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唐背负上书箧,与他一道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已经耽误了些功夫,水柱之上的那人喝道:“人怎地还不出来,磨磨蹭蹭的,难道是个娘们?还得装扮化妆不成?”
看得出来,其是个急性子。
姜炜听到,赶紧大声道:“神君,作者请来了。”
说着,往后让一步,把陈唐让到前面来。与此同时,还打着个主意,如果陈唐害怕了,怯场要跑,他在后面正好拦住。
陈唐抬头一看,瞧见船头前方,一道水柱喷薄而起,上端坐着一人,水气缭绕,看不清面貌。
如此情景,绝非寻常。换了等闲的人,只怕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此时,后面又来一群人,以那三叔为首。其听了姜炜的禀告,觉得此事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到底按耐不住内心好奇,就带着数名侍卫跑出来看,要一开眼界。
说实话,他活了大半辈子,走南闯北,遇过邪祟,见过妖魔,可从没有听闻这样的事。在古书上,倒有些神异记载,说有龙君赏识有才华的读书人,有缘碰到的话,会赠以重礼。获赠者,即可声名鹊起,名扬四海……
但那些,终究是书上的故事,多有夸大其词。却没想到,眼下就能亲身见到类似的一幕。
“三叔。”
姜炜连忙跑过去,低声问候道。
“没事,我就来看一看。”
老者一摆手,他是老江湖,觉得那神君并非有多少恶意。否则的话,这艘商船固然巨大坚固,但卡在这凶恶的鬼跳涧内,对方兴风作浪的话,有很多办法能使得船只发生破坏进水。一旦商船覆沉,那满船上下落入水里,便是砧板上的肥肉了。
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已经超出了众人的意料。李道长都禁不住悄然退后,退到这边来。
三叔问:“李道长,你看此事?”
李道长额头微微见汗,他主持祭神也算拜祭过很多次了,可从没有过把对方给祭出来的例子。身为修士,哪怕比不过浮山那些大宗门,可他的见识,也要比一般人要多得多。干咳一声,小声道:“静观其变吧,但希望对方能满意而归,那就安然无事了。”
说来说去,关键点还是在陈唐身上。幸好的是,陈唐的表现颇为沉着冷静,并未出现惊慌失措,觅路而逃的状况。在场面上,还是比较乐观的。
那神君忽地从水柱上跳落,落在甲板上,打量陈唐,说道:“阁下便是作者?却带着副画皮,敢情也是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闻言,陈唐心中一凛,果然被瞧破了端倪。
画皮面具,固然精巧,能改头换脸。但主要在世俗间好使,遇着高人,就无从遁形了。
这也是画皮只卖几千钱的缘故,并不算真正的宝物。
陈唐倒也不惧,淡然道:“阁下不也是面目不清?”
那神君哈哈一笑:“果然是有趣之人,才能写出有趣之诗。废话少说,本座正心痒难忍,你快快写些诗词来过瘾。”
陈唐面露古怪之色,问道:“你是认真的?”
神君怒道:“废话,你当本座很闲的吗?”
陈唐嘴一撇,心中隐隐明白几分,便道:“好诗好词,哪里那么容易便写出来的。我现在文思枯竭,却作不得。”
听到这话,后面姜炜立刻便忍不住了,忙喊道:“陈公子,你是有大才之人,才华横溢,那些诗词,信手可拈来。来人,快备好文房四宝。”
这明显是要摆陈唐上台的意思,写得出来要写,写不出来也要写,就差拿把刀搁在陈唐脖子上了。
眼下的情形,写不出来可真要命了的。
很快,便有侍从搬来椅座,端端正正地摆好,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连墨都帮忙磨好了的。看那些笔墨,皆是不俗,属于精品贵货。
陈唐瞥一眼,看着姜炜:“姜船主,以你之见,你觉得在这般情况之下,我还能文思泉涌,即席赋诗?”
姜炜大声道:“我相信你行的,陈公子,你就别谦虚了。”顿一顿,豁出去了:“你写出一首,我赏五百钱……不,一千钱!”
这个价,可真是相当丰厚诱人的了。
说实话,陈唐还真想把这钱赚到手。问题是,仓促之间,想要写出蕴含文气的作品,真心不容易。他可不是曹植,面临危机,七步成诗。
想一会,摇头叹息:“姜船主,你这钱,我赚不来啊!”
这一下,姜炜等人也是无可奈何。若是看得着抓得到的外物,若陈唐不从,还能直接抢了。但诗词文章这些,怎么弄?
