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乱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夫人情绪的剧烈波动,伸去握住了她的手!
在场其余诸派之人亦都纷纷面露不忍,更不乏兔死狐悲之感!
放眼江湖,衡山绝不算弱小,可从发射信号,到他们赶到,前后至多一个时辰的时间,数百弟子,竟然只剩下了一地尸体,几如灭门,还不知幸者余几!
“大家都帮忙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眼见衡山弟子在一具具尸体间翻找,有人立即提议,当下其余各派也不闲着,纷纷上前相助察看。
只片刻,便有人惊呼:“师,师兄,他们……他们都是互相残杀而死的!”
是同列衡山七剑之一的屈大义。
“真是如此!”
到场各派之人,不是一派掌门,也是宿老,个个人老成精,眼光独到,先前是没去细看,才未注意到,而现在经留大善一提醒,再仔细一察,立即看出这些衡山弟子的死因,有许多尸体,无论横尸方位,还是身上伤痕,无疑都只有互相残杀才能造成!
这是一个让人手足冰凉的发现,所有人都色变,这远比衡山剑派几近遭灭门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凌珊与明月天没有加入其中,远远瞧着,也听到了各派之人的呼声,心中震动不已,整整一派之人,俱是自相残杀而死?
琴声犹在夜空下徘徊,却节奏忽变,倏而去了悲戚之意,反而充满一种欢快愉悦的意境,仿佛要将衡山之上的悲剧都冲淡,但众人始终谨守心神戒备着,自不受影响!
而衡山剑派众人就算心神失守,但同门惨死几近灭门之大厄在前,又岂是区区琴声能将悲伤拂去?
莫大恶一脸死灰色,在月光银华下更显得毫无人色,失魂落魄地站在满地尸体之间,耳闻幽幽琴声,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喃喃自语道:“是了,是那琴声……那琴声连我们的情绪都能影响到,弹琴之人琴道造诣可想而知,那以琴音让人神智错乱,大开杀戒也并非不可能,这些弟子定是着了此道!”
五岳剑派虽俱以剑为名,但各自派中往往另有绝艺相承。
就如华山,剑术之外,尚有紫气玄功、混元一气神功这般的内家神功皆堪称江武林一绝,另外几派也各有绝学,而衡山便擅声乐,音波奇术享誉江湖,算是五派之中最富特色的一派。
莫大恶身为衡山掌门,自是精掌乐理武学,深知当声乐与武学结合,能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能,平日有高手以内力呼喝,能令人振聋发聩便在此理,只是这般还十分粗陋,入门都谈不上,真正高深者,譬如使人陷落幻境,譬如助人提神醒脑、加催武学领悟等等,而要使人六亲不认残杀亲朋,亦并非不可能,只是这些手段,实属于十分高妙的领域,衡山上下至今无人能习成,他们所擅,往往是在与人对决之中,催发异响,让人分心错意,难竞全力罢了!
适逢山中琴音未绝,而这琴音恰又有乱人情绪之妙,让他想不怀疑这弹琴者便是酿造今夜衡山惨剧之人都难!
一念至此,莫大恶狠狠吸了几口大气,收拾心态,长身作揖,朗声拜请道:“诸位,今夜敝派之事,行凶者多半是那弹琴之人,还望大家能与莫某同去一探!”
如今衡山剧变,门人弟子摧折九成,所剩无几,他此刻只想为弟子报仇,但他还未被仇恨冲昏头脑,深知能令衡山几近灭门的人,绝非他一己之力能对付,唯有倚仗众人之力,方才有望!
故此,已完全不再顾及一派掌门之尊的威仪,姿态可谓极低!
虽也料到敌人势强,但各派主事仍无畏惧,纷纷响应。
“诸位高义,莫某感激不尽!”
莫大恶道谢过,又对旁边的师弟道:“大义大礼两位师弟,你们留在此继续寻找,看是否还有幸存弟子,等各派后续人马来援后,再说明我等去向!”再道:“诸位同道,请随我去找那凶手!”
场上三四十名出自各派的高手顿便齐齐冲下山去。
那琴声源处,并未在这附近!
众人沿着山道一路往下,琴音入耳,愈发声重,显然已接近了声源。
当他们抵达峰腰岔道处的守山石亭,终于见到了弹琴之人。
高挂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射出的烛光依稀照见亭中的三人!
一人对着山上方向,桌前抚琴,一人侧向来人,靠坐立柱,是个女子,还有一人默默独立,一手持杖铁一手后负,面朝峰下!
石亭外,七八人横倒,生死不知,数柄被折断了的宝剑,秉承月色,映照寒光!
176。昔年剑英()
居先赶到的莫大恶扫向亭外横倒的人,格外明亮的月光下,还能依稀辨认出那些熟悉的身影,顿时怒目圆睁,悲声吼道:“师叔!师弟!”
