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魉妖赛林正在沉睡,或许与亡神颇有相似之处。
这一刻过的异常缓慢,形骸额头上满是汗水,须臾间,屋中沙漏流逝,形骸察觉到这小屋已经移动了。
在小屋中等了小半个时辰,砰地一声,大门敞开,形骸暗忖:“为何这么快便到了?莫非这沙漠并不完整?啊,是了,那神往或许并非将我送入真正的魉妖体内,而是招来了魉妖的一小部分!”见屋外仍是沙漠,但有一流沙坑洞。形骸想也不想,运足真气,跳入那沙坑洞中,顷刻间,他陷入狭窄的坑道,整个人飞速滑行,前方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处。
。。。。。。。
圣墙之外,猎宴仍在进行。
形骸失踪之后,白国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何翟喊道:“你用的是什么邪法?如此怎能算作取胜?”
怯翰难大声道:“孟伍斧尸骨无存,自然是败了。”猛犸国众人高声呐喊,好似千万头野兽向敌人发出威胁的吼叫。白国众人听了,更是心惊不已。
鲁平眼光精准,见多识广,喝道:“他只不过被仙法挪移至远处,暂且无法返回,怎能算是落败?”
神往不置可否,道:“你们仍有八人可以上阵,难道就此放弃?”
何翟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眼珠一转,急想借口,可一时慌了神,想不出堂而皇之、能够服众的道理,唯有低头装死。
湘田已经由杜旅医治,她习练木行龙火,本就体质过人,易于伤愈,加上这安康神的妙手,伤势已算不得什么。她昂然道:“由我去!”不待庞镜多言,已然跃向城外。九耀说道:“湘田将军,小心他的放逐之术!”
湘田心道:“对付术士,决不能任由其施法,当一刻不停地抢攻!”刚一落地,身躯一弹,蓦然间鞭影圈转,封住神往所有躲闪方向,随后另一手长剑刺出,正是枫林红透的妙招。
神往抱住脑袋,身上金火如甲,被长鞭长剑一通猛击,乒乒乓乓响起,那金甲分毫未破,令得湘田徒劳而返。湘田脸上变色,手上不停,招式变化,身形绕着神往圈转穿梭,真好像无边落木萧萧下,攻势密集凌厉。那神往毫无还手之力,只是抱头龟缩,好似一只鸵鸟。
白国众人到此时才真正见识到湘田身手,戴杀敌心想:“这位女将功力仅逊于行海兄弟与我。”其余白光卫则看的心生倾慕,暗想:“她衣袂飘飘,仙姿玉色,招式怎这等好看,这等厉害?莫非真是仙女临凡?”而庞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爱侣,无时无刻不为她担忧。
约过了半个时辰,神往道:“姑娘,你累了,歇歇吧。”
湘田道:“累什么?我。。。。”骤然间手臂酸软,攻击之间出现极大破绽,神往手持一柄金色匕首,指着湘田咽喉,他道:“你的龙火功,敌不过我这阳火,剑法鞭法再强,也难以弥补功力不足。”
湘田意欲偷袭,但神往点中她双臂穴道,退后一步,说:“请回吧,莫侮辱了这场决斗。”
庞镜喊道:“放开她!”情急之下,变作雄鹰之形,鹰嘴啄向神往。神往摇头叹息,手指一点,庞镜只感敌人真气好似飓风,霎时被卷上半空。
湘田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连我都胜不了的敌人,你。。。。你。。。。”她知庞镜心底有一股年轻人的傲气,实不忍直言相告,伤了他的心,一时顾虑重重,这句话竟说不出口。
庞镜在空中稳住身形,道:“这条命我不要了!你找机会逃走!”复又俯冲而来。
神往拍出一掌,扑通一声,庞镜坠地,头脸处多有擦伤。湘田大惊,却见神往站在庞镜身前,缓缓叹气,似并无伤人之意。
庞镜勉力抬起头,听神往说道:“你和这姑娘倒恩爱的很哪,有娃娃了没有?”
湘田脸上一红,道:“关你什么事?”
庞镜也不想回答,可看着神往眼神,隐隐觉得他甚是亲切,或许是因为他口音之故,忍不住答道:“有。。。有了个儿子,还不足百日。。。。”
神往道:“好,念在你们小两口情深意重,幸福美满的份上,我不杀你们。”说罢口中念念有词,湘田、庞镜蓦然消失,转眼已回到白光卫之间。湘田、庞镜又惊又喜,彼此相拥,不明所以。庞镜陡然发觉怀中多了一物,取出一瞧,竟是一块神衣帮的翡翠令牌。霎时,他已猜到这神往是谁,思绪万千,热泪盈眶,双膝一软,欲向这神往磕头道谢,但却发觉中了神往法术,开不了口,弯不了膝。
湘田道:“夫君,怎么了?”
