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镇上,朱月影知道哪家的酒好,直接领着房承梁过去,房承梁倒没有在乎这些,两人在酒馆坐定,房承梁脱下鞋子,在鞋垫底下拿出一张银票,竟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房承梁喃喃地说道:“只不知这家酒馆能不能找得开,不然只能到外面兑开了。”
朱月影说道:“放心吧,这酒馆生意极好,定然能够找得开,对了方兄,看你一脸精明之相,难道不知道钱不可露白的俗语么?”
房承梁说道:“有你在这,我用得着担心什么?既然不知道大侠的姓名,我便称呼你为义兄,你看如何?”
朱月影说道:“我姓朱,你唤我朱兄弟便行。”他是这里的熟客,很快点了一整坛的好酒,一盘牛肉,一叠小菜。
房承梁见这一坛酒怕不有十多斤,忍不住咂舌道:“这么多酒,能喝得完么?我可不是小气,只怕朱兄弟喝坏了身体。”
朱月影笑道:“我身子蠢笨,就喜欢喝酒,喝得越多精神越好,对了,房兄半夜走在镇子外,不知是否有什么急事?”
房承梁说道:“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去送一封信,劝劝一个人,本想着晚上行路清静,却没想到遇上歹人,朱兄弟是做什么营生的?你有这一身好本事,却似乎过得并不如意。”
第797章 天灾人祸()
朱月影穿得衣服也邋遢,失意两个字简直就挂在身上,他虽然喝了酒,但依然谨记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胡诌道:“我没了家人,四处游荡,这里的酒好,我便在这里住下了,房兄虽没有多大本事,却极有胆识,这是我挺佩服你的,若是我没有恰好路过,房兄恐怕命已经不在了,可是我见房兄却没有露出什么惧色,感到有些奇怪,另外就算那些被杀的人房兄都不认识,可是失落了几十两银子,房兄似乎也没有放在眼里。”
房承梁大有深意地笑了笑,见朱月影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他,便说道:“我怕说出来,朱兄弟也不相信,就算朱兄弟不在那里,我也自有保命之道,所以我并不害怕,而几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因此结交到了朱兄弟这样的人中豪杰,高兴之情多过失财之意,自然不会苦着脸了。”
朱月影给房承梁倒酒,房承梁酒量浅,只陪着他喝了几口,朱月影自己倒连喝了三碗,他又喝了一碗酒后,长吁了一口气,不知是酒意作祟还是怎的,朱月影直言道:“兄弟我直肠直肚,说话冲撞了你,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咱们说了半天话,我感到都是云里雾里,我有苦衷,所以不能说出自己的事,房兄若没有这个顾忌,不妨说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有在匪徒中保命之道?偿若不说个清楚明白,我这酒喝得也没有滋味。”
房承梁说道:“阁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相信朱兄弟的为人,不妨跟你实说了吧,我是延绥驻军的一名军司,平日经常随大军和鞑靼人相斗,我虽然不会什么武功,可是大场面见多了,只要我说出身份,那些劫匪未必敢动我,他们想要的不过是钱财,偿若动了边防驻军的人,他们将会受到驻军的追捕,要知道,劫匪未必怕官差,却怕当兵的。”
朱月影恍然:“原来如此,是我错怪房兄了,原来房兄常和鞑靼人打仗,见惯了大场面,所以遇到十几名匪徒,才能这般气定神闲。”
房承梁说道:“我见朱兄弟一表人才,却又过得不甚如意,便有了亲近之情,不过我不明白,朱兄弟原本错怪我什么了?”
朱月影一咬牙,将自己曾经打抱不平错手杀了有功名之人的事跟房承梁说了,他这是在赌一把,赌自己看对了人,坦然自己的事换来一个朋友,若是看错了人,便认了。
房承梁说道:“这事也怪不得你,而你行侠仗义,本意也是好的,既然你来此是为了避祸,又这么信任我,这样吧,你随我去军中,我跟你推荐一个人,而你行凶之事,这人也能将你的案子销了,从此自由自在,再不用东躲西藏,岂不是好?”
朱月影简直不相信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好事,托此人之福,朱月影随他入伍,跟在周帷幄军中,此后从一名普通的兵,逐渐晋升为周帷幄的贴身侍卫。
这就是朱月影的出身。
讲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朱月影对他遇到房承梁一事讲得十分详尽,甚至到了啰嗦的地步,足见这件改变了朱月影的经历让他印象极为深刻,而刘苏儿和汪九成自然也不好打断他的话,只是他说了半天,依然没有说道他为何和坏书生康长恨走在一路,又是奉了周帷幄的命去做什么事,只是朱月影讲的是他亲身经历,而且颇有趣味,所以两人都没有表现得不耐烦。
丐帮弟子送来酒菜,汪九成招呼朱月影一起吃,朱月影也不客气,他手臂虽然断折,但喝酒夹菜还是没有问题,此人看起来不是那种强壮之人,想不到喝起酒来却和汪九成不相上下,汪九成叹道:“只从你喝酒的痛快上就能看出,你是个磊落之人,不意遭遇竟然如此坎坷,后来呢?后来你怎的又和坏书生走上一路了?”
