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形骸传声问道:“如令姑娘,既然你与梦儿。。。。”
孟如令重重哼了一声,道:“原来你叫她梦儿。”
形骸咳嗽一声,道:“既然你与轻呓她缘分如此之深,为何又如此恨她?”
孟如令道:“只因她害了我此生挚爱,我非向她复仇不可!”
形骸道:“轻呓她岂会做这样的事?”
孟如令恼道:“好,那我就一五一十说给你听了!”她已不再用传音入密,大声说道:“我不知自己父母是谁,怎么来的,自我懂事时起,就住在孟轻呓在皇城的府上。孟轻呓待我极好,也很是严厉,她不送我去学堂,更不许我出门一步。
我这人从小就怪异,头发是白的,像个小老太婆,我周围的孩童用这事嘲弄我,每到这时,孟轻呓就会找来孩童的父母,将他们整治一番,那些孩童就不敢再对我出言不逊了。孟轻呓对我寄予厚望,亲自教我读书写字、习武练功,还常常抱着我看月亮,晒太阳,说些她以往的故事给我听。我听她这样说,脑子里就能浮现出当时的景象,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形骸愈发糊涂,心想:“这似是轮回转世的征兆,可如令姑娘绝不会是梦儿的转世。”
孟如令述说童年温暖之事,目光变得温煦柔和,似对此仍有怀念,但她又皱了皱眉,手指转动辫子,说道:“到我九岁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太阳的光辉,体内阳火觉醒,成了灵阳仙。孟轻呓对此倒并不惊讶,却将我束之高阁,除了她招来的妖魔仆从、元灵奴仆之外,再不许我与任何人见面。
我觉得很孤单,很苦闷,而且我这人脾气很急,静不下来,如何能忍受这死气沉沉的日子?于是我与孟轻呓吵了好几架,她恨恨得打我耳光,我也不哭,只死死的瞪着她瞧,情愿她将我杀了。”
形骸道:“那是轻呓公主为了你好,你是灵阳仙,若被纯火寺得知,就有性命之忧。你当时是最叛逆,最冲动,最难管教的年纪,不明白轻呓公主的苦心。贤弟,我说的对不对?”
他后一句话是对烛九所说,烛九道:“安答,其中是非,我一外人不便擅断。”
形骸道:“你老爱与我争执,不就是年轻人的叛逆躁动么?”
烛九笑了一声,嗔道:“是你这人的毛病,我和旁人都不会吵。”
孟如令啐道:“孟轻呓就算是为了我好,但也不该将我当囚徒般困住,换做哪个孩子都会生气,更何况是我这般桀骜不驯的性子?吵了一年之后,她网开一面,允许我与来府上作客的孩童一起玩耍,只要我答应绝不显露灵阳仙的光圈。
我十五岁的时候,除了发色,其余长得与孟轻呓几乎一模一样,两人身上感应也愈发强烈,连心思时不时都能互通,府上仆人皆感奇怪,却谁也不敢多问。
那一年,我与府上一位宗族师范的儿子偷偷摸摸相恋。他大我四岁,我爱他极深,他对我也是极好,我把什么都告诉了他,连我是灵阳仙的事都不隐瞒。由于孟轻呓从不许我踏出宫殿最里头的那圈大花园,我自觉这日子暗淡无趣,便和我那恋人说了,那恋人对我说:‘令儿,我俩私奔如何?咱们找一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快快活活过一辈子,我带你去见名山大川,去见奇花异草,去见曲和关,去桃源乡,去声形岛,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我深受感动,不由得想象今后美好日子,为之如痴如醉。我说道:‘孟轻呓准有法子找到我,我得想个法术,能够瞒得过她。待我将这仙法习练周全后,咱们就逃出去,再也不分开了。’
我俩就此说定,我遂废寝忘食的用功,思索这门法诀,等到我十六岁时,此法终于练成。一旦我运用此法,纵然孟轻呓与我身心相近,也休想知道我在何方。于是我俩准备盘缠,商量好逃脱之计。”
她说到此处,眼中闪着怒火,表情痛恨卓绝,她道:“就在逃跑那天晚上,我那恋人并没有出现,来的是孟轻呓。她将我带到一座无人的阁楼前,我见到我那恋人被她绑在树上,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孟轻呓说他是纯火寺的奸细,故意欺骗我,诱惑我,想将我送给纯火寺领赏。她这谎话如何骗得过我?我冲上前想要救我那恋人,但孟轻呓却一剑将他杀了。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有多痛么?我恨不得自己立刻也随我情郎而去。”
形骸如何能信?摇头道:“轻呓殿下定有苦衷,她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说不定那人真的不怀好意?”
孟如令咬牙冷笑,指了指自己脸上伤疤,道:“我知道自己敌不过她,但我倔脾气上来,往自己脸上刺了一剑,我这一剑饱含恨意,本想自尽,因此大大出乎孟轻呓预料,她也受了伤,一时心魂恍惚,我趁她不备,终于逃离了孟府。她对我虽有养育之恩,但这深仇大恨,休想让我忘了!”
