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太说道:“将军依然是人,既然是人,又岂有长生不死的道理。”
二人还是有些不相信,说道:“怎会?”
姚老太说道:“虽然未见尸首未得消息,但是终究是不见了,即便民生如此,也未得将军的消息,如此,还不算死了?”
男人说道:“将军或许。”
话还没说完,姚老太便抢先说道:“将军或许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二人点头。
姚老太说道:“你们可还记得方丰胤。”
男人说道:“浴血龙枪方丰胤?”
姚老太说道:“正是。他是什么人你们不会不知道。”
女人说道:“可是之前不是听说皇宫失火之后。”
女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旁的男人瞪了一眼。
姚老太说道:“原来你们二人也并非老身所想的不问世事。”
说这话的时候姚老太将手中的馒头放了下来,放到了桌子上,并不是盘子里。
男人说道:“太太,虽然这里已经足够僻远,但是江湖之大,我二人始终避不开。”
女人说道:“太太,方才是我多嘴,此刻骨头都有些许凉了,快些吃了罢。”
姚老太叹了口气,说道:“乱世亦如此,又何能怪你。身家立命当然是早作打算才是。”
男人说道:“多谢太太宽宏大量。”
女人从盘子里取出了一个馒头,没有被咬过也没有放在桌子上的馒头,递到了姚老太面前。
姚老太却并没有接过去,只是说道:“他人朝不保夕,你二人便要一直待在此地?”
男人说道:“太太,红儿他死了,我二人又怎还会有兼济天下之意。”
姚老太说道:“当初的姚家院子里的事难道都已成了过往?”
男人说道:“太太。”
女人低下了头。
男人接着说道:“是,都已成了过往。”
第102章 石头()
姚老太站了起来,她的表情似是有些愤怒,但终究并不是愤怒,所以她只是站了起来,然后什么都没有说,一句话都没有说。而这个时候的一切又显得十分的合适,便仿佛站起来就应该是一句话都不说一样。
男人说道:“太太,终究一去不回。”
女人说道:“此去已是一去不回。”
姚老太说道:“今日来此,或许是老身想错了。”
女人唤了声‘太太’。
姚老太将桌子上自己咬过一口的馒头拿了起来,说道:“老身以为这世上人错的会一直错下去,对的会一直对下去。”
姚老太将这馒头放回了盘子里,接着说道:“这世上的确如此却也并非如此,错的依然错,对的却并不再对。”
男人说道:“太太,这世上的事哪里有对错?”
姚老太说道:“有,这世上有公道便有对错。”
男人说道:“那公道在哪里?”
姚老太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男人一眼,说道:“公道自在人心。”
男人说道:“人心?太太,您真的是老了。”
姚老太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说道:“老了?”
男人说道:“是。”
姚老太说道:“我真的老了?”
姚老太慢慢的离开眼前的桌子,向后面一步一步退着,这个时候盆子里面的骨头冒着热气,肉被煮熟火炖良久的香味也扑鼻而出。
姚老太说道:“只是你们不敢了,你们退缩了,你们开始喜欢这种自己平平安安的生活。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直到糟老头子同我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老身希望你们知道,今日不扫门前雪,他日雪榻膝已寒。”
男人听完姚老太说完之后大声的说道:“太太。”
姚老太看向男人。
男人接着说道:“便是石头,也有水滴石穿的道理。”
姚老太有也颓然,是身体久久劳累之后产生的颓然,姚老太说道:“此地不过两三步,却再也无法走出。”
男人说道:“太太,这世上的事不如意十之八九,若您今日真是寻我二人出去,我二人恕难从命。”
姚老太手里攥着一样东西,是后退的脚步停下来之后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手原来是要打开的,但是听了男人的话之后,只是紧紧的握着、攥着,无论如何都不会打开,这东西自然也就除了她没人再知道。
女人这时候说道:“太太,吃一些吧,骨头要凉了。”
的确,凉了的骨头并不好处,就仿佛血液在身体里凝固,没有了生命自然热烈的气息。
可是姚老太不吃,不仅不吃还转过了身去。
姚老太说道:“今日既然是我来错了,又何必吃这顿不该吃的饭。”
女人说道:“可是饭终究是要吃的。”
姚老太说道:“如今天下纷争四起,乱世已初见端倪,又有几人能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吃饭。”
男人说道:“太太,你太固执了。”
或许固执也是老年人的通病,他们越老越会相信那些从来不愿意相信的东西,倘若说人一出生是一匹未染色的布,纯洁无暇,那么到了老,便是洗尽铅华,尽回归本来颜色的不,质朴无双。
