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阎家主宅内,哭声一片。
“哭什么哭,我还在这呢。”
阎之峰听得心烦,一拍木桌,怒声喝道:“你们全部去后宅,好生待着。”
把众多妻妾和年幼的儿女赶去了后宅,又安排人手把守着,这才转回前厅,气呼呼地坐下来。
出了这等变故,家族的族老,以及当官的一大批人都来到了,一个个心情惶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阎家自也养着家兵,比顾氏可多得多,足有五百人,全副武装,很是精壮。
这些家兵,是阎之峰的底气所在,其中一部分,被培养成死士。另外还有一批招募的门客,多达百人,此时全部守在宅子内外,严阵以待。
一名族老满脸忧愁地问道:“之峰,今晚的事邪门得很,你怎地不让人去请金禅寺的大师来应付?”
阎之峰瓮声瓮气地回答:“让管家去了,还不见回,不知出了甚事。”
闻言,众人皆是无声,你看我,我看你。
阎之峰沉声道:“宅子门口的石狮子,可是大师开光过的,能震慑妖邪,府上又有些法器物件,再加上几百家兵在此,应该能守得住。只需挨到天明,阳光普照,什么鬼魂都得烟消云散。”
听了这话,人心略定。其实对于外面的状况,包括军营那边的变故,他们都不知情。满城都是白皮灯笼,寻常人根本出不来,连个通风报信的都寻不着。阎管家几个倒是出去了,可已经回不来了。
阎之峰心生焦虑,一种不安的情绪缭绕不去,忽而想到那天陈唐的话,说什么中元鬼节,举行血祭,鬼门大开云云
越想越觉不妙,暗道:难不成真被那厮给说中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大大不妙。
然而被困在了此地,就连跑出去都做不到了,唯有死守于此。在他案上,摆满了事物,有好几件法器,而官印正揣在怀里,时刻不离身。
到了这般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怕死。
正烦闷间,一个门子跑来禀告:“大人,了缘大师在门外求见。”
阎之峰听到,如听到仙音:“快,快请。”
过了一会,一身袈裟的了缘走了进来。
阎之峰连忙迎上去:“大师,总算把你请来了。”
“请来?”
了缘微一诧异。
阎之峰疑问:“你没见我家管家?”
了缘摇摇头:“贫僧自从寺中来,没有见到别人。”
阎之峰心里一沉,想着那管家十有**是出事了。不过这已无关重要,三个死就死了,忙问:“大师,这城中究竟出了甚事?听说到处都挂上了白皮灯笼,叫人心里发寒。”
了缘叹息一声:“此城,该有一劫。”
阎之峰急了:“大师,都这般时候了,还打禅机,有话快说吧,是不是鬼节来临,鬼物要进入人间了?”
了缘点头道:“正是如此。”
阎之峰勃然怒道:“这些鬼物,端是贪得无厌,毫无信义可言。”
了缘听着心里不禁腹诽,跟鬼物谈信义,那可不是见了鬼吗?当初没有防微杜渐,如今就不可收拾:“军营那边,起了大火,乱了。”
听到这个消息,阎之峰大惊失色:“真的?”
了缘道:“如果不是军营先乱,血祭启动,那些白皮灯笼就不会挂起来。”
阎之峰忿然道:“谭家那几个兔崽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虽然不知究竟如何乱的,但想必是起了内讧,互相残杀。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事。就连阎之峰自己,过往也常常利用,挑拨谭元三兄弟之间的关系。
了缘道:“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唯有亡羊补牢耳。”
阎之峰立刻道:“大师有何要求,尽管开口。”
“血祭启动,下一步,阴司会挑城中大官下手,斩断官气镇压。换句话说,便是此处。”
阎之峰心里一跳:“那顾珩那边?”
“应该也是如此。”
闻言,阎之峰心里才觉得稍稍平衡了些,他阎家不好过,也不希望顾家好过。自家与金禅寺交好,有了缘大师来助阵,可顾氏能指望谁?
哦,倒有个面瘫脸的门客。此子究竟是甚来历,有何本领,却还不得而知。
了缘就道:“事不宜迟,大人赶快让人到大门外搭建一方法坛,贫僧要做法,超度亡魂,化解厉鬼。”
“好好。”
阎之峰忙不迭答应,立刻吩咐下去。
人多好办事,不用多久,一座法坛就做好了,各种事物摆放整齐。
众人聚在门口处,要看大师作法。
得得得!
忽而有马蹄声响,一人骑马而来,引得众人侧目而视。等来者近了,阎之峰认了出来,失声叫道:“是你?探花郎!”
