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话都不正经了。
明明现在是一个极度严肃且敏感的时期。
此时,石绯自大门行进,见到君弃剑与一个陌生女子对面站著,便也伫足。
阮修竹也不顾虑人多,直接回道:「这次不算逃家了,有人知道我出来。你
到了鄱阳来,怎么也没来找我?」
阮修竹讲话是不懂得调节音量的,此时一说『鄱阳』二字,整个客栈大厅不
下三十人都投注著关切的目光。
毕竟鄱阳剑派虽因老掌门昭明猝逝,使得行情下跌,但好歹也是南武林谱中
列名的门派之一。鄱阳剑派的动作,还是有不少人关心。
君弃剑注意到了,背後给这么多双眼盯著,实是老大不自在。同时又一眼瞥
见石绯正在一旁,便向外走,道:「出来再说。」也向石绯勾了勾手指,要他一
同跟上。
一出客栈,阮修竹迫不及待急急说道:「我有事要你帮忙!」
君弃剑还未有反应,一旁石绯听到这声音、再看对方的身高,心头一闪,毫
不思索便指著阮修竹叫道:「啊!就是你!被木板封门关在屋子里的那个!」
阮修竹闻言,转眼看著石绯,将石绯从上到下审视了三四次,跟著乾脆索性
又在石绯身旁绕了两个圈子,看够以後,才道:「原来你还是小孩子嘛!」
「我只是脸看起来比较小罢了!」石绯道。
「如果你不是小孩子,根本不会对我这样的说法在意吧!」阮修竹道。
君弃剑虽不知这两人为何看起来似乎相识,对於石绯的话,心里倒狻赞同。
石绯比起阮修竹,虽然表面上年岁小了不少,但该成熟时,石绯的表现是不
会差的。
再怎样也比阮修竹的急性子要强吧!君弃剑心想。
身为『天纵英才』、『天赋异才』的义子,君弃剑十分重视『谋定而後动』
的道理。
惊、慌、骇,此乃自乱阵脚,兵家大忌也!
君弃剑对此信之不疑,以此为行事准则的结果,修出了一身『泰山崩於前而
面不改色』的胆识。也正好与以兵道立派的云梦剑派不谋而合,是故,屈兵专对
君弃剑评价狻高,君弃剑也才有机会在潜投云梦剑派的第十七天,便入『回梦汲
元阵』中过夜了。
「有什么事要我帮你的?」君弃剑问道。石绯与阮修竹已经快聊开了,如果
要等他们聊完才谈正事,那可能得等到明年,非打断他们不可。
阮修竹猛地回神,忙道:「对!都忘了还有正事!我们回鄱阳以後,因为师
父新亡,沐雨的父母来把她带走了,到现在也半年了!不管我怎么求,大师兄都
不愿意去将沐雨接回来。沐雨的母亲以前也是在桐柏山原定帮待过的,虽然不懂
武艺,但她有个称号叫『慧眼鹰』,听说能观相知人性。全派上下,她信得过的
人就只师父而已。现在师父不在了,她就把沐雨带回去了!可是她家是捕鱼的…
…」
君弃剑疑道:「当个渔家女儿,安安稳稳,那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阮修竹叫道:「沐雨不懂水性!她会晕船的!怎么学也学不
会,她怎能捕渔!」
君弃剑微微张口,但却并未出声。
石绯见状,便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吧?」说完,朝著君弃剑一挑眉。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吧 ̄石绯面带微笑,表情已经很明显。
阮修竹听了,再见石绯形貌,也望向君弃剑,道:「你真的这么想?」
君弃剑轻叹一声 ̄平常他的确会像石绯所说的那样回答,但是不是心里真的
这么想?
当然不是!但是他所说的,却往往都与所想的相反!
为什么这样自欺欺人?我真的变成兵家了?不说谎就不痛快?
阮修竹冷眼盯著君弃剑,等著他的回答。
须臾,君弃剑下了决定。
「先到蓝姑娘家看看吧。」君弃剑道:「她家在哪儿?」
「只在镇外!走两刻钟就到了!」阮修竹随即笑道,并领先向南行去。
君弃剑跟上了,石绯见状,发步赶到君弃剑身旁,低声道:「你改性了?」
君弃剑没有回答。不过……
可能吧。
云梦剑派.回梦堂。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终而
复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
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
大殿中传出朗朗背书声,背的是『孙子兵法』的『兵势篇』。
殿里有十馀名『戎』字辈弟子,无人手上有书,全是默背,背得一字不差。
元仁右於殿上四处行走,听著众弟子背书。这是云梦剑派的例行公事,每天
至少背书半个时辰。
殿外忽然跑进一个少女,她听到众人的背书声,忽然笑了,笑声同怠铃般响
亮悦耳,笑声中嘻然言道:「错了!你们背错了!」
殿中众人一怔,回首望去,都呆了。
这少女约十七岁年纪,穿著玉绿色的外袍与纱衣、头上是翠玉钗子挽了个懒
云髻、几缕乌黑的发丝拂在脸上,更显得她的肤色如玉般晶莹……
这不只是粉雕玉琢!根本就是个玉人了!