姚老太说道:“我姚家一身骨气,今日却被你说成固执,你是否对得起当年的姚家院子里的那些亲朋好友、列祖列宗。”
姚老太说到后面的时候,稍微有些咳嗽的毛病犯了,‘列祖列宗’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停顿了好久,而脸也因为咳嗽憋得通红。
男人于是跪了下来,跪到了姚老太面前,说道:“姚家的大恩大德我夫妇自是无以为报,可若是为了那些人,我夫妇终究是无法去动手无法去做。”
男人此时的心态和语言可能很难被理解,但是如果有一个人在你身上捅了一刀,而这一刀的痕迹永远留在你身上,疼痛也永远的出现在你身上,现在又要你忍着痛,去救这人。如果遇到这样的事,便会理解此时男人的心。
无仇无恨自然无与世隔绝,伤过的人才选择逃避,赢家永远在浮世的浊浪里翻滚。
女人于是也跪了下来。
此时此刻只有骨头没有跪,因为这骨头是猪骨头,而且这骨头早已经碎到了连跪都跪不下来。
就像这家人死去的儿子,在山里,在一座野心的山上,被猛虎撕咬猎豹夺食群鹰候立。
姚老太的眉头变得十分的紧皱,这个年纪的人脸上怎会没有一些皱纹,此时此刻,姚老太变得比以往更多了一些,也就是所谓的一瞬间老了十岁,当然多的不只是皱纹,还有眼睛里的复杂的目光。
姚老太说道:“可这天下人也并非。”
话还未说完,女人已经流出了泪来。
这眼泪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悲伤,因为凡此种种已经不能再让她流下泪来,她只是想起了她儿子的名字。
于是姚老太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从哪里来回了哪里去。
但是话总是要说的,话若不说,这眼泪便虽说只是从眼里流出来,但是顺着骨头的味道便扎进了姚老太的心里。
姚老太所以说道:“我知道你们二人都有苦衷,你们先起来吧。”
姚老太走到女人面前,将女人扶了起来。
男人则依旧在地上跪着。
这到并不是说姚老太不扶男人他便不会起来,而是男人不愿意起来。
毕竟十年过去,他也已经老了,方才所说,老人多固执,这是通病。
姚老太于是转过头来看向男人,说道:“你怎么还不起来,也要老身过去扶你?”
男人说道:“心中有愧,因此长跪不起。”
姚老太厉声说道:“起来!”
男人腿分毫未动,只是抬起了头,看向了姚老太。
姚老太说道:“好,你可真是块被水滴穿所剩无几的石头,如今又犟又臭又硬。”
男人说道:“夫人。”
姚老太说道:“既如此,老身此刻便走,就当老身今日没有来过,你也无需心中有所介怀。”
女人看向姚老太,说道:“夫人。”
姚老太放开了抓着女人的手,转身向离这二人最远的地方走去,而这最远的地方自然是这户人家的门。
女人要追着姚老太出去,但是男人站起来拦住了女人。二人一直盯着姚老太走出去,消失在二人的面前。
第103章 林降从不要脸()
姚老太走出去的时候心情应该是有些灰暗的,这种灰暗无法切切实实的同他人述说但又真实的存在,是一种英雄落寞英雄不再的感伤,但是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倘若同她一起出来的多两个人那还好,然而只是她一个人。
与姚老太相比,林降就要心情好一些,这不仅因为莞儿此时在他的旁边,也因为它本身,他自己的特质。
从前有一句话十分让人受用,那便是‘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前行’。此时这句话用在林降身上便十分适合,不过需得改几个字,改为‘既然选择了远方便不顾风言风语’。
而什么人会将这样一句话改为这样,便是只有同林降这般不在乎他人眼光的人会这般。
此刻的林降光从衣着来看是要比从前干净整洁的多,但是根本上他依然是当年的那位林降。
将军手下从前有三位‘不着调’人,林降不仅是其中之一,还是其中最厚脸皮的一位,不过林降也是最早从将军的队伍中出来的一位,这倒是为他自己减少了很多麻烦,不过这是后话。
此时此刻的林降,虽然有了莞儿的要求,看起来整洁干净得多,但是本质没有任何改变,此时躺在了地上,堵在了人前,手上拿着两根鸡腿。
鸡腿是上好的鸡腿,一看便知道是上好的鸡腿,而人也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
也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在路上遇到,便仿佛从前寺庙前的庙会一般,地方不大,无论怎么走,都会遇到熟人。
遇到李绍安是这般遇到眼前的和尚也是这般。
和尚是位头上没有香疤也没有穿和尚衣服的和尚,或许有人会问这算什么和尚,但是他确实便是和尚,若这位都不是和尚,天下便真没有了和尚。为何如此说,因为和尚并不是穿一身和尚的皮便是和尚,心中若没有一颗佛心,香疤再多也不过像一条狗,衣服再华丽再正式也不过像田地里的稻草。
菩萨不一定是菩萨身,同理,和尚自然也不一定是和尚身。
不过眼前这位和尚倒是没有头发,所谓的了却三千烦恼尘。这一点来看又像个和尚。
和尚说道:“林施主,你这是做什么?”
