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天权哈哈笑道:“小董,回头你可得请老林喝酒。嗯这玩意儿封个什么好?”
姬澄澈道:“我想委屈董先生先做个六品侍中如何?”
董天舒怔了怔,他如今就是正六品的博士,换做侍中等若平调,自是与先前的估计相去甚远。
待等略一思忖眼睛登时亮起来,一颗心砰砰跳动不能言语。
姬天权显然是和姬澄澈、林宗棠早就商量过此事,拊掌道:“就做侍中!三两天内老子就把你弄进宫里,往后说起话来也方便。”
林宗棠道:“陛下,昨晚澄澈殿下所提的‘内廷’,文书事务也可由董侍中掌管。”
“内廷?”董天舒迷惑不解地望向姬澄澈。
姬澄澈笑笑道:“就是帮我父皇做打手背黑锅的地方。”
“娘的,难不成老子还亏了你?”姬天权明显是心情极佳,当着外人的面给了姬澄澈一巴掌。
董天舒恍然大悟――什么“内廷”,那就是独立于三公九卿之外的一个小朝廷!
想想未来能够进入内廷的人,姬澄澈、林宗棠,或许还有丞相赵易山、太常卿况法祖
董天舒又惊又喜,情知自己平步青云赫然已跻身大汉最核心的权力圈内。别说六品的侍中,就是不入流亦心甘情愿。
更令他兴奋的是,自己满腹才华一生志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饮水思源竟全是因为八皇子殿下听了他的一堂课。所谓人生际遇之奇,莫过于此。
姬天权兴致极高,招呼道:“小董你过来,好好给朕说说你那个天人交感是怎么回事?”
“臣遵旨!”董天舒急忙收拾心绪整理思路,对着姬天权三人侃侃而论
当下四人便在崇文堂中彻谈至黄昏时分,兀自觉得意犹未尽。
姬天权、林宗棠和姬澄澈都身负上乘修为,等闲三五日不吃饭混若无事。
董天舒是个书生,虽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昏眼花,但精神十分亢奋倒也不觉得疲倦。
姬天权听到他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又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嘿笑道:“老子得打道回府了,不然天晓得又得闹出什么鸟事来。小董,过两天你进了宫咱们再聊。这些事得一步步慢慢来,急不得啊。”
董天舒微笑道:“臣所提三策,本就有先易后难循序渐进之意。”
“成,你先去吃饭吧。”姬天权站起身来送走董天舒,转身往后堂行去,问姬澄澈道:“昨天那婆娘找你了,为何不和我说?”
姬澄澈淡淡道:“没必要。”
“你小子够种,才回来几天,就成了天都城尽人皆知的凶神恶煞,人见人怕鬼见鬼怕。澄澈,我就怕欠你和你娘亲的太多了。”
他讲话时丝毫不顾忌当着林宗棠的面,显然对后者是异常信任。
姬澄澈沉默须臾,说道:“我只想知道附蛊是怎么回事?”
姬天权一愣,须臾后苦笑道:“我若是晓得,早就杀它个血流成河了。”
林宗棠开口道:“此事嫌疑最大的那个太医至死不肯招认一字,最后自绝而亡。陛下曾遍查宫中太监守卫,最后人差不多死光了,亦是无济于事。”
姬澄澈摇摇头道:“算了,过两天我想去祭拜娘亲,您去不去?”
“一起去吧。”姬天权的情绪变得低沉,说道:“你提防着点儿天道教的老杂毛,那是一帮不安好心的孙子。老子备了份礼物,到时候替我捎上。”
姬澄澈点点头,停下脚步目送姬天权往后门行去。
林宗棠忽然回过头来,说道:“殿下,小虎的事情,多谢。”
“不谢。”姬澄澈笑笑,“还有敖娇的事,你该头疼了。”
林宗棠道:“敖娇人不错,是个好姑娘。”
姬澄澈剑眉一扬道:“好,那我便当你答应了。”
林宗棠笑而不语,姬天权猛地插嘴道:“小子,你别光顾着帮人说媒,啥时候给老子也带个媳妇儿回来?”
姬澄澈冲他翻翻白眼道:“你有那么多儿媳妇还不够?”
姬天权笑眯眯道:“不错,那都是我儿媳妇,可那是你老婆么?”
姬澄澈语塞,哼了声道:“别忘了你说过,我若喜欢,你就统统帮我都抢了过来。”
姬天权呆了呆,忍不住放声大笑道:“好,你小子别说大话,有种就告诉老子,你都喜欢谁?”