「她是人吗?」
每个人都这样想。因为这少女比任何一个玉像雕刻还要美、还要无瑕!
即使是用史上闻名的完美宝玉和氏璧来雕,也不过如此!
少女笑得很开心,殿中十馀名弟子却极尴尬。
兵家极忌『妇人之仁』,故云梦剑派上下四十七人,只有两名女子。
在回梦堂中,更清一色全是男人。
这少女的美丽震惊了全场,把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弟子给唬住了。
元仁右究竟是回梦堂主,也由於他原本认得这少女,并没太过惊愕,但心里
也不禁暗道:「这小娃娃,如今真已是倾国倾城了!」
此时,屈兵专也进到正堂,见了少女在堂中笑得不胜喜欢,众徒孙却满脸痴
样,即轻责道:「阿玉!我可没准你打扰师兄们念书吧!」
少女吐吐舌头,退到了屈兵专身边。
元仁右这才向众弟子道:「她是屈戎玉,是你们屈师叔祖的孙女,现在是于
师兄座下关门弟子。」
于师兄者,即是云梦剑派本堂:聚云堂堂主于仁在。
听到元仁右的介绍,屈兵专脸上再无责难之色,倒是狻为自得的抚著孙女儿
的头发。
这孙女儿,名中带玉、人也生得亭亭玉立,从小爱用翠玉钗、穿玉绿衫,可
谓与玉结缘极深。
玉是中国士人最喜配戴的饰物,寒能生暖、炎能消暑,真正质地上好的玉,
价值比什么珍珠、玳瑁、象牙都来得珍贵。
和氏璧便是如此;对屈兵专而言,屈戎玉就是他的和氏璧!
元仁右介绍完毕之後,屈兵专也拍了拍孙女儿的背,道:「你师父不是有事
情交代了你吗?快去,别担搁了。」
屈戎玉点点头,便要转身行出。
此时,布戎武站起身,道:「慢点!你倒是说个道理!适才众师兄弟们背的
『兵势篇』,原本一字不错,你为何一来便说错?」
殿中响起一片附和。就算只是目前云梦剑派中最低阶的『戎』字辈弟子,也
个个都是万中挑一的人才,他们的自负是显而易见的。况且他们所背之书,确实
没错,屈戎玉却偏要说错,若不能解释出个道理,就算是屈兵专的孙女,众弟子
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了。
屈兵专尴尬了,云梦剑派以兵学立派,军法不循私的道理,他自然十分清楚
。屈戎玉非得有个解释才行。
屈戎玉却不以为意,嘤嘤笑道:「你们确实是背错了嘛!不然,我背段对的
给你们听听?」
「好!你背!」布戎武沈声道。
不可能有错!明明就没有错!倒要看看她能背出什么来!
屈戎玉不假思索,清咳两声後,朗声诵道:「哉之穷能孰端无之环循如生相
正奇也穷胜可不变之正奇正奇过不势战也尝胜可不变之味五五过不味也观胜可不
变之色五五过不色也听胜可不变之声五五过不声……」
「胡说八道!」布戎武怒喝道:「你背的什么东西?根本狗屁不通!」
殿中众人正要发难,元仁右已将屈戎玉所背的部分嚼味过,心头一震,忙叫
道:「静!她一点也没错!」
众戎字辈弟子一怔 ̄明明是连听都听不懂的东西,何来无错?
「她是在倒背孙子……」元仁右说道。才刚说完,已发觉自己的口气中竟有
三分惊愕!
所谓『倒背如流』,不外如是!
众人皆怔了。
当今云梦剑派『仁』字辈第一高手,自是于仁在。屈戎玉能以于仁在为师,
果然不枉!
也难怪连屈兵专都为这孙女感到自豪了!
