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似得。
后半载儿我没敢说完咽进肚子里了。
胡六爷苦笑一声没答话,而是冲着那些个兔子摆摆手道:“赶紧的,把人给我运走!”
领头儿那只白兔子期期艾艾的凑到胡六爷脚边儿不好意思地说:“爷,小子们变不回去了!”
“说你们多少回了要你们勤奋修炼勤奋修炼,你们就是不听!”胡六爷边嘟囔边从怀里摸出一沓符纸,仔仔细细的数出几张往空中一扔,那些符纸顿时化作一阵星光散落,然后,地上的兔子们转瞬间又变回了鲜衣怒马的人类。
几只化作人形的兔子麻利的抬起了昏迷不醒的翠如塞进了马车,然后纷纷打马准备离去。
“哎哎哎,你们要干嘛!”我忙拦住驾车的黑兔崽子不让它走:“你们赶紧放她下来!”
开玩笑,翠如可是要和我一起去盛京呢,就这么半路被劫了,算怎么一回事呢?
“仙儿,这个女人在你身边留不得。你快让开!”
第三十五章()
“啊?”
“你啊什么啊,赶紧的,别挡路,快给我让开!”胡六爷正色道。
见我仍张着胳膊拦在马车前面不动,胡六爷索性一抖手,一条毛蓬蓬的绳子直接从他袖筒里飞了出来把我捆了个结实,然后顺手一扯,我便咻的一声落到了六爷脚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控制好力道!”胡六爷边手忙脚乱的扶我起来边道歉,期间还抽空冲那些个兔子摆了摆手,然后,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模人样的兔子簇拥着翠如坐的马车绝尘而去。
不管我怎么跳脚,胡六爷只当看不见,待得那些兔子跑的没影儿了,他才解开绑我的绳子。
我悻悻的甩着被勒疼了的手腕,黑着脸不理胡六。
枉我还称呼他一声六爷,哼!
胡六爷见我不搭理他,就叹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摸出个灰不溜秋的东西递到我面前,说:“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啊?”
我边说边接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儿灰色的看不出材质的平安扣,上面还刻着几个拙朴的古字。
“你有没有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很眼熟?”胡六爷捻着自己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问。
“大概……是有点吧!”我翻来覆去的又看了一遍,觉得似乎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一样。
“我五年前送你的那个护身符你可戴在身上?”
护身符?
对了!怪不得呢!我顿时醒悟:这个平安扣,明明就是胡六爷之前送我的护身符上画的那个东西。
记得那时候妃燕还笑话我,说别人家的护身符上画的都是符咒,你这个上边却画了个平安扣,这哪是护身符!分明是有人在糊弄你呢。
第三十六章()
我不信妃燕的话,就拉住恰巧经过的妃燕的爹爹要他评理,结果妃燕的爹爹看过后很肯定的告诉我:这只是张画过画儿的黄裱纸,没什么用处。
妃燕的爹爹为人忠厚,不像妃燕的老娘那般蛮横无理,他在村里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所以我很相信妃燕爹爹的话,就以为胡六爷在逗我玩呢。
从妃燕家回来,我就把那护身符给扔一边儿去了。后来,如花婶子送我一本《狐书》,我想起那护身符上坠的大红穗子挺喜庆,就又把它给翻了出来,当做书签夹在了书里。这次离开狐狸村,我把《狐书》和一些干粮一起裹在了包袱里,可书居然连着包袱一起丢了。
可惜我那本书了,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全凭它打发时间呢。
我把平安扣丢回胡六爷怀里,怏怏的说:“护身符丢了。”
“丢了?”胡六爷一愣,然后浑不在意的一挥手道:“反正我及时赶回来了,也没误什么事儿,丢就丢吧。”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了擦那个灰土土的平安扣,又把它递到了我面前:“这枚血珀物归原主,你千万要收好了,可别再丢了。”
“血珀?”我望着胡六爷手里那灰不溜秋的空心圆环,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蒙我呢!你当我不知道血珀长什么样子么?上次你弄得那个假平安符让我被妃燕足足嘲笑了大半年,现在还来这套?你当我还活在五年前啊?”
胡六爷尴尬的笑笑,说:“那时候你不是还小么,跟你说太多你也不懂。我只想着要你把那符纸随身带着,我要不说那是平安符,你会一直带到现在吗?”
“得了吧,你那假符纸早被我给我扔了!”