笑声之中他推门而出,将一帘夕阳留在了后堂里。
姬澄澈默离良久,无端地想起唐雪落来。
84。第84章 天人三策(下)()
天色将暗,姬澄澈走出国子监的大门,敖江海驾着一辆马车和汪柔一同在外守候。
待姬澄澈上了马车,敖江海马鞭一挥驾车缓缓离开国子监,在大街上不疾不徐地兜了一圈,在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往下关方向驶去。
来到下关城天色已大黑,空旷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敖江海停下马车和汪柔在原地等候,姬澄澈步行走进一条悠长的小巷中。
这里在下关城里算是高档住宅区,房屋灰色的墙壁上爬满青苔。借着月色在黑黢黢的巷子里走出一段,姬澄澈忽然驻步。
“灰衣巷东首第九家,应该是这里了。”
他轻轻扣动门环,问道:“有人在家么?”
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相貌俊秀神情警惕地打量姬澄澈,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公子找哪位?”
姬澄澈含笑道:“这里可是邱悬壶邱先生的寓所?”
青年男子眼中的警觉之色愈甚,回答道:“我便是邱悬壶,敢问公子贵姓?”
姬澄澈道:“我姓姬。”
邱悬壶神色大变,说不出是惊惧还是愤怒,盯着姬澄澈道:“不知殿下有何贵干,需要小民效劳?”
姬澄澈笑笑道:“我们可以进屋说话么?”
邱悬壶犹豫了下,打开院门道:“殿下若不嫌舍下寒酸,请进就是。”
“谢谢。”姬澄澈步入院内,发现厢房的窗户上映射出女子的身影,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小孩儿,应是邱悬壶的家人。
他径自走进正屋随意落座,打量屋中陈设道:“听说如今邱兄是以教书为生?”
邱悬壶关上院门走进屋里,点点头道:“养家糊口聊以度日而已。”
姬澄澈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因为我连累了你们父子。”
邱悬壶木无表情道:“没什么对不起,现在我们虽然无权无势,但温饱有余活得踏踏实实,已经心满意足。”
姬澄澈听出他的胸中积郁着一股极大的怨气,奈何无处发泄亦不能发泄,索性开门见山道:“我通过朋友帮忙好不容易找到你,是想尽可能了解当初令尊被迫自尽的真相,希望能从中解开我娘亲去世的谜团。”
“或许这改变不了什么,但我必须弄清楚当年的事。唯有这样,我才能安心面对娘亲。”
邱悬壶冷冷道:“该说的十六年前我都已说了,该抄的当年你们也都抄走了。殿下的孝心令人钦佩,却恕小民爱莫能助。”
姬澄澈早知事情不可能太顺利,他注视邱悬壶道:“当初令尊被誉为太医院第一神医,德高望重妙手回春世所敬仰。结果却因为我娘亲不治,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含愧自尽”
“家父”邱悬壶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辩驳,淡淡道:“既然事情殿下都清楚,又何须问我?”
“邱兄可知我自出生时便身带一种无解之毒,名叫附蛊。显然,这是源于我娘亲体内的剧毒传染。娘亲拼死产下我后,终告不治撒手人寰,由此累及邱太医。”
姬澄澈徐徐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反反复复问自己,究竟谁是下毒害我娘亲的凶手?!”
邱悬壶眉宇一动道:“可惜家父已不在人世,这问题无人能答。”
姬澄澈摇摇头道:“我从未怀疑过令尊。一来他若要害我娘亲,势必会设法洗脱自己,绝不至于采取一种简单暴露自己的方式。更重要的是我调查过令尊,他并不会养蛊役蛊之术,即使要下毒也不可能是附蛊。”
邱悬壶紧绷的面容稍稍和缓,说道:“我曾听家父在世时说过,附蛊无药可救。殿下能起死回生也是福泽深厚。”
姬澄澈恳挚道:“今日我登门拜访,不是以当今皇子的身份,而是作为人子恳请邱兄相助,能让小弟查明真凶为母报仇!果若有那样一日,令尊的冤屈亦可昭雪,还给邱兄父子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沉声道:“或许这个公道迟来了许多年,但迟来的公道也是公道。对我对邱兄,同样如此。”
邱悬壶沉默片刻,轻出口气道:“殿下的心情小民能够理解,可是家父走得太仓促,并未留下只字片语。对于令堂去世的真相,我委实不知。”
姬澄澈并不气馁,说道:“不瞒邱兄,你可能是唯一能够帮我查到真相的人了。我也曾亲口向父皇问及此事却是一无所获。我愈来愈相信,父皇应该知道什么,只是他始终不愿说出来而已。”
邱悬壶苦涩一笑道:“假如连陛下都无能为力,小民又能如何?”
