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令道:“其中一人临终前说,他们遇上这黑水与卫兵一同夹攻,这才死伤惨重,狼狈而逃。而先前我们正与道术士交手,也遭到黑水偷袭。这黑水怪物是一路跟着我们,找到了道术士,随即用调虎离山之计杀人,可当真半点不傻。”
恒宇低低叹息,幽幽坐回躺椅,一时闭目不言。孤鸣心下不忍,上前握住恒宇手掌,感到她正颤抖得厉害。孤鸣心下担忧,道:“娘,你就告诉我们实话吧。这黑水到底是什么东西?”
恒宇苦笑道:“它实则。。。正是我这些年研习仙法的成果,我称其为暗流。”
形骸问道:“这暗流是某种元灵么?它们并非怯翰难的灵阳仙从古迹中释放的灾祸?”
恒宇沉默半晌,道:“它并非元灵,而是古时巨巫尸体上的尸虫。那些灵阳仙闯入我修炼的道场,将一些尚不受我法术掌控的暗流释放出来,这才引发了一场风波。但另有一些‘暗流’早已被我驯服,它们甚是聪明,往往行事出人意料。”
孟如令道:“它们连孤鸣和我也想杀。”
恒宇抚摸孤鸣脸颊,说道:“我也不曾想到,我本想用这暗流对付龙火国,对付怯翰难,保护我们的家园,可眼下或许不成了。”
形骸沉吟说道:“失控的暗流有多少?”
恒宇道:“很多很多,剩下的约有五百余个。它们极难对付,可以融合,也能随意分开。五十个暗流合在一起,我便不易应付。可这是我引起的灾难,又如何能一走了之?”
形骸并未从恒宇脸上见到愧疚之情,她冷漠得犹如冰霜,似将所有的情感全深深藏在心底,又像是刚刚苏醒的盗火徒,难以如常人般表现出喜怒哀乐之色。
孟如令叹道:“不打紧,我们留下相助姐姐。姐姐若是早说,咱们又如何会见怪?”
恒宇道:“因我失算之故,国中死了许多人,我实无颜面据实以告。你们当真愿意帮我?”
孤鸣道:“娘,我要陪着你,再不要与你分别啦。”
形骸暗暗叫苦:“为何我所到之处,哪儿都不得安宁?”但他与恒宇曾经缘分深厚,既然她深陷困境,自己便决不能放任不管。他道:“国主可有手段追踪暗流?我可进入暗流巢穴中,或能将其铲除。”
恒宇双目转到形骸身上,眸光似水,如有深意,说道:“青阳剑主,果然不同凡响。若是你的话,应该不难办到。但今夜已晚,两位可在此安睡,待到明日晨间,再深入地下不迟。”说罢,她拍了拍手,两个侍女推门而入,她道:“我已安排了屋子,甚是简陋,还望两位莫要见怪。”
孟如令仍有些放心不下,抱起孤鸣,笑道:“徒儿还是陪我睡,你愿不愿意?”
孤鸣想陪母亲,可念及孟如令恩情,心想:“我今后与娘亲待在一块儿的日子长得很,也不差这一天啦。”想到此处,柔声道:“好,孩儿陪着师父。”
恒宇并无怨言,朝三人一鞠躬,从另一扇门走出客厅。一侍女道:“这位大人,请随我来。”另一侍女则负责引领孟如令。
形骸奇道:“莫非我们并非住在相近的屋子里?”
那侍女低声道:“国主夜间有话对大人说,是极为秘密之事,不想被殿下与另一位姑娘听见。”
形骸身子一顿,心想:“恒宇要说些什么?我确实不便住在她们隔壁,可若隔得太远,就怕出什么岔子。”只是不便硬要换屋,只得跟着那宫女前行。
他那屋子倒也宽敞雅致,屋内桌上已放着热腾腾的菜肴,竟全是那发光蘑菇为主,配以些许肉食。形骸一见,甚是抵触,索性搁置不吃。
躺在床上,渐渐睡意来袭,他恍恍惚惚,迷迷茫茫,见自己身在一明晃晃的小神殿里,神殿外圈围着水池,地面是大理石板,白玉为柱,紫光如星,间或闪烁。形骸只感困惑,立即施展梦魇玄功,心头雪亮:“是有人引我至此,且看此人有何话说?”
忽然间,有人喊道:“快走!快走!他会吞噬所有人!”
形骸朝上看去,正是先前在集市见到的那山神,这老妇正伏在横梁上,眼神恐慌,惧意毕露。形骸道:“前辈究竟是谁?你是在警告我么?谁会吞噬所有人?”
老妇呜呜哭道:“你们这些凡人,都不过是他的粮食。我的信徒全死了,我也。。。。受惊太过,变成这副模样。沉睡的巨龙畏惧他,也都走了。”
那老妇的恐惧渗透到形骸心中,形骸霎时惊恐至极,急道:“前辈!你把话说清楚了!”
