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便朝着东南方向走去,范轩为首,王子玉等人并肩而行,谈笑风生。
陈唐显得默然,当个听众。他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观摩寺内的景致。
走了一阵,穿过两座别院,沿着迂回的长廊走,树木渐多,越发清幽。正应了那句古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沿途有和尚,见了他们一行,合十问礼。范轩表明身份,这才畅通无阻。
若果陈唐来的话,只怕进不得门口。
果然大有讲究。
又走了大概半刻钟,拐过一个角落,前面出现一座院子,院内摆一方石桌,有个老和尚坐在桌边上,年入古稀,寿眉长条,身披一件朱红袈裟,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见过了鸣大师!”
范轩连忙上前,恭声敬礼。
“见过大师……”
王子玉等人也不敢怠慢,显然,他们并非第一次来。
陈唐跟着施礼,暗暗打量这位老和尚。
了鸣大师展颜一笑:“你们来了……”
目光一扫,最后落在陈唐身上。
范轩连忙介绍:“这位乃是潘州举子,陈唐,陈不矜。”
了鸣大师点点头:“来者是客,见面有缘,无妨。”
“多谢大师。”
范轩连忙答谢。
范元一捅陈唐,低声道:“还不快道谢?没有我哥哥的面子,你怎地有这份仙缘?”
仙缘?
这一下,陈唐更感到稀奇了。
范元哼一声:“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
懒得再理会。
了鸣大师道:“你们便依照规矩去看画吧,老衲在此等候。”
“好。”
众人异口同声应道,吩咐丫鬟书童留下来,范轩几个,则朝着院子北面的一扇门户走了过去。
陈唐略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
“子涵,今日来,你可要注意些,不可再在那百花园沉迷,不可自拔了。”
范轩忽而低声道。
范元听着,唯唯诺诺,但脸上的神态已经将其出卖,并不把范轩的话放在心上。
范轩叹一口气,没有多说,转而对陈唐道:“陈兄,待会所见,或有异常,你大可不必惊慌,大惊小怪。”
陈唐被激起了兴趣:“此话怎讲?”
那郭向恒笑道:“其中妙处,不足为外人道也。等会你就见到了,包你食髓知味,不肯忘返。”
王子玉问道:“郭兄,你这次来,还是去琅琊阁看书吗?”
郭向恒点头道:“是的,那一卷《寻仙录》,我才看到一半呢。”
边上苏民哥打趣道:“依我看来,郭兄在琅琊阁流连忘返,可不是看书,只怕是看书中的黄金屋,颜如玉吧。”
几人当即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起来。
郭向恒不甘被取笑,说道:“苏兄,你不也是急着去当那统领大将军!”
“那是。”
苏民哥傲然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当如是也。”
陈唐听着,越发迷糊,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推开门户,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回字形的廊道,除了入口外,再无别的出口。回字中心处,种一株菩提树,亭亭如盖,颇为茂盛。而四周回廊墙上,色彩鲜艳,竟是满满地画着画。
整条回廊,足有十多丈长短,这幅画,如果是整体连贯的话,堪称宏篇巨作了。
陈唐莫名想起《清明上河图》来。
范轩一拍手:“各位,到了此处,各寻仙缘去吧。”说着,朝陈唐一摆手:“陈兄,请去看画。”
王子玉等人脚步不停,立刻分散开来,各自到不同的壁画前站着,一动不动。
陈唐就去看画,见到笔画描绘在墙体上,用笔精妙,乃是一等一的画法,光看笔触,便知是大师手笔。
而壁画内容,殿阁重重,当真如传世之作《清明上河图》一般,人物各异,栩栩如生,又有不同的风景描绘,世俗人情,尽皆显露其上。
这一看,陈唐便有些沉醉了。脚步缓缓,一边看,一边往前走。
前面不远,范元站在那儿,像个呆头鹅般,看着身前的壁画,甚至露出了傻笑。
陈唐过去,偷眼看去,就见那段壁画上是一座花园子,百花盛放,分外娇娆。
其中一株桃花,逃之夭夭,极其灿烂。
桃花树下,一女子手捻一支桃花,脸侧一方,作凝思眺望状。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娇艳流霞,不可方物。
突然间,那画中女子似有感应,转头朝着画外的范元展颜一笑。
唰!
然后范元就凭空消失了。
陈唐见状,双目一凝,再看壁画,桃花树下,女子身边多了一男,可不正是范元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入画()
在画廊另一侧,范轩与王子玉并肩而立。
“子闳,你很看好这位陈不矜?”
