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实有排山倒海的力道,苍鹰浑身一震,脑袋剧痛,身上倒是无碍,他闪身跳到远处,刚一站稳,地面裂缝处又有众多黑水渗透而出,扑向了他。苍鹰转了个圈,剑锋扫荡,将黑水打成碎片。但眨眼之间,又有龙火击中苍鹰。
如此搏杀了千回,苍鹰抓住时机,目现寒光,又出屠魔弑神剑,将暗流再度斩杀。他捂住脑袋,重重喘了口气,抹去流出的鼻血,心下隐隐不安:“这魔神的魂魄好像能不断重生?以往虽也有这等强敌,可复原绝没她这般快法。照此下去,不知要杀她多少次。不成,不成,这般相斗,我只怕先撑不住了,就算我最终取胜,她炸开这陆地,我与形骸总得死一个。我不可鲁莽,当与她多多周旋才是。”
少时,暗流魂魄复苏,黑水流转,成了个顶天立地的女巨人,她道:“你不过是个凡人,能够撑到几时?”
苍鹰哈哈笑道:“老子是可不是普通人物,手中此剑天下无敌。你已败给老子两次,还有脸在老子面前叫嚣?”说出此言,心下颇为后悔:“我为何不言语上与她拖延一番?”
女巨人左右手朝两旁一抓,数十条梦墨脉与魂铁脉凝结成两柄长枪,苍鹰脸上变色,全神贯注,竭力防备。女巨人放声大叫,将梦枪与魂枪先后扔来。
苍鹰掣出弑神长剑,朝那梦枪一劈,身躯巨震,“哇”地呕血,待那魂枪到时,他再一剑封住,随后向那女巨人一刺,山中静默片刻,骤然间暴风炸裂,将上下山体撕的粉碎,百丈的石块好似小石子般漫天纷飞,地面一层层裂开,又将新层毁坏,脉象中喷出幻象与冥火,犹如一团团纠缠不清的乱麻,所到之处,一切尽遭摧毁。
过了许久,苍鹰劈开一条道,走回地面,他伤势沉重,见形骸仍在护盾之后,稍稍放心,问道:“还有多久?”
形骸闭目不答,苍鹰骂了一声,一转眼,又见那黑巨人再度现形,暗流道:“你这渺小、卑微的虫!你一次次伤我,却又有何用?你斩不断我与这世界的联系,我只需睡上一会儿,又能复生,而你的伤将不断加重,终将死在我手上。我承认你确实非同一般,竟能将我逼迫到这般地步。。。”
苍鹰沉声道:“你也受了伤,就算你魂魄能够复生,但你的意志却被我消弱,当心灵不存时,魂魄又有何用?此剑名曰‘屠魔弑神’,正当应验在你身上!”
黑巨人再度抓起矿脉,铸成那梦枪、魂枪,她道:“死到临头,叫嚣何用?”
苍鹰身上如滴蜡般流血,反而笑道:“痛快,痛快,难得遇上强敌,才能杀得这般欢畅。我练这弑神剑法,本当弑神才是!你放马过来吧!”
黑巨人面对苍鹰,见他满脸喜悦,似乎因这厮杀而沉醉,每一处伤势都令他快乐,每斩出一剑都令他狂热,顷刻之间,她有生以来头一回感到心在颤栗,竟仿佛见到自己灭亡的景象。她魂魄近乎无限,而苍鹰身上无处不伤,但暗流的勇气却如流水般飞逝。
就在此时,苍鹰身后,升起一浑圆雄伟的紫球,其中虹光无数,杂乱无序,却被这幽冥的紫球包裹。黑巨人“啊”地一声,惊慌失措,再朝苍鹰掷出梦魂双枪,苍鹰双手持剑,横斩竖挑,那双枪偏出很远,贯穿山体,竟又化作了绵延数十里的矿藏。暗流此刻惶急忙乱,在苍鹰越战越勇的心灵剑诀面前,威力已大打折扣。
那紫球正是混世宝珠,形骸将它一推,慢吞吞地朝暗流飞去,暗流发出绝望的吼声,身上滴落黑水,黑水如一条条黑色蟒蛇般腾空流淌,汇入这新混世宝珠中。
形骸大声念道:“暗流,枉你吞噬了百万生灵,但你终究是凡人创造,也终将败于凡人之手!”
暗流哀嚎,惨声念道:“凡人?你们。。。并非凡人。”
形骸道:“你从诞生之时便强大无比,无可匹敌,几乎难寻破绽,你可以随意夺取凡人的智慧武功、我们的体魄真气,我们渺小如尘埃,轻微如蜉蝣。但你永远无法理解我们!我们皆是懦弱者,因此畏惧魔神,畏惧绝境,畏惧失败,畏惧死亡,畏惧一切未知之谜。但在绝望前,在重伤前,当我们血流如注,濒临死亡,面对破碎的世界,勇气却心从中诞生,希望让我们不再退却。
随后,光明降临,我们中的一些人觉醒了,从此我们能够与仙神并肩作战,能够与巨巫抗衡不败。我们能在黑暗中互相支撑;在胜利时拥抱欢呼;当擦去血迹,得知自己能活命时,我们会欣喜的流泪;当失去亲人,孤零零的时候,我们会痛哭流泪。我们与命运抗争,在轮回中清醒,在千年之中始终咬牙坚持。你无法做到,即使你夺取了他们的一切,但我们的人性终将胜过你的神性!