庞镜擦去眼泪,道:“不,没什么。”
神往朝城墙比了比手指,示意仍有六人,道:“我仁至义尽,之后你们谁还有什么红白喜事,我一概不管,下来之人照杀不误。这座城本属于咱们灵阳仙,还是及早归还才是。”
杜旅道:“何翟,你上!”
何翟毛骨悚然,颤声道:“圣宗,我先前舍命护国,被那风雪妖女重创。。。。”
杜旅森然道:“你根本从未受伤,那妖女也是伍斧所败,你以为我不知道?只因你在白光卫中人缘不错,颇有管治之能,我才容你撒谎,但到此关头,你若不遵号令,我立即亲手杀你!”
何翟一下子跪倒在地,哭喊道:“圣宗,我上有老,下有小,你让我出去,一旦稍有闪失,我全家老小,可就。。。。”
杜旅道:“我会替你照看,你只需拖延时间,等伍斧兄弟赶回来。”
话音刚落,空中一道彩光,好似彩虹之桥,梦幻潮汐,只见形骸从天而降,落在神往面前。何翟欢喜地尖叫一声,众白光卫欣喜若狂,举手欢呼,不少人眼中竟泛出了点点泪花。
形骸踏上一步,对神往说道:“我还未死,我们那一战仍未算完。”
神往愣了半晌,摇头苦笑,道:“阁下何出此言?依照约定,是在下输了。阁下妙法盖世,玄奥无极,我原是胜不得阁下。”
五十九 非嫁英雄郎()
他这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战场上,城墙上,所有人都一字一句地听在耳中。白光卫与众士兵高声欢庆胜利,一时间喊声如潮,响彻天际。猛犸国一方虽有些沮丧,却也不见得如何伤心难过,毕竟连他们引以为傲的皇帝也败在了敌人手中,若显得失望过度,岂不有损皇帝颜面?更何况他们知圣墙坚固万分,原先预想此次出征,凶多吉少,此时至少能留得一条命在。
怯翰难纵然落败,却仍不显露半点愁情,淡然笑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孟伍斧,我等必有卷土重来之日。”
形骸此时若要杀他,原是无人可挡,但此举大违信义,实是难以下手,他道:“下一次再叫我遇上,叫你有来无回。”
怯翰难佯装满不在乎,仰天大笑,可笑到一半,口中呛血,反而显得加倍难堪,他艰难说道:“撤军。”于是大军整齐有序地转向,迅速远去,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
神往并未随军撤离,他叹道:“世间乱象丛生,妖邪横行出没,灵阳仙本代表着天地正道,为何自相残杀?”
形骸道:“是这怯翰难狼子野心,残害忠良,况且在下实则并非灵阳仙。”
神往道:“荒谬,你若是那伍斧转世,必是灵阳仙无疑,否则又如何能使灵阳仙的仙法?”
形骸无法辩驳,想了想,问道:“阁下与怯翰难分道扬镳了么?”
神往道:“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我只是兴之所至,到此一游,如今游兴已尽,自当如鸟兽归巢。”说罢更不多言,朝形骸略一鞠躬,形骸向他还礼。
神往袖袍一翻,突然间,空中出现两条金龙、两条飞凤,拉着一辆大车,落在近处。神往坐上大车,呼啸一声,那龙凤飞入云中,转眼已无踪影。众人见此人如此威势,尽皆骇然。而形骸见他这龙凤车这般神速,心中想道:“他若将仙法全数施展出来,哪怕青阳剑也未必能轻易取胜,灵阳仙中竟然有如此人物,无怪乎能胜得了众多巨巫。”
他返身回到城楼,众人登时如水入油锅,哗地炸开,纷纷喊道:“伍斧将军!多亏了你也!”“伍斧将军神功盖世,真是我白国的守护神了!”“将军,我代表全家老小,对你感激不尽了!”所有白光卫都向他涌来,想要与他握手,说上半句。
其余守将眼看难以靠近,再顾不上职责,多有人离墙回家,与家人欢庆这劫后余生的时光,并迫不及待地将所见所闻告诉城中百姓。渐渐的,呼喊声迅速传开,遍及全城,每一个角落都赞美着孟伍斧与戴杀敌之名,各处多有锣鼓之声,又有烟花在空中炸响,比之天结时更喜庆数倍。
杜旅说道:“孟将军,戴将军,如此喜事,如不好好欢庆,只怕天理难容,咱们这就赶往大殿,我派人安排庆典,非闹上整整一个月夜不可。”
戴杀敌笑道:“你问我做什么?是孟兄弟他居功至伟。”
形骸道:“戴大哥何出此言?你胜了三人,我也不过胜了三人。更何况是你提出这猎宴,逼得他们不得不答应。”
戴杀敌见他如此谦让,心下更是钦佩。鲁檀抢着说道:“喂,你二人再虚情假意,让来让去,不如把这功劳算到我头上好了。”
众人奇道:“为何要算到你头上?”
