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田拿起车座上一个外表普通、毫无特色的大纸盒子递给夜色:“家中长辈刚刚去世,遵遗嘱随葬生前个人喜好的东西。”
夜色打开盒子,随手划拉一下,有鼻烟壶、手串、小镜子、掏耳勺、老花镜、放大镜、毛笔、镇纸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马蹄金夹杂其中,又被中田别有用心抹了一层不知什么的玩意,看起来灰不拉几。
中田从兜里抽出一根白布条,让夜色缠在头顶。
夜色趁着缠布条、整理衣服衣服之机,侧身把拍摄城内兵力部署图的微型胶卷塞进唯一一个白底红花的鼻烟壶内。
王进一和沈清风坐镇南城门,他可以堂而皇之带着马蹄金和胶卷出城,毫无阻碍。
夜色毫无顾忌跟随中田来到南城门。
南城门聚集了很多人,相比往日更加严格的检查和盘问,放缓了出城速度。
夜色等在车里,透过车窗,他看见已经到了这里的曾云峰,不安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人流缓缓向前,等到中田的车开到城门口时,车上包括司机在内的三个人被撵下了车。
“把车开到一边,没有特别通行证,人可以出城,车不行。”士兵挥舞着枪,命令司机把车停到一边。
“看什么看,过去,检查。”
夜色肩膀挨了一枪托。
他不动声色,四处寻找王进一和沈清风的人影。
糟糕!夜色呆了。
第19章 连环丧主()
夜色没有发现王进一和沈清风的身影,却意外看见林立国和警察局长章是凡并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
“快点走,”士兵推着夜色和中田晋二走到城门口。
“夜参谋?”章是凡怪叫一声之后,狂笑。
果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夜色没有李大斌撑腰,看他怎么逃出自己手心。
夜色东张西望,疑惑的眼神看向章是凡,腾出一只手指着自己胸前。
夜参谋?你叫我?
摇头。
我不是,谁是?谁啊?
“装,接着装,再装的像一点。”章是凡腆着肚子,绕夜色转圈。
夜色不接话,静静看着林立国。
以林立国的立场,即便不知道他具体在干什么,也该对他行方便。
但林立国静而不语,坐山观虎斗。
“夜参谋年纪轻轻,家中居然发生不幸?看来你煞气太重。”章是凡对夜色的傲居记忆犹新。
中田双眉紧皱,看不懂形势。
“大哥,”夜色出人意料冲着林立国喊了一声。
“大哥?你?你是他大哥?”章是凡一愣。
这是唱的哪出戏?
“既然是你兄弟,出城检查就免了吧。”章是凡将军。
先不说是不是真大哥,就算是真的,谁跟夜色扯上关系谁倒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徇私放人?
他赌一次。
章是凡点着一把火,静等火势蔓延。
他喜欢看特务处窝里斗,斗的越惨越开心、越痛快。
林立国哈哈大笑:“行,你小子能装。”
不过,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迅疾变成一声狂吼:“搜!”
夜色头上的孝布被拽掉,手里的盒子被夺走。
另外一个士兵开始搜身。
夜色侥幸,幸亏把胶卷放进鼻烟壶里了。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后面正在等待检查的百姓齐声抽气。
当大哥和当弟弟的有多大的仇,老父刚刚去世,就能挥刀相向?
渐渐的,冒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由小渐大。
夜色推开搜身士兵,上前一步凑到林立国耳边:“林参谋,意思意思得了。”
林立国哈哈大笑的唇形不变,嘴里挤出一句只有夜色能听见的话:“公事公办。”
他难得抓住一次机会,不好好整整夜色不甘心。
况且,处座和沈科长并没交代过他什么,他所干的一切都是执行任务,没有瑕疵,不落把柄。
夜色问:“想玩我是吧?”
