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唐甚至怀疑,是不是大胡子故意这么说的,为的便是让陈唐用心考试,必须考中。
在本质上,这可以算是一种长辈对后辈的鞭策,属于善意的谎言。
无奈当其时两人在坟冢前的见面,只是短短一会儿工夫,其中状况,搞不清楚。
想不明白,只能暂且作罢,过得几天,参加完琼林宴,便要离开京城回家,希望在路上,能把大胡子的事解决了。否则的话,又不知要拖多久。
大胡子,被困在那棵怪树上,还能坚持多久?
琼林宴是鹿鸣宴的进阶版本,有面圣的机会。皇帝终生,几乎都在紫禁城中,极少离开。所以面圣,本身就是一项极为难得的殊荣,见过之后,可以到外面吹嘘一辈子了。
不过对于这些,陈唐无感。那种根深蒂固的阶级尊卑观念,他可是没有多少觉悟的。留在京城参加琼林宴,对他而言,只是一项入乡随俗,避免麻烦的程序罢了。
而参加完琼林宴后,便是循例的戴花巡游大京城了。
唐诗有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描述的,便是进士们巡游街市,接受万众瞩目的飞扬心境。
过完这些程序,一众进士开始离京返乡,等待任命下达,然后再赴任为官。
整套流程下来,要弄上一年半载。有人脉有背景的,会快人一步,先去当官;没人提携的,只能多等待些时间。而一甲进士及第,状元是铁定会进入翰林院当编撰的,起点比其他进士,先天高一截;榜眼与探花亦有机会,主要看安排。即使当不上京官,他们的任职也不会拖沓太久,一个七品知县,十拿九稳。
随着开榜,结果揭晓,早有专人通过驿站快马,奔赴各大州府,把捷报一级级地传达宣读下去。
是以在进士们没有回到家之前,家乡基本都知道了喜讯,并会做好迎接士子们衣锦还乡的准备。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不外如是。
在等待琼林宴的日子,陈唐深居简出,推了很多应酬。至于榜下捉婿的事,由于他高中探花,很多人家知难而退,不敢贸然前来打扰,倒省了很多琐碎事宜。
有小道消息称,历届探花者,多为皇宫选驸马,却是谬论。事实上,参加天子试的举子,十有七八,都已婚娶,有儿有女的了。而且那驸马,乃是典型的吃皇家软饭,一旦去当了,也就意味着绝了仕途,谁甘心去做?
客栈中的其他士子,考上的,自然天天欢愉,各种人情交际,不曾消停过。趁还在京城,当然要各种跑关系,跑官;而落榜的,自是收拾包袱行李,黯然离去,回家过年了。
陈唐的行为表现,沉静而异类。不过各有各忙,没人顾得上理会他。就连范轩等人,也是一直不见踪影。
光阴荏苒,很快便要到了琼林宴举行的日子。但在前夕,一个惊天消息传出:
当今圣上,身子不适,又进服了一枚由国师进贡的丹药后,半夜腹痛,七窍血流,驾崩了!
皇帝驾崩,天崩地裂,满城发丧,告知天下。
国师被打入天牢,连累释家无数寺庙基业,有传言说,新皇登基后,便要颁发灭佛令,对释家下手了……
然而皇帝骤然而崩,并未留下遗诏,东西两宫,为新皇人选的问题,本来积攒多年的矛盾,一下子爆发开来。
宫廷之斗,朝野之争,再无遮掩。
在这般状况之下,琼林宴,自然而然被取消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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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突变,皇帝驾崩。京城内暗流汹涌,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无奈天寒地冻,气候恶劣,这个时候赶路,十分艰苦。身子弱的,难以经受得住。不得已之下,一些新科进士,唯有躲在客栈内,苦捱日子,要等过完年后,才好离京返乡。
但也有一部分的人,选择了第一时间出走。他们坐在马车内,有炭火取暖,有仆从伺候,自是不畏严寒。
有人走有人留,陈唐的离京,就和他入京时一样,波澜不惊,并未引起什么动静。
他准备妥当,背上书箧,坐上在京城车马行租赁的一辆马车,悄然离开了京城。
经幢关,过陵城,风雨兼程,中途更是换了数拨马车,花钱如流水一般。
沿途所见,虽然称不上满目疮痍,但很是萧条,多有流民,倒毙路边者,亦不在少数。由此可见,民生凋零维艰,已经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程度。
只是庙堂之上,如今正在倾轧争斗,谁顾得上底层老百姓的死活?