与身旁几名衡山剑派的高手一道急奔上去欲行察看。
幽幽琴音倏然一炸,如绵绵细雨之中突起惊空暴雷,随后骤停。
在场者,便强如燕天南,也只觉得内力一窒,运行艰涩,其中几名功力稍差的高手,更觉内力失控,震损肺腑,当场吐血!
莫大恶等人疾奔的身影自然被迫停下!
抚琴之人缓缓起身,披头散发,身材纤瘦,宽袍广袖书生打扮,一手后负,一手仍压落琴弦之上,幽幽叹道:“别急,他们只是昏迷过去罢了!”
声音沙哑低沉,但绝非人老所致,反而更类喊破了喉咙的嘶哑,虽不刺耳,却尤其难听!
持杖那人也转过身,西域胡人装束,留着短须,眼窝深炯,目光锐利如刀!
只有那女人仍未动分毫!
莫大恶怒声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与我衡山为敌?”
“呵呵——”
抚琴者不知轻蔑还是什么,轻轻一笑,双手去撩开披散的头发,按向脑后,露出灯光下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白面无须,目光柔和,神情平静,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摇头道:“大恶,看来你虽当上了掌门,可论眼力,就不如你上国师叔了,他就一眼便认出我来了!”
衡山剑派几名高手看向他面貌,登时如受雷击,齐齐剧震。
莫大恶失声叫道:“是……是你?怎,怎么可能?你,你怎会……还活着?”
人群之间,凌不乱细目瞧去,只觉这书生的模样飞快与脑海中的一人形象重合,顿也随之脸色一变,惊道:“是他!”
除他之外,旁边也还有数人显也认出了这人,神情剧变,宁为玉亦在其中!
见凌不乱看出底细,燕天南回头问道:“凌先生,那是何人?”
凌不乱脸色沉肃,一字一字道:“陆上邦!”
“凌先生说的是衡山剑英陆上邦?”
燕天南道,虽素未谋面,但这个名字,他却听过!
凌不乱点头道:“就是他!”
燕天南吃惊道:“他不是死了吗?”
剑英陆上邦,是上上代衡山掌门的关门弟子,莫大恶施大仁等衡山七剑的小师叔,面貌俊朗,才华出众,温文尔雅,风姿卓然,擅琴艺,更通武学,不到四十岁便跻身大周天圆满之境,被人称作琴君剑英,与当时嵩山剑派的剑雄,即如今的五岳盟主尚念禅,还有当初尚是华山剑狂的西癫风不狂齐名,俱是一时豪杰,放眼整个五岳剑派联盟,无论威望、武功,都仅次于风不狂之师,华山剑圣柳清风。
只是三十年前,衡山突然传出陆上邦死讯,道他因躁进,行功出错,不治而亡,令无数人扼腕叹息天妒英才,没想到今夜他却重新现身,更几乎灭绝了衡山师门,或许当年之事,另有隐秘!更重要的是,三十年过去,他与当初相比,竟未见如何衰老,可想而知如今功力已达深不可测的地步!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除了衡山剑派的人,谁都没见过尸体,现在他人都出现,恐怕还与衡山弟子之死有关,当初之事,想必并不单纯!”凌不乱摇头道。
“是他?”
“他居然没死?”
在场众人顿时哗然,这些人年纪都不算小了,当初“三剑英雄狂”之名广为流传,他们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基本听过,现在一经凌不乱提醒,立便想起!
陆上邦未对这边的喋语加以关注,而只微微仰头,细触威风,似乎沉醉其中,随后看向亭外莫大恶等人,幽幽道:“有何不可能呢?这世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如这衡山剑派,一夕之间,数百弟子悉数因自相残杀而死,看似不可能,却又的确发生了!”
莫大恶犹难以置信道:“衡山到底也是你的师门,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书生道:“你这就冤枉小师叔了,我不过是在这里弹了一会儿琴,可是从始至终,都未动手杀过任何一名衡山弟子!”
此语一出,显然他确是昔年的衡山剑英!
莫大恶悲愤道:“若非你以琴音乱人心志,他们岂会作此自相残杀之举?现在又装什么无辜?当初你铸下弥天大错,若非师父顾念同门之情,饶你一命,此刻你焉有命在?你就是这般报答的吗?”
陆上邦淡淡说道:“哦,原来大恶你是在怪罪我这个……其实,我不过是久未归山,想考验一下如今的衡山弟子有多少斤两罢了,谁知这些弟子意志如此不坚,区区琴音便能夺去心魄,如此废物,留之何用?师兄他九泉之下若有知,想必也会体谅我的!”面对诸派高手齐至,他亦毫无顾忌,直言承认今夜衡山之厄果是他所为。
见此,众人纷纷色变,如此心性,已不仅是凉薄,更是残忍无情,最凶恶的魔道中人也不过如此了,让人不禁怀疑,这个人,真是当年侠名远扬的衡山剑英?