他自是认识陈唐的,陈唐高中探花,衣锦还乡,成为潘州士林的一桩大事,大小官员,无论结交与否,人都是见过。只是阎之峰想不明白,不知道此子怎地突兀现身于此。
“嗯,瞧那身装扮,背负的剑匣,有些眼熟”
第四百一十五章:大人()
多瞧几眼后,阎之峰终于将文质彬彬的探花郎与某个来历神秘的形象重叠起来,失声叫道:“是你,竟是你?”
由不得他不惊诧莫名,两者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竟是同一个人,实在叫人难以相信。与此同时,心中暗暗生疑,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陈唐骑马来到,打量法坛,扫了了缘一眼,目光最后还是转回阎之峰处:“阎大人,别来无恙。”
阎之峰哼一声,不管是陈唐还是“无忌”,都与他不熟。再说了,彼此的身份差着呢,瞧陈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换了平时,阎之峰立刻便会叱喝一番:探花郎又怎地,本质也不过是个新科进士,他阎之峰亦是进士,辈分在那摆着。更何况,陈唐在南服县犯了事,还是不小的事,杨管家一伙人正在找他。以杨临鹤的手段本领,逮着陈唐了,陈唐根本没有活路可走。
“原来如此……”
恍然间,阎之峰想明白了:怪不得陈唐要乔装打扮,主要是逃避杨家的追杀吧。是以改头换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当下一拂衣袖,冷淡地道:“陈探花,你怎地回潘州了?本官可听说,你在南服县桀骜不驯,袭杀了宁州大统领杨临鹤的爱子。那么,是在宁州待不下去,所以逃命回来了?本官告诫你,你这可是擅离职守,犯了大罪。”
陈唐呵呵一笑:“是否大罪,却不是你说了算。”
“你!”
阎之峰为之气结,在这件事上,还真轮不到他来管。话说回来,听说年前杨临鹤便三番几次上书,到朝廷告状,不想皇帝都驳回了,批了句“事实不清,难以定性”,把个杨临鹤气得三尸神乱跳,差点就要举旗做事了。
这消息传到潘州,阎之峰为此琢磨了好几回。最好的解释是,陈唐上面有人,给予维护。否则的话,区区一介县令,怎么敌得过一位州郡大统领?
问题在于,陈唐出身贫寒,没有家族支持。只能说他在京城的时候,很可能结识了某个贵人。所以才能青云直上,犯事了还逍遥自在。
正因为有此顾虑,前一阵子杨管家找上门时,阎之峰并没有明确表态,提供帮忙。
眼下见着陈唐骑着胭脂马大摇大摆地出现,更加证实了此子不简单。
如斯想着,脸色就一变,柔和下来:“你做的事,我也不多问。但不管如何,你都是从潘州走出去的人。本官是不愿意看你因为年轻气盛,误入歧途,害了前程。”
陈唐似笑非笑:“这般说来,阎大人是在关心我咯。”
“那是。”
阎之峰面色坦然地认了:“你说今晚有大劫,怎地又出现在此,不怕遭遇邪祟吗?你武功虽然不错,但遇着鬼物,却也难以匹敌……咦,莫非是顾家出了大事,你就跑出来了?”
陈唐淡然道:“顾家好着呢,比你这边好,最起码,顾府周围,还不见白皮灯笼的出现。”
阎之峰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消遣之意,心头有怒意:“那又如何?你看见没,本官有金禅寺的得道高僧坐镇,定能保得家宅平安。”
陈唐看着了缘,忽然开口:“这位大师,我听闻金禅寺是阴司的目标之一,现在恐怕已经围困重重。怎地,你不留在寺院看家,还有力气跑到外面设坛作法?”
了缘合十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僧不愿明哲保身,不愿见到外面生灵涂炭,是以选择出寺,行走于城内,出一份力气。”
陈唐道:“原来如此,倒是失敬了。不过城中千家万户,你偏偏只到此地来,怕是与阎家有缘吧。”
了缘目光平静地道:“不错,阎大人乃本寺大供奉,贫僧力有不逮,千家万户太多,一时间救不过来,唯有先救此处。”
陈唐叹道:“此话真诚,大概便是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了。”
阎之峰听着,神色得意。以往之际,他不惜本钱,替金禅寺铸造金身,广开门路等,就是为了今晚的事。至于那些平头百姓,虽然也去寺里烧香,但那点香火钱怎么够看?虽然僧人们口口声声“众生平等”,但那只是代表佛心中的美好。僧人也是人,是人就不平等。
世间万物,人情世故,大都如此,并非释家一家所为。
这一点,其实无可指摘。
了缘看着陈唐:“这位施主,年轻有为,似乎对吾释家经典颇有研究。只不知道在这等时候,你一人跑出来,是要做什么?”
