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府衙,还不见胡大来过来。约摸过了盏茶工夫,便见胡大来的轿子沿着东街徐徐行了过来,到了府衙大门前停下。门子进去通报,过了刻许,出来向胡大来说道:“大人忽值采薪之忧,不便见客,胡老爷请回吧。”
胡大来道:“我带着殿阁大学士的书信,不知陈大人见是不见?”那门子道:“陈大人说了,若是有什么信物,就让在下捎带进去。”
胡大来闻言,便发急起来:“放屁,石大学士的书信可是闹着玩的吗?如果陈大人不见我,我就击鼓,咱们堂上见吧。”那门子忙道:“大人身上有恙,真的坐不了堂。好吧,我再为老爷通报一声。”少时出来,说道:“老爷请进吧。”胡大来哼了一声,这才大踏步走了进去。
谢雪痕纵身上了房顶,小心留神着四下,暗随着胡大来进了内宅门,她便一晃身,掠到中堂后顶。这时胡大来已进了大堂。只听里面有人说道:“胡老爷,请里面坐吧。”谢雪痕分辩胡大来的脚步声,似乎进了东厢房,心想,这里可是他们的内室。就听室内胡大来惊问:“陈大人您这是”只听一个病恹恹地声音说道:“哎呀,可别提了,真是惭愧啊。”
第781章()
谢雪痕听这个声音确像那府尹,心想这家伙该会是昨日受了我的惊吓,才病成这样的吧,哼哼,他越难受,我越舒坦,轻轻地将瓦挪出一条缝,将眼睛眯在缝上,冲里一张,只见那府尹身着睡衣,正趴在床上,两只手摆在床前,十根手指血迹斑斑,似是受过拶刑一般。咦,怎么会这样,心里暗暗纳罕。
胡大来怒道:“谁如此大胆,竟敢伤了大人?”
府尹摇摇头,不答反问:“你来此作甚?”
胡大来从袖中取出信来,双手递上,说道:“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那个穷酸。”那府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为了那个穷儒,真把我害死了。我不早说过么?那个人是杀不得,也放不得。”
胡大来说道:“朝中大学士,石大人让大人把他放了,您都不放?”他见府尹指上带伤,不能取信,他便将信封撕开,抽出信来,展开放在府尹的面前。那府尹细细看了两遍,口中不由得哎哟起来。胡大来有些不解,站在床边问道:“大人您这是,伤口很痛么?谁下的这样的狠手,莫非是那妖女么?”
谢雪痕在顶上听了,暗骂胡大来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那府尹道:“也差不多,我打了那妖女十大板,就有人打了我二十大板。若不是打板子的是我的人,我早就没命了。唉,为了这件事,搞不好,我官做不成,连命都得丢啊。”
胡大来道:“赶紧趁此将那烫手山芋放了,不就好了。”府尹道:“我敢放么?”胡大来说道:“还有谁能大过石大学士去?”府尹道:“如果是皇上呢?”胡大来吸了口冷气,道:“皇上?”
谢雪痕在房顶上更是吃惊,不知当朝皇帝与英化有什么瓜葛。
府尹道:“虽然不是皇上,但也差不多了。你多问无益,还是赶紧回去吧。”胡大来见说到这个处境,也知多谈无益,只得辞了出来。
谢雪痕本想下去逼问那府尹一番,但瞧他伤的甚重,手段使不好,说不定会要了他的命,于是打消了胸中之计,轻拾飞檐,返还胡家庄。
一进自己卧室,正正沙织和紫砚在房里,见她进来,忙问事情经过。
谢雪痕摇了摇头,道:“没戏了。”紫砚哭道:“完了,完了,连当朝大学士都救不了我家相公,这可怎么办?”急得只跺脚拍腿。沙织道:“这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我,英相公又怎么会惹上这种官司?”
谢雪痕蹙额道:“你们两人先别嚷,紫砚我且问你?你家相公有没有得罪过宫里的什么人?”
紫砚道:“我家相公向来是将自己封闭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晓得什么宫里的人?”
谢雪痕道:“那他这一次怎么到杭州来了?”紫砚道:“我家相公这些年来,一直遍游天下,此次只是途经杭州,然后北上秋试。但从来没见过他在宫里还有相识的人。”
谢雪痕喃喃地道:“这可奇了。那个为难他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问紫砚,道:“你跟你家相公多久了?”紫砚道:“差不多快五年了。”谢雪痕道:“你可去过英相公的家里?”紫砚惊奇道:“英相公也有家么?他这些年一直带着我,履历名山大川,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家里的事?”