燕天南深吸了口气,铁剑遥指,冷声道:“燕某平生见过无数恶人,可还从未见过有哪个恶人能将欺师灭祖之事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凭此一着,你便罪该万死!”
他此刻连陆上邦缘何行此无情恶举都不想问,因为数百条无辜性命,岂是一句我有苦衷所能消去?再有天大的内因,也不足以抵去他叛师灭门之罪——何况,单看他此刻言辞,便知是死不悔改,如此大恶人,死不足惜!
宁为玉亦忍不住骂道:“畜生!”
凌不乱亦面沉如水!
若说在场者谁更看不惯这个陆上邦,恐怕各自不遑多让,但若说最仇视他的,除了衡山剑派的当事者,便当属凌不乱与宁为玉两人了,同为五岳剑派的另外三派中人怕也及不上!
原因无他,同病相怜四字罢了!
二十五年前的华山,亦如今夜之衡山,几乎灭绝于叛徒一人之手!
正因有相似经历,才更有感触!
陆上邦好整以暇道:“天南神剑燕大侠是吧?这是衡山家务事,你也要管吗?”
行走江湖,自有诸多忌讳,干涉他派事务便算其一,他这话也不算全然无理,只是这话由他之口中说出,便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燕天南声如洪钟大吕,正气凛凛,更杀气腾腾,喝道:“天下事,天下人皆可管得,你今日作此叛师大恶,我既见之,若还不杀你,怎么对得起这一身武功?”
话音未落,便已持剑杀去,霎时惊雷炸空,寒芒冷慑,剑气冲天,势诛恶人断恶行,概不留情!
陆上邦单手后负,无动于衷,只叹道:“做人呐,该知进退!西门兄,这位燕大侠便劳烦你了!”
随陆上邦话语,旁边胡装之人轻“嗯”了一声,铁杖微抬,在地面一敲,一股强横真气便如绵云大浪铺天盖地卷出,却驭之细致入微,只循空而去,不损及石亭分毫!
177。剑宗()
强劲急袭,激荡夜空,阻敌于亭外丈余。
换个寻常的一流高手来,在此无形气浪狙击之下,勿说靠近,纵想保命都非易事,然而燕天南沉声纳气,纵剑开天,光寒深秋,霸道锋芒撕空裂地,碾碎半空中荡荡神气,剑势不歇,剑锋之上极致盛烈之气再起一抹肉眼可见的半弧寒光飞速划出,啸空破风间,怒斩石亭。
“倒是小瞧了你!”
见状,持杖胡人低语。
话语声起同时,犹若移形换位,立足之处刹那间由后转前,身影现于山顶方向的亭口,屈指成爪,如掣电般抓出,剑光爆碎!
燕天南付诸一剑之力克敌,人却顿住,更趁此时,反手便劈出一掌,怒风势扬,掌力宏大无比,直接掀动狂澜卷中地上昏迷身影,虽他劈出这掌时头也不回,但这七八人却无一例外被卷起,如风中落叶飞快抛向后方人群!
同时大喝提醒:“莫掌门,都接稳了!”
他这一掠来杀气腾腾,固然是想要对付陆上邦,但也不乏迷惑陆上邦以救下衡山剑派这昏迷的几人,以免反被拿来威胁,到时束手束脚的心思!
莫大恶与施大仁等四名衡山剑派的高手立即就近接人,而人群之中,亦冲出数人去接余下几道身影。
而燕天南在瞬息之间掀掌迫人,便再不管其他,又毫不停顿飞身直掠,剑锋勇指亭中人。
这中间过程电光火石,奇快无比!
亭下之人被那一道剑气阻隔了一瞬,只好任他救人,当然,也或许是并不在意,本就没打算阻止,那胡人手未收,仍横身前,见燕天南几乎毫无停歇便又掠来,当即再运一道雄浑气劲,萦于身前掌间,直接以掌挡剑!
燕天南一剑破力直捣黄龙,势如破竹刺穿胡人身周掌前重重蓄劲。
然而任他一剑锋寒足照重霄,当剑锋抵至那掌前三寸之地,便难再进一分,如有一堵坚不可摧的无形气墙横隔阻碍!
而在此时,胡人眼神一凛,轻哼不语,只那手掌轻轻往前一推,内元勃发,怦然一震,浩瀚如汪洋的狂力涌上剑端,燕天南顿受巨击,内息滚滚,却难卸其力,登时倒飞出两丈余,落地后又连退七八步方才止势,每一步皆在地面表留下一个沉陷入地的脚印,中间更直接将急忙放下师弟,又复出手欲助他停下的衡山掌门莫大恶震飞出去!
后方众人不由大骇,惊于那胡人一掌之威,见莫大恶身影飞来,便有人又欲出列一接,不过前度接下几名衡山弟子的高手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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