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顶嘴?”黑蔷薇甩手就一个大锅贴,势如母龙。“就他那条手臂,啊,说说,你知道什么?”
雷扬泽安静喝茶。
瑞丝招来水壶左右四顾:“……嗯?今天肿么如此和平?”
黑蔷薇青筋暴凸,狂乱教女暂停三分钟。
“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了。”女人抹平脸上狰狞的肌肉,勾起灰常慈祥灰常和蔼的微笑,“你嘛,倒是少见的敢担当有决断,大概也觉得能抛开自小被迫接受的麻烦物件很舒坦很放松,可惜事实并没那么简单。”
雷扬泽认真回道:“我并未觉得轻快,如您所见我是名骑士,失去右手对我的打击远超过对麻烦的厌烦。”
瑞丝撅嘴:“总之一句话,能不能再弄回来?”她当时的砝码可是相当于两万条魂魄的白水,他姥姥的若按黄金的价格来比都能买下三座中小型城市了。
黑蔷薇瞪她,“弄不回来也得弄回来,看你们做的好事!——不准顶嘴!费拉克那档破点子我已经知道了——不准顶嘴!虽然是不可抗力但我必须要说你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不准顶嘴!收支完全不等——不准顶嘴!”
雷扬泽知道她的意思,却看着被堵得挠心挠肺的瑞丝唇畔微扬。
黑蔷薇狡诈的笑容在眼底闪过,跟踪他俩的这一路可够欢乐的,奸/情一百点满点啊。
要是能连根铲走这株卡洛克和菲比拉茜悉心灌溉的白兰树,光想想就很有劲。
没办法,活得太久总得有点娱乐不是?
迅速端正了发飘的黑心脸,某花正经严肃地实施折腾小辈的无良攻略:
“小雷先生最清楚为什么普通的砝码唤不回你失去的东西,说实话我也没有等价值的宝贝可以送给你们,但是却有条超价值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瑞丝扭曲着脸蛋暗自大吼你才普通你全家不包括我都普通!
雷扬泽颔首欠身:“您说。”
黑蔷薇起身拉住墙角的流苏用力一拽,头顶水红碎花的垂顶旋幔刷拉转了圈收拢到门边,露出漂亮明净的彩玻璃天窗和幕帐后滚桶式的巨大书架,两面草绿白点的高腿木柜上摆满形色各异的水晶器皿,间或装饰些小动物的琉璃挂件。向里开着推拉玻璃拱门,珊瑚把手上甚而拼嵌着落落大方的贝壳。
这间布置细致恬静处处显尽小生活小温柔的起居室,它的主人很明显不会是倾向于暗黑华美系的某百年老花。
雷扬泽泻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轻笑和赞叹。
丝毫未觉少女闺阁被看光的瑞丝蹦去开了门通风,后面是完全野生野长的花坡和草地,清新和煦如入仙境。
“怎样?”她骄傲地扬起下巴,目光闪闪发亮。
“怎样你的头。”黑蔷薇没好气地拿书脊敲人,“打情骂俏什么的一会再做也可以,现在听我布置家庭作业好吗?”
瑞丝飞快朝面色如常的雷扬泽觑了眼,羞恼之余暗恨自己总落在下风爬不上去,于是死命撅着嘴咕咕哝哝地卷回椅子上坐好。
黑蔷薇嗤地笑出声,多嫩的茬儿,看男人,尤其是看一个明显可以喜怒不形于外的男人能从表情来判断么啊?若是哪天真让你瞧出来了老妈子我才要担心女儿是不是被他蒙骗糊弄了。
“好啦,看这个。”她翻到先前折过角的一页,上面是幅粗糙掉色的简笔油画。“左边长角黑乎乎一团的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是什么,右边嘛……”
瑞丝很讨厌某花拖长音调的时候,因为那必定代表着阴谋。
雷扬泽俯首仔细端详,手指轻轻擦过边缘沾起些末金砂和干化的白油粉。这种颜料……始发现于坎底里古神庙的壁画,距今至少有三千年。而人物身量细长,背后一对削长的膜状翅,状极凶恶地与另一方纠缠不休,倒像是……
“如何?”黑蔷薇仍是笑,直接忽略不中用的赔钱女儿。
雷扬泽心中有了模糊的答案,却摇摇头静静地看着她。
“不好说,即使是这样,也不大可能会有什么证据留下来。”
黑蔷薇赞许地点头,是了,这小子跟卡洛克那厮不一样。
当初不比他年长的卡洛克见到这些古手记的时候,嘴巴紧闭俨然一副被侮辱了的模样。
怎么着,神明长得很丑又不是她的错,她难道还会无聊到特特去造假来祸乱信仰不成。
“你有数就行。”黑蔷薇阖上书,返身从书架里层隔板中掏出一个古朴厚重的金属盒。
瑞斯看得黑线:这是人家的屋子啊喂!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些玩意儿啊喂!太过分了你啊喂!
