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半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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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半浮生-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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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匠看到了门口一个少年,放下他手中的铁锤,擦着额头的汗走过去。少年穿着袄,里面填着的只是些棉絮,御寒的效果微微,远没有在铁匠铺子里站上一站暖和。铁匠穿着汗衫,四十多岁,眼睛极有神,皮服黝黑,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在火炉边烤的。

    铁匠对少年道:“请问少爷是想打个铁吗?”

    少年道:“少爷?你看我像少爷吗?”

    铁匠打量着少年,面如冠玉,长得颇有清秀才子的模样,只是穿着简朴,甚至有点破旧,绝不是什么名门公子少爷之类。

    铁匠笑道:“我是粗人一个,嘴笨,公子要是想要打个铁,我便去做,你给钱,我给你打铁。”

    少年笑道:“现在我又变成公子了?”

    铁匠疑他是来故意找茬,不耐烦起来,便道:“要是你不打铁,就快离开。”

    少年笑道:“大叔,莫要生气。”

    铁匠哼了一声。

    少年又道:“大叔可会锻剑?”

    铁匠一听,不由得大笑起来,少年纳闷,心想自己难道说了什么笑话吗?

    只见铁匠伸出双手道:“小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少年一看,这不就是一双手吗,一双粗糙但饱涵力量的手,像是连核桃都可以捏碎。少年道:“手?”

    铁匠道:“不错,是手,是我的手。而我是打铁的,这双手跟了我几十年,经它造出来的兵刃我也数不清了,你说我会不会锻剑?”

    少年沉沉,面色坚定,道:“会。”

    铁匠对这陌生的少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从未见过那双眼,那双眼中有藏在冰里面的火。铁匠转身对着那个小学徒说道:“子昂,先领这位小兄弟,到后院看看。”那小学徒应了一声,就领着少年到了后院。

    后院里要比铺子里要亮好多,因为全是雪。地上是雪,屋顶上也是雪。

    铁匠指着,摆在后院两排的东西,口里呼着热气说道:“看看那是什么?”

    少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两排东西也多多少少被雪盖着了,却不时闪着光。

    是兵器。那闪着光的是兵器上的刃,锋利的刃,连雪都不能挂在它上面。

    铁匠道:“这些都是我造的,我造的刀剑更是锋利,削铁如泥。”

    少年隐约觉得这黑皮肤铁匠有点自卖自夸,便道:“我想要的剑和这些不一样。”

    铁匠道:“哦?”

    少年道:“我要一把不能断的剑。”

    铁匠还没说话,只听见站在旁边的小学徒子昂笑道:“真会说笑,世上哪有不会断的剑呀?若真有这样的剑,也怕不是人造出来的,神仙才能造的出来。”

    铁匠听了少年的话不但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反而严肃地问道:“小兄弟既然说要折不断的剑,那就是说其他的剑都是能被折断的咯?”

    少年道:“是。”

    铁匠笑了,却不含嘲笑的意思,好像是遇到了知心朋友的那种暖心的笑,道:“那小兄弟能告诉我,是什么把剑折断了?”

    少年道:“比剑更硬更利的东西。”

    铁匠收起了笑容:“那干嘛还要来锻剑?倒不如要一个比剑还硬还利的东西作武器。”

    少年不做声了,他在咀嚼着铁匠的话,然后说道:“剑才是最利的。”

    铁匠笑了,笑得声音快要把屋顶上的雪震掉了,那少年依然面不改色,眼神镇定。而那个小学徒子昂,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铁匠笑道:“我看小兄弟日后必成大事,只是时候尚早,火候还不够,还需要锤炼。你要的剑,明天这个时候就能来拿。”

    少年道:“谢谢大叔,这是订金。”

    铁匠推开少年的手,道:“好剑难锻,好才难遇,我不收你的钱。”

    少年很诧异,但脸上没有露出来,小学徒子昂更是奇怪,为什么师傅不收钱呢?

    少年谢过铁匠,就穿过铁匠铺离开了。

    铁匠看着这七尺背影的离开,不禁道:“好铁,好铁。”

    子昂突然跑到门前,指着桌子道:“师父,你看。”桌子上,正是刚才被铁匠推回去的银子。铁匠笑道:“子昂,去把那块玄铁拿过来。”

    少年走在镇上,身上也没有了汗,围着自己的只有冬天的寒气。可少年却不觉得冷,面色红润,不是冻的,而是兴奋的。他摸着揣在怀里的木剑,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酒馆。当年,自己就是在这里遇到师父,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摸到了木剑。

    “英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唤住了少年,那个男人跑着,咳嗽着,好像很痛苦,是磊子。痛苦并不是因为身子单薄虚弱,而是源于心里的痛苦。

    那男人又喊道:“英儿,快回家来,你爷爷快不行了。”

    少年再也没忍住,那双眼睛,本来是冰中藏着火,现在冰化成泪,流了出来。

    英儿和磊子回到了家中,英儿跪在床边,握着一个老人的手,苍老到手,掌面上都是茧子,但此刻却那么温柔。老人的手抖着,声音也颤着:“英儿——英儿啊,你回来了?”

