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折一振苍龙剑,又连刺数道金风剑气,飞向馥兰,这苍龙剑锋锐之处,足以与冥虎剑并驾齐驱,更能助长阳火神功,令剑气威力剧增。馥兰花容失色,纤体轻晃,霎时幻影层层,将剑气全数闪开。
沉折出招只是为了争得片刻时机,形骸趁势从黑布中跃出,他掌中打出黑铁骨刺,落地为虫,扑咬在剥裂尊者身上,又拦在馥兰身前。两人跃上空中,施展身法,行动如踏风火,霎时已在远处。
两人心意相同:“原路只怕已不可重返,只能从后方绕路下山。”于是朝反方向飞奔过去。谁知行了一里地,却见山道上坐着一老者。那老者衣帽整齐,高冠革带,足踏云履,两袖随风飘扬,身上隐有幻象,正是冥火障眼法。
沉折心想:“是那静水大师!”更不犹豫,陡然加速上前,三道东山金风剑劈出,这三招势大力沉,锐不可当,已融入阳火神功、苍龙剑气与海魔拳劲,正是他苦思而成的绝学。
那静水大师袖袍上似有雷光,一转一拂一拦,将三道剑风化解,沉折与形骸接吃了一惊,双双欺近,冥虎、苍龙双剑齐攻,刹那间金光黑影螺旋交织。
静水大师眉头一皱,双手袖袍齐动,他袖袍上罡气强烈,招式又匪夷所思,毫无破绽,两人急功了四十招,非但未能取胜,反而落于下方,刹那间,形骸胸口中掌,闷哼摔倒,沉折手腕被袖袍拂中,身躯巨震,只得退后避让。
静水大师收拢袖袍,淡然道:“两位果然了得,我已许久未显过身手了。”
六十九 折戟沉沙图()
形骸中了这静水大师一招,麻了半边身子,好在放浪形骸功暗中护体,他缓了片刻,翻身而起。沉折看他一眼,道:“没事么?”
形骸咬牙道:“还行,能动得了。”
沉折道:“此人武功与东山爷爷相当,莫要强攻,先守住门户再说。”他瞧出这老者只是随手出招,两人已抵挡不住,心知胜机渺茫,不停思索对策。
形骸心下骇然:“与东山将军一样?咱们还是想法逃走为妙。”
静水大师道:“两位少侠擅闯此处,究竟所为何事?”
身后风声飒然,形骸见那剥裂尊者与馥兰已然追来,他这才看清两人样貌,震惊于馥兰之美,也惧怕于剥裂之丑。
剥裂怒道:“藏沉折,小杂种,卑鄙无耻,胆敢偷袭我?”他本一直高深莫测、沉着冷静的模样,此时却气急败坏,再也沉不住气。
沉折暗忖:“传闻中说他可死而复生,居然确实如此?那又该如何对付他?”
馥兰望着形骸,神色怪异:眼睛露出喜色,眉头却拧在一块儿,咬着嘴唇,嘴角上翘,似是高兴,又似是恼怒。她只是模仿凡人喜怒哀乐,可脸上却难显出真正复杂的心情来。
她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能练冥火神功,却又不是活尸?你不是沉折哥哥,又是从哪儿来的?”
形骸忙道:“我叫孟行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稀里糊涂来到山上,可不该来这儿,这就乖乖下山,打道回府,还望诸位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馥兰摇头道:“你躲在厚布之下,对那鸿钧逝水做了什么?”
形骸暗自得意:“那冥火柱已然不中用了,就是拜本公子所赐。”可又心下警觉:“此事万不能让他们发觉,否则不管我是谁,只怕都难逃一死。”想到此处,他低头叹道:“我是太过胆小,到厚布下躲一躲,再看看里头是什么事物。那黑铁塔当真威风霸气,盖世无双,诸位手艺委实鬼斧神工,古今罕有。”
馥兰哼了一声,道:“你和沉折哥哥一样都爱骗人,我才不信你呢。”忽然又欣喜而笑,道:“你是被沉折哥哥变成人的活尸?这是好兆头,好兆头,爹爹信奉后卿神之后,果然天赐福音。”
静水点了点头,在山道上坐下,竟就此入定。馥兰道:“喂,静水师父,你就这样不管了吗?”