就像在你之前那许许多多的巨巫一样,你会败北,我们会获胜,纵然奄奄一息,但我们赢了。”
混世宝珠绽放出万道紫光,万道霞光,暗流彻底溶解,变作凝固的黑水,与无尽的矿脉融为一体。混世宝珠高悬空中,继续闪耀了约莫一盏茶的光景,旋即再无形影。
形骸并不知这混世宝珠为何能克制暗流,但见它确实灵验异常,心中欣慰。他用梦魇玄功将这宝珠隐藏起来,以免另有人将暗流释放。
他长呼一口气,刚想向苍鹰道谢,话未出口,苍鹰怒道:“臭小子,你还认我这师父么?”
形骸怏怏道:“苍。。。。那个老师,我委实别无他法。。。”
苍鹰气往上冲,道:“你奶奶的,就叫我老苍便成。”
形骸暗暗嘀咕:“你不是说这老苍与老娼相似么?”想起苍鹰大恩,感激万分,于是唯唯诺诺,连连认错。
八十三 逍遥自在梦()
苍鹰生性豁达,很快便不将这无妄之灾放在心上,反而点头笑道:“这魔头很是厉害,不错,不错。”他一身神功罕逢敌手,如今与这魔头激战许久,倍感愉悦。
形骸道:“老师,这世道有难,如暗流这样的魔物于暗处蠢蠢欲动,危害只怕比这暗流更烈。”言下之意,自是暗示苍鹰留下。
苍鹰摇头道:“老子曾对莫邪夫人许诺,不离剑岛一步。你将我抓到这儿来,已然迫我违誓,快些送我回去。”
形骸道:“是我将老师强拽至此,与老师何干?老师又何必计较?再说了,莫邪夫人与我交情不浅,我若向她求情,她决计不会介怀。”
苍鹰瞪眼道:“啰嗦什么?还不快想法子?”
形骸无奈,想了许久,逆运形如枯骸法,眼前真气圈转,成了一空洞。苍鹰甚是钦佩,道:“你倒也知道不少奇妙法门。”他顿了顿,又道:“将来你若遇险,可以在召唤老子,只是需先告诉老子一声,以免老子在上茅厕,闹得颜面无光,臭气熏天。”
形骸啼笑皆非,道:“多谢老师,有老师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苍鹰更不多话,闪身步入门中,当即消失。
形骸微微叹息,看着这破碎的地下世界,心想:“暗流本有可能孕育无数生命,但如今已被我扼杀了。但它吞噬成瘾,无法遏制,我别无其余选择。”
他不敢再深思下去,回身迈步,寻路返回地面,约走了两个时辰,真气复原了些,运梦魇玄功加快步伐,又过半天,终于抵达常阳仙子仙居外,敲门道:“仙子,开门,我是行海。”
良久,影转门开,他刚一踏入其中,孤鸣一下子冲了上来,往形骸怀里一钻,又笑又哭,喊道:“爹爹!你活着回来就好!”
形骸身上有伤,痛得冷汗直流,但竭力忍住,笑道:“我怎会有事?”
孟如令搂住孤鸣,将她带离了形骸,喝道:“且慢!我怎知你不是暗流?”
形骸笑道:“是啊,我自己也吃不准,要不你揍我试试?”
孟如令叹道:“罢了,若你真是暗流,我索性也死了算了。”走上前来,与形骸相拥,形骸暗想:“她愿意与我同生共死么?”心中倍感温暖,情难自已,吻了吻她的嘴唇,孟如令忽又变得甚是害羞,啐道:“色鬼,真是暗流变得,不然怎会突然如此体贴?”
形骸见仙居中已不见了青阳教众人,道:“他们去了哪儿?”
孟如令道:“那拜风豹倒也狡猾,他说:‘孟行海去与那暗流交战,多半凶多吉少,不过咱们可以趁机逃离!’恳求常阳仙子开门,三人随后溜了。”
形骸叹道:“这三个青阳教徒是罪魁祸首,知道我放不过他们,逃得倒挺快。”
孤鸣嚷道:“爹爹,先前这里地震,发生了何事?”
形骸道:“我们将那暗流降服了。”
孤鸣、孟如令、常阳仙子全数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孟如令随后醒悟,问道:“我们?你还有帮手么?”
形骸笑道:“这可说来话长。”
孤鸣道:“全都告诉我,不许有半点隐瞒,不然便是大大的小气鬼!”
形骸于是说了自己的形如枯骸法,说了苍鹰与暗流搏杀,说了自己重铸混世宝珠,将暗流重新封印。他说着说着,一转眼,见孟如令听得如痴如醉,眼中好似有星星一闪一闪,她蓦然一抱,在形骸脸上亲了数十下,使得形骸满脸唇印。孤鸣笑道:“师父,你要与爹爹成亲了吗?”
