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玉道:“说这多作甚?我们到街上去,看究竟变故如何,就能见分晓。”
范轩点头道:“子玉言之有理。”
于是一行人来到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但见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一切,毫无异样。
如此一来,诸人看往陈唐的眼神就有些不愉了。
最先发难的是郭向恒:“这不好好打的吗?子闳,看你结交的什么人?张口就胡说八道,他才第一次来,一无所知,放屁你们也信。简直乱弹琴,不知所谓。”
气呼呼的,甚至爆了粗口。
王子玉叹口气:“白白浪费时间,子闳,我知道你性子豪爽,交际广阔,但也不该什么人都拉进画境里来,糟蹋人情不说,还误了事情。”
苏民哥脸色露出失望之色:“没有变故,可惜了……”
倒是范元一双眼珠转动,心有余悸地道:“话不能这么说,可能变故初始,还没有蔓延开来,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从始到终,陈唐的神态都很平静。有些事情,自己心中有数就好,不是非要说服别人的。口舌之争,最是无用功。
范轩脸色变幻,在思考着主意。
便在此际,砰的一声巨响,是从天空传下来的,惊雷响,闪电掠过,雨点洒落下来。
陈唐一伸手,让雨水落在掌心处,见那雨水的颜色,竟是灰黑的,污秽得很,便道:“这雨水,有阴气。”
诸人闻言,脸色一变,赶紧用手接着,观察起来。
他们几人,除了范轩与苏民哥练武,成就内家之外,其他的人,都是花架子,哪里察觉得到阴气的存在?
不过雨水变黑,本身就显得不正常。
“人呢?人全不见了!”
范元突地大喊起来。
刚刚还极为热闹的大街,此刻变得空荡荡,行人走贩们,都跑光了。街边两侧的民居店铺,也是关门闭户。
“走,不要被这阴雨淋湿了身子。”
陈唐当机立断。
“去哪?”
几个人异口同声问。
先前找人的时候,陈唐记得路径:“那边便是弘源寺,去寺庙里避一避。”
一行人赶紧赶过去。
便在此际,得得得,有马蹄声响,一骑从街道的一头走来,那马彪悍,浑身炭黑,披挂着皮甲,从头到尾,包裹得密实,露出来的两只马眼内,有妖异的红光迸射,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匹正常的健马,倒像是传说中的阴马,马蹄霍霍,坚硬如槌。
再看马上骑士,全身金甲,手中把持一柄八角流星锤。
见到这副装扮,范元记忆犹新,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心里叫苦:苦也,捉奸的追上来了……
再一抬头,见对方颈脖之上,却没了头颅,竟是个无头骑士!
“这,这个……”
范元顿时风中凌乱,不知如何是好了。
别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齐齐倒吸口冷气。
一个无头人,骑着一匹阴马,驰骋而来,怎么看怎么诡谲。即使再怎么反应迟钝,也暗觉不妙。
诸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楚这无头骑士是什么来路。
得得得!
黑马速度颇快,已冲了过来,呼的,无头骑士抡起流星锤,呼啸砸落。
“邪祟,休得张狂!”
苏民哥拔出佩剑,挺剑来挡。
砰的一下,他便被一股巨力给撞飞起身,宝剑脱手,人摔出丈余远,心头巨震。
“蠢货!”
陈唐心里,暗骂一声。
第一百五十二章:祛邪()
流星锤本为重兵器,加上纵马驰骋,劲道何其大?苏民哥居然敢拿着把剑去硬挡,简直不要太蠢。
陈唐很怀疑,这货学武都是学到狗身上去了。
归根到底,还是缺乏实战经验的问题。其出身富贵,何曾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凶险?
范轩面色一变,赶紧去扶人。
苏民哥疼得龇牙咧嘴,但无大碍,爬将起来,骂咧咧道:“子闳,这厮好生凶猛。”
得得得!
无头骑士冲过去后,又兜转回来,再度发起冲锋。
范元大骇,口中叫道:“走走,快走!”
转身便逃,生怕对方抡起锤子砸到他头上来。王子玉与郭向恒两个,同样没甚武艺在身,连忙躲在后面去。
范轩扶住苏民哥,大喊道:“陈兄,靠你了。”
他知道陈唐武功了得,颇为厉害。那晚对上宋司命,都能安然脱身,如今面对这无头骑士,应该无问题。
说话间,无头骑士已经冲到跟前来。
陈唐不假思索,他本来买的剑,已经在斩杀伥鬼的时候毁了,现在两手空空,当即腾空飞起一脚。
又快又准地踢在无头骑士身上。
啪!
这骑士坐不稳,一个倒栽冲,摔倒在地。
“好腿法!”
