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爱我,对吗?”
齐英儿咬着牙,他恨不得现在给自己一刀,因为他知道自己之后要说的话远比一把刀给自己带来的痛苦更大,更深,对孙巧儿的伤害也很大。
齐英儿道:“不爱!”
孙巧儿怔住了,道:“你在骗我,不,你在欺骗你自己。”
齐英儿冷冷说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树林间寒意似又重了几分。
树林深处有着一个暗影,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从树林暗处射过来。
是一只野狗,一只穷凶极恶的野狗,一只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每天都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野狗。
齐英儿看向它,野狗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他的獠牙露在外面,那张嘴下已经死了多少生命?
为了生存下去,只有夺去其他的生命。多么残酷的法则。
野狗是被逼无奈,那么人呢?人杀人的理由又是什么?
野狗矫健的身躯化作一道暗影消失了。
孙巧儿慢慢道:“我说过,人生总是有被逼无奈的时候。”
齐英儿道:“你总是被迫杀人?”
孙巧儿不说话,因为齐英儿说的就是事实,但这话自己却没法承认,即便她心里承认了,嘴上却不能说。
有谁会想杀人?谁不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但有些人的命运是从出生起就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了。
孙巧儿咬着嘴唇,快要咬出了血,“我不能说。”
齐英儿没有说话,她不能说,自己又何必问?
齐英儿道:“韦四章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吧?”
齐英儿看着她,当孙巧儿摇摇头的时候他这才舒了口气。
孙巧儿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还需要知道什么?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再问下去,可能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齐英儿道:“你走吧?”
孙巧儿道:“走?去哪?”
齐英儿道:“随你去哪。”
孙巧儿:“你还记得你去哪我就去哪吗?”
齐英儿不说话,也没有看她,他怕自己会后悔,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抱住她。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因为被迫,因为没法选择?
齐英儿冷冷道:“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孙巧儿道:“我就是孙巧儿!”
齐英儿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美丽而神秘的女人,她就算是致命的,也不会对自己致命。
齐英儿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离开她。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但又越来越远。
齐英儿飞奔起来,因为他不能让孙巧儿知道自己在哭,知道自己内心的犹如被撕裂般的痛苦。
可有些感情,是无法被掩饰的。
这里只有树和雪,这里是哪里?
齐英儿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也不在乎跑到了哪里。
他感觉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孤独又找回了他。他知道,无论跑得多快,跑得多远,都甩不掉了。
他的步伐变得更重,他的眼神变得更冷,他的剑鞘变得更苍白。
他紧握着剑,自言自语,“你没有名字,也是孤独的,你没有名字,也是无法选择的。”
少女啜泣着,摇摇晃晃的身姿,像是雪中随风飘落得梅花。
她做错了什么?难道爱一个也是错的?
她唯一做错的就是总是被迫做出选择。
她选择去爱他,难道不是被压在身上的秘密所逼的吗?难道不是被孤独与寂寞所逼的吗?
她没有选择,无法选择。
她继续走着,走向深处。她变得冰冷,眼神变得凄迷而可怖。她暗暗发誓,孙巧儿已经死了。只剩下上官玲珑!
第三十章 野兔()
野狗,在树林里狂奔着,它有着目的,一只野兔。
一只白的和雪没两样的野兔,也在野狗的追赶下疯狂地逃命。
野狗的速度很快,但野兔却比野狗更快。可它并不是一定跑得比野狗快,野狗此时追不上它是因为野兔比它多了个优势——野兔正处于危险中。
处于生死关头中,常常会令一个弱势的动物爆发出无限的潜力。
一只野兔都会爆发出潜力来,更何况人呢?
可现在齐英儿和这只野兔不同,他没有陷入致命的危险中,他陷入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孤独笼罩着他,没有光,没有目标。
自己悬浮在黑暗之中,试问他即便有无穷大的力量,可他怎么能使出来?往哪使?
齐英儿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周围还全是树,仿佛世界上只有树。
他迈起沉重的脚,但他却对自己下一脚迈向哪里根本没底。
“到底是谁的错?她没有伤害我,她只是想保护我,可我……”
人总是这样,总是觉得自己错了,总是觉得如果不这么做会有更好的结果,那只是他对自己现状的不满,谁都没法知道未来的事情,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了。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已经升到最高。
齐英儿一双黯然失色的眼,好像是盏被吹灭的烛灯,只剩下几缕烟。
忽然,树往好像两边移开,中间留出了很大的一篇空地。
齐英儿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所木屋跟前。
木屋,树林里怎么会有木屋?