林立国挤出一个字:“是。”
抓住机会玩玩,挫挫夜色的傲气,解气。
夜色冲他微微一笑:“别后悔,别装孙子。”
那抹笑,带着阴风,煞气逼人。
夜色突然泣不成声:“大哥,千错万错都是兄弟我的错,爹生前愧对大哥,这笔账我来还。爹留下的遗产我分文不取,全都给大哥,只求大哥放我出城,赶上爹的葬礼,把他老人家生前喜欢的东西和他一起埋了。”
他变脸的速度,赶得上翻书。
对他搜身和检查盒子里东西的士兵停下手。
他们弄不清真伪,不敢造次。
“继续搜。”林立国蛮横命令。
两双手再次开始检查猎物。
夜色一把推开士兵,扑到林立国身前:“大哥我求求你,先让父亲入土为安。父亲临终交代,大哥身负重任,不能打扰,嘱咐我务必带着这些东西过去。大哥你让我先去,等我回来,要杀要剐随你。”
“夜色,少扯淡,劳资的亲爹活得好好的,你从哪里给劳资找了一个伪爹?”林立国拆穿夜色的身份。
“大哥,虽然你庶我嫡,爹对还是你满怀希望,给你起名,希望你以己之力报效国家。而我出生半夜,爹只给我起了个平常的名字,要不是你干了对不起爹的事,爹根本不会偏心我的。”
夜色步步递进,做好铺垫之后,挑明林立国是小老婆生的,又交代他干了对不起爹的事。
言外之意,大哥对自己搜身,不让自己出城,是赤、裸、裸的报复。
所有人都喜欢这类话题。
“难怪这么狠心,小老婆生的,养了一只白眼狼。”
“你猜他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爹的事?会不会是勾引三娘或者四娘?”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人家是拿枪的。”
林立国扭头看向污蔑他的人,暴跳如雷:“夜色你个王八蛋。”
“大哥,叫我林夜色。”夜色再一次误导。
马上有人上当。
“我就说,那两个人都管他叫夜色,谁也不提他的姓,李夜色?王夜色?张夜色?看来还真是姓林,一家人。”
“这孩子文文弱弱的,看着就老实,不像会说谎话的人。”
林立国气的跺脚,骂声不绝于耳:“nd,混蛋!”
他掏出手枪,对准夜色,恨不得开枪。
夜色吓得脸色苍白,嚎啕大哭:“大哥,你不就是看着爹把银子给我了眼红不高兴么?我都给你还不行,他老人家终究也是你的爹,我求你了,让我送爹最后一程,林立国,大哥,我求你了。”
这声林立国,震慑了很多守护城门士兵。
“他知道林参谋的名字,难道真是他兄弟?”
“兄弟因为银子反目成仇,这事到处都有。”
“再有仇,也该把老爹的丧事先办了,回家关上门怎么打都行,闹到外面,丢人。”
“看不出林参谋是这种人,平常大大咧咧的,遇到银子的事就变的小肚鸡肠,难怪都说亲兄弟明算账。”
“他爹也是糊涂,遗产不平分不就是挑拨儿子干仗。”
林立国和夜色在所有人眼中,无一例外成了一家人。
力行社特务处也是在编军队,和普通守城军队隶属不同上级,平常没有更多业务往来,守城市士兵不认识刚到洛邑的夜色。
林立国则不同,他在二科多年,经常出入守城军队,和许多军官称兄道弟,认识他的士兵非常多。
夜色一番话,成功扭转了对自己不利的局面。
在各种言论煽动下,他要的效果有二。
其一,搜身和检查盒子的士兵势必分心,把正常的检查变成走过场。
其二,他刚才在车里看见急于出城的人群中还有一家丧主,抬着棺材。
他耽误的时间越长,那家丧主越急,下葬的时间很有讲究,过了时间不吉利,丧家不会愿意。
不出夜色所料,他的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四个抬着棺材的男人,在几十个披麻戴孝男女的簇拥下,从后面挤到前面。
“长官,能不能快点放我们出城,时辰不早了,不能再拖了。”丧主哭哭啼啼哀求。
林立国烦躁的吼:“别特么嚷嚷,再嚷嚷一律按共匪论处。”
“抓我们?你试试。我们中西大街王家从明朝时候起就住在洛邑,历经几百年屹立不倒,南京政府里有我兄弟,你敢说我们是共匪?我和你,不,还有你的上司去国民政府理论。”为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指着林立国不依不饶。
林立国这时才正眼看了看送葬队伍。
丧主虽然全是身穿白色生麻,但不管男女老少,个个体态丰满、肤色健康,一看就是大户之人,富贵之家,眼神凌厉,气场强大。
“大哥,踢到马蹄上的滋味不好受,见好就收吧。”夜色附在林立国耳边嘀咕。
“你!”林立国气的肚子疼。
“玩大了你收得了场么?”夜色拍着林立国肩膀,继续挖苦。
林立国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脖子上青筋怒张,指着夜色的手指微微颤抖。
夜色低头偷笑。
林立国大嘴张合几次之后,使劲的闭上眼,仰脸朝天,用尽全力的吼:“滚!全都给我滚!”
第20章 秋后算账()
夜色冷笑。
你说滚就滚?
我是球么?