那神君有些不耐烦了:“哼,有甚写不出的?都是虚托之词,是借口。也罢,那本座便拿你去水府中关住,写一篇出来,才给一碗饭吃,到时看你写不写得出来。”
闻言,后面的姜炜诸人赶紧拍掌叫好:“神君一言中的,说得极妙。”
在他们看来,只要不再为难商船,把陈唐抓走后,不管是关起来也好,还是鞭挞虐待也罢,都事不关己,最多心里替陈唐念一句“阿尼陀佛”。
那神君说着,身形一闪,直扑陈唐而来。
第两百六十六章:令牌()
这神君霍然动手,身形迅猛,扬手抓来。
陈唐双眸一缩,正准备招架。突然间,就听得“咦”的一声,满是惊诧之意。再看时,对方已经跳纵开来,落在丈余开外,站得定定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一幕,一惊一乍的,陈唐不明所以。后面观望的姜炜众人亦是满头雾水,不知怎么回事。
那神君忽然开口,问道:“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寒铁玄气,你把东西拿出来,与我一观。”
陈唐微微一怔,随即像明白了什么,伸手一掏,亮出那枚女童相送的令牌来。
见到令牌,那神君竟是躬身一礼,很是恭敬的样子:“原来贵客在此,沈墨河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恕罪。”
这,这个……
陈唐一时间觉得有点不真实,不过是亮出一枚令牌而已。对方立刻便毕恭毕敬的了,那么女童的身份可想而知。
果然是大有来头啊!
那沈墨河又道:“公子且稍等,我自有礼物相送,赔罪则个。”
说完,翻身一跳,落回那道水柱上。
轰隆一响,水柱裹挟着他落了下去,转瞬消失不见。
陈唐收回令牌,一张面瘫脸,瞧不出任何神色变化,慢慢回头。姜炜等人见着,一个个目瞪口呆,狂吞口水。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发生如此变化,他们见到陈唐手持牌子,本来要动手的沈墨河马上就说要赔礼道歉了,如此说来,这陈唐的身份,竟恐怖如斯……
想到了某些禁忌般的存在,姜炜口干舌燥,话都说不出来了。之前为了让陈唐上甲板,他可没少动心思。这一切,肯定被陈唐洞悉,那么眼下,该如何解释?若是追究起来,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在心里,姜炜已经有些心慌,心中暗道:阁下既然是大佬,为何还隐瞒身份,甚至卖字为生?莫不是传说中的游戏人间,阅览人心?
倒是老者三叔反应得快,满脸堆上笑容,走上前来,拱手笑道:“陈公子果然非凡,帮助商船安然度过难关,此乃大恩情,且受老朽一拜。”
说着,就真要拜下去。
陈唐伸手一扶,说道:“老丈无须多礼,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
三叔差点要翻个白眼:你当然没做什么,你要是真做了,这条商船估计就得散架了,口中笑道:“公子仗义且谦虚,实在高洁。”
诸多好话,不要钱似的就放了出来。
他们姜家,主要做水上营生,经营上百年。知道在水面上讨生活,最重要的是什么。眼下看到陈唐一枚令牌,就能让盘踞鬼跳涧多年的妖魔退避三舍,这等来头,若能巴结一二,肯定受益无穷。
他哪里想得到陈唐的令牌只是受人所赠,而且整件事颇具戏剧性。女童有着来头,那些觊觎的泼皮闲汉,便如同跳梁小丑般,即使没有陈唐,女童也会毫发无损。
不过当其时陈唐倒没想太多,顺手“多管闲事”了一把,然后就得了令牌。另外,胭脂马还吃了颗珠子,看来亦非凡品。
这女童,端是出手大方。
看来做好事,还是有好报的。
陈唐内心美滋滋地想着。
“噗的!”
一道黑影跳跃而起,落在船舷上,竟是一只巨大的蛤蟆,足有磨盘般大小。
寻常蛤蟆,瞧着丑陋,但这只大蛤蟆,身上皮肤竟带着一道道金线,被光线映照之下,熠熠生光。
牠一双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张口吐人言:“公子在上,我家大王派小的赔礼来了,特地献上夜明珠一枚。”
说罢,当即吐出一枚珠子,被一种玄奥力量所控制着,朝着陈唐徐徐飞来。
陈唐伸手接过,见那珠子足有鸽蛋大小,不是那种浑圆,而是一种不甚规则的椭圆,像一枚鹅卵石般。
送完夜明珠,蛤蟆一对粗壮后腿人立而起,一双前肢搭在一起,如同人一样作揖,文绉绉地说道:“小的在此,代表我家大王,祝公子一帆风顺,前途似锦。”
牠口音有点蹩脚,咬文爵字更是颇为吃力,看起来,憨憨的感觉。
说完之后,翻身一跳,落入江流,复命去了。
陈唐收好夜明珠,回头又是见到一张张神态呆滞的脸容,当即说道:“现在,应该没事了吧。姜船主,我可以回船舱休息了吗?”
