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安默拉不由皱起眉。科托教区是所有教区里最偏僻的,而帕拉姆城在这样一个教区里也只是个不太出名的边境小城,按理说游客应该不多,怎么可能在淡季出现宾馆满客的状况。
接待小姐解释道:“是这样的,最近在进行曙光祭典举办区的选举,科托的名次非常高,很多信徒不远万里来这边祷告。”
曙光祭典是奥兰神圣帝国五年一度的盛大宗教活动,全世界一大半的曙光信徒都会来参加。这个祭典对于神圣奥兰帝国不仅有宗教意义,还有很强的政治意义,因为奥兰教廷改选频率与曙光祭典的频率是一样的,都是五年一次。也就是说,举办曙光祭典的教区领袖,很可能就是下一任教皇。
可是下任教皇的大热门一直都是那几个中央教区主教啊,比如圣扎迦利、安缇丝姆、纳法尔,他们又有军权又有威望,还深受庇佑十三世信任,怎么排也排不到科托这种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小教区吧?
“科托教区的主教是?”安默拉皱眉问道,她说的是普朗曼语,表明自己的游客身份。
接待小姐用不太熟练的普朗曼语回答:“您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您也是为了祭典来的呢。最近科托教区换了一位新主教,也正是因为他,科托才成为曙光祭典举办区选举的一匹黑马。”
“到底是谁?”奥里维好奇地问。
文森特也觉得奇怪,他还挺关心时政的,不可能奥兰发生这么大变动都不知道啊。可是转念一想,最近大陆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他往普朗曼、圣兰斯卡特边境放了个战略级魔导式,然后是索菲亚遇刺“失踪”。如果奥兰真的有心把消息封锁在国内,在外界这么多干扰信息的情况下,其实也不难做到。
“是阿伯特阁下。”年轻的接待小姐脸上露出敬重又欣喜的神情,“他应教皇冕下的请求,在不久前接任了科托教区主教一职,我们都相信,不久后他将成为庇佑十四世。”
这话在教皇活着的时候说是很不合适的,但由此可见这个阿伯特到底有多得人心。
安默拉跟文森特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奥里维离开宾馆,乘车前往科托教区中心城市。
“我忘了阿伯特是谁……这个名字我肯定听过。”安默拉努力回忆着。
“是莫尼诺修道院院长,他已经从教廷的实权职位上退下来很多年了,这个世纪一直在为教廷培养新人,现任的圣殿骑士团团长约书亚就是他的学生。”文森特看起来比她还迷惑,“可是他跟庇佑十三世是一辈人,百来岁了,哪一天猝死都不奇怪,现在庇佑十三世传位给他有什么意义?”
“他为什么这么有威望?”插话的是奥里维。
文森特逐条分析道:“因为他之前就和现任教皇庇佑十三世一起担任过中央教区的助理主教,地位非常高,所以他有成为教皇的权威。后来他又去莫尼诺修道院当院长,每年都为教廷输入一批由他亲手培养的神职人员,这些人现在身居要职,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有成为教皇的政治资本。另外,他培养的约书亚是现任圣殿骑士团团长,也就是说,他手里还握着教廷最具代表性的军权。”
“我不觉得约书亚真的会听他的话。”安默拉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庇佑十三世应该主要看中了他在教廷高层的人脉,奥兰现在需要一个经验丰富而且能真正掌控局势的领导者。”
“现在我们怎么办?”奥里维问的问题都非常朴实。