“我?”
陈唐指了指自己鼻子:“小子不自量力,却是想要试着救一城。”
嗯?
了缘神色一愕,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他。
阎之峰听得,差点要跳起来:“就凭你?”
陈唐沉声道:“我有自知之明,一己之力,无力回天,因此特地来找阎大人,寻求帮忙。”
闻言,阎之峰头摇得像拨浪鼓:“此时此刻,本官爱莫能助。你也看到了,咱家周边全部挂上了白皮灯笼,邪祟蠢蠢欲动,正自顾不暇,哪有力气帮你?”
陈唐厉声道:“阎大人,你可是本州同知,执管衙门,有着职责。当前邪祟四起,要把州府败坏,炼成鬼蜮。你怎能贪生怕死,躲在家里做个缩头乌龟?此为失职,乃是大罪。”
被他毫不留情面的训斥,阎之峰脸皮涨红,不甘示弱地道:“陈探花,注意你的身份,还有言辞,本官要怎么做,做出什么决定,与你无关。那轮得到你在此指手画脚?诚如你所言,我管不了你在南服县犯的事,可你也管不到潘州来。本官有没有罪,你说的可不算。”
陈唐呵呵一笑:“是么?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再度亮出大印和铁卷。
这两样事物,本是凭证,但套到形势复杂的潘州来,就显得分量不足。不过在今晚,碰着鬼门开启的重要关头,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巡抚的身份亮出来,那就不同样了。
果不其然,阎之峰神色一变,失去了从容:“你,原来你就是那位新上任巡抚!”
陈唐脸容一板:“阎大人,注意你的身份,以及言辞。你,应该叫本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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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取印()
望着陈唐手中的大印和铁卷,阎之峰像是吞了只苍蝇似的,还是被人强逼着吃下去那种,十分的膈应和恶心。只是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炙热和渴望,心里一个声音在大喊:“朝廷何其不公?我长久任职于潘州,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呢。不曾想无缘转正知州,而今又弄出个什劳子的巡抚来,这简直是要骑在我头上拉尿拉屎……”
如果换了别个,阎之峰或许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偏偏是陈唐。在他看来,陈唐年纪轻轻,何德何能,担任这个巡抚一职?
其上面有人,一定是的,可能还是个女的。
阎之峰内心妒火中烧,几乎忍不住要扑上来,一把将那大印和铁卷抢到手里。
若在往时,陈唐来上任的话,阎之峰有很多种办法来“料理”对方,让陈唐吃不了兜着走,稍不注意,还得把命留下。可今时不同往日,谭家乱了,城中遍地白灯笼,鬼门将开,人人自危。要是陈唐是个文弱书生还好办,直接做了,然后把罪名推给邪祟。
问题在于,陈唐的本事高着呢。
在一刹那间,阎之峰脑海萌生出好几个念头,其中一个,想着是不是要下令让家兵蜂拥而出,将陈唐乱刀分尸。
这个办法倒是干脆利索,就怕陈唐骑马逃走,杀不成,那就彻底撕破脸皮,再无后路了。
“不妥……”
阎之峰没有绝对的把握,当即否定了这个主意。他与谭家几兄弟不同,他是个正宗的政客,不是靠打杀起家的,更善于官场上的算计和倾轧,而不是打打杀杀。原本呢,他的兄弟阎之海,属于武功高强的武者,不过几年前遇着了事,离开潘州后就杳无音信,很可能遇害了。后来阎之峰曾发动人手去缉查,但苦无线索,最终只好不了了之。
失去阎之海让阎家元气有所损伤,家里养着人不少,可能称为高手的,却没有几个,人才难觅啊。至于数百家兵,比起谭家的兵甲来,始终欠缺火候,不够精锐。
这些人手,想要格杀陈唐,难度很大。
想过这一层,阎之峰只好拱手作礼:“原来新任巡抚大人驾到,阎某失敬了。”
陈唐仿佛很享受这种待遇,笑道:“不知者无罪。”
阎之峰听着,肺都要炸了。然而在名份上,人家的确管着他,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陈唐道:“既然阎大人认我这位巡抚,那么现在,我是否能调动你的人马了?”
阎之峰皮笑肉不笑地道:“依照规矩,巡抚大人可调动衙门的人,不过这里是我家,只有家丁护院奴仆之流,他们不吃衙门饭,却没那份义务。陈大人要调遣人马,怕是来错地方了。你应该去兵营,而或衙门。嗯,衙门那边,今晚应该有十多位小吏衙役留守的,或许能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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