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侍郎温言相劝道:“先生好好想想,你们保的小公子是皇族龙裔,贵为帝胄岂能久居人下。想一想当初裴庄主云鹤公甘为小主捐躯,此情可泣鬼神。如果不是裴氏这样的忠良之辈和先生这等义士,哪个能公忠如此仁义如斯。现今眼见先先太子旧事重又被翻起,先生就不想让你家小主借此契机重回人上吗?”
崔先生沉吟不语,他知道如果接了这老太监的话茬,就等于认了冯凭就是太子遗嗣,把小主从暗处推到了明处。那样一来,将来如有变故那就再没有回旋余地了。但是现今如果真是个机会
郭侍郎也是久经世故之人,此时他认定自己稳操胜券,也不急于一时。千万别操之过急再弄巧成拙触怒了主家,毕竟这次是上门来请。便说道:“先生你看这样如何,洒家先去安州郡守那里的馆驿将就一两日,先生好生寻思一下,待想好了给洒家个回话。如何?不过还请先生体谅洒家的苦衷。替皇上办事洒家虽不吝惜这一把老骨头的奔波劳碌,但不想耽误的太久叫皇上担忧。”
崔先生见老太监这么一说正和己意,连忙起身躬身相送。
郭侍郎下令所有御前侍卫撤离医馆,一边往外面走一边满脸堆笑叮咛着崔先生不要拖延的太久。
崔先生送走了郭侍郎一行人,赶忙回医馆内院,到冯凭房内和公子相见。
这一老一小一见面难免又是激动一番。
崔先生问了几句山中的状况后,指着道静对冯凭说道:“公子今天是演的哪一出?这位小师傅是”
冯凭便把罗浮山遇到的情况和麻烦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并把从大霍山郑真人处借道静来在梧桐子眼前假扮一下自己的想法也说给了崔先生听。
崔先生知道了来龙去脉后,眉头紧皱说道:“没想到罗浮山道庭内部竟然如此复杂,魔族和他们结的梁子竟然这么深,他们恐怕不会轻易就善罢甘休。更何况还有罗浮山的内鬼搅和,未来罗浮山势必处于水深湍急的激流之中,公子可别被这趟浑水给捎带了陷进去无法脱身啊!”
冯凭笑笑说道:“不会!凭儿自有分寸先生不用担心。”
旁边的道静说道:“老先生才不用担心冯师兄呢!他的本事您都没见着,我在山上学艺三年了,在师父师叔师伯中都没见过一个像他功法这般强的!”
崔先生疑惑地看了一眼道静,心想这小道士嘴上没把门的,说的话不可当真。公子这般小小年纪,怎么会法术比仙山的长辈还高,这恭维的有点儿太过了。
他对冯凭说道:“不管怎么说公子还是要小心才好,毕竟你只是一人,又在明处。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不知有多少藏在暗处。不行,老夫还是放心不下,既然你早已经过了云笈三阶,那咱们爷俩还是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冯凭听他这么说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讷讷地说道:“凭儿在地窟被真火焚身,命格变为十大破败之身。道阶不是很稳靠,幸亏仙翁传秘法相救,但如不日日勤修有退阶的可能。所以凭儿想多修些时日道基稳了后再考虑脱身不迟。”
道静在一旁笑道:“你的道基还不算稳的话那我们就都别活了!”
冯凭看了道静一眼,对崔先生说道:“仙翁说我命格没有转之前随时都有退转风险。”
崔先生看着冯凭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冯凭说道:“先生是如何把郭侍郎打发走的?”
崔先生看了眼身旁绕有兴趣地听着他们说话的道静心中犹豫,心想这位公子的朋友似乎心中没什么城府,看样子又惯爱闲聊,公子的任何事都机密异常,如果当他面说哪有不外传的?便随口说道:“也没什么,晚间再说吧。”
冯凭看崔先生神情知他顾虑,便对道静说道:“道静师弟,离晚膳还有些时间,也折腾一下午了,先叫丫鬟带你去吃些糕点吧!”
道静闻言连忙说道:“好啊好啊!”
崔先生便叫过来慕容杉让她带道静去伙房吃些糕点。道静跟在慕容杉身后回头对冯凭说道:“我去了,你们慢慢聊,什么时候聊好了再叫我。”
崔先生笑着对道静说道:“小师傅多吃些,不要客气。”
这道静也是常随郑默然身边伺候的,郑默然率性自然,道静也跟着心无城府,但还是懂规矩的,见冯凭话中暗示要他回避就马上知趣离开。
冯凭看着慕容杉带着道静出了厢房,便问崔先生道:“这女孩可还听话?”
崔先生见他问起慕容杉,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丫头可一点儿也不像下人的样子。”
冯凭一愣,心中诧异地问道:“先生是说她不易管教还是手脚不麻利?”