耳边一声巨响,形骸醒来,眼前只见一片黑暗,屋外传来那发光蘑菇摇曳之声,好似剥豆子时的声响。
门外恒宇说道:“你醒了。”
形骸擦去汗水,道:“恒宇?”
恒宇道:“是我,我不是让她告诉你了么?我会来见你。”
形骸点头道:“你进来吧。”
恒宇推开门,屋外那灯光照亮了她,她脸色显得惨白,长长的影子伸向形骸。形骸再度仔细看了看她,认为她并非幻觉,也非幽灵。
恒宇说道:“你为何待我如此冷漠?就好像不记得你我之间曾有肌肤之亲么?”
形骸叹道:“我。。。自觉对不起你,也不知你心意,如何能待你太过亲切?”
恒宇渐露出微笑,道:“你险些吻了我,可把如令与孤鸣吓了一跳。你还是想念我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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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旧情如梦魇()
形骸答曰:“旧事已往,我以为你早已不再挂怀。”
恒宇道:“那时你我缠绵,何等舒适惬意?若不见到你,那旧情自会淡漠,可如今情郎归来,死灰亦会复燃。”她坐在形骸身边,抬起俏脸,凝视形骸双眼,似在等候形骸一亲芳泽。
形骸心脏跳得很快,不觉间掌心已满是汗水。他道:“你已有了孤鸣,她是你与丈夫生的孩子么?你既然有了旁人,我决不能再与你太过亲密。”
恒宇笑道:“她为何不能是你的孩子?”
刹那间,形骸脑中如烈火燎原,火焰冲天,他惊声道:“我无法养儿育女,她如何能是…。”
恒宇伸手拧了拧形骸鼻子,道:“骗你的,看你吓成这样。”
形骸心下一宽,可又甚是失望:“若孤鸣当真是我的孩儿,我…。”
恒宇道:“可我真正深爱之人,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即使我有了孤鸣,那也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你又何必在意?她若见你与我在一起,只会感到欢喜。”
她解开长袍扣子,一转眼便露出婀娜窈窕的身躯,她功力深湛,驻颜不老,肌肤比之十六、七岁的少女毫不逊色,那粉色的胸口,如风中的樱桃般微微颤动,似在等待有缘人采摘,而她那苗条的柳腰,更衬得她胸脯饱满,惹人怜爱。形骸看着她那渴望的双眼,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当年在黑暗中亲热的滋味复又重现。
她是猛犸国的圣女,却愿意做形骸的情妇。她卸下了圣洁的伪装,将自己的妩媚放荡在形骸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她说:“尝尝我吧,我身上的汗水比蜜糖还甜,我身上的肉不多,可每一口都好吃得紧。你尝尝我,我也尝尝你,我要咬遍你每一寸肌肤,让你舒舒服服,飘飘欲仙。”
她拉住形骸的手,引他摸向她双腿之间,同时,她嘴唇贴近形骸,欲与他甜蜜亲吻。
蓦然,形骸一掌击出,恒宇被他打得七零八落,黑水四溅。她立时又凝聚成人形,但花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恒宇的模样。
形骸猜到她并非恒宇,却万不料她更非实物,骇然道:“你…是黑水怪物?你就是你自己口中的暗流?”
恒宇脸上仍带着甜甜的笑容,只是她五官仍未固定,显得异常诡谲丑恶。她尖笑道:“你如何猜到的?”
形骸道:“如令曾对我用过美人计,我已成了惊弓之鸟,不敢疏忽,因此用法术探你心意。”
恒宇如幽灵般飘动,道:“你能看透人心?”
形骸道:“你并未对我敞开心思,因此你显露的爱意是假的。如此倒也罢了,但你要杀我,杀意却被我察觉。”他的心灵剑诀并未圆满,可即使再如何迟钝,敌人这炽烈的杀意总瞒不过他。
恒宇不再多言,笑意剧变,成了狰狞的凶相。她化作暗流,笼罩形骸,黑水中出现无数尖牙,欲将他吞食。形骸一张手,青阳剑出现在掌中,旋即一斩,绿焰将暗流焚烧殆尽。
他心有余悸,又想:“恒宇是暗流,那些宫女多半也是。如令与孤鸣有危险!”立时施展梦魇玄功,化作虚体,飘在半空。这宫殿太大,他不知孟如令与孤鸣在哪儿,但如此俯视全局,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瞒不过他。
只听“轰”地一声,一股寒潮冲天而去。形骸心中喊道:“找到了!”朝下加速俯冲,到一宫廷花园,恰巧孟如令抱着孤鸣闪身逃出,她脚下踏着一片冰作的滑板,动作快捷,如鱼游水。
形骸道:“如令!”
孟如令见到他,先是一喜,但立即变作警惕之情,怒道:“你是暗流假扮的么?”
形骸道:“不是!我遇上那暗流变成恒宇模样,知道情形不妙,立即赶来找你。”
孟如令表情稍缓,道:“奇怪,我们屋中也有个暗流扮作的恒宇,她想要抱孤鸣,我不许她,她便突然出手偷袭。”
形骸道:“但那恒宇什么都知道,连最私密的事都说的清楚。她…。如何能是假的?”