剥裂冷冷道:“师父何等身份,岂能随咱们以多打少,以大欺小?”
这静水是盗火教中一位古老宗匠,阅历之丰,武功之高,法术之渊博,冥火之精深,皆仅次于教主亡人蒙,为人也冷淡悠闲,此时既然已堵住敌人去路,不到万非得已,绝不会再行出手。
馥兰笑道:“那好,二对二,倒也公平。我要与沉折哥哥过招,你管管那孟行海好了。”
剥裂厉声道:“藏沉折斩我一剑,我要将他开肠破肚,四分五裂!”
馥兰目光一寒,叹道:“你若真这么做,我只要先杀了你啦。”
剥裂尊者居然甚是忌惮她,道:“好,那我只将他揍得头破血流,手足骨折,教主说要咱们活捉他,可没说不许令他受伤。”
馥兰退后数丈,点头笑道:“如此甚好,你火气这般大,那就由你先动手好了。”
剥裂尊者面向沉折,双眸透着一股子残忍戾气。
形骸暗想:“盗火徒竟然讲公平比武这一套?看来咱们也并非全无活命之机。”于是问道:“若咱们比武输了,被你们捉走,唯有认命,可若咱们赢了呢?”
馥兰道:“若你们连胜两场,那也没法子,我只好任你们走路。若是一胜一败,全由静水师父说了算。”
形骸知别无退路,唯有答道:“好,就这么办。”心想:“咱们非连赢两场不可,只盼他们说话算话。”说话间退在一旁。
沉折拔剑在手,剥裂尊者六臂陡然变长,朝沉折打来,来势迅猛,宛如六蛇齐咬。沉折左掌一扬,海魔拳内劲压迫,将六蛇圈住,又刹那间刺出十道金光。那六条手臂上长出粗糙鳞甲,抵挡金光,只听一阵溅血声,手臂皆被金光划破。
剥裂尊者似全然不顾伤势,朝前一扑,身躯圈转,六条蛇臂包围沉折,招式千变万化,密如暴雨。沉折依旧是左掌海魔拳,右手风雷剑,剑气掌风密集无隙,时不时有金光锋芒一闪,那剥裂尊者就是一声惨叫,身子抖动,攻势衰减。两人僵持了数十招,沉折转危为安,越斗越占据上风。
陡然间,沉折将苍龙剑横竖削劈,金风一时暴涨,他仿佛个金色的大海胆般长满金刺,金刺向外扩散,哗啦啦一通响,剥裂尊者大声痛呼,被苍龙剑斩成碎块,剥裂尊者血液如雾,飘扬在半空中。
形骸心头一喜,刚想喝彩,但想起那老牛头与绿山狼所说之事,于是喊道:“师兄,小心,他仍有怪招!”
沉折何尝不知?他将苍龙剑竖在身侧,目光转动,忽见那剥裂尊者身上尸块起了变数,各个儿长成大蜈蚣、马陆虫,皆有成人手臂大小,众毒虫朝他一扑,立时有如飞沙走石。
沉折心想:“我将这尸块全数斩了,他难道还能活过来?”以海魔拳心法运转苍龙剑,阳火神功化作金焰,金焰又变作数道金蛇,当空乱舞,缠绕不休,正是攻守兼备的绝招,刚柔并济,毫无断绝松懈之势。
这剥裂尊者体内每一条毒虫皆力气极大,扑咬时有如近处打来的弹弓,又快又狠,且躯壳十分坚硬,寻常刀剑奈何不得。只是在沉折苍龙剑之前,有如纸糊一般一碰就断,过了不久,数百条毒虫皆被斩碎,散落了一地。
场中安静下来,沉折跳出毒虫碎尸圈子,呼吸微乱,暗想:“如此结束了么?”