林降头也不回的咬了一口鸡腿,然后继续又咬了一口鸡腿。
莞儿双手合十,向和尚行了一佛礼,唤了一声‘大师’。
和尚自然理当回礼。
回完礼之后,和尚再次说道:“林施主。”
林降咽下了嘴里这一口肉,才缓缓说道:“慧性,今日我们倒真是有缘。”
岂非有缘二字可以解释?林降一清早天未亮便躺在了这里,算定慧性要走到这里,刻意躺倒拦在路旁,这怎回事有缘二字可以解释。
不过慧性倒也并非我等俗人,慧性说道:“林施主,你我自然是有缘。”
林降说道:“即使有缘,我也向你搭一把手。”
说到这,林降的声音刻意放得低了些,说道:“我这里有个买卖,不知道你敢做不敢做?”
慧性坦然答道:“不敢做。”
林降于是一时语塞,便是手上拿着的鸡腿也觉得好生不自在。
林降缓了缓说道:“慧性和尚,你要不要这般耿直?”
慧性说道:“小僧与林施主哪一次相逢,林施主有过好事与小僧。若是有心,林施主先将上次玉红楼的饭钱结给小僧,也不负小僧走到施主面前这多走的脚程。”
莞儿看向林降说道:“你还欠了大师的饭钱?”
女人就是这样,昨日里还哭哭啼啼一副柔弱女子的模样,今日便摇身一变,身上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
林降心想,也不知那日是谁在一直哭着鼻子。
莞儿见林降看着天空并不回话,伸手便要去揪着林降的耳朵。
正所谓好男不跟女斗,林降于是立马回话道:“我与大师这般关系怎能说欠呢,那是用,用用罢了。
莞儿听到林降回话,想要收手,但是收手已经来不及,毕竟手出来再回去是十分尴尬,于是轻轻拍了一下林降的头才收回去。
慧性说道:“林施主这般说来倒也有理有据,既如此,今日又为何要拦小僧的路?”
林降说道:“慧性和尚,方才便说了,我这里有个大买卖。”
慧性眼神特别认真地看着林降,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等待解释的神态。
林降说道:“现在还不能与你细说。”
慧性双手合十‘哦’了一声,便要绕开林降向前走去。
林降于是立马,倒不说立马起来,而是翻滚挪移,慧性朝哪里走,他便往哪里挪,就是要生生挡着慧性的路。
慧性于是无奈只得停下,说道:“林施主,你若不说,小僧是不会再随你去做的。”
慧性抬起头说道:“往日之事,历历在目。”
很明显,虽然只是偶遇,但是林降坑了慧性不止一次。
林降说道:“如今我已持枪,不再慢剑。自然是不会在做那些事。”
慧性说道:“林施主,你的枪呢?”
林降于是连忙将一根鸡腿咬在了嘴上,空出来一只手去怀里取东西,然而什么毒没有取出来。
慧性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这种笑容十分和蔼,但是在林降眼里却都是嘲讽。
在林降眼中,这就是慧性嘲讽的眼神,这和尚虽然看起来十分慈眉善目,但是自己的小心思也是非常的多,尤其是这眼睛眯起来的时候。
林降这时才想起来,他的枪早已不在他的身上,曾经他借给了李绍安。
是极是极,确实借给了李绍安,之前碰到李绍安倒是忘了问这么一回事。
林降对着慧性尴尬一笑,慧性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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