齐英儿忽然觉得很累,他想进去休息,或许里面还有一张柔软的床,或许里面还有一桌子的小菜,最好还有酒。“没错,酒,酒。”
他想起之前觉得孤独时,曾和孙曲痛饮美酒。虽然孙曲是要害他,但酒却不曾害他,酒要帮助他,帮助他发泄,帮助他忘掉孤独,暂时忘记孤独。
木屋的门被打开了,“吱”,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床,没有饭,更没有酒。只有一堆干草,一把破扫帚,和破碎的罐子。
当一个人觉得累极了的时候,没有床榻,干草倒是一种近似奢侈的选择。又是被迫的选择?却是挺好的选择。
齐英儿把堆起来的干草摊平了些,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做的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个屋子来的,他更不知道有一个危险正慢慢向他逼近。
危险确实能激发一个人的潜力,但是在危险来临之前你一定要察觉到。
可现在的齐英儿,就算有个人走进来当面给他一巴掌,他都躲不开。
齐英儿躺在干草上,他仿佛回到了村后的那个山洞里。那个陪伴自己七八年的山洞,如今成了什么样?是不是也有人已经发现了那里?那人会把山洞作成自己的仓库吗?堆放干草的仓库。
齐英儿不继续想了,因为他已经睡着了。
不知何时,屋外的寒风又回来了,可屋里却没有丝毫寒意。可能是因为木屋里,只有齐英儿一个人。屋里唯一的生命就是那个躺在干草堆上熟睡的少年,可这个少年,是否也会即将如同冬梅一样凋零?
寒冷的冬天,谁又愿意出来?谁有愿意走到一片荒林里来?
确实有,而且还是个女人,而且是个世间少有美人。
她到底是孙巧儿还是上官玲珑?别人都还以为她是那位江湖人称“酒妹娘”的孙巧儿,可她自己知道孙巧儿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她就是上官玲珑。
名字虽然变了,但人没有变,性格虽然变了,但美貌仍没有变。
对于世人来说,她是酒美娘也好是千手观音也好,她就是她,现在她只为自己而活,她的眼中,似乎也筑起了一堵冰墙。
只不过她的这堵冰墙不在于厚,而在于寒。
上官玲珑已经冰封了自己的心,绝不会有人能触及到她的内心,若是真有人这么做,恐怕那个人就可以告别这个世界了。
她不像齐英儿,她有着目标,她认为,毁了这一切的人就是万军帮。
齐英儿又梦到了女人,却不是从前的女人,这个女人他认识,他爱她,却又离开了她。
他看到那个女人面色惨白,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
“到底怎么了?”他在梦里问那个女人。
那女人并没有回答。
她看着他,原本无神的死灰的眼睛似乎变得有光了。
可是那双眼却越来越突出,越来越可怖。
她的眼角流出了泪,红色的泪,血泪!她发出令人发毛的声音,“孙巧儿已经死了。”
齐英儿猛然坐了起来,天气虽冷,但汗却浸透了他的衣裳。孙巧儿,真的死了吗?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在木屋里,仍在干草堆上。仍可以嗅到木屋中的霉味,他居然趴下身来呕吐,却只有胃酸。
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你没吃饭,又能吐出什么来?”
木屋中还有人?齐英儿吓坏了,因为他这才注意到,木屋变亮了,一根蜡烛在这所不大不小的木屋中摇曳着,驱散着木屋中的黑暗。
烛光下,一把华丽的剑,剑上的金龙浮雕似也变得黯淡了。
齐英儿道:“你是谁?”
那人缓缓转过头,道:“睡了一觉,连我都认识了?”
借着那微弱的烛光,齐英儿总算看清了这张脸,这人正是凌全非。
齐英儿似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只说道:“你果然在这里?”
凌全非道:“哦?看来你们是来找我的。”
齐英儿道:“不然还能找谁?”
