能见到朱天豪,抑制不住满心欢喜,举臂望天道:“又出来了。”提着裙裾朝着丽日跑了几步,又忍不住在原地转了几个圈,骄阳之下,但见罗衣偏偏巧巧,云瀑委委佗佗,水月袅袅腰肢若柳,褰褰红袖欲飞,只看倩影,仿佛也能见她足蹑丝履,腰着丹霞,指如削葱,口若含丹,端是:“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欧阳龙儿也看得呆了,说道:“姊姊,你真好看。”水月道:“京城里谁不知道,妹妹你是最好看的。”饶是如此,仍掩不住满心欢喜,又问道:“天豪哥人呢?”欧阳龙儿一怔,她只想着将水月哄出来,至于如何让两人相见,却还未想过,暗道:“带你们到哪里好呢?”想了一想,说道:“他怕你害羞,在东面树林里等你。”拉起水月向东就走。
两人走得极快,约莫一个时辰便从城西到了城东,又一炷香时分,两人出了东城。远远望见一片黑压压的大树林,水月问道:“天豪哥真的已在林中等我了么?”
欧阳龙儿道:“自然会在,你去了就知道了。”水月问的是是否“已在”,欧阳龙儿答的却是“会在”,一字之差,实已大相径庭。
水月虽然起疑,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朱天豪,疑虑早被欢喜冲得一干二净。两人绕过城东一座小山谷,从斜坡来到谷后,一折三拐进到树林中,是时天色已大亮,柔红的晨光透过参天古木,照到林中,让满是露水的树林有了光彩。欧阳龙儿拨开层层灌木丛,拉着水月径直向树林深处走去,两人往里行了十数丈,忽然见到林中一大片空地,空地中央一株好大的古树,更奇的是,十余丈高的古树上竟然筑有一间孤零零的木屋。细看之下,才见木屋一侧悬挂着一架颤颤巍巍的梯子。
欧阳龙儿一声桀桀怪笑,说道:“姊姊,你来过这里么?”
水月听她突然发笑,有些害怕,说道:“没来过,天豪哥人呢?”
欧阳龙儿指着高处的木屋,说道:“在上面。”
水月叫了两声“天豪哥”,不闻回应,红着脸道:“妹妹,你又唬我。”欧阳龙儿道:“我没唬你,他多半睡着了。”水月又叫了两声,仍不闻回应,瞥看欧阳龙儿,只见她一脸诡笑,似乎在打什么鬼主意,说道:“好妹妹,你到底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欧阳龙儿道:“我自有妙计,你听我的就是了。”水月急道:“你不说,我可要回去了。”说着转身要走,欧阳龙儿也不拦她,说道:“你走罢,我上去了。”攀着梯子就向上爬。
第十五回 祸兮福倚5()
水月欲待原路回去,但左右一望,四围除了密密麻麻的树林,都是一模一样,哪还分得清东西南北,又抬头看看木屋,连欧阳龙儿的身影也不见了。她心下害怕,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上空欧阳龙儿声音传来:“姊姊,快上来。”回声在树林中飘飘荡荡,余音经久盈耳,水月听得全身发毛,哪还敢挪动半步,忖道:“她总要回家的,我跟她上去,一会儿一起一齐回去最好。”心念已定,咬了咬牙,攀着梯子向上爬去,谁知刚爬了几步,顿觉那梯子晃得厉害,她不经意向下一看,这不看则已,一看顿觉头晕目眩,手臂一软,险些摔了下去。
欧阳龙儿道:“别往下看,往上爬就是。”水月望望上面,又看看下面,一想到自己鼓足勇气才来到此,却连朱天豪的影子也见不到,只觉心中有好多委屈,鼻中一酸,眼眶中登时噙满了泪珠儿。
欧阳龙儿从木屋中探出一个头来,说道:“这林子里常有豺狼出没,它们一旦发现我们,纵是守上一个月,也一定要拿我们当下酒菜,好妹妹,你快些罢。”
水月强抑眼泪,说道:“你别说了,我上来就是。”费了好大力,终于一步一步上了木屋。
到了屋中,趁着微微日光,见木屋中除却一张木板床,几个酒碗,其余空空如也,自然也无朱天豪的影子。欧阳龙儿扶她在床前坐下,说道:“不用害怕,这木屋是我爹爹的家臣白苗凤与江湖中人相会的地方,除了我、我爹和白伯伯外,绝无外人知道。”
水月听说此木屋的主人是白苗凤,白苗凤她是认得的,待惧意稍去,方说道:“好妹妹,天豪哥不在这里,我们还是回去罢。”
欧阳龙儿道:“我说让你们相见,又没说是让你等他,还是让他等你,你别急,我这就去叫他。”
水月闻此,惨白的面颊上微微泛红,忍不住问道:“果真是天豪哥让我在这里等他?”
欧阳龙儿道:“是了。你记住,一忽儿听到他的声音,你千万别出声,我说好要给他一个惊喜。”
水月想了一想,点点头道:“你不会又使坏主意捉弄他罢?”
欧阳龙儿转身打开木屋的门,从楼梯上下去,说道:“自然不会,这屋子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我能有什么坏主意,记住了,别出声。”
水月见她要走,说道:“姊姊,我……我害怕。”
欧阳龙儿含糊道:“正是要你害怕不敢下来。”水月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欧阳龙儿一面下梯子一面道:“这木屋牢得很,门一关,风吹不倒,雷打不烂,你等着,一忽儿就能和你相公厮守了。”
水月一听到“相公”二字,心下抑制不住欣喜,也不去想欧阳龙儿话中是否另有深意。欧阳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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