车停了下来,安默拉回答:“现在先下车,找地方住。”
宾馆是找不到了,安默拉伪装成游客直接找中介机构联系可以暂住的本地家庭。她出手阔绰,和文森特、奥里维站一起就是标准的学生兄妹带保镖,很多家庭都乐意接纳。
最后她选中了住在中心广场附近的一家人。因为举行曙光祭典的时候,游。行队伍会绕教区一圈,最后回到这里,然后主教还会在这儿演讲,地理位置非常优越。
寄宿家庭是一家三口,单亲妈妈瑞贝卡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子杰森和杰克。瑞贝卡很年轻,但是两个儿子都成年了,正忙于考大学。为了能让孩子有个比较好的复习环境,本来这个月起瑞贝卡想停止向游客提供借宿,但是安默拉开出的条件太过丰厚,又一再保证不闹事,所以她才犹豫不决地答应下来。
入住第一天,瑞贝卡就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特色晚餐。
一家三口都在做饭前祷告,安默拉这边三个人也有样学样地做。
做完正式动刀叉,文森特在安默拉的暗示下跟瑞贝卡套话:“非常感谢您的收留,希望没给您造成什么麻烦。”
精通三帝国语音是一个指挥官的基础课程,文森特的教廷语就说得很好,再加上他年轻又病弱的模样,很容易就给瑞贝卡留下了良好印象。
“没什么,祝你们玩得开心。”瑞贝卡笑了笑,好心地提醒他们,“科托教区很少有这么多游客,治安可能有点跟不上,你们平时出去玩一点要多提防着点。”
“谢谢您的提醒。”文森特还真不信有人敢偷到安默拉头上,他抿了点汤,装作感兴趣地开口问道,“您有什么推荐的景点吗?千万别推荐那些旅游手册上的购物场所,我们想玩点地道的。”
瑞贝卡已经将房子租借给游客好多年了,对于他们的喜好可谓是了解透彻:“下城区的夜市很好玩,但是因为马上要举行曙光祭典,那边已经撤下了。”
也就是说,游客只能逛曙光祭典。
可惜这里三个假游客每一个是信徒,祭典没有任何能吸引他们的东西。
“这样啊……”文森特遗憾地叹了口气,感觉已经有点聊不下去了,但是安默拉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搭话,“嘿,小伙子,你们打算考什么大学?”
这次他换了个目标。
其实他年纪也很轻,但是这句“小伙子”叫起来却没有一点违和感。
两个学生都很腼腆,瑞贝卡替他们回答:“杰克想去中央教区的教会学校神学院,我想以他的成绩应该并不难。杰森想去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他真的非常努力,不过我想他应该定个低一点目标……”
这点倒是出乎文森特的意料,他迅速把目光投向那个埋头吃饭的大男孩身上。他高高瘦瘦的,有一头冒失的黑色卷发,脸上有很多熬夜熬出来的青春痘,但是隐约可以看出英俊的轮廓。
然后文森特把目光再一转,看见安默拉对他使了个眼色,立刻知道自己应该从这个话题切入了。
“不,我觉得这个目标就不错。”文森特露出一点微笑,他不笑的时候显得冷漠老成,笑起来感觉又年轻了不少,和那对双胞胎的距离也近了不少,“我就是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毕业的,相信我,如果圣兰斯卡特有什么东西能称得上世界第一,那绝对不是翡翠圣枪魔导军团,而是国立学院。”
“你是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毕业的?”一直显得有些沉闷的杰森终于开口说话了,他问完就立刻低下头,好像很怕眼神接触,他不太相信地强调了一句,“你真的毕业了?”