谢雪痕道:“那你是怎么成为英化的伴僮的?”紫砚听她问及此事,面上现出伤感之色,道:“我本祖籍山西大同,幼时便为孤儿,英相公到大同云游时,见我在垃圾堆里找吃的,便收留了我。”
三人叹息了一阵,不觉日色抵暮。谢雪痕心想:“胡大来在我面前胡吹了一通大话,没将事情办妥,便不敢来见我了么?”三人用过晚饭,各自安歇。
次日午饭过后,谢雪痕正端着一杯茶在滴水檐前思忖英化之事,忽见胡大来神色凝重,匆匆进了院子,到了她面前,道了声“姑娘”。
谢雪痕故意问道:“事情办妥了吧?”还给了他个微笑。
胡大来摇了摇头,接着便将见那府尹的经过,细述了一遍。
谢雪痕慢条斯理地道:“如此说来,那英公子是注定要坐一辈子牢了?这些天来,你也转出了不少银子吧?”胡大来双膝一软,跪了下去,道:“小得不敢?”谢雪痕道:“不敢?那你跪下做什么?可见你是做贼心虚。”胡大来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谢雪痕慢条斯理地道:“本来关于你的银子,我也没在心上。但那英化可是你给弄进牢里的,你现在弄不出他来,这可说不过去。”胡大来道:“我再想法子,我再想法子?”谢雪痕道:“你已经黔驴技穷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胡大来道:“我昨个从府衙回来时,见了同知大人,他说府尹只所以不敢放英公子,是因为京里来了一位王爷,他身上有皇上的御赐金牌,此牌一到,犹如皇上亲临,所以对他的话不敢不遵。”
谢雪痕思忖一阵,道:“他跟英化有过节么?”
胡大来道:“不知道,听那同知大人说,那位王爷很是怪异,他平时都戴着个面具,同知大人虽然见过他一次,却不知他长什么样子。”
谢雪痕想了想,道:“那个人现在什么地方,我能否见见?”胡大来道:“同知大人说,那位王爷是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知他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谢雪痕道:“那府尹想见他时,怎么跟他联络?”胡大来说:“他让知府看好那英公子,不放也不杀,只是隔上几天对他动上一回刑,其他的不用管。他有事时,就自己过来。”
谢雪痕走下台阶,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暗暗思忖,“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朝廷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看情形,这个人似乎与熊变并无关联。”心里猛地一动:“啊,是他。”转头向那胡大来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去交给那府尹,让他转给那王爷。”
第782章()
胡大来吃了一惊,道:“我看那府尹畏那人如虎,只怕不敢转交你的东西。”
谢雪痕道:“你放心,他决不会怪罪那府尹。”胡大来道:“不知姑娘要让他转交什么东西?”谢雪痕从腰间取出一块血红色的凤凰玉佩,说道:“你让那知府将这玉佩交给他,并转告他,他的一位故人,会每晚戌时在西湖白堤等他。”
胡大来颇感为难,口里喃喃道:“这个,这个”
谢雪痕面色一肃,道:“赶紧去,你照我的话去做,他就会放了英公子。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倘若此事办砸了,我保准你也跟着玩完。”
胡大来觉得这妖女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不敢不遵。只得揣着一千两的银票,去了府衙。向那府尹说了来意。那府尹哎哟一声,道:“我说胡老爷,那妖女是什么人?她的东西又怎么能转交呢?”
胡大来掏出银票,硬塞在府尹的袖里,说道:“您只是转交即可,我看这玉佩价值连城,决非凡品,他何恼之有?你只告诉他是他的故人,又不要你非确切地说是那妖女让你转交的。”
那府尹道:“那好,我就试试。”二人均是心烦意乱,胡大来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那府尹也不多留,恭身送客。胡大来临行,又再四叮咛,务必将此物转达,府尹向他连诺数声,这才怀着疑虑离去。
那府尹将那玉佩细细地看了又看,果然是个稀有之珍。第二日晚间,用过饭后,他卧在书房春凳上,正在翻阅孟子,那王爷游魂也似到了他的桌前,惊得他几乎瘫过去。定了定神,忙使劲从凳上翻跪在地,拜道:“下官不知王爷驾临,请恕诳驾之罪。”
“你起来。”那王爷淡淡地冒出三个字,缓缓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府尹连声道:“谢王爷,谢王爷。”又磕了几个头,方才爬起。一抬头看见王爷那张形如僵尸的面粉色面具,后面的那双锐利的眼睛,浑身的骨胳似乎泡过水的泥塑,几乎瘫软在地,连忙将头低了下去。
王爷先发话了,道:“最近可有人来闹没有?”