汪九成借着喝酒之机,还是忍不住将话问了出来。
朱月影说道:“你不听我将前因后果说出来,恐怕你也不明白这中间的事。”
他喝了一大碗酒,又接着说起后来的事,只不过他也知道刘苏儿和汪九成想听的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话,因此只捡重要的说,尽管如此,还是显得有些啰嗦。
朱月影自从跟着周帷幄以后,在西北一带和鞑子打仗,一年大大小小的仗有几十次,有一年仗打得少,周帷幄去了京城一次,回来后就大发脾气,说那些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文官们,个个肥头大耳,腆着肚子跟他说话,语气冷嘲热讽,浑不知边疆战士之苦。
房承梁在一旁安慰他,这种事情在所多有,只要习惯也就好了。
周帷幄原本希望问朝廷多要些财物给驻军的,结果两手空空回来,他将怨气都放在了那些文官头上,认定是他们在其中作祟,此后周帷幄一直耿耿于怀,但苦于没事不能擅自回京,所以他也只能发发闷气罢了。
在朱月影眼中,周帷幄是个好官,而且武官很对他这种江湖人的脾气,两人虽有上下职责之分,可周帷幄却将朱月影看得十分亲近,当然,这也许只是朱月影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周帷幄对属下的所有人都很好。
朱月影刚刚入伍的时候,周帷幄是一位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后来仗打得虽少了,可是西北低垂的天空却不断出现异象,房承梁说那是灾祸之相,开始时大家谁都没有在意,果然没过两年,便出现了百年难遇的旱灾。
那一日,周帷幄和朱月影等几人正在军营中说话,朱月影戏言:“仗打得少了,是因为咱们总打胜仗,鞑靼人不敢来犯,所以咱们的待遇也差,我看咱们不如故意打几场败仗,向京城告急,把情况说得严重些,搞到朝野震动,那军饷还不得加急主动送来?”
周帷幄却肃然道:“身为朝廷命官,此事怎能儿戏?更何况打仗的指挥权都在都督手中,他们也不能肆意妄为,何况打了败仗,不仅官兵折损,后退之际,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朱月影倒有些不以为然:“鞑靼人就算是打了败仗,也一样劫掠百姓,我看没什么不同,眼下到了灾年,咱们军中的土地也欠收成,士兵们都吃不饱,照这样下去,还怎么打胜仗?周将军,咱们要长远思量。”
周帷幄不以朱月影的话冲撞他而不虞,反而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是,咱们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一事终于落空,因为他们驻军的屯田所受的灾比起百姓贫瘠的土地受灾情况相比,要小得多,一场大灾难倏然来临,整个陕西都被这场旱灾晒得要冒出了烟,天灾之下,就连鞑子都不再来犯,因为土地干旱到连草都长不出来,鞑子以骑兵为主,没有草,他们的马便没有吃食,可是相比于鞑子,粮食和水才是最要命的。
彼时的都督管从容甚至有了退兵避灾的打算。
也就在这艰苦的环境下,路达远带着府谷的百姓揭竿而起。
第798章 路达远()
叛军刚起,朝廷军并没有将这些泥腿子放在眼里,但似乎在一夜之间,百姓如蚁附膻,路达远的势力忽然大振,身为都督的管从容立刻向京中告急,几万朝中派出些援军来支援他们。
对于朝廷来说,派出援军支援,就需要大量的国库储备,然而西北旱灾,已经使得国库空虚,况且派出援军去攻打反叛的百姓,无异于饮鸩止渴,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下下之策,当然,这只是不想派出援军的借口,若是国库充盈,早派出大军去风光剿匪了。
即便没有援军,满朝文武官员还是认为应该杀鸡儆猴,只要路达远一军惨败,其他想造反之人听到风声后便不敢再起不臣之心。
也有寥寥几名大臣认为直接予以打压似乎不甚妥当,因为百姓不过是因为因灾起事,造反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并非有什么野心,只要大施皇恩,对叛军进行感化,他们自然会土崩瓦解。
可是这种看法很快就被其他声音淹没,因为所谓的大施皇恩,也需要钱粮,现在朝廷最缺的就是钱粮,所以他们也没有用来感化叛军的资本,商量来去,最后还是决定让镇守边疆的驻军前去剿匪,这已是代价最低的解决办法。
这是一殿大臣商量的结果,皇帝心中却有些不喜,在他心中,即使是叛军,也是他的子民,是他的百姓,朝廷上的文武百官闭塞了他的耳目,他却有自己的手腕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他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灾民之所以造反,乃是因为赈灾之粮在路上被劫夺,西北赤地千里,为了活命,百姓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骇人之闻,这是何等的凄惨,又怎能责怪他们为了活命而造反呢?