    齐英儿阻止不了眼泪的涌出,也阻止不了心痛,说道:“我回来了爷爷。”

    那老人说道:“回来了——回来了好。”

    磊子也一旁用袖子擦着眼泪,咳嗽着。

    那老人又说道:“英儿——七年了,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离开我的样子,没想到,今天却是我离开你。”

    英儿哭着,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老人说道:“英儿哭了?”老人擦着英儿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完,“若是英儿离开了我,英儿也会哭成这样吗?”

    英儿使劲点着头,只憋出一句,“嗯。”他不敢再说多些话,他怕忍不住,怕自己会哭得太大声,哭得听不到爷爷的话。

    老人道:“傻孩子。你和你爹一样,”老人咳嗽一声,接着又道:“和你爹一样,都是老头子我的宝。”

    英儿点着头,流着泪,道:“我知道,我知道。”

    而现在,老人已经听不到英儿的哭声,英儿也已经听不到老人颤抖的声音,英儿握着的手也不抖了,英儿再也忍不住了,他放声大哭,哭得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哭声。

    雪,还在往下落。落得无情,落在地上,落得无声无息,就像老人走得一样安静。老人只留下一句话,“和你爹一样,都是老头子我的宝。”英儿一直都在想着这句话,泪又结成了冰,结在了脸上。

    英儿曾体会过亲人离自己而去的痛苦,只是那时,自己还没有感觉,那时自己还不懂的心痛的感觉,也不只是心痛的时候才会哭,那个时候,自己经常哭,却没有一次哭得伤到心。第一次离开亲人时,有雪吗?英儿不知道。英儿此时才感觉的,冬天多么冷,冷到把伤痛的心也冻上了,冷到伤心的泪也冻上了。

    齐老汉是在前些天突然就在院子里晕倒了,倒在雪地里。磊子去请了郎中,才知道父亲身染重疾,已是回天乏术。齐老汉告诉磊子,不要把这事告诉英儿,他说怕英儿知道后不愿意走了。磊子只能默默背着这份痛,他告诉英儿爷爷只是普通的伤寒,歇几天,吃些要就好。英儿不希望爷爷得病,他愿意相信爷爷没事,便信了。可这几天,英儿细心照顾,熬汤煎药,无微不至,却发现爷爷的病没有好转,便觉得奇怪。他问磊子到底怎么回事,磊子见没法瞒下去了,就都告诉他了。

    英儿懂事,又特别孝顺。他懂得爷爷用心良苦,所以几天来在爷爷面前便一直忍着,没有露出伤心之情,也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因为眼泪,早在头天晚上就已经流过了。

    雪停了,人走了,走的时候无声无息,没有痛苦。痛苦,全在英儿的心里,却也让寒气冻住了。

    老人几日后下葬了,英儿没有守孝,决定离开这里。村里的人都骂他不孝,说齐老汉都是让它给气死的,但磊子清楚,没有人比英儿更孝顺了。他的孝不在表现,而在心里,他爱自己的爷爷,这就是孝,而且是大孝。他离开这不是因为伤心,因为英儿伤心够了,英儿离开是为了那个约定,一个七年前的约定,这也是孝。

    齐英儿和磊子的告别很简单,只是简简单单得一顿饭,加上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没有泪,却发现满是情。

    齐英儿离开家后,来到了镇子上,去了那家铁匠铺子。

    小学徒子昂一看到是齐英儿,便朝着后院喊着:“师父,师父,他来了!”然后对齐英儿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但师父说你肯定回来,便一直让我看着门外,都看了好几天了。”

    齐英儿哦了一声。那小学徒满脸不乐意,喊道:“哦?哦是什么意思?要是按着我们铺子得规矩,没到约定好的时间来取,日后就算是拿来一车得黄金,我们也不会给的。你居然还哦?”