苏民哥击掌赞道。
“厉害,陈兄仗义!”
见到陈唐一脚便踢倒了无头骑士,范元等人顿时不慌了,拍掌叫道,对于陈唐的印象大为改观。
范轩目光闪动,兴趣浓烈。
文武双全者,即使富贵门第,也不多见。
哗啦啦!
金甲摩擦,发出杀伐之音,无头骑士又站起来。此时,雨水开始下大,浇落下来,落在它的身上,阴气滋润,它若无其事地奔跑而起,手中流星锤抡动,呼的,攻势凶猛。
陈唐眉头一皱,觉得这东西很是邪门,浑然不同于以往遭遇过的邪祟——它,很可能并非邪祟本身,而是遭受阴气玷污后,所产生扭曲的怪物。
换而言之,这尊金甲骑士,本来是画境中的角色存在,只是被濡染了,成为了邪祟的傀儡。
其身体强悍,近乎刀枪不入。
刚才陈唐那一脚,可谓势大力沉,可对方并未受到多大的伤害,浑身抖一抖,依然生龙活虎。
不是邪祟,没有鬼魂,剑匣自是无从发挥。况且众目睽睽之下,陈唐也不愿暴露剑匣的秘密。只得施展《九极技》,进行一番拳拳到肉的搏斗。
嗬嗬嗬嗬!
诸人正站在一间屋檐下观望,就听得有怪声响起,竟来自四面八方。
范元等人听得头皮发麻,心想莫非又有什么变故?
要知道这城中人数着实不少,如果都暴动起来,那可真难以收拾。
“阿尼陀佛!”
猛地一声佛号念起,其声宏大,一轮太阳闪现,破云而出,阳光照下,颇为耀眼。
随着这阳光,一尊威压肃穆的佛陀形象在高空浮现,散发出万道光芒来。
也不知是阳光的折射,还是佛陀本身的威严。
光芒照射之下,乌云退散,雨势停歇,那尊无头骑士啪的一下,倒落在地,滋滋作响,随即化为一团黑气,风微微一吹,随即消弭无影,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是了鸣大师!”
“了鸣大师出手了!”
诸人欢欣雀跃,范元更是直接跪倒在地,朝着高空那尊佛陀形象磕拜。
陈唐目光扫上去,若有所思:雁鸣寺方面出手,拨乱反正,乃意料中事,了鸣大师当然不会坐视范轩他们在画壁内出事,那样的话,牵涉就大了,后果难以收拾。
不管怎么说,这方画壁都是雁鸣寺掌握的宝物,出了问题,他们也能第一时间进行修复,驱邪。否则的话,那也忒无用了。释家偌大的名头,自然有些本事。
说起来,这还是陈唐第一次见识到释家神通,果然颇具卖相,让人见着,心生崇拜。
陈唐却是无感,只是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又填充了一块内容进来,更加立体丰满了。
雨过天晴,转眼间,街道之上,又是行人往来,热闹非凡。叫卖声,吆喝声,吵闹声,俨然真实。
“各位檀越,请归来吧!”
那尊佛陀忽而伸手,招呼叫道。
唰!
陈唐等人从画壁上飘然而落,环视四周,已置身在回字画廊之中,一株菩提树,亭亭如盖。
树下,了鸣大师端坐在那里,脸有微笑。
“呼呼,终于出来,我再也不进去了……”
范元心里嘀咕道,心有余悸。
那郭向恒却还站在描绘着琅琊阁内容的画壁之前,神色痴痴的,不肯离开。
范轩迈前一步,拱手问道:“大师,适才吾等在画壁内,遭遇到些怪诞之事,请问,这是何故?”
了鸣大师微微一笑:“范檀越既非第一次进入画壁,缘何还不明白镜花水月的道理?虚虚实实,变化莫测,都在一念之间,有执念,有妄念,有孽念,唯如此,方能放下,顿悟见真。”
言下之意,是说画壁内出现的阴气、无头骑士等,都属于画壁本身的情景设置,是一次特意安排的考验,而非意外事故。
范轩听着,半信半疑。
了鸣大师便作当头棒喝:“范檀越,你心中固执,此时不放,更待何时。”
一喝之下,范轩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合十敬礼:“请大师恕罪,是范某着相了。”
陈唐见状,暗暗提防戒备。他是最为明确阴气存在的人,眼下对方却故弄禅机,巧舌如簧,生生给圆过去了,这口舌功夫,端是了得。
了鸣大师这般说辞,很容易理解,无非是要把影响降到最低,不损雁鸣寺的清誉。如果佛门净地,却被邪祟污秽,传扬出去,影响恶劣无比,如何给众多信徒交代?