皇帝是个性子阴柔之人,即使面对自己的臣子,也不忍心当面顶撞,他表面上同意了剿匪的提议,暗中却在想别的办法,在皇帝心中,最可恶的就是那些克扣赈灾钱粮和劫夺钱粮之人,然而若要对付他们,驻军就无法去对付叛军,其实他的心中尽管直到叛军无辜,也担忧叛军势大,事在两难下,皇帝便陷入了如何能两全其美的困惑当中。
没有援兵也没有振奋军心的粮饷,边疆驻军打仗也提不起劲来,如同朱月影所期盼的,叛军在路达远的领导之下竟然连打了几个胜仗,朝廷军节节败退,当然叛军大胜仗的原因很复杂,牵扯到很多因素,比如朝廷军一向打的都是犯我国土的鞑子,如今却是面对自己守卫的百姓,不免心生怜悯,就算打赢了,也成不了英雄,反而会被骂上一句刽子手,而且打仗和不打仗时粮饷都是一样,谁还愿拼着命去厮杀呢?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都督的管从容便成了最无辜的人,吃了败仗,下面的人都没什么,身为统帅的管从容便成了众矢之的,京城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臣们趁机指摘管从容的不是,什么管从容不能为君分忧,什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装备粮草全都不缺,竟打不过饿着肚子的老百姓,要他何用?那些平素和管从容有嫌隙之人,更是大肆诋毁管从容的能力,说他没有一点才干,却身居其位,若是任这种人当都督,那些叛军迟早会打倒京师来。
很多人跟着附和,皇帝不得已罢免了管从容,然后提拔了周帷幄为都督。
皇帝犹豫多时,也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他发出密诏给周帷幄,让他以安抚为主,围剿为辅,只不过这种对策和朝中大臣策略相左,故而周帷幄秘密行事,不得宣扬。
周帷幄本也没有以攻打叛军为荣,他知道自己做了都督,此后若是立了大功便罢,偿若发生了什么小差失,自己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如今有了皇帝的密诏,他心中踏实多了,于是乎他派出了身手高强的朱月影去见路达远,希望能用军中粮饷换取他们的退兵,然后想办法和平解决此事,将一场造反的大罪孽消于无形,对大家都有好处。
叛军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粮食,有了粮食渡过灾年,他们自然不会再生反叛之意,至少斗志会因此逐渐瓦解,而表面上,他们还要互相攻伐,但只是假打,用以封堵文武大臣的悠悠之口。
朱月影说到这里,问汪九成和刘苏儿道:“你们觉得这种解决方法如何?”
刘苏儿对官场的勾心斗角不甚了了,只觉这是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他点头道:“想不到周帷幄是这种顾全大局的人,更想不到皇帝原来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皇帝又什么想法,不能直接说出来么?”
汪九成则说道:“事情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尊贵如一国之主,也会受到各种求情况的掣肘,皇帝说什么,总会被大臣们进行探讨,什么事都经不住这种议论,议论得多了,皇帝自己都会对自己的主意心生怀疑,而且就算皇帝坚持己见也没什么好处,因为一旦做出错误的决定,还会受到责备,虽无人敢直接指责皇帝,但皇帝自己心知肚明,再加上朝堂之上,在臣子们眼光灼灼下,皇帝便难免心生愧疚,而且做对了也不会有人夸皇上英明,所以皇帝一道,多数决定都是让臣子去做,皇帝做甩手掌柜,自己毕竟是一人,文武百官多数人商量之后,总不会错到哪儿去,你不闻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么?”
刘苏儿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想着,原来汪九成身为丐帮帮主,却很少过问丐帮的事,除非丐帮发生了重大变故,在这一点上,位高权重之人都有相通之处,怪不得汪九成对皇帝的想法能认识的这么透彻。
朱月影点了点头:“汪帮主果然有治人治世之大才,丐帮有如今兴旺局面绝非幸至。”
汪九成叹了口气问道:“丐帮兴旺有什么好?我倒认为何时天下没有了乞丐,没有了叫花子,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呢。”
朱月影愕然,他原本以为汪九成会想着丐帮弟子越多越好,因为丐帮弟子越多,丐帮的实力才越大,想不到汪九成心中悲天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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