作为过来人,陈唐很明白这天下局面的动荡规律。当下状况,就像一个满装火药的火药桶一样,稍有不慎,便会砰然爆炸开来。
但对此,他无能为力。
时日忽忽,新年在奔波中恍然而过,一点感觉都没有。
开春,冰雪初融,有新芽吐绿。
这一日,已然回到虢若县地界,赶到信白镇上。
陈唐囊中,却已干瘪得厉害,就剩十多钱了。
到了小镇外面,车夫把他放下,匆忙赶车离开,接下来的路程,陈唐只能靠自己一双腿了。
他的计划,本就是要在虢若县境内多盘桓逗留些时日。毕竟当初,就是在这一块区域,进入的及第学府。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到了此际,陈唐倒希望宋司命方面主动现身来,免得他苦找无门。
正当午时,腹中饥饿,陈唐寻思着先入镇内吃碗面,暖和暖和肚子。不过他现在囊中羞涩,客栈是难以住得上了。若是表明身份,亮出功名书,倒是可行,但陈唐又不愿如此。
他身怀武功,往来惯了,怎么都过得去,何必去求人收留?
当下迈步,走进小镇。一边走,一边张望,眉头皱了起来。
他感觉到了,镇上的变化,一种蔽败、破落、叫人隐隐不安的变化。
记得上一次到此,初夏的时光,阳光和煦。虽然进来之后,便遇到钱家办丧事,但那时候的镇上,是热闹的,繁华的。
而今,走在街上,冷冷清清。两边的一些人家店铺,不是紧闭门户,就是坐着个老人家,无精打采地靠在屋边上,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看着心酸。
两次往来,相距没到一年的时间,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很快,陈唐就来到那云来客栈门外。
砰的一响,一人被扔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
随即两条汉子扑出,拳脚雨点般朝那人身上打,一边打,一边叱骂道:“好个穷酸,没钱还想吃饭,找打!”
那人是个书生模样,身材瘦弱,毫无反手之力,只能拼命抱头,苦苦求饶。
陈唐看不过眼了,说道:“两位请住手,有话好好说,何必非要把人往死里打?”
一名汉子,满脸凶恶,把眼一瞪,打量陈唐一眼,喝道:“怎地,你要行侠仗义?”
又往那文弱书生身上狠狠踹了一脚,这才与伙伴罢手,走回客栈内。
挨了好些拳脚,那书生浑身疼痛不已,脸上有血。他倒是硬气,勉强站起,赶紧收拾被摔在地上的破旧书箧,以及一些笔墨等物。
陈唐见着,叹息一声,走进店内。环顾四周,见里面的摆设格局,倒没什么变化,但掌柜与店小二,却全换了人。当下正是饭点,但人气冷清,竟没人吃饭。
想着隆冬季节的灾祸,这边或许也受到了波及,是以变得萧条,也不出奇。
陈唐道:“店家,来碗清汤面。”
过不多久,那刚才在打人的一个汉子便端一碗面上来,重重地落在木桌上,发出闷响。
只见这面,盛装的碗倒是不小,但里头就大半碗汤汁,面条数目可数,不够两口吃的,而且一根根,很是生硬的样子,根本没有煮好。汤汁同样卖相极差,漂浮着一片片黑色的事物,不知是没洗锅呢,还是用了脏水。
伸手一摸碗身,冷的。
“五十钱,快给钱。”
汉子一抱双手,粗声粗气地道。
陈唐忽地笑道,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给我?”
汉子一愣,脑筋一下子有点转不过来,凶恶地道:“你这小子,少说废话,难不成想吃霸王餐?不给钱,咱这拳头可不客气!”
其见着陈唐,清清秀秀的,虽然比起先前那个多些肉,但书生就是书生,哪怕来多四五个,也不够一顿打的。
陈唐摇摇头,明白外面那书生的遭遇了。这云来客栈,竟然变成了一间黑店,实在让人惊诧不已。莫非那钱家穷疯了,又或者钱举人发神经了?
他站起来,背上书箧,想要离开。
“好哇,果然又是个吃饭不给钱的!”
汉子狞笑着,早已做惯这事,大手一伸,抓向陈唐头颅。
啪!
一声脆响。
陈唐反手抓住,脸色冰冷:“要动手?”
“还敢还手!”
另一个汉子见状,跳起来,大步冲到,一拳打来。
“滚!”
陈唐动怒,飞起一脚,正中其胸口。虽然留了力,但汉子哪里禁受得住?飞出一丈远,把一张木桌都给砸烂了,倒在地上,哼哼不已,半响爬不起来。
这一幕发生,那边正在打算盘的掌柜见着,大吃一惊,连忙满脸赔笑地走出来:“误会,公子误会了!”