三十三 坟头出甲虫()
形骸愤然道:“如令姑娘,这显然是你不对。”
孟如令勃然大怒,道:“你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形骸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当年才十六岁年纪,天真烂漫,不通世务,岂能看穿旁人险恶心思?轻呓殿下即使处置手段果断了些、决然了些,可我看全是为了你好。更何况你也说了,她对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养育之恩,何以为报?”
孟如令道:“死的又不是你的恋人,你自然说的轻巧!”
形骸听她言下之意想杀孟轻呓复仇,断然道:“你若想找轻呓殿下麻烦,请恕我不能答应!”
孟如令知他复原比自己迅速,此刻自己敌不过他,脸上变色,道:“你想怎样?”
形骸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杀你,但可将你制住不动,带回去给轻呓殿下发落!”
烛九见两人争吵,本该相劝,此刻却觉得这二人之间并无情缘,他反而放心许多。
孟如令脸色难看,垂首不语,形骸从她身上瞧见孟轻呓的影子,有些于心不忍,但即使孟如令受了委屈,与真正孟轻呓的安危相比,形骸也顾及不上。
过了许久,孟如令叹道:“我从此不要再见到孟轻呓,但也不会找她复仇。你回去跟她说,要她放过我,我与她早已恩断义绝。”
形骸点头道:“我会向轻呓殿下转达此事,但她若要见你,我自当陪她同行。”
孟如令眉头一皱,嘲笑他道:“你还真当自己是那个伍斧转世了?”
形骸道:“不管真相如何,我对她总是一片忠心,此生无悔。”
孟如令撅起嘴,不再作答,只是偶尔双眸扫过形骸,眼神叫人捉摸不透。
形骸见她活脱脱就是孟轻呓的外貌,连目光声音都几乎无异,心想:“孟行海,你需一万个小心,她长得与梦如一模一样,你可别一时糊涂,做出对不起梦儿之事。”蓦然又想道:“呸!我宫槐伯爵意志何等坚定,心智何等开明,怎会疏忽犯错?”
屋内一片寂静,形骸望向窗外,心想:“那一僧一道应当追不过来了,但咱们仍要警醒一些。”
此时,屋外喀嚓喀嚓、吱吱叽叽,声音越来越近。形骸一惊,朝外望去,但只见一片墨黑。三人站起身,形骸拍出飞火流星,那火球小如铃铛,在半空中飘过,只见屋外是个拳头大小的甲虫,那甲虫浑身黑色,背后花纹似是骷髅。
形骸问道:“那是什么?”
烛九闭目片刻,回想烛隆记忆,骇然道:“这甲虫是从地下尸堆中长出来的,极不好惹,快走,快走!”
若在平时,这甲虫纵然神秘莫测,形骸与孟如令又如何会放在心上?但现时身负重患,不愿硬拼,随烛九就往外冲。
那骷髅甲虫跳起,咬向形骸,形骸以龙火炼体功一震,将那甲虫弹开,居然未能将它杀死。烛九刺出拂尘,把它钉在地上。谁知杀了一只甲虫,忽然间屋顶地面、前后左右,全是这骷髅甲虫的声响。
孟如令急道:“烛九,该往哪儿跑?”
烛九道:“该往地窖,可这甲虫能追到里头去!”
孟如令道:“先跑再说!”说罢施展仙法,面前寒霜密布,挡住甲虫势头,这般一动用真气,又累得气喘吁吁。
形骸变化肌肤,招来山墓甲,取出冥虎剑,在前开路,众甲虫只盯着他咬,如何能伤他分毫?而他使动飞鹰剑法,独臂斩出,一剑一个,劈开道路,烛九坠在后头,防止那些钻过孟如令寒霜的邪虫。孟如令全神贯注,见烛九若抵挡不住,就以法术解围,三人配合得毫无破绽,从甲虫包围中径直穿过。
烛九指着楼梯下方一扇门道:“那儿就是地窖,里头有个梯子,可以爬下去!”
话刚出口,众甲虫聚在一块儿,好似聚沙成塔,成了个三丈高的庞然大物,这巨怪全身由一簇一簇甲虫结合而成,全是个人形,露出一张人脸。三人一见,吓得头皮发麻,齐声道:“这是什么妖怪?”