鲁檀嘻嘻笑道:“若不是有我这倾国倾城的小美女在旁助威,两位将军如何能这般神勇?”其实她此言倒并非全是玩笑,有小半真以为如此——至少这孟伍斧若不是为了赢得自己青睐,为何如此拼命?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夸道:“小姐此言半点不错!”“古有美女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如今鲁檀小姐一笑救城,再笑救国,真个是远胜古人矣!”鲁檀羞喜交加,低下头,又时不时偷瞥形骸,似盼着他也朝自己看来。
形骸心想:“我已救下白国,算报了鲁平老仙救命之恩,此时要走便走,名正言顺。今后要做的事多得很,不能久留于此。”他不愿对三神直言,以免纠缠不清,到时留下书信一封,也就是了。虽然对不起戴杀敌,可也别无他法。
他连番恶战,又从妖界返回,伤势不重,可真气却已衰弱,当即向众人告辞,前往先前居住的宅子。途中百姓夹道等候他,见他路过,又爆发出一通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另有虔诚者五体投地,向他敬拜。形骸大声道:“你们难道不明白么?我不过是恰好碰上此事,侥幸得胜而归,谈及功绩,万万比不上持之以恒保卫家国的勇士!你们与其拜我,不如去拜其余白光卫!”此言一出,反而更激起了众人赞叹之声。
形骸虽稍觉感动,可更觉烦扰:“切不可忘了塔木兹大师、马炽烈老兄的经历,世人反复无常,一朝将你捧上天,隔日翻脸不认人,实是再寻常不过了。”于是找一角落,隐去身形,一溜烟地跑回家中,屋内床铺已经铺得整齐。形骸将门闩上,倒头就睡。
至晚间,敲门声将他惊醒,形骸打开门,见是戴杀敌与数个白光卫。戴杀敌嚷道:“伍斧兄弟,睡足了么?”
形骸道:“春眠不觉晓,如何能睡好?戴大哥,你伤怎样了?”
戴杀敌道:“咱们教皇医术何等精妙,区区小伤,已不碍事。”
形骸听街上人声鼎沸,喊声震耳,又见彩灯之光透墙而来,道:“四处都在庆贺么?”
戴杀敌道:“咱们打赢了猛犸帝国,不久之后,必将举世震惊,今日以后必成为白国的一大节日,这些庆贺,都在情理之中。”
形骸点头道:“猛犸帝国扩张之势必将缓解不少。”
戴杀敌道:“先不说这些,随我去皇宫饮酒如何?”
形骸笑道:“说了半天,就这话着实喜人。”
两人一齐大笑,形骸穿上白光卫甲胄,走到屋外,却见鲁檀正在院中等着,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光彩照人,见到形骸,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伍斧哥哥!我也来接你啦!”
形骸道:“辛苦姑娘了。”
鲁檀嗔道:“为何你见了我,不如见了戴大哥那般高兴?”
戴杀敌心领神会,忙道:“大小姐何出此言?我是个酒鬼,孟兄弟也是个酒鬼,咱们刚巧谈及饮酒,方才大笑出声。”
鲁檀幽幽叹道:“是啦,我听我娘说,男人遇上喜欢的女人,多半会装腔作势,矜持有礼,可等到真正好起来时,就会露出本性,动手动脚了,对不对?”
众白光卫齐声道:“大小姐,你这话甚是深奥啊。”
鲁檀瞟了形骸一眼,叹道:“只可惜言者有心,听者无意。”
形骸以为她在说笑,答曰:“人人不尽相同,世事也不可一概而论,”
鲁檀轻巧地跑了几步,将手伸入形骸臂膀,道:“伍斧哥哥,我们先走,这群大老粗,怎及得上我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形骸不禁一呆,众白光卫闻言“哦”了一声,戴杀敌替形骸高兴,用力拍他肩膀,笑道:“好,咱们这些糙汉,如何敢坏了大小姐的好事?”鲁檀一转身,将形骸拉开,戴杀敌等并未跟上。
鲁檀与形骸走一条隐秘小道,四下无人,她嘴里低哼着曲子,只与形骸手挽着手,并不说话。形骸见她不言不语,也静静朝前走着。
鲁檀突然道:“讨厌!讨厌!讨厌!”
形骸笑道:“是很讨厌。”
鲁檀转了个身,面对形骸,一边望着他,一边倒退,她道:“就算你是天下无敌的大英雄,也不该如此傲慢无礼,对我不理不睬啊。”
形骸道:“你在对谁说话?”
鲁檀恼道:“除了你,还有谁?”
形骸道:“我并非什么天下无敌的英雄,还以为你在说别人呢!”
鲁檀哼了一声,恨恨打他胸口几拳,她功力低微,形骸也不以为意,又听她道:“你非要人家向你服输,对不对?”
形骸道:“我又不想与姑娘一决胜负,姑娘何必认输?”
灯光之中,鲁檀脸红的如同芍药一般,她道:“你知道么?我。。。。爹爹要将我许配。。。。许配给某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