手中一抓,非常爽快地拿出五十钱:“这钱,正是要送给公子的。”
此时,被陈唐抓住手腕的汉子,已经疼得满脸冷汗流出来了。
“哼!”
陈唐毫不客气地甩手收钱,大步迈出客栈。
那汉子龇牙咧嘴,低声道:“掌柜,你怎么真送钱给他了?”
掌柜一巴掌打到他脸上:“蠢货,你懂什么?这叫缓兵之计。你快去禀告老爷,派人过来。这些外乡人,竟敢在信白镇上撒野,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好!”
汉子赶紧从后门跑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要去()
出到外面,陈唐见先前挨打的那书生坐在边上,正在大口喘气。其看见陈唐从客栈出来,连忙叫道:“这位兄台,你千万不要在这家店里吃东西,他们是开黑店的,胡乱开价,不给钱就抢……”
陈唐闻言,嘴一撇:我都出来了,你才说,未免太马后炮。可能刚才对方挨了打,头晕脑胀的,只顾着收拾书箧,是以没来得及出言提醒吧。
书生叫着,注意到陈唐安然无恙地出来,不禁一愣神。
陈唐一拱手,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书生连忙还礼:“鄙人姓‘宁’,名‘弈’,字‘品臣’,乃秦州秀才,出外游学到此。”
宁品臣?咋不叫宁采臣呢?
陈唐打量他一眼,觉得此子还挺厉害的,敢一个人离家游学。其实这也不奇怪,童生而或秀才阶层,是游学的主体。到了举人,以及进士,家业开始壮大,反而颇受羁绊,不好拍拍屁股便远走了。
当下问道:“你没事吧?”
宁弈脸露苦笑:“死不了,只是已身无分文。这些人如此蛮横,抢钱还打人,与贼寇何异?我要到虢若县击鼓告状。”
说着,愤愤不平。
“看,他们还在那!”
一声嚷喊,足有十来名汉子,各自手执器械,从街那边跑来,来势汹汹。
宁弈见着,大吃一惊:“这些家伙,好生凶恶,还纠集党羽来了,真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顿一顿,神色焦急地道:“兄台,你快走,我受了伤,跑不掉的了。还请兄台仗义,帮忙去虢若县报官叫人。”
他站起来,脸色刚烈地要朝着对方迎上去,帮陈唐挡一挡,争取逃跑的时间。
陈唐暗暗点头,觉得这宁弈挺不错,有些胆色,心性也正直。于是伸手按上其肩膀,说道:“宁兄莫急,这些人,大概是来找我的。”
“找你的?”
宁弈一愣神,随即想到,先前陈唐浑然无事地从客栈出来,其在里头,可能与店家起了冲突,现在对方来报复了:“既然如此,你还不快走?他们人多,好汉不吃眼前亏。”
陈唐呵呵一笑,不再言语,大步迈上,越行越快,最后直接冲进了人群当中。
后面宁弈见着这一幕,嘴巴不禁张大,还来不及闭上,那边的战况已经结束。
陈唐没有下杀手,只下了重手。十数名汉子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不是断手便是断脚,滚在地上,呼痛不已。
云来客栈的掌柜,听闻帮手来了,正探头出来观望,瞧见陈唐如此能打,顿时吓得不轻,赶紧缩头回去,又吩咐伙计快快上门板,关门闭客,不敢出来了。
宁弈看得双目神采连连,击掌赞道:“惩恶除凶,快哉!”
走上来,激动地道:“原来兄台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请恕我眼拙,失敬失敬!”
陈唐道:“只是练过些拳脚功夫罢了,算不得什么高人。”
宁弈嗟叹道:“我年少时,也曾拜过拳师,用钱不少,但到头来,所学所练,尽皆白费,等闲两汉子来,便招架不住。”
陈唐明白他所说的“练功夫”,不过是些花架子,强身健体或许有用,但想用来实战,就上不得台面了。
宁弈又问:“未请教?”
陈唐报了姓名,只说是游学的士子,并未提及进士身份。
他不提,宁弈自不会多问,只以为也是秀才,心中更添亲切,一见如故。
陈唐问道:“宁兄,你什么时候来到镇上的,此地怎会变得如此蛮横?”
宁弈道:“我也是今天刚到,不明所以。本来听闻这客栈是一位举人老爷的产业,没想到竟是间黑店。”
陈唐想了想,抓起一个倒在地上的汉子。
汉子惊骇,生怕又要挨打,连忙出声讨饶。
陈唐问:“你家老爷在哪?”
汉子忙道:“老爷不在庄上,前些时日去了法元寺,至今未归。”
“法元寺?”
陈唐听说过这间寺庙的名头,属于虢若县境内最大的寺庙了。上一次,钱大善人的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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