王子玉开口问道。
范轩笑答:“就是投缘,多结交些朋友,又有何妨?”
王子玉呵呵一笑,知道范轩肯定有事隐瞒未说,便不再多问,凝视墙上一段壁画。一会之后,身子凭空消失,就与范元一般,进入到画里去了。
范轩见那段壁画内容,乃是一座威武的衙门里面,正在升堂审案。当即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处画壁,名为“兰若画境”,颇具奇妙,人观赏之,能身临其境,做些妙不可言的事情。
说白了,就等于进入到一个新奇的世界里头,让人流连忘返,不舍得出来。
画里头,记载描绘着诸多情景故事,当人进入,切入其中,就能产生互动,演绎出各种各样的情节。
每一次经历,都能锻炼身心,能练武,可学道,或著书立说,甚至还能当官,管辖民生……
就看进入的人,选择了什么方向,触发了什么际遇。
这对范轩等人而言,是一番难得的新奇体验,所以才说是“仙缘”。
兰若画境,并不对外开放,如果不是范轩带陈唐来,陈唐根本不得其门而入,也不知道这回事。范轩此举,却是想让陈唐进入画壁内,以此摸清楚他的底细。
转头去看,范元等人皆不见了影踪,剩得陈唐一个,仍站在那儿观摩着。
“难道,他进入不了?”
范轩心里嘀咕道,随即又否定了:“只要有欲望,有想法,就一定会触发的。他又不是石头木头。”
便不再理会,自个走到一段画壁之前,意念稍动,随即进入画中,寻找自己的际遇去了。
却说陈唐,此刻已经揣摩出这片画壁的功效作用了,内心暗暗称奇,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诚如范轩所言,这画,绝对是奇物一件,可以称得上是雁鸣寺的镇寺之宝了。
那么,这画设置在此,开放给范轩等人进入,用意何在?又有何目的?
范轩他们,共同点都是出身大族,乃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与他们交好,好处不言而喻。这些人的本身,就代表着一个背景雄厚的人脉圈子。
莫非,这便是释家在天下的布局用心?
释道两脉,一僧一道,由于修行的理念和方式颇有不同,发展的方向和现况,也是大相径庭。道门清幽,释家热闹。释家寺庙,大都庄严肃穆,宏大宽阔,但凡有些规模的,都供着菩萨金身;反观道门,就显得寒酸得很。
门面工夫,是很重要的宣传,释家大开方便之门,信徒万千,香火鼎盛。而道门则混得要惨得多,至少在世俗间的影响力,那是每况愈下。
一个有大宏愿,要普度众生;一个张口闭口逍遥无为,连徒弟都懒得收个。
在立意上,便决定了牌面与结果。
话说回来,了鸣大师让范轩等人体验画壁,大概便是对各大家族的一种示好,以及渗透。据陈唐所知,有不少富贵人家,朱门大户,都是当地大寺庙的大香客,每年供奉的钱财,颇为可观。
由此可知,范氏等家族,年间一定也供奉给雁鸣寺不少香油钱。
总而言之,就是一种相互惠利,形成的圈子。
陈唐本没有进入这个圈子的资格,只是偶然与范轩相遇,被其带了进来。
而范轩之所以愿意卖这个人情,不外乎就是那天晚上的事。
捋清楚了思路,陈唐便放开心情,认真欣赏画壁。看了一会,便瞧出了些端倪来:
这一幅画,真是完整连贯的一幅,主要描绘的是一座城池,以及郊外的景致情形。
城中街道分明,屋宇重重,有寺庙有道观,有大院子,还有衙门,以及各种各样的店铺民居……
就跟一座现实的州府类似,而画出来的人,更是千人千面,没有任何相同的两个人。当真是栩栩如生,画出了神韵。一个个,仿佛便是活的人,在画中的世界内行走着,忙碌着。
渐渐地,陈唐瞧得出了神。当看见一段画面时,画着的,却是街市之中,有恶霸逞凶,正在欺凌一对孤儿寡母,状甚可恶。
陈唐见着,莫名怒发冲冠,神魄一阵恍惚,唰的,人便进入到画里去了。
……
画廊之外的院子内,了鸣大师坐着,一直在闭目养神,此刻霍然开眼,目光炯炯,心中微惊:此子第一次见画壁,竟能忍耐至斯,看了近五、六丈的画境,这才入画……
好惊人的定力,天资端是不俗。
老和尚像是发现了一块璞玉,眼光闪动起来。
范轩等人带来的书童与丫鬟,则在院子一角歇息。他们跟随公子出来,走了小半天,有些累乏,现在正好小憩一会。
呼!