第93章 生女当如慕容杉()
冯凭听崔先生对慕容杉的评价大大出乎自己意料,心想不知是不是先生不喜欢这婢女,那自己可是做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只见崔先生摇摇头说道:“非也非也!这丫头事事勤快,只知默默做事很少口舌之辩,对手上的活计从无怨言。当然了,老夫这里确实也没有什么重活累活。但你需知道现在的丫鬟婢女惯会偷奸耍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这丫头的性子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看她对老夫的照料倒像亲女儿一般。”
冯凭轻舒了一口气心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
冯凭心中潜意识总对这女子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情愫。谈不上倾心,因为这女孩儿虽然眉目清秀,身材婀娜,但和他心目中意淫惯了的那种风流妩媚的女子终是风格迥异。
冯凭一直以来弄不清楚到底这女孩身上究竟哪一处让自己割舍不下。那是种迷迷糊糊的感觉,让冯凭找不到线索更说不清楚。如果强言的话,那只是一种若隐若现难以捕捉的飘忽感觉。也许是因为她那静如秋水的气场,也许是因为她那从不对任何男性目光含波的恬淡气度,也许是因为她对莫琨的那份忠诚,也许也许是因为那个元宵夜在她家少主人轻狂时她的横剑以对。
此时崔先生的话打断了冯凭思绪的游移,他说道:“最让老夫感动的是,老夫记起这丫头就是咱们刚到安州时元宵节那晚救过裴姻的女子。但她到府上这段时日裴姻竟对她态度极其恶劣,老夫那时一直不解裴姑娘为何对恩人如此,后来知道姑娘和那莫玉蝶暗中相好后才恍然大悟。”
冯凭说道:“慕容杉和裴姐姐起冲突了?”
崔先生说道:“让老夫感动的正是此事。”
冯凭奇怪道:“先生怎么说?”
崔先生说道:“老夫知道裴姻是因莫家公子的事常常难为这丫头后,心中不忍,想宽慰慕容杉几句,从中调解一下。”
冯凭点点头道:“不错,还是先生想的周到。”
崔先生说道:“还说呢!谁知老夫找机会试探地问这丫头在府中可还习惯,结果她回答一切都很好。老夫又委婉第说起裴姑娘自幼娇生惯养,大族小姐脾气有时让人难以亲近,希望她不要计较。你猜这丫头说什么?”
冯凭奇怪道:“她说什么?”
冯凭心想就算慕容杉有气度不告状扎针儿,也不可能说她什么好话。
崔先生嘿了一声说道:“这丫头说娇生惯养也是件苦。裴姻就算性子怪劣她也不会怨恨,她知道正因为裴姻心中有莫名的苦所以才发脾气,她不会去计较一个心苦之人的乖张做法。人一旦心中无苦了自然可以怡然自乐。”
冯凭眼睛怔怔地看着崔先生,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心想娇生惯养也是苦吗?一个人任性暴劣的确自己也不舒服,但这种苦怪谁?是怪自己教养欠佳还是前世的懵懂业障?
崔先生笑了笑道:“这么个小女子见识如此奇特让老夫好奇心大起,当时就问她是不是心中已经全然无苦了,不然怎地如此达观。”
冯凭脱口问道:“她怎么说?”
崔先生苦笑道:“她的回答又是大大出乎老夫意料,她说她心中有苦,而且是大苦。正因为苦的太深苦的至极,以至于她对这苦已经全然没有了感觉,整个人就如同是看透了一切般的行尸走肉。”
冯凭惊道:“会有那么严重?”
崔先生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说到这一步她就不肯再吐露半个字了。不过老夫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如果老夫有女儿如她这般性子,一生无憾也!”
冯凭听着崔先生发着感慨默不做声。
崔先生说道:“一会晚膳后公子就和老夫一房睡吧,这样说话也方便。”
冯凭说道:“一会儿饭后凭儿还要出去,可能很晚回来。晚间还是不讨扰先生了。先生想如何对付郭侍郎?”
崔先生说道:“老夫相信这老太监的话是真的,只是朝廷纲纪不稳,难说以后不会反复。这次对小主来说是个机会也是个风险。”
冯凭心中暗想姜到底还是老的辣!他清楚地知道这段历史。司马颖只是短暂得势,随后很快后党便卷土重来。之后的血雨腥风更为惨烈。现在真更意义上的八王之乱还远没开始。
冯凭当然不能全无保留地向崔先生讲明这一切。他问道:“那如今之计先生想怎么办?”
崔先生说道:“咱们身处僻壤远离京师,对朝中情势无法把握。刚才那太监的一句话倒提醒了老夫。”
冯凭问道:“什么话?”