凌全非道:“我还以为你是寻着那脚印来的。”
齐英儿看起来确实不太惊讶,只是浅浅道:“那脚印不是你的?”
凌全非笑道:“你以为那是我的脚印?”
齐英儿不说话,他仔细看着烛光下的凌全非的脸,他的脸为什么变得如此苍白,他的头发也散乱不堪,若不是那把剑,和他的声音,齐英儿还真不知道眼前这个是人是鬼。
凌全非又道:“如果是我,怎么会在雪上留下脚印?”
齐英儿道:“我记得你在雪上留下过脚印。”
凌全非看着他,那双死人一般的眼,却微弱地闪着光,是烛光?是泪光?
齐英儿道:“就在那书童把我们带到景云山庄迎客大堂的时候。”
凌全非霍然一怔,又忽然笑道:“你观察得倒是够仔细。”
齐英儿不说话。
凌全非道:“你想学我的轻功吗?”
令凌全非吃惊的是,齐英儿居然摇头。
“你难道不想学?”
齐英儿道:“不是不想,是不能?”
凌全非道:“难道你有一双残废的腿?”
齐英儿道:“没有。”
凌全非道:“那你为何不能学,莫说正常人,就算你腿有残疾,我照样可以教会你独步天下的轻功。”
齐英儿道:“那需要多长时间?”
凌全非笑了,在这摇曳得烛光下,在这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笑容也变得那么奇怪,那么扭曲。
凌全非道:“那要看你的悟性和先天资质,少则三五年,多则半辈子。”
齐英儿又摇着头道:“所以我不能跟你学。”
凌全非道:“哦?”
齐英儿道:“我怎么能将三五年时间交给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莫说三年,就是一年,就算一个月也不行。”
凌全非笑道:“你不认识我?”
齐英儿问道:“你为什么逃跑?”
凌全非反问道:“逃跑?谁说我逃跑了?”
齐英儿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全非道:“我只不过昨夜酒喝得不太尽兴,就出去继续找些酒喝。”
齐英儿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全非淡淡地笑道:“既然你能看到那个脚印,为何我不能看到?”
齐英儿没有说话,凌全非的回答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确实没有逃跑,只是一切太巧了。
齐英儿缓缓站起来,道:“你知道有人死了吗?”
凌全非闭口不言,看着烛光,苍白的脸更加阴沉。他当然知道,他怎么会连自己兄弟的生死都不闻不问?
凌全非点点头。
齐英儿没有再说话,慢慢走向屋门,“吱”,门被打开了。
外面已是黑夜了,雪不再下,也没有寒风,一切都像死了一样。
凌全非道:“你要走?”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要走。
凌全非道:“你知不知道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道:“昨天晚上也很危险。”
凌全非明白齐英儿的意思,他还是不相信凌全非昨晚并不是逃跑。
齐英儿瞥见了那把剑,那把灰暗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剑。寒意袭遍齐英儿的全身,他又想呕吐。
凌全非没有说话,也没有拦他。齐英儿走了出去,外面比屋里亮不了多少。
屋里虽然有一盏烛灯,但却只能找出一个死人般的脸。
没有寒风,没有声音,一片死静。
只有齐英儿每踏下一脚,传出来的“吱吱”声,在这个雪夜里,显得那么空荡。
没有饭,他的肚子早已饿到没了知觉,没有酒,他依然忘不了有个东西一直在陪着他——孤独。
齐英儿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忽然,好似寒风骤起。不是寒风,是笛子。笛声悠扬,在这夜空里飘荡
是谁在吹笛子?
是谁有心情在这里吹笛子?
在这个夜里,任何奇怪的声音都有种魔力,有种可以牵引人的魔力。
原来没有方向的齐英儿随着笛声走去。越走越近,笛声却越来越空荡,渐渐,笛声居然消失了。
齐英儿停住了脚步,笛声没了,难道他也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方向,但他没有失去意识,他决定要找出吹笛子的人,直觉告诉他,那雪上的脚印,和吹笛子的人有关,或许连韦四章的死都和他有关。
他悄悄的走着,但无论脚步多么轻,脚底还是回传出脚踩雪地发出的“吱吱”声,若是会轻功,是不是更方便?
他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任何人,笛声不见了,莫非那吹笛子的人也走了?
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已经得手了吗?”
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