蓦然间,众毒虫再度复生,成了更小的毒虫,又如山崩沙河般猛冲,沉折与形骸大吃一惊,皆想:“他非但是不死之身,反而越惨越厉害?”
沉折又使海魔拳心法抵挡,此刻众毒虫更为密集,也更为细小,沉折这阳火功凌厉无比,消耗起来也非同小可,这毒虫如此紧凑,像是漫天的蝗虫,沉折再杀了百来只,一剑击出时,手臂竟微微颤抖。
形骸心中叫苦:“糟了,这该如何是好?”
忽见沉折稍稍迟缓,被一蜈蚣咬中手臂,他“啊”地一声,内劲一震,将那蜈蚣震死,可伤处肿了一块,流出黑血。形骸怒道:“下毒!下毒!你怎地这般卑劣!”
馥兰笑道:“蜈蚣天生有毒,这也没是没法子,总不见得不让蜈蚣咬人不是?”
沉折无奈,飘上空中,脱离众毒虫包围,金光在体内流转,把毒素逼出体外。形骸一拍脑袋:“是啊,为何一开始没有想到?任他们在下方闹腾,师兄也未必要与他硬拼。”
馥兰道:“没用,在天上被咬的更惨。”
众毒虫身子蜷缩,转眼间真变成了蝗虫,腾空而起,直奔沉折,沉折脸色惨白,身子急速下落,剑风环绕周身,一边抵挡咬啮,一边快步移动。到了此时,他金光耗尽,龙火也甚是微弱,全无还手之力。
形骸急的只想下场,但沉折目光朝他一闪,摇了摇头,形骸察觉到沉折心境,倒并非出奇紧张,惊想道:“莫非师兄找到取胜之法了?”
沉折实则已精疲力竭,头脑发胀,手臂与双腿如木偶般毫无知觉。他却脚步沉重的跑着,迟缓的挥舞苍龙剑,既不觉得累,也不觉得痛,他望向漫天虫灾,眼中皆是杂乱混沌,无序无规的图案。
就像是一场风暴,就像是一场火灾。
沉折觉得自己仿佛又跌入了童年的梦境,他曾经向形骸说起过那个梦。梦里的他处在空旷无盖之地,整个人脆弱无助,且毫无防护。他听见空中风声呼啸,似巨大的翅膀在扇动,似神秘的野兽在觅食。
沉折陷入深深恐惧中,他往空中看,什么看不到,但云层中忽然伸出极大的龙爪,将沉折抓住,一瞬间就将他撕扯为碎片,他没了身躯,只剩下灵魂,一团白色的火焰在燃烧。
那火焰并非全无知觉,它仍能看,于是它往天上瞧去,想知道那吞噬自己的野兽到底长什么模样。
它没瞧见什么野兽,它瞧见了零零碎碎、无边无际的图案,图案东一块,西一片,毫无规矩,毫无章法,看似各不相关,神秘莫测,但能让沉折心情平静,不再恐惧。
沉折叫它们折戟沉沙图。
到了如今,沉折又瞧见了那图案,这回并不在梦中,而是近在眼前,触手可及。那图案散在每一只蝗虫身上,却聚在了一块儿,好让沉折看的清楚。
在折戟沉沙图中,沉折似见到了命运。
这命运属于剥裂尊者,讲述了他的前生,描绘了他的今世,又隐喻了他的未来。这图案千丝万缕,密密扎扎,缠绕纠葛,又紧密相连。沉折在这万千丝线,纷乱图案中瞧见了端倪,他察觉到了剥裂尊者的本质,他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沉折随手劈出十剑,这十剑漫无目的,乱七八糟,可每一剑皆对准那命运的丝线,斩裂了折戟沉沙图,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蝗虫一下子起了内乱,你撞我,我撞你,像是恐慌而逃散的人群。它们为何惶恐?沉折不知道,但或许命运令他们如此。
沉折穿过蝗虫群,将苍龙剑向上一刺,树上藏着个隐形人,那隐形人发出惊恐的痛叫,心脏中剑,现出原形,此人体貌极美,神色骇异,正是那追求疯狂之美的剥裂尊者。
七十 骸骨神降临()
剥裂尊者张大嘴,七窍流血,身子抽搐,似真活不成了。形骸见状大喜,冲上前扶住沉折,沉折使出折戟沉沙剑法后再无余力,倒在形骸胳膊上。
形骸心想:“原来此人看似难死,实则使得是由实化虚的功夫,与那些风水土地相似。沉折这苍龙剑是由渔父爷尸体所铸,因此能重创此贼。只是师兄如何能找到他本尊在哪儿?这剥裂非但形体难辨,且用蜈蚣蝗虫遮挡,谁又能看得清楚?”