那巨怪高声喊道:“将军令咱们镇守在此!”说罢一拳打来。它拳头中有数百只甲虫,对着烛九,张口就咬,烛九转动拂尘,霎时紫光纵横,蓦然间,数只甲虫穿破剑网,咬在烛九手臂上,烛九本就被屋外怨灵砍伤未愈,立时痛的大汗淋漓,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形骸、孟如令齐声喊道:“烛九!”同时挡在他身前,形骸使北风巨人道法,孟如令使冰山大川仙法,两股寒气缠绕合一,喷向那甲虫巨怪,巨怪怕冷,吱吱大叫,轰隆摔倒,众骷髅甲虫一时分散,乱作一团。
可这般运功,孟如令又难以承受,身子往后躺倒,形骸将她抱住,又变出一根骨手,提起烛九,一脚踹开那地窖大门,在其中摸黑往前,跑了十丈远,见地上有一门板,烛九跑到门板前头,睁开紫目,将那门板开启。
门板下方深暗无边,有一根阶梯通往深渊。形骸别无退路,只能顺着阶梯往下爬,他运雨燕身法,真气流转,下降极快,身形稳健,只呼吸间已下降了二十丈。但好景不长,上头又满是那甲虫的爬行之声。
少时,甲虫靠近,形骸再使北风巨人喷出寒霜,临近者全被冻死。他喷了五、六口后,遍体酸软,再无余力,但那甲虫似也知道害怕,既不追来,也不离开,只在他头顶上绕圈。
他爬了约莫三里路,终于脚踏实地,感到身躯沉重得仿佛灌满沙子,他惨声道:“贤弟,我们龙国有句古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有句古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欲求不满鸡娶鸭。。。。”
话说一半,他看到烛九脸色,吓了一跳,只见他俏脸发黑,竟似中毒迹象,他道:“这甲虫有毒么?”
烛九颤声道:“甲虫毒素。。。加上那怨灵毒素。。。。才会。。。如此。”
孟如令道:“你可带了疗毒的药物?”
形骸道:“没有,你呢?”
孟如令急道:“我是临时跟你们来的,怎料得到会遭受此难?你这大笨蛋,既然知道要来盗宝,为何不准备妥当?”
形骸道:“我又不是盗墓的行家!”
孟如令叱道:“孟轻呓难道不曾教你?这婆娘好生气人!就知道与你鬼混。”
烛九问道:“什么。。。。什么鬼混?”
形骸大感窘迫,不愿争执,心想:“此地已深入地下,龙脉当已纯净,不受阴气所染,我可借龙脉替贤弟疗毒。”于是双足骨刺钻入龙脉中,稍一汲取,果然浑厚浓重,并无尸气。他将掌心贴住烛九后背,真气在他体内迅速流转,一点点分离他血中毒素,化作鲜血,这正是放浪形骸功的妙用之一。
孟如令见烛九脸色好转,感叹形骸内劲充沛,不禁啧啧称奇,道:“你真只有十七岁?到底是怎么练成这般境界?难道孟轻呓这些年又创出了神妙的心法么?”
形骸道:“是啊,如令姑娘,轻呓殿下已今非昔比,你不想见见她,与她冰释前嫌么?”
孟如令做个鬼脸,说道:“冰释前嫌个鬼!她杀了我恋人,我纵不杀她,也绝不原谅这婆娘。我若将你杀了,你看她饶不饶我?”
形骸吃了一惊,道:“你别开玩笑,我眼下正救人呢。”
孟如令啐道:“你这傻瓜,知道我是玩笑,又有什么好怕?”
说话间,上空传来急响,形骸、如令惊呼道:“是骷髅甲虫?”
形骸不敢逗留,收回地下骨刺,带着烛九、孟轻呓到一角落里躲着,一转眼,却吓得一个哆嗦,只见身边坐着一满头白发,浑身尸白、穿着黑皮甲的老头,显然是个变作实体的鬼魂,正在抓自己头发。这鬼魂看形骸一眼,问道:“小兄弟,你擅长猜谜么?”
形骸见这鬼魂好似无意伤人,忙朝他嘘了一声。
那鬼魂朝远处一看,道:“你被骷髅甲虫追?”。。
孟如令与形骸用力点头,那老鬼魂笑道:“有我在此,它们不敢过来,你若帮我解开谜底,我就帮你把甲虫赶跑如何?”
形骸尚未答话,老鬼魂说道:“初时赤身爬行、喝血吃肉,其后手持弓箭,尔后穿衣行走,再后烧肉吃菜,最终开口说话,这是什么事物?”
孟如令嗔道:“这还不简单?是人哪!”
老鬼魂皱眉道:“错了,我早猜是人,但却不对。”
形骸想了想,道:“是老虎。”
孟如令急道:“怎地是老虎?你可不能乱猜。。。。”
忽然间,老鬼魂一跃而起,一挥手,一踢脚,面露狂喜,大喊道:“对了?对了?竟然是老虎?为何会是老虎?”
孟如令也傻了眼,问道:“是啊,为何是老虎?”
老鬼魂又问道:“初时衣帽整齐、侃侃而谈、手持弓箭、烧肉吃菜,尔后赤身爬行,喝血吃肉,口中吼叫,钻草爬地,这又是什么事物?”
孟如令道:“这都是什么烂七八糟的?”
形骸道:“是人么?”
老鬼魂一飞冲天,乱翻跟头,尖叫道:“是人!是人!你怎地猜对的?”
三十四 黄沙埋尸骨()
形骸道:“你先替咱们逐走那些甲虫!”
老鬼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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