“不可能。”胡六爷老神在在的说:“你出村儿的时候还带在身上,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赶回来!从盛京到这儿,整整八百里啊!我一晚上都没合眼,尽顾着赶路了。”说着伸手挠挠边上那头正低头吃草的毛驴的耳朵,吁了口气道:“得亏了这头驴子。”
看我一脸惊诧的模样,胡六爷原地坐了下来,边捶腿边道:“你出生那天我恰巧在村子里,就顺手替你卜了一卦,知你有一死劫,便用血珀琢了这枚平安扣,再将你初生之时心头血一滴封入扣中,后取你的胎发为墨,在符纸上拓下了这枚平安扣的图案。我只算得你十二岁之后有一劫,可天道难测,我算不出这一劫究竟应在何时何处,所以五年前我回狐狸村时把符纸给了你,交代你千万要随身带着。你那时还小,我若告诉你实情,只怕会吓到你,所以就骗你说那是枚平安符。”
我傻傻的听着胡六爷的话,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而来。
看我呆呆的站着,胡六爷拍拍身边的草地道:“坐下吧,胡六我这次可没骗你。你总是喊我胡六爷,虽说论年龄你称呼我一声六爷也没错,但你以后还是喊我胡六吧,你娘亲以前喊我小六子,你就去了那个小字儿好了,可别再喊爷了,你娘亲最是护短儿,要他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我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也见过我娘亲?”
“何止是见过!你娘亲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我一向喜欢人间的繁华,不怎么回狐狸村,所以不曾跟你提及罢了。”
第三十七章()
我已经听不进胡六爷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脑海里反反复复只回响着他那句:你娘亲最是护短。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娘亲的不一样的言论。爹爹总是说娘亲如何温婉贤淑如何谦恭良善,说娘亲做得一手好针线煮的一手好羹汤;村里人提起娘亲,也只说娘亲的容颜如何出尘脱俗如何的貌美如花。我一直以为娘亲是那种温柔娴静与世无争的人物。如今看来,胡六爷口中的娘亲,才是她真正的性情吧?
妃燕说,女子在自己心悦的男子面前,都会变得温婉娴静柔情似水,就连她自己的老娘也不例外。
我觉得妃燕说的话很有道理,因为我不止一次瞧见妃燕的老娘细声细气的和妃燕的爹爹说话的模样,间或一扭捏一娇羞,再想想妃燕老娘骂街时的彪悍模样——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温馨和……恶心。
娘亲也是这样的性子吗?整日的在爹爹满前收敛着性子,会不会很累?
如果娘亲还在的话,妃燕的老娘再上门叫骂,她会不会干脆利落的骂回去?还是像爹爹那样,抱着我堵了耳朵躲到门后去?爹爹说那叫好男不与女斗!
真希望娘亲还活着啊!
胡六爷兀自喋喋不休的说着,一株不知名的嫩芽悄悄地从他的腿边的草丛里冒出了头儿,然后越长越大,只消片刻,便长得一人多高,顶端一簇蒲扇般的叶子恰恰歪倒胡六爷头上,成了个天然的伞盖儿,替他挡住了顶上炽烈的阳光。
我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这才发现,在这大太阳底下站了半天,一重重的汗早已经溻透了衣裳。
胡六爷看看我,然后冲自己顶上的伞盖儿摆摆手,那伞盖儿里立刻有几片叶子伸了出来,刚好挡到了我头上。
“是蔽日的种子,我这里还有两颗,你要不要?”
胡六爷见我打量头顶的叶子,便从袖筒里摸出几颗颜色赤红如雀蛋大小的扁圆豆子递了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挑了颗小的揣了起来。
胡六爷把剩下的三颗收进袖里,然后再在里面摸啊摸的,半天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玩意儿道:“仙儿,你可识得这个?”
我接过来看看,原来是个碧绿的乌龟壳。
这壳子轻飘飘的没有半分分量,握在手里却觉得温润如玉,仿若是个有生命的东西一般。
“青丘北地有山曰天泽,高百万丈,几与天齐,其上有碧藤,无花无叶,结碧果,其状如龟,首尾四肢兼备,至三千载,则瓜熟蒂落。其果入土即腐,落水则化,遇火成灰,见木则枯,逢金则没入其中,三千载后,其肢首尽皆化去,唯余龟甲一副,色如碧玉,轻若鸿毛,可卜天下事。有善卜者谓之——天目。”
第三十八章()
胡六爷闻言怔了怔,然后恍然道:“是了,那《狐书》想也是在你身上。”
“什么?”
“没什么。”胡六爷带着几分不舍把天目递到我手里,然后道:“你拿好它,此去盛京,你若遇到麻烦,就随便找一家当铺,把这天目给朝奉看看,告诉他一句:天目在此,看一眼纹银十两,他就会给你银子,若你不要银子,唤他帮你跑腿办事也是可以的。”
“什么事都可以吗?”