“巧的是,我对这方面一直很感兴趣也足够幸运,”黑蔷薇神秘兮兮地咧嘴笑,拿她紫色染花的长指甲戳了戳锁眼,盒盖咔嚓弹开。
里头规规矩矩叠着一张古旧但完好的地图。
她小心翼翼地夹出来抖抖,“这可是精致货,处理后能保持千万年不腐,不然也落不到我手上了。”
“人皮!”瑞丝脸色微变嫌恶地往雷扬泽边上靠。
现在也有女巫喜欢用人皮记录诅咒或魔法,但大都弄得很恶心可怖又破破烂烂的。
黑蔷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的骑士都没表示你咋呼啥?人皮怎么了?它起码有四千岁的高龄,叫艺术品亦不为过——而且,你自个儿问他,教廷有没有扒过女巫的皮来做荣光史册?还是由教团骑士亲自执行?”
瑞丝一愕,雷扬泽抿唇不语。
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黑蔷薇叹口气,“咋老跑题……我不是在影射什么,也知道你已经退出教团了,只不过,我一样希望你能用那双眼睛看清楚这世界的真貌。女巫的确会夺取人命供以己需,但我们又何尝不是在遭受残害?”
瑞丝呆了会儿,轻声呢喃:
“乔娜伊迪丝……”
“诶,乔娜不正是典型么?”黑蔷薇垂着眼睑不快地敲着桌子,“小雷先生见过她了吧,感触?”
这次换雷扬泽一呆,但他很快把些不合时宜的景象压下脑海,调出跛脚残疾女人的记忆想了想没说话。
“很可怜?”黑蔷薇也没意思等他回答,径自略显颓然地倚进软椅盖着眼睛道,“不说这个,地图交给你们去找吧,两年,我可以把你失去手臂和欧西里斯之剑的事按两年,两年后老实说……麻烦会很大,很大。”
这个总是很强势的女人突然流露出的疲惫吓了瑞丝一跳,她犹疑着刚要张嘴却被无情地打断:
“出去,老娘整晚没睡,累得想死。”
年轻的女巫磨嘴唇迫切瞪人,雷扬泽虚握住她的胳臂摇头轻声说:
“陪我外面走走吧。”
瑞丝顿时不淡定地荡漾了,在色与孝之间歪地毫无悬念。
“擦……”黑蔷薇撇嘴,“果然丢下老娘……你就不能矜持点么我去。”
第22章 PRINCE22春水与冰山(捉虫)()
阳光徐缓舒畅地滑落树叶,被奇特的银翅蝴蝶折射成一团飘忽的虹,轻软安宁。
远处金色的花溪蜿蜒在青苔水石间,斑斑驳驳地流走绵长的林间岁月,朝夕千年。
少女拖着雪白的裙缓缓行在潮湿的小路上,一头火红的发似要于晨曦里燃尽。
她身边的骑士挺直腰背走在枝桠乱飞的外侧,坚毅的侧脸看起来依旧仿佛画册里英俊温情的侍卫,只可惜公主永远留在了美丽的城堡,如今陪同他细声耳语的,
是我。
瑞丝微微吸一口凉气,纷扰的思绪静静沉淀下肺腑。
偏头望着他长长的金发勾在树枝上浅笑:
“……我帮你理理吧。”
雷扬泽动动手指,瞳心一抹幽黑如玉如墨:
“好。”
瑞丝蘸着溪水抚顺毛躁,用匕首削短了两颊和遮住另一只眼睛的刘海。
“不要挡着,这样很好。”她看了看那对色泽相异的眼眸,几乎要伸出手去摸一摸,抿抿嘴绕回身后继续修剪。“……怎么伤的?”
雷扬泽顿了顿,唇畔带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笑意。
“在战场上被别国的神箭手射瞎了。”
瑞丝轻轻束起那把柔软的金发,从手臂上解下一条穿珠子的四色幸运绳扎好。
一个会平静地称敌国弓兵为别国神箭手的男人,“你的立场真奇怪。”
“我说的是事实。”他清淡的笑声恍惚间竟似穿越多年的时光,深深印透了过去与现在。
瑞丝看着在指间根根流泻的发,敛眉难以自抑依偎上那似乎无论如何也不会曲折的背。
“谢谢。”
她知道,原本他大概只想量力而行,却因为她惊慌失措的求救而……
雷扬泽很久没有说话。
直至日晖从丝丝缕缕逐渐变成片片水般柔亮的光幕,朦胧地要将紧靠的两人与世隔绝。
“瑞丝,我比你大十岁,早不像你记忆中那样干净,”他轻声道,“不会说甜言蜜语,习惯自己忍耐,事实上,也不明白女人究竟想要的是幸福的感情还是幸福的生活。兴许我只能让你觉得很拘束很沉重,没有浪漫,没有誓言,没有火一样的热烈,更没有所谓的来自全世界的祝福……即使这样你仍然想跟我一起?”