    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不能无礼!”是那个铁匠,铁匠依然穿着那个汗衫,从后院走了进来。

    “师父——”子昂低下了头。

    铁匠对齐英儿说道:“小兄弟,你来了啊。”

    齐英儿道:“嗯。”

    一看齐英儿这个态度,子昂又是不愿意了,刚想说说他,再一看师父正在看着自己,就把话又咽回到肚子里。

    铁匠看到齐英儿的那双眼,眼里的冰层变成了冰墙,冰墙后面燃烧的火,比自己炉中的火更旺。铁匠道:“你要的剑好了,子昂,快去把剑拿来。”

    子昂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从后院拿出一把剑。这把剑白色的剑鞘,去配着黑色的剑柄,护手只和普通的剑没有两样,没有多精致得雕琢。

    齐英儿接过剑来,把剑拔出,“噌”的一声,剑仿佛在低吟,声音极为动听。再看剑身,笔直不曲,也没有多余的纹样,剑刃锋利的吹发可断。整把剑甚是轻巧,连子昂这样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都能容易地拿起来。

    齐英儿道:“谢谢大叔所锻宝剑,请问这宝剑作何名字?”

    铁匠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可知道我的名字?”

    齐英儿摇摇头道:“不知道。”

    铁匠又道:“我也不知你的名字。”

    齐英儿好像有些明白,却又不太清楚。

    铁匠道:“我不知你,你也不知我,你却信任我造出的是把宝剑,而我也确信这把宝剑定属于你。”

    齐英儿恍然大悟,在此谢过铁匠,就离开了铁匠铺子,离开了小镇,离开了这里。

    雪停了,英儿踩着雪,走向自己要去的地方。而这把剑,没有名字。

第十六章 孤独的朋友与酒() 
一个人若是下定决心离开,绝不是他要选择忘记,正相反,他记得很清楚。他才只有十二岁,也没什么可以忘掉的。齐英儿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十二年,十二年一直与爷爷和二叔生活在一起。而如今,爷爷离开了自己,自己又离开了二叔,但他从未离开过孤独,虽然孤独也从未离开过他。

    雪,下得更大了,盖住了村子,盖住了齐英儿身后的脚印,他不会回头,因为即便回头,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有向着前方走,才能看不到走过的路,只有向前走,才能忘记孤独。可是想甩掉孤独,却没那么容易。

    雪落雪停,温度似乎又降下了几分,齐英儿攥紧拳头,却感受不道肌肤的相碰。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连齐英儿都忘了自己正在用脚在走路。前方有着一个木屋,在这个冬天里,连这所木屋也没能逃过雪。整个屋顶白白的一片,好像只有屋顶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一个白瓷屋顶。空中飘着雪,雪中飘着酒旗,像是再给齐英儿招手,它这么一招手,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任谁都是没法拒绝的。

    齐英儿走了进去,木屋从外面看确实不大,但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着实不小。宽敞的地,放的下五张红木桌,桌子间供人走路的地方也留的不少,桌子上都摆着酒壶和几个空酒杯,唯独缺少的就是人。木屋外有多冷,木屋内就有多冷清。

    店里的小二看见来了个生意,不胜欢喜,连忙去招呼:“来了您啊客官,快快快,里边坐。”说着,就把齐英儿领到了最靠里面的一个桌子旁坐下。

    小二道:“客官,身子冷吧,我给你烫壶酒去,我们这酿酒的法儿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比起别家的酒要醇香百倍呢。”

    齐英儿把手中的剑放到桌子上,又把怀里的木剑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小二心生奇怪,一个人为什么带两把剑?而且还有一把是木头剑。他一再打量齐英儿,虽然长得相貌堂堂,却也不像什么世家子弟,但说他是个剑客,又显得太年轻。小二觉得这齐英儿古怪的很。

    齐英儿又何尝不觉得这家店也比较古怪,这么偏僻的地方,渺无人烟,却有一家酒馆开在这里,莫不是黑店?

    齐英儿沉沉道:“店家,店中经常这么冷清吗?”

    小二道:“冰天雪地,哪会有人出门?来这儿的啊,不是赶路到他乡的人,就是酒鬼。”

    齐英儿道:“酒鬼?为了口酒,跑到这里?”

    小二笑道:“客官怕是没出过远门吧?”

    齐英儿看着他,问道:“哦?你怎么知道?”

    小二颇为自豪地道:“别说是赶脚赶路的人知道我们的店,在江湖上我们家酒馆名号那也是响当当的。还有不少江湖英雄好汉慕名我家的酒,特地跑到这里呢。”

    齐英儿笑道:“若你家的酒那么好,为何区区冰雪就打消了他们来这儿的念头?”

    小二一怔,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暗暗心想:“这小子来到这儿,既不吃酒也不要菜,还成心找茬,肯定是腰里没钱,八成是想来吃白饭。”可他看了看英儿桌子上摆的那把剑,黑柄白鞘,极其普通,恰恰和这个少年一样,给人莫名的压力,像是冰中的火。

    齐英儿见小二不说话了,知道小二是误会了自己,便道:“若店家的酒真的有你说的那样,何不拿来给我尝尝?”

    小二突然笑道:“客官啊,怕是你没那个口福和咱家的酒。”

    齐英儿好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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