“那是自然。不过你也莫太过强人所难了,须知一个当铺的朝奉,能做的也实在是有限,不外乎是一些磨牙跑腿的小事。”
“哦!”我顿觉无趣。
随手把天目塞进怀里,然后问六爷:“这是谁定的规矩?六爷试过没?可是好使?”
“唔,六爷我人间风头无两,自是生财有道,何须去试?你若实在是太无聊,倒可以去试上一试。”
“那它好不好使岂不是还不一定?”
我摸着怀里的天目泄了气。
还以为是个好玩意儿呢。原来也没什么趣儿。
胡六爷觑了我一眼,然后干咳一声道:“仙儿,咱们虽是狐族,但既然来了人间,就要入乡随俗,莫在行为不羁,惹人注目的好!”
“什么意思?”
“女孩子别往怀里揣东西,那是男人干的事情!你得揣到袖袋里,袖袋!”
胡六爷老脸通红的说。
“哦!”我从善如流。
看我窄窄的袖筒里鼓起一大块儿,胡六爷叹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块儿叠的四四方方的东西给我。
什么?
我好奇地摊开,见是一块儿一尺见方的青灰色绸布,看尺寸能当个小包袱皮。
“法宝?乾坤包袱?”我问。
“不是,就是个普通的包袱皮,杭绸的,在布庄里捡的布头,卖三十个大钱儿一尺。”
“还当是什么宝贝呢!”
我把天目放进去,然后卷吧卷吧系成个包袱卷儿。看惯了胡六爷随手一掏就是个宝贝,这会儿再见到这再正常不过的包袱皮,反倒觉得失望了。
“这要是乾坤袋就好了。”我随口嘟囔了一句。
“你当乾坤袋是大白菜满街都是啊?”胡六爷道:“我还想要个呢!那可是好宝贝!想当初你娘……”
我一激灵,然后炯炯有神的盯着胡六爷。
好想再听到娘亲的事情!
胡六爷却顿住了,然后话头儿一转道:“木林那老东西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人间的风土人情的?是不是还向以前那样净讲些狐仙报恩之类没用的东西?”
我顿觉失望。
只是,木林是谁?
“好像在哪儿听过木林这个名字……很熟悉啊!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啦?”
“哼,就是那个整天给你们说书的黑毛老狐狸!那个老不修的!”胡六爷气哼哼的道:“一大把年龄了还净讲些没用的话本子,待我回了村,看我不教训他!”
我恍然:原来是他啊!
狐狸村的狐狸们虽说像人类一样都给自己取了名字,但平素用的都不多。一般说起谁来,都会说是在哪儿住的谁谁,或者做什么的谁谁。就像妃燕的老娘,别人说起她,就会说:狐狸村那个细木匠家的婆娘;说起妃燕,就是:那个细木匠家的女儿。而我在别人嘴里,就像下游狸猫村那些狸猫说的那样,成了:上游狐狸村的花毛小狐狸。”
只有至近的人才会相互称呼名字。
就像妃燕的爹爹,总不能喊自己的媳妇是“那个细木匠家的婆娘”一样。
妃燕的爹爹每次外出回家总是一进门就喊“蓝儿、燕儿,我回来了!”
就像我爹爹,总是喊我:仙儿。
或者遇到什么重要的场合,譬如哪个狐狸死掉了,村里人去祭奠,或者谁家娶亲生孩子,大家去参加喜宴,族长会在边儿上记下来人的名字和送的礼物,在那个场合下所有的狐狸之间相互也都称呼对方的名字。
再譬如,生气的状况下,就像妃燕的老娘骂街时一样,也会提着对方的名字喊。
而平日里,我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把胡六爷口中的木林称做:村东头的黑毛老狐狸;或者是:那个说书的黑毛老狐狸。
这样看来,胡六爷和黑毛老狐狸是朋友呢!
就像我和妃燕一样,就算吵架,就算偶尔不喜欢对方的某些行为,可也还是朋友的吧?
嗯,这才离开狐狸村没多久,我就已经开始想妃燕了。
等我回去,最快也得明年冬天。不知道妃燕到时候会不会已经嫁人了?
我心底划过一丝怅然。
等我回过神来,再看看胡六爷,见他正把我刚打的包袱解开,然后从袖袋里、从怀里掏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往里面塞。
“这是什么?”我捏起一张叠成三角形的姜黄色麻质问。
“哦,这是定身符,我以前结识的一个道士给的,就剩这么一个了,你带着,万一用得上呢!”
“不是有定身咒吗?还要这个干嘛?”我嫌弃道。
胡六爷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抓过定身咒往包袱里塞,边塞边问:“你若施咒,术法可维持多长时间?使完定身咒后你可还有法力施展别的法术?”
呃?我顿时词穷。
之前我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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