孟如令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孟行海,你当真了得,居然想出这么个法子。你人品样貌倒也罢了,单凭你这法术造诣,便足以迷死天下美女。”
形骸忙道:“未必,未必,天下美女九成九都是庸俗之辈,懂什么仙法道法?”
孟如令道:“那是她们不识货。。。。你快些把那形如枯骸法详详细细地教给我!”
形骸不敢隐瞒,将关键处一一告知。孟如令聪明绝顶,一点就透,但她并无冥火梦墨,自知无法施展,于是苦思变通之法。
常阳仙子兴冲冲地说道:“暗流一死,又会有人来此定居,老婆子我将来香火旺盛,不在话下。”
形骸等人都想:“此地八十万人死绝,即使并无暗流,数十年内也不会有人敢来定居。这常阳仙子未免想的太美了。”孤鸣朝常阳仙子鞠躬道:“老婆婆,不管如何,我们都很感激你的大恩大德。我离开之后,定会好好供奉你的神像。”形骸、孟如令也道:“我等也定会竭力替仙子你宣扬宣扬,拉拢信徒。”常阳仙子大喜,送了三人不少‘破烂’,送三人离开仙居。
三人回到山外,见大雪遮天,满目白银般的世界,空气中混杂着雪的寒意与山林的清香,稍一闻,便令人心情舒适,似乎天下再无美景能比得上这寒冷彻骨、单调乏味的冰山雪地。
孟如令取出三生石,道:“孤鸣,咱们得找个稳妥之地,令你开窍。我听说有一边远雪国似乎很是清净。。。。”
形骸拉住她辫子,道:“你想去哪儿?不是说好了随我回白国么?”
孟如令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好笑,好笑。白国那地方死板板的,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要周游天下才好玩。孤鸣,你说是不是?”
形骸道:“女儿,你自然是站在爹爹这一边了?”
孤鸣见形骸一心一意将自己当做女儿,似早将“恒宇”的“谎言”忘得干净,自也乐意无比,点头道:“嗯!师父,你确实答应过爹爹了!”
孟如令恼道:“你这臭丫头,当真重爹轻师,成何体统?”
孤鸣笑道:“师父就像我娘一样,而我爹爹是我爹爹,娘自然要听爹爹的话。”
孟如令道:“谁说的?该是爹要听娘的话才对。”
形骸把孟如令横抱而起,板着脸道:“少废话!跟我走就是了!”孟如令脸庞绯红,大声抱怨,但也并不挣扎。
三人踏上返程,日升日落,雪落雪停,行了五天路程,到一处挖参人聚集的小镇歇息。镇上恰好有集市,孟如令兴致勃勃,去集市上转悠,至日暮时,她回到客栈,神情很是亢奋。形骸问她原因,她只是微笑不答。
到次日清晨,形骸不见孟如令出屋,推门进去一瞧,见孤鸣呼呼大睡,孟如令却已不知去向。形骸稍稍一愣,猜到孟如令将孤鸣托付给形骸,自己再度远行去了。
果然在床边得了一封信笺,写道:“行海,我不告而别,还请原谅。昨夜卧于床铺,难以入眠,心中思绪纷纷,犹如乱麻。我本想学恒宇那般,入你房中,与你享一夜之欢,以全我心愿。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孟如令与恒宇不同,视凡俗情缘犹如无物,岂能因区区爱意而自控不得,以至于背弃多年信念?你虽为放浪形骸之辈,我又岂是放荡乱行之徒?”
形骸本心中感伤,但见她洋洋洒洒,写的竟是这等杂事,不由得哭笑不得。
孟如令又写道:“我知你对我有情,你瞒不过我,每次你看我时,眼神如同望着孟轻呓。但我并非孟轻呓,而是孟如令。我因孟轻呓之故,又何尝不愿与你长相厮守?可我实不知这情感是发自内心,还是来源于孟轻呓,你呢?你是否想的明白?”
形骸心想:“她又何必纠结于此,我根本。。。”但他知道孟如令说的不错,他曾经对孟轻呓爱得太深,爱得太沉重,至今仍活在孟轻呓的影子里。多年前,当孟轻呓对形骸说出诀别之言时,也消除了她曾对形骸施展的迷心咒,形骸的情感由此飘飘荡荡,无依无靠,像是迷航的船只,没头没脑地,只急于找到另一归宿。或许正因为此,他才会将爱意寄托在白雪儿身上,不顾一切地与她结合。
那并不是虚假的、肤浅的爱,但仍是孟轻呓一手促成的。
他是否会爱孟如令?若孟如令当真答应他,他会不会如对待孟轻呓般对待孟如令?他觉得自己不会,但他如何能断定?他又如何确定那爱意并非来自梦儿?
孟如令做得对,形骸自觉配不上她,她就像这北方自由而强悍的风,无拘无束,横行天下,心境超然,凌驾于万物之上,因此她渴望逍遥自在,也能够逍遥自在。
而形骸却无法像她这般看得透彻,活得潇洒。许许多多的人为形骸而死,也将重担交给了形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