是球也没那么听话,也要就地弹几下。
他直挺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林立国上前一拳打在夜色胸膛上:“滚!”
他被夜色逼疯了。
身后的王家集体嚎啕,哭天叫地,指桑骂槐。
急于出城的百姓借机造势,口不择言。
守城士兵看他的眼神蔑视外带厌恶。
章是凡又明显把他当成对付夜色的枪使。
他成了公敌。
为什么?凭什么?
凭夜色红口白牙?他也有,怎么就说不过夜色呢?
“走,再不走我真动手了。”林立国低声威胁夜色。
夜色的坏笑只让林立国一人能看见:“有种你就给我一直硬下去,千万别装孙子。”
“劳资要是装孙子就管你叫爷。”林立国再度被激怒。
夜色不再搭理他,索性走到城门前的木栅栏前,盘腿打坐。
王家家主低头看夜色挡着道不走,抬头看太阳越升越高,老头一蹦三丈高,揪着林立国衣领子,山羊胡气的一翘一翘的:“王八蛋,你到底让不让我出城?”
“没有经过搜查,任何人不准出城。”林立国硬着脖子说。
中田晋二站在人群前面,急的两眼发绿光,心中暗骂夜色不识抬举。
王家和林立国争执不下时,一辆军用吉普鸣着刺耳喇叭声,从后面缓慢开到城门前。
王进一和沈清风从座位上下来。
“报告,”林立国过去敬礼。
王、沈两人没搭理他,双双走到王家家长面前,伸手搀住老头:“太爷节哀。”
王家太爷扯着喉咙:“你们让我跟着大哥一起死,连他的棺椁都不能按时下葬,我活着还有意义么?”
王进一紧握王家太爷的手致歉:“是晚辈失职,没能教育好手下。林立国,过来给王老太爷道歉。”
林立国头皮发麻。
他撞了一下站在身边的章是凡:“王家真有那么大的后台?”
章是凡点头:“你们戴处长的同学。”
“娘的。”林立国顿时萌生捅死章是凡的心。
难怪这个兔崽子只挑拨他,自己不出头。
林立国一个跨步,到了王家老太爷面前:“请老太爷见谅,卑职初到洛邑,请太爷原谅不知之罪。”
他想不到更合适的理由,无意之中套用了夜色的身份。
王老太爷冷冷回了一句:“不敢当,我们能走了么?”
“请,请。”林立国抬腕躬身,做出请的姿势。
“沈科长,守在这里抓共党,我陪太爷出城。”王进一唯今只能这样。
沈清风快步走到夜色身边,低声命令:“别闹了,出城去。”
夜色不快:“科长,这事没完,我回来再和姓林的理论。”
围在城门口的一大波人,占领了王家的光,一涌而出,谁也再没被搜身。
夜色要回盒子,趁着他和中田晋二被挤开的功夫,开了盒盖,拿出装着微型胶卷的鼻烟壶,递给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的曾云峰。
不一会,中田找到他:“夜桑,恐怕来不及了刚才耽误的时间太多。”
“你等着。”夜色大步流星跑回城门。
“大哥,来不及了,你的车借我用用。”夜色继续捉弄林立国。
林立国一边骂,一边极不情愿把军用吉普钥匙扔给夜色,用两种差距千里的态度在众人面前坐实了他和夜色的兄弟关系。
“狂是吧?拽是吧,还不是乖乖就范,贱。”守城士兵心里又是一阵狂骂。
夜色开着军用吉普把中田护送到龙门石窟入口。
“中田先生,我就不进去了,你小心,我在这里等你。”夜色虚情假意。
“不用了夜桑,你请先回吧,我明天再联系你。”中田晋二不想让将军的人看见他是坐军用吉普来的。
中田同样从盒子里拿出马蹄金,装进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锦缎布袋。
夜色点头:“注意安全,再见中田先生。”
两人分手后,夜色驾驶吉普回城,到了城门口时,特务处的人已经全部撤离。
守城士兵和警察经过刚才的阵势,都对夜色产生了敬畏感。
这家伙,不好惹。
夜色一路畅通,直接把车开进特务处的院子。
走进位于二楼东头的二科办公室,沈清风和林立国似乎正在等他。
“林参谋,咱们的帐该算算了吧。”夜色把车钥匙砸在桌子上。
“夜参谋,都是误会,我和处座临时处理一件要务,派林参谋去了城门,没时间交代他,他不知情。”沈清风居中调停。
“科长,就算您和处座没有交代,我和他是同事,又一起执行同一项任务,背后插刀的行径让我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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