府尹忙恭身道:“亏您老洞鉴先机,定了妙计,让他们吃过几次亏,他们就再也没敢来。”
那王爷点了点头,道:“好好的给我看好那个书生,若有差池,我不但让你丢官,让你连命都丢了。”那府尹忙道:“下官一定不敢失职。”那王爷接着便不再说话。
这府尹很想将胡大来的玉佩转给他,但一瞧见他的那双锐光闪闪的眼神,便不知一交上去,他会有何反应。一时间,心里甚是踌躇。
那王爷忽道:“有没有人让你转交东西给我?”
那府尹一听,心里一抽,忙道:“有有。”同时面上冷汗涔涔而下。忙不迭地将那玉佩从枕下取了出来。心想,若是让他疑心我要私吞此物,那可就遭了。
那王爷伸出修长白嫩的右手接过那块玉佩,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久久不语。
那府尹见他神情怪异,不知是何光景,大着胆子,说道:“他说他是您的一位故人,他会在晚上戌时西湖白堤上候着您。”
过了好大一会,那王爷道:“将那书生放了吧。”说毕,站起身来,房门微晃,已飘然出室,霎时间溶入了夜色之中。
府尹听说,第二日一早,便命人前往胡家庄,告知胡大来前来接人。胡大来听了,立时报知了谢雪痕。
谢雪痕微微一笑,英化获释,似乎已在他意料之中。忙让胡大来找车,去官衙接人,心里却道:“那王爷,果然是他。”沙织和紫砚听了,欣喜万分,也要同去。
众人到了衙门,英化身上的刑具已经除去,但他在牢中饱受折磨,本就单薄的身子,更加弱不禁风,走不上几步便要跌倒。沙织和紫砚赶紧将他扶上车,赶回胡家庄,然后延医用药,好好整治了,将养了七八日,方才见好。
再这些日子里,谢雪痕每到晚间,便前往西湖白堤,可是那位王爷却迟迟不肯露面。这一夜微风习习,湖上各岛上,灯火通明,映得湖面上,粼粼碧波,闪出道道金光。
谢雪痕仰头望天,玉兔无踪,只有数点疏星,散出微弱的光。天色有些阴,说不得有要下雨的样子。谢雪痕忽觉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心中一跳,急忙回头,果见一人正缓步走来,只是这人却是英化。谢雪痕略微失望:“你怎么来了?”
英化静静地道:“我怎么就不能来?”谢雪痕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身体会好的这样快?”英化道:“我倒是喜欢这种阴阴的天气,让我觉得格外清醒。”谢雪痕道:“如此说来,你平日里是不清醒的?”英化道:“不是很清醒,不然我也不会受这番荼毒。”
谢雪痕笑了笑,说道:“看来你这一番荼毒,并没有白受。让你明白了很多,以后也许会让你避免更多的不幸。”英化点点头,说道:“由地方官这一斑,便可以窥整个朝廷的全貌,腐败,黑暗,官官相护。唉!”
谢雪痕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厌恶了官场,无意于功名了?”二人顺着苏堤信步往南,边走边聊。
英化道:“不,这更坚定了我的信念,这一次我一定要全力以全赴,力求博得一番功名,为国为朝廷好好的有一番作为。”谢雪痕笑道:“你志气可嘉。”英化道:“多谢你多日来为了我脱难,四处奔波劳碌。”
谢雪痕道:“是你那股倔劲感动了我。”忽听背后一人道:“你就这么容易被感动?”二人连忙回过头。谢雪痕痕惊喜交集,道:“舞哥。”随即面色一肃,冷冷地道:“你怎么来了?”
凤舞说道:“你不是说晚上在这里候着我么?”谢雪痕当着英化的面,不好说这内中经过。英化向他二人看了看,向谢雪痕道:“既是你的朋友来了,那我就不打挠二位了。”说毕,回身往北走了。
第783章()
谢雪痕见英化去的远了,愤愤地道:“你为什么害他?”凤舞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如果我不杀了他,你岂不成了他的了?”
谢雪痕与他乍然相会,本来颇为激动,听了这话,顿时一肚子恼火,说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如果你有这种心思的话,这不是我约你来的初衷。”凤舞道:“你的初衷是让我赶紧放了他,对不对?”谢雪痕道:“你,难道我就不为别的?”凤舞冷笑道:“你一来到杭州就跟他打的火热,这一切全在我眼里了。”
谢雪痕道:“原来你早就来杭州了?我跟谁打的火热,你管得着么?”
凤舞霍然转过身来,说道:“你非但对凤鸣念念不忘,现在还看上了这个书生,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现在就去杀了他。”说着转身,就往北走,去寻英化。
谢雪痕听他说自己水性杨花,又惊又怒,及至听说他要去杀英化,更是吃了一惊,忙道:“你不能去。”
凤舞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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