文森特看起来太年轻。
“对,我毕业了,现代魔导学博士。”
这话一出连瑞贝卡和杰克都看了过来,如果是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是世界上最好且最难进入的学校,那么魔导学院就是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最好且最难进入的专业。任何一个从这个专业出来的学生都是万里挑一的,大部分人走会向军政,其他人也都位于各行业顶端。
杰森顿时兴奋起来,他说:“真的?我也想修读魔导学专业,但是这边是神源体系,圣兰斯卡特主要是根源体系,说真的这让我很为难。如果能去圣兰斯卡特读魔导学,我觉得移民都不是问题。”
瑞贝卡把叉子放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杰克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吃完了,先去复习。”
杰森兴奋的神色稍稍冷下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帮瑞贝卡一起收拾东西。
“剩下的我们来收拾吧。”安默拉对瑞贝卡说,她笑起来很恬静,“做饭的时候也没帮到您什么,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瑞贝卡当然不会让客人收拾,但是安默拉一再坚持,而奥里维一听她的话更是直接动手收盘子了。她没有办法,只好歉意地笑了笑,上楼打扫房间去了。奥里维为了不犯错,几乎都不说话,他收好盘子就乖巧地端去厨房洗,完美地履行了保镖兼保姆的职责。
很快餐桌上就只剩下杰森,文森特,还有安默拉。
安默拉示意几次,文森特一直没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于是她只好自己开口对杰森说:“能带我们看看你的房间吗?”
杰森估计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提出这种要求,他愣了会儿:“不、不太好吧,我房间有点乱。”
安默拉又踢了文森特一脚,他终于反应过来:“你有书房吗?”
杰森听明白了:“噢,好的,我带你们去看看。”
书房是整个家里最拥挤的地方,好几个书架并排摆起来,中间空隙很窄,胖一点的挤都挤不进来。一边书柜是杰克的,全是神学方面的书,还有学校教材;另一边是杰森的,种类非常繁多,包括一些魔导学发展史和外文小说。
“你不是信徒?”文森特看了几眼就明白了。
“你也不是游客。”杰森站在门边,握住门把手,额头上有汗水。他之所以不在饭桌上说是因为怕他们几个伤害瑞贝卡和杰克。
文森特看了安默拉一眼,发现她挤在书架间看杰森的小说,根本没管他们的对话。
他只好说:“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手上的戒指印。”杰森咽了下口水,手背在身后轻轻转动门把手,“你看上去可不像是离过婚的人,所以那枚戴过很长时间最后又被摘下来的戒指肯定不是婚戒。”
文森特觉得有点好笑,他看起来不像是离过婚的?这到底是褒是贬?
杰森继续分析:“你提到过翡翠圣枪,听起来你对它有点矛盾情绪,又像是骄傲又像是不屑。联系你手上消失不见的戒指,我觉得你曾经是斐尼克斯的指挥官,只不过后来退役了。”
文森特挑了挑眉,他算是圣兰斯卡特的通缉犯,早就用魔导式进行过伪装,但是这种伪装主要针对监控系统,不针对杰森这种观察力优秀的人。他不觉得这种小城市会有人把一个戒指印跟斐尼克斯联系起来,更不觉得在安默拉身边会因为暴。露身份而发生什么危险。
“颇有想象力,不是吗?”文森特点点头,也没有正面否认他的猜测。
杰森继续说:“在你这个年纪就离职的斐尼克斯指挥官只有文森特·谢利。”
文森特无奈地笑起来,对书架间的安默拉说了句:“怎么办,灭口?”
杰森也把眼神放在安默拉身上,他看得出奥里维是军人,和这个叛国指挥官文森特可能是一伙的,但是那个女孩子就不清楚了。他猜她可能是被挟持的,但是她身上干干净净,眼神从容自如,一点也看不出被挟持的窘迫。现在文森特一开口,更是推翻了这个站不住脚的猜想,没有绑匪会询问人质下一步该做什么。
杰森看着安默拉一点点从书中抬起头,猛然一转背后的门锁,却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固定住了。他的冷汗一下就流了下来,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安默拉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这个人被嫉妒他的同伴拖进废弃矿道里,然后呢?”
杰森愣了半天,安默拉扬了扬手里的书,他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书里的情节。
“然后他的同伴放了把火,将矿道封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么危机的关头回忆起一个几年前看过的童话情节。
安默拉挑眉:“然后他死在里面了?”
杰森努力回忆着,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件事,反而忘了该恐惧紧张。
“没有。矿道里有一只很大的黄金蜥蜴,他躲在蜥蜴口中,没有被烧到