范轩接受了这套说法,苏民哥等人更无异议,其实他们在变故中,并未受到什么伤害,感受不深——除了范元。
范元是真正受到了惊骇,还差点死于非命,那般濒死感如此真实,像刀刻一般,难以消除。
不过此时,他识趣地闭口不说,一言不发。
了鸣大师看向陈唐:“陈檀越临危不惧,有大智勇,有大慧根,日后想入画壁,可随时前来,老衲十分欢迎。”
陈唐不露声色:“多谢大师。”
心中却在想,还是早点离开,返回道观去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雪灾()
经历了这场画壁风波后,本来相约去烟花巷的计划告吹,就连范元都没了心思,说要早点回去歇息。
陈唐趁机告辞,斋饭也顾不得吃了,还是去吃肉痛快些。
出来的这段时日,不敢说游遍京城,但半个京城,算是走过了的。今天进入画壁,更涨了见识,开了眼界,颇有心得,其中有两点很关键:
一个是阴司敢于在雁鸣寺做手脚,污秽佛门重宝,这意味着邪祟行事,已经没有了多少忌惮之意。与此同时,还代表着某些规矩,在开始崩塌;另一点是,对于范轩等人的表现,有些失望。
他们几个,出身权贵大族,自幼培植,可以称得上是王朝中上层的精英子弟。但在画壁中,遇着事后,实在乏善可陈。显微知著,如果王朝有事,这些人又能如何力挽狂澜?
安逸骄奢久了,很多东西,便会腐朽。
今日与这方圈子的接触,陈唐对此感触良深。
不过这些弊端,早已积重难返,难以改变的了。想要大刀阔斧地改革,势必伤筋动骨,天地动荡。
回到道观,陈唐继续过上清幽安静的日子。
隆冬已至,下起鹅毛大雪,一下便是半个月,飞扬不止。整个京城,成为了一个银装素裹的雪白世界。
不但京城,整块北地,皆是如此。
这一场雪,且大且久,下着下着,就成为了一场灾祸。天寒地冻,缺少衣穿,粮食匮乏,崩塌房屋无数,人们流离失所,灾民开始流窜,一天比一天多起来。
北地雪灾,南方却雨水泛滥,有山洪暴发,淹没田野以及人家,不计其数……
一封封告急信,一封封请求赈灾书,雪片般传到内阁中,传到庙堂上。
近日,京城已开始戒严,城门封查,不许灾民进来,以免引起骚乱。
城内有些富贵人家,大寺庙等,纷纷组织起来,在城外搭建粥棚,绵延数里,煮粥赈灾,安抚流民。而盘桓城中,等待放榜的诸多士子,更是搞起各项赈灾活动,卖字卖画,所得款项,尽皆用来救济灾民。
大雪积压在道观破旧的瓦顶上,陈唐很担心,会不会压塌了去。
这几天,浮图道人不在,去向无踪,也不知何时回来。陈唐一个人买菜做饭,真切地感受到灾祸之下的行情秩序,实在叫人焦虑。
记得去年在潘州,就遭遇过一次,不过那时,主要是苏菱在承受,陈唐不持家,也很少到市场去。
城内的民生情绪普遍焦虑,无数的平民百姓,哪怕他们居住于京城中,这段时日,都有着一股忐忑不安的心情,挥之不去。严重的,甚至觉得随时都会大难临头一般,非常烦躁与紧张。
陈唐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征兆,同样感到不安。只是眼睁睁看着,发现很多事情,根本无能为力。
偌大世界,人如沧海一粟,竟是如此渺小。要么随波逐流,要么倾覆沉沦,能乘风破浪者,天下有几?纵然像浮图道人这等身怀神通者,面对这场天灾,能做的也不多。
街上的雪,沉积厚的,已达尺余,在一些旮旯角落处,有人倒毙在雪地里,尸体早已硬得如同冰条。城中都有不少人活活冻死,那城外的状况,可想而知。纵然有粥棚施粥,但那点数量,无异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而这,是京城,天子脚下。那么别的受灾的小县城,乡镇等,不知是个如何悲惨的情景。
……
“是这里了。”
这日,陈唐来到一座大店铺前,抬头看清上面的招牌。
悬壶堂,是一间极为出名的大药房,据说各地都开设有分店,生意做得很大。
陈唐迈步进去,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药材味。
这时候,里头的顾客不多,三三两两。一位年轻跑堂走过来,招呼道:“公子,是看病,还是抓药?”
陈唐打量一眼,说道:“我要找胡员外。”
跑堂一怔,随即笑道:“公子怕不是找错地方了,本店掌柜的,可不姓胡。”
陈唐不多说,手底一翻,亮出一枚牌子。
跑堂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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