“很遗憾,”瑞丝跪到他面前,感到鼻子深处痛得厉害,她懂,这个人做了他所能做的极限。“我是个女巫,坏事干了一箩筐,要真正被审判的话大约会被吊死一千一万遍。还有我讨厌油嘴滑舌什么的,再加占有欲很强很难伺候,你不想说的事我肯定会硬逼你说的——坚持情人间无秘密主义。幸福感情幸福生活但凡跟幸福搭边的我都想要,不准笑,我也在说实话。浪漫可以自行创造,誓言等你爱我爱得要死的时候当然能每天讲到烂,火一样的热烈……”少女明艳的脸庞升起大片红霞,“我有就行……至于祝福,作为女巫我不需世俗的承认,他们不来捣乱便……”
瑞丝咬咬牙再说不下去,觉着脸皮子烧得跟浸在油锅里似的都要起燎泡了。
雷扬泽用仅剩的胳膊圈住她,修长的指头插/进那如有生命的红发里,略略沙哑地低道:
“别忘记你今天的话,哪天后悔了……它们将变成你的催命符。”
瑞丝微微一颤,反而冷静下来。
她想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解放脾气,施展风情,再不必担心会被这个男人叹息着推开。
“你要怎样折磨我?”于是她妩然一笑,伸臂揽着他的脖子,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呢喃。“砍下我的脑袋让我不能再思考逃跑?挖出我的心脏让我不能移情别恋?或者,用别的什么方法让我不能离开你……”
雷扬泽笑而不语,只是闭眼手下一用力。
这个确实的吻瑞丝期待已久,毫无保留地沉浸在熟悉得令人酥软的气息里却并不焦急,遵循彼此欢喜的节奏分享呼吸,分享喟叹,交错着炙热微醺的眼神耳鬓厮磨。
总算是我的了。瑞丝模糊想到,果然死蔷薇花儿的气氛造就论还是有点点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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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蔷薇轻笑一声拨乱水镜,臭丫头这样都不能死死绑住男人的话我就要好好给你分分筋错错骨了。
挥手招来一瓶黑色药水滴进银盘:“乔娜、乔娜、乔娜、乔娜……乔娜乔娜乔娜乔娜乔娜——”
“闭嘴,你这个疯子。”水镜荡漾了下缓缓现出乌衣女人略显苍老疲惫的脸庞。
“讨厌,人家特地汇报费拉克的事来着。”黑蔷薇造作地咬袖子泫然欲泣。
“明明搞砸了还好意思说。”乔娜伊迪丝冷笑一声,她的确耳聋,但女巫间相互交流多的是方法。
黑蔷薇嘿笑缓缓倒入软椅,“那有什么办法,费拉克被下了年龄限制,我一个几百岁的老妖婆哪进得去。”
“对方也真不赖,手法从未见过。”她懒懒续道:“能把我拦在外面吹冷风干瞪眼的贱/人可得好好膜拜膜拜。”
“少放马后炮,”乔娜伊迪丝瞪着她蒙满白翳的盲目,表情凶狠。“结果呢?”
“比最糟的情况还要糟。”黑蔷薇讪笑,“呃……至少,我家爱惹祸的丫头除了心灵创伤外没什么大事。”
乔娜喷了口恶气,“说。”
“我搜过她的记忆,”黑蔷薇拨着戒指顿了顿,“虽说后来及时开启了强驱逐阵,使得俄尔默无法以真身降临,但你知道,这些魔神只要觑到机会就能干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事。”
“别兜圈子!”
“好吧好吧,”黑蔷薇揉揉眉心,“他的分/身来了,把召唤他的可怜虫拧成肉/棍。我家丫头这次算是恶向胆边生,居然抽出魔体想把他拉回地狱。”
乔娜紧紧抿着嘴唇,脸色阴得能滴出墨水来。
“蠢货。”
“是啊,当年我们花费巨大代价才封锁住这个秘密,她倒是上赶着给俄尔默知道。”黑蔷薇满面倦容,“好在俄尔默的分/身挤过地狱之门时大概受了不小的损伤,让她歪打正着。”
“不过?”
黑蔷薇苦笑摊手,“不过他还是逃掉一缕意识,这会儿可不知附到哪个倒霉鬼身上了。”
“也罢,此事估计瞒不了多久,叫她最近安分些。”
“可不,”黑蔷薇奸诈一笑,“现在正跟天降圣灵打得火热呢。”
“你怎么敢?!”乔娜的怒吼几乎冲破云霄,气得浑身直哆嗦。“……你怎么敢!”
黑蔷薇缩缩脖子嘀咕:“他们俩还在你面前卿卿我我过呢……咳咳,你知道情爱啥的根本控制不住嘛……”
银盘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起泡来,可以的话乔娜伊迪丝真想穿过它掐死这个一样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女人。
“当初就不应让你来抚养她!我真不该……真不该……”乔娜抖着手踱来踱去。
黑蔷薇瘪嘴腹诽,谁让你老沉着脸让小瑞丝怕得要命呢,她不肯跟你去修行又不是人家的错……
再一想自己后来偷偷做的事,她忽然有种债多了不愁的死猪之感,反而淡定地翘腿晃荡起来。
“法尔尼贡拉大人怎么说?!”乔娜像抱住救命稻草一样扑到水镜前。
黑蔷薇憋住笑,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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