静水大师仍静穆打坐,不以为意。而馥兰神色惋惜,但面带笑容,似毫不忧伤,她悠悠走来,道:“剥裂败了,沉折哥哥,你真了不起。孟行海,我来讨教讨教你的高招。”
形骸道:“我若胜了,你当真放咱们走?”
馥兰笑道:“那当然,爹爹虽说要拿你二人,可又教导我要光明磊落,一诺千金,言而有信,就算放跑了你二人,将来又未必捉不回来。”
形骸暗忖:“那这一战我决不能败。”将沉折放在身后,道:“师兄,你安心养伤,我稍后带你走。”
沉折轻声道:“不料居然还要靠你。”
形骸恼道:“本人已非吴下阿蒙,你怎地瞧不起人?”转过身来,冥虎剑已在掌中,他回忆与途中强敌交战,一众招式、心得、领悟、情绪交融为一,凝视馥兰,暗忖:“不知这水晶雕像般的娃娃有何手段,我全力以赴,定不可疏忽。”
正对峙时,静水起身,身形一闪,已到形骸面前,袖袍朝形骸罩落。形骸心头一凛,感到他内劲铺天盖地,沉重万分,立时斩出冥虎黑火剑芒。这剑芒本可引燃敌人内劲,反噬过去,但静水功力太过浑厚,而星星之火又如何烧的动大块山石?形骸手臂一酸,剑芒涣散,手臂被荡在一旁。
静水右掌电闪雷鸣,一道蓝光击中形骸胸口,形骸浑身巨震,经脉酸麻得全无知觉,再无抗衡之力,竟跪在静水面前。这静水此刻竭力施为,对付形骸一人,出手又太过突然,形骸竟在两招之内败下阵来。
形骸想用放浪形骸功反击,但静水袖袍一卷,将形骸团团裹住,宛如包粽子似的。形骸惊骇已极,才发觉这并非袖袍,而是使了障眼法掩盖的皮层。
原来这静水大师看似衣冠整齐,其实比那剥裂更为古怪,他皮肤又长又松,变作长袍;脑袋上长着肉瘤,看似道冠;胸前一根长蛇般的尖刺,化为革带。活脱脱一副地狱恶鬼的体态。
那皮层上法力强劲诡异,形骸使出多少内劲,皆被这皮层吸食,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用冥虎剑去割,也是全无用处。他露出一个脑袋,身子滚动,死命挣扎,难有寸功,怒道:“臭老头,你说话不算话!明明是我与这小丫头比武,你为何从旁偷袭?你看似宗师模样,却玩这下三滥的把戏!”
馥兰也嗔道:“是啊,静水师父,你这是唱哪一出啊?”
静水道:“冥火风暴柱被毁了。”
形骸闷哼一声,心知不妙,又想:“我下手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