姬澄澈双目逼视邱悬壶道:“你还不明白么?有人,或许是很多人,他们不希望我查出当年的真相!然而越是如此,我越是要让此事水落石出,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邱悬壶的身体颤了颤,喃喃道:“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姬澄澈微笑道:“邱兄放心,我绝不会置你与妻儿于险境。”
他从怀里取出一叠文书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我为邱兄准备的新身份,官府均有备档绝无瑕疵。灰衣巷外,我留了一辆马车,今夜就可送你们出下关。赶车之人是一位身经百战的都尉,曾做过父皇的马夫,担保邱兄无恙。”
邱悬壶耸然动容道:“殿下,您这是要”
“离开这里,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天都城是非之地,你何苦留恋?那些人之所以不杀你,不过是怕激怒父皇抑或留下把柄。一旦知道我开始调查当年之事,恐怕邱兄家小在劫难逃。”
姬澄澈又从袖口里抽出两张银票道:“小弟薄备川资,望邱兄笑纳。”
邱悬壶望着桌上的身份文书和那两张银票,脸色阴晴不定,猛地咬咬牙道:“我不敢欺骗殿下,当初抄家时所有的东西确都被朝廷搜走。小民也因年幼方才没有入狱受刑。而且,家父确实也不知令堂的附蛊从何而来,甚至是直到殿下即将诞生时才发觉到潜伏的蛊毒。”
姬澄澈心下微感失望,说道:“令尊能够及时发现潜伏的附蛊,已是名不虚传。”
邱悬壶摇摇头道:“可就是这附蛊害了家父的性命,也害得小民就此发下毒誓终生绝不从医。”
他的神情伤感,说道:“家父为小民起名‘悬壶,本想是子承父业以一技之长济世救人。奈何遭逢大变,终究辜负了家父的期望。”
姬澄澈道:“邱兄若有意医道,待换过身份后尽可做来。”
邱悬壶摇摇头道:“不会了,我发过毒誓,世上良医也不少一个邱悬壶!殿下,您是孝子,也是好人。我看得出来,您方才有些失望,可非但没有恶语相逼,更不曾拂袖而去,反而开导安慰小民,若非心地良善焉能如此?”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小民说了,家父本有子传父业之意,故而每次出宫回家都会对我口传心授,其中就包括他在宫内开具的单方。”
“宫内的单方?”姬澄澈的眼睛骤亮,紧紧盯视邱悬壶。
“都在这儿藏着。”邱悬壶又是得意又是感伤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道:“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一定会背几张单方。我不敢忘也不能忘啊。”
姬澄澈点点头,问道:“不知这其中与我娘亲有关的有多少贴?”
“自从令堂怀孕后,家父几乎每日都会被召入宫中行诊开药,直至出事时总共留下四十七张单方。”
邱悬壶回答道:“我可以用纸笔记下交给殿下。”
姬澄澈努力克制激动的心绪,说道:“不用,你只管背诵,我听着就好。”
邱悬壶微露诧异之色,略作回忆开始背诵起第一张方子。
所谓是药三分毒,邱太医誉满杏林又岂有不知之理?因此前面的三十张单方开的都是一些用于滋阴补血凝神静气的补品,看不出任何问题。
但是第三十一张单方奇峰突起,竟用到了仙鹤草、艾叶、灶心土、白芨、紫珠等止血药物。
姬澄澈凛然一惊道:“邱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邱悬壶毫不迟疑地回答道:“隆武七年腊月二十三。”
姬澄澈沉吟道:“腊月二十三,我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一。莫非这是流产的先兆?”
“不是,如果是流产绝不会用到这些药材。”邱悬壶否定道:“这更像是由于突然遭受外伤而引起体内大出血时所用的单方。而且当时家父传我此方时,决口不提病理,只教小民死记硬背下来。”
“外伤,你是说我娘亲遭人袭击受了伤?”
“很重的伤。”邱悬壶纠正道:“一天之内,家父总共开出五张单方,其中还有一枚祖传秘制的‘麒麟丹’。若非性命垂危九死一生,家父绝不可能动用这枚神丹。”
姬澄澈的眸中寒光一闪道:“当时我娘亲正在皇宫中静养待产,普天下有谁能伤到她?”
邱悬壶没有回答,也无需回答,只是继续背诵邱太医的单方。
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从第二天开始所有用来止血保命的药物统统消失不见。邱太医开出的单方上,出现了一件令姬澄澈肝胆俱裂的变化!
85。第85章 胎元神刀(上)()
小半个时辰后,邱悬壶背诵完了所有的四十七张单方。
姬澄澈闭起眼睛沉默半晌,才低声问道:“从腊月二十四日起,余下单方开出的全部是保胎药?”
“对,是这样。”邱悬壶想了想,审慎措辞道:“但令堂在腊月二十三那天曾经受伤且命悬一线的事从当日的单方推断应该确凿无疑。只是不知为何,从第二天起又变成了固气暖宫益气升提的药。”
“因为因为”姬澄澈的声音沙哑而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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