孟如令点了点头,答道:“是啊,她与我叙旧,说了许多为只有我和她共同经历之事。你呢?你与恒宇姐姐有怎般过往?”
形骸道:“不便多说。”他看着孤鸣,见她神色惶恐,不禁心生爱怜,想道:“那恒宇说孤鸣是我女儿,可我是活尸化人,绝无法生养孩子。她多半是在说谎,可如果她并未说谎呢?若恒宇真有什么奇异的方法,能怀上我的骨肉,那…。。”
他一时无法辨别,但无论孤鸣是谁的孩子,形骸都必须保护她。他道:“让我抱着孤鸣。”
孟如令眸闪寒光,厉声喝道:“你与那恒宇一样,也想抱她?”
形骸拔剑在手,朝她隔空一指,霎时将部分心意传给了孟如令,也感受到孟如令少许心思。此举并不能令两人心灵相通,却建立了牢固的信任。形骸得知孟如令并非暗流,孟如令也知形骸正是本人。
身后一声咆哮,众宫女侍卫从各处赶到,一个个儿化作暗流,袭向三人。形骸长剑在地上一划,一圈绿焰火墙冉冉升起,众暗流怪叫起来,不敢闯过。孟如令将孤鸣交给形骸,双手施法,说道:“搂着我的腰。”形骸依她所言,两人紧紧相拥。孟如令周身出现数层金环,越转越快。形骸心想:“这是空间挪移之法?”
就在此时,黑水中有两人现身,体外燃着龙火,形骸看清那两人,心中一凛,喊道:“是息世镜与那道术士老者!”
孟如令愕然道:“他们不是死了么?”
息世镜身躯变红,撞向火墙,但哗啦一声,被烧成黑色水花,散落一地。形骸、孟如令、孤鸣一见,心中皆涌出莫大惊惧,闪过一个念头:“这暗流能模仿死者,莫非恒宇当真死了?”
花园中很快聚集了数百暗流,时而变人,时而化水,连续撞那火墙,又一个个被火墙烧死。随后,孟如令大声念了句咒语,形骸只觉身子一轻,眼中乱象分分合合,一眨眼,已不在那花园里,而到了一处空旷无人的小树林。
孟如令吐出一口气,吹在形骸脸上,当真清新怡人,宛若幽兰。她见形骸仍搂着她纤腰,一皱眉,一脸红,道:“喂,抱够了么?舍不得撒手啦?”形骸立即与她分开,道:“失礼了。”
孤鸣泣道:“娘!我要娘!师父,师叔,你们告诉我娘没有死,好么?”她毕竟年纪幼小,遇上这等骇人的噩耗,言语大乱,可谁又能忍心怪她?
孟如令尚未答话,形骸轻拍她后背,道:“孩子,无论你娘是生是死,暂时莫为她担忧。为了你师父,也为了我,你要坚强一些,就像你娘教导你那般,不,就像你娘曾经那样。”
孤鸣又小声哭了片刻,哭声戛然而止。
孟如令看的暗暗点头,心想:“这孩子身边确需一位有英雄气概的男子,我虽也大大咧咧,可毕竟还是女人,未必能令她全心依靠。如此夫唱妇随,才对孤鸣最好…。呸!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是孟轻呓的情人,我才不稀罕呢!”可又忍不住想起那一个个与形骸耳鬓厮磨的梦境,忽然间面红耳赤,好在此地暗淡无光,倒也不怕被形骸看见。
形骸道:“如令,这儿是哪儿?”
孟如令道:“我那挪移仙法只将你我带到安全之处,可我也不明白方位,但至少仍在山中国内。”
形骸道:“你先前瞧见了么?那两人…。”
孟如令身子一颤,手心全是冷汗,她拉住形骸袍子,道:“暗流能将…。将死者变得与活人一样,甚至连死者的记忆都能重现。”
形骸道:“那些是被它吞吃的人。”
孟如令道:“可那个息世镜…。并未被吞,而且吞吃他的那个暗流被你杀了。”
形骸道:“夜间,我屋里出现了一个恒宇,你屋里同时也出现了一个。两者都有恒宇的记忆。”说到此处,他愈发心惊,梦中那老山神的恐惧再度充斥心间。
孟如令颤声道:“这些暗流其实都是一体,都属于某个庞大的怪物,所以被小暗流所杀之人,记忆也会传给巨怪。而这怪物,早在多天之前,或许已吞噬了山中城所有的人。”
形骸身子一震,知道确实如此,那山神好意警告形骸与孤鸣,可她神志不清,早分不清前因后果,她说‘他会吞噬所有人’,但那却是已经发生之事。这山中国的百姓并非原本如此怪异,他们一路所见之人,有的迟钝过度,有的热情之极,正是那暗流巨怪勉强操纵众多死者,以至于手忙脚乱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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