突然间,院子内卷起一股阴风,吹到身上,浑身打起冷战。几个书童丫鬟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何方邪祟,竟敢在佛门净地逞凶!”
了鸣大师张口暴喝,如平地惊雷。
扑腾腾!
数只全身漆黑的怪鸟飞来,有的站在院墙上,有的落于屋顶上,各自瞪着一对绿油油的眼睛,凝视下来。
“冥鸦!”
了鸣大师吃一惊,沉声道:“不知是哪位司命大人到此?来吾雁鸣寺,有何贵干?”
“桀桀,大师有礼了。本座此来,只为一观兰若画境。”
一只冥鸦张口说道。
闻言,了鸣大师脸色一变,疾步过去,推开门户,见回廊中心处的那株菩提树上,不知何时停了好几只冥鸦,一只只张嘴,吐出怪异黑气。
黑气袅袅,正飘到画壁上,不断地渗透了进去。
“住手!”
了鸣大师大惊失色,扬手打出一串佛珠。
然而那几只冥鸦黑气吐尽,浑身爆开,消弭开来。
佛珠掠到,最后只圈得一片漆黑的羽毛。
了鸣大师脸色铁青,纵身来到画壁前,见这一幅本来壮丽鲜艳的宏大画作,黑气腾腾,如同汩汩翻动的水波,发生了诡谲的变异。
“异史氏曰:幻由人作,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渎心,是生怖境,皆人心所动耳……”
一阵琅琅的读书声,忽而在回廊间响起来,听着,却让人感到森森阴寒,毛骨悚然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画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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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围成一个圈子,瞧着圈子中的恶行,众人敢怒不敢言。
三名大汉,赤膊上身,故意露出健硕的肌肉,以表示他们的孔武有力。
两名被欺负的母女,母亲年约三旬,素面朝天,眉目清丽;女童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是趣致可爱,正死死抱着母亲的小腿,哇哇哭着。
地上散落一些针线之类的小货物,早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那领首大汉面露狞笑,一手抓住少妇的手:“小娘子,以你的姿色,还作甚小买卖?且跟本大爷去,吃香喝辣的,天天有人伺候。”
说着,拦腰一抱,便要抢人。
妇人挣扎不脱,大声喊“救命!”
女童大哭,死命不放。
那大汉见状,喝道:“马五、马六,把这小的也一并抓了,养得几年,就可享用。”
“好勒。”
两名汉子听命,老鹰捉小鸡般,就把女童抓住。
女童张口一咬,咬在那汉子的手臂上。
汉子吃痛,狠狠一巴掌扇在女童脸上,粉嫩的小脸,立刻红肿起来。
“小丫头,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咬大爷!”
说着,举起手来,又要一掌拍落——
呼的!
一人突然闪出,伸手出来,按住了汉子的手掌。
汉子瞥眼,见是一个背负书箧的文弱书生,当即破口大骂:“你这书生,不知死活,竟敢管……”
陈唐猛地一拳轰出,打在他胸间。咔擦咔擦,骨折的声音清脆响亮。
这汉子朝后跌出,摔在地上,再无法动弹。
陈唐一手抄过女童,面沉如水。
他先前入画,进入这方世界,所见所闻,都极为真实。心中觉得,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又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好像自己进入到一个可大量刷副本的游戏世界里头,很是让人新鲜好奇。
怪不得前面范轩等人说,此地让人留恋,流连忘返。若果没有时间限制,只怕真会沉迷其中,不舍得出去了。
至于街上发生的恶行,虽然明知道是一段情节设计,但见那汉子欺凌女童,陈唐终是忍不住出手。
一出手,便是狠手。
反正是情节际遇,何须还有顾忌?
“大胆书生,竟敢行凶。”
另外两名汉子嗷嗷叫着,放下妇人,张牙舞爪地扑来。
陈唐双臂一振,双掌拍出,非常干脆利索地就将两个街头混混击倒在地,不死也得残废。
救下母女,这心中,竟莫名快意。
泥丸宫中,天人之气鼓荡,陈唐心中一凛,发现自己无形间,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致使心智判断,出现了些分岔。
这里,只是个虚妄的世界。一旦情感流露,便会陷入其中。
“多谢公子相救!”
妇人爬起来,朝着陈唐道个万福。
陈唐只一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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