姜炜一个激灵,忙道:“公子请回,饭菜一会我亲自送到房间……不对,那房间太过于狭窄,公子住不习惯,我马上命人给你准备一间大房间。”
陈唐道:“如斯,便有劳了。”
虽然房间大小,并不在意。但面对对方一番殷切,如果一味拒绝,反会让人忐忑不安,不如应了去,籍此改善下生活条件,也是不错。
很快,陈唐便换到了一间足有十来平方的大房间,里面床铺椅桌,一应俱全,十分舒适,就跟住在客栈上房一样。又过了一会,满满一桌好菜便送过来了,三荤两素一汤,色香昧俱全,香气扑鼻。
陈唐也不客气,检验饭菜没有问题后,当即大快朵颐起来,来了一个风卷残云。
自上船后,这一顿,是吃得最好,也是最饱的。
却说姜炜那边,来到老者三叔房间,还有李道长,一同在此。
气氛有些沉默。
一阵后,姜炜忍不住开口问:“三叔,你说他究竟是什么人?而或,不是人?”
三叔一叹:“有些看不透呀。”
姜炜想了想:“要不,找个机会,探问下口风?”
“千万不要。”
三叔一摆手,神色凝重:“很多时候,有些事情,能不知道就不要知道,反而有好处。就怕胡乱揣测,一不小心触了忌讳,招来祸端。”
陈唐的实力如何,不得而知,但那沈墨河是摆在那儿的。连这凶物都态度恭谨,赔礼谢罪,那别的事,就不用多说了。
“他不是到秦州便下船吗?计算行程,就剩几天时间了。接下来咱们好酒好菜供着他,顺着他。到时送他下船,便万事大吉了。”
闻言,姜炜深以为然地点头道:“三叔所言极是。”
在此之前,他曾对陈唐有所冒犯,也不想这时候去与之面对。
沈墨河收敛了影踪,鬼跳涧风浪平息下来,商船扬帆启程,颇为顺利地通过了这一段凶险的水域。
第两百六十七章 送礼()
端坐在宽敞的房间内,陈唐已经在享受贵宾待遇。他明白姜炜的安排,也属于一种赔礼谢罪,以及示好。
手一翻,那枚令牌在手,丝丝寒意,无孔不入。此物必然是用一种极为特殊的材料炼制而成,用沈墨河的话说,叫做“寒铁玄气”。最初赠送此牌的时候,女童的意思是让陈唐有朝一日,有机会来到海边时,出示此牌,可进入罗刹海市。
换句话说,这应该是一枚通行令牌。
陈唐倒没想到,此牌的面子如此之大,连沈墨河都毕恭毕敬。
那么显然,牌面上那个不认识的古字,就呼之欲出了,十有八九,乃是个“敖”字。
女童与她爷爷,皆出身敖家,而且身份不低。
“这些妖魔世家,倒不完全的面目可憎……”
其实在此之前,与胡氏姐妹的接触,陈唐便有这想法。胡氏属于半种,有着一半人的血统,对于人族亲近,并不奇怪。而纯种的敖家与黄家,如果从生灵的角度上看,与人也是一样的本质。有着喜怒哀乐,有着野望欲求。牠们并非扁平事物,而是立体的生命,绝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进行划分。
人亦如此,同样具备着复杂的动物性。
陈唐并非要当什么哲学家,他只是尽可能客观地分析对方,包括那对爷孙,包括那位沈墨河。彼此之间,并没有相处接触多少,所谓善恶,因时而异,不好妄下结论。
揣摩着令牌,感受那一股寒凉玄气,陈唐有意外发现。觉得脑海清明,很是冷静。他当即闭目养神,开始调息养气。
接下来两三天,丰盛的饭菜都准时送到房中。而陈唐又收到了数份厚礼,其中有一袋子晶莹剔透的沙子,名曰:神河沙;有一张宽大的蚌壳,置于窗台或室外,可凝聚甘露。饮食之,清甜可口,沁人心扉;还有满满一箱金银财宝,打开箱子一看,珠光宝气,分外惹眼……
这些礼物,神河沙是一尾大黑鱼送来的;蚌壳是一只巨大的螃蟹献上的;而满箱的财宝,则是两个一人高的半虾人抬来的……
诸多水族精怪现身,轮番登场,姜炜担心吓着别人,叮嘱船中旅商这段期间不要到外面来。
莫说别人,便是姜炜自己,都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与此同时,还有些眼红。
送来的,可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一些宝物,在凡俗间,甚至千金难求。
东西全部送到陈唐的房间,陈唐看着,心中有一种“迈步提前进入小康”的感觉。不,已经是大康了。还不用迈步,坐在这里,财宝便一件接着一件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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