崔先生说道:“去找裴侯!裴云鹤的兄长裴楷在当朝贵为临海侯。常年身在京都,最了解当前形势。如果裴侯认为这次机会难得,我们就放手一搏。赶在北斗七星坛会之前先搏上一把!太子爷沉冤遭害,老夫就不信上天就不眷顾蒙冤屈死的英魂,却总是一味地护袒佞臣贼子!”
冯凭心说老天恐怕也管不了那许多闲事,宫斗这事还是权变谋略靠谱一些,最后胜出的也不见有几个是正人君子。铁血王侯落魄寇,要什么老天的眷顾!
只听崔先生说道:“那太监说去临海侯府要裴公一封书函,老夫想这是个好办法。但不能由他派人去,我不放心。要我们派人去!”
冯凭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有道理,只是这要费许多时日,不知那老太监是否会答应?”
崔先生冷笑了一声说道:“现在是他求着咱们,哪里还容他有那许多说辞!老夫还没和他计较那将避世山庄焚烧殆尽的一把官火,更没有说半句裴氏云鹤公的惨死!但凡此事教朝廷得知,他姓郭的就吃不了兜着走!”
崔先生想起那日避世山庄的种种凄惨境地,不禁双目含泪握拳猛击桌面。
冯凭只在避世山庄一日停留,但当时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一阵悲戚不禁涌上他心头。
崔先生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先不说这个,这笔帐迟早要算!如今让老夫为难的不是郭侍郎,而是苦于医馆无人可以不远千里去京里跑一趟。”
冯凭说道:“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辛苦一下廖管家了。”
崔先生叹口气说道:“我们在安州安顿下来没多久,廖管家无法适应岭南的地湿气浊、岚障毒霾,很快就一病不起。在上月便故去了。”
冯凭大惊,心中不禁凄凉。他一来心痛廖管家的离世,二来想到风烛残年的崔先生从此又少了一个帮衬,实在难为了这位老人。
冯凭对古代仁人义士的一诺千金不禁有了更深的敬意。季布无二诺,侯赢重一言。古人为了义字这种无条件的付出实在让冯凭难以理解。
冯凭忍住悲戚说道:“先生怎么早没告诉凭儿,这样一来先生就更要辛苦了。”
崔先生摆摆手说道:“老夫早就习惯了这种操劳,其中更有一分自得其乐。活得过分安逸倒难得天年,这没有什么。老夫只是惭愧枉称精通岐黄、妙手回春。从医了一辈子竟不能医好身边之人。惭愧啊惭愧!”
冯凭看着满头银丝心绪酸楚的崔先生无法安慰,只是默默陪着唏嘘不已的老人不语。
崔先生抬头看着冯凭说道:“办法虽好可惜实在医馆无人,这便如何是好?真让老夫纠结!”
冯凭灵机一动说道:“凭儿倒有一位人选推荐给先生。”
崔先生一愣,说道:“府中还剩下谁了?老夫想不出还有哪个?”
冯凭说道:“凭儿说的正是先生看作女儿的慕容杉。”
第94章 信使()
崔先生听冯凭建议派慕容杉去京城很感意外。他从未想过派一个女流去做这等车马劳顿之事,另外这婢女刚到府中时间不长,是否可靠崔先生心中也没有底。
想到这些崔先生说道:“这恐怕不妥,京师距安州路途遥远,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千里奔波实在不叫人放心。何况此女虽然性格出类拔萃,但终究不是我们的心腹,到底不知她底细如何。”
冯凭说道:“慕容杉虽是女流,但绝不是个弱女子,她的法力在莫家庄凭儿亲眼所见实是万夫莫当。先生在元宵节那晚不也见到她与莫玉蝶相斗吗,如果不是对她家少主有意相让,那莫玉蝶又怎是她对手。至于这心腹嘛,实话讲我对她也不甚了解。只是我们现下既然找不出其他人可用,为何不放手去让她一试。任何知根知底的心腹也都有个第一次。”
崔先生仍在犹豫,沉吟道:“话虽这么说,但此事关系重大,不能有半点儿差池。”
冯凭说道:“最坏的情况无非是机密泄露。但朝廷那边既然屡次找上门来,肯定对我的身份早摸的八九不离十。先生不用再犹豫,就这么定了吧!”
这时伙计敲门进来说晚膳好了。冯凭便站起身扶崔先生出屋用餐。
崔先生见冯凭处事果断而且分析问题清晰明了,心中奇怪公子如今缘何处事和决断如此干练果敢,竟一点儿也不与他的年龄相符。不要说当初那个愚痴顽劣的智障蠢儿,如今的脑筋和气度竟也远超出同龄人。
崔先生拉住冯凭扶着自己的手,欣慰地说道:“凭儿变了,变得老夫认不得了!这一定是神灵显圣,天佑太子!”
冯凭一笑,看着崔先生没有说话,心中却说道:上天既要给我一双翅膀,就且看我在天际翱翔驰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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