屈戎玉又笑了,笑声嘤嘤,响如怠铃。
她笑著,往回梦堂外跑去了。
她还有任务,很重要的任务。
第80章 第廿六话 百步穿杨 ̄之二()
君弃剑与石绯跟在阮修竹身後,出湖口镇後,向南走了一阵,到了彭蠡湖畔
才停下脚步。
四周只有稀落的几间木屋、或堆土屋,看一眼就知道,都是捕鱼人家仅堪遮
风避雨的『家』罢了。
君弃剑心里想著 ̄江南多雨,木板容易发霉、堆土也易被侵蚀,尤其住在湖
畔,水气更重,情况必定更为严苛。
阮修竹停在一间木板屋前,回头朝君弃剑和石绯猛招手。
君弃剑与石绯迎上,阮修竹便敲门。
很快的,一名中年妇人开门了,但一见到阮修竹,砰然一响,门板又合上。
石绯呆了一呆,道:「见鬼了?」
阮修竹摇头道:「那是沐雨的娘,她认得我。」才说完,忽尔一怔,又瞪著
石绯,嗔道:「喂!你说我是鬼?」
石绯不自觉退了一步,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哪敢!」
君弃剑在旁看著,明白阮修竹必是已经来过,也吃了闭门羹,才要找人求助
。『庐山集英会』将要展开,如今彭蠡湖畔群英荟萃,其中又以君聆诗、徐乞、
君弃剑等人行踪最受注目,故阮修竹第一个便找上距离既近、名声又盛、同时至
少有过一面之交的君弃剑来作帮手。
「我打算……如果谈不拢,就直接把沐雨劫走好了。」阮修竹正色道。
君弃剑摇头 ̄就算这是一个没有王法的时代,他也不能接受掳人这档事。
石绯上前再次敲门,屋里蓝母已不开门了,直接嚷道:「如果是来找沐雨,
别想了,快滚吧!」
石绯退後了,对方态度太坚决、也十分不友善,他自觉没有应话的空间。
「伯母,我们是来找你的。」君弃剑朗声道。
石绯疑道:「找他作啥?」阮修竹也不解的看著君弃剑。
君弃剑未回话,屋里蓝母则道:「你是谁?找我何事?」
君弃剑知道有救了,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微笑,道:「晚辈君弃剑,特来请教
伯母对於当今南武林形势的看法。」
阮修竹听了,便扯著君弃剑的衣袖,低声道:「这和我们原来的目的,根本
风马牛不相及!」石绯也附和著连连点头。
君弃剑见屋内一时并无反应,显然是对方正在考虑,也压低音量,道:「我
们要说服的是蓝姑娘、还是她娘亲?若是後者,信我就是;若是你们想直接掳人
便走,那你们请便,我也可以落得轻松。」
阮修竹松手、沈默了,石绯也不再出声。
过不多时,蓝母开门了,但也未请客入屋,只道:「你想问什么?」
君弃剑拱手一礼後,毕恭毕敬地问道:「依伯母之见,此次『庐山集英会』
,哪方人马最有胜算?」
「天下三大赌坊已有答案。」蓝母冷声回答,脸颊却在微微抽动。
君弃剑一直盯著对方的表情,观察入微,自然察觉到了,於是又道:「晚辈
想问的是伯母、是『慧眼鹰』的意见。」
阮修竹与石绯惑然了 ̄他们的目的只是将蓝沐雨带走,君弃剑为何要扯得这
么远?便是要问胜算,问君聆诗不是更好吗?
君弃剑没有打算与他们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了。
「依我之见……」蓝母思索一阵後,毅然决然地说道:「唐门善使毒,上了
庐山必是打游击战,故唐门最有优势!原本云梦剑派多有好手,对喂毒暗器较为
不惧,可克唐门,但云梦剑派已明言不参赛,也无人能克唐门了!再者,彭蠡水
系六水帮对地势最为清楚,zhan有地利,也有胜算!」
君弃剑极为专注的听著,便是阮修竹与石绯都愕然了!
这番评断入情入理,特意点出了原本并不被特别看好的唐门与彭蠡六水帮,
可谓见识超人!
其实,阮修竹虽知蓝母曾为人称作『慧眼鹰』,却不认为这中年女人能高明
到哪里去,故也疏忽了一点……
一个人若有专长,最期望的,往往便只是发挥那项专长!
君弃剑十分了解这一点,他不晓得这昔日的『慧眼鹰』为何会到彭蠡湖畔来
当个平凡的捕渔人家,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也极想发表自己的见识!
君弃剑就是营造著这样的一个机会给对方。
「青城与南蒲台又如何呢?」君弃剑又问。
他与青城剑派、蒲台山南少林并无交情,对於他们有几分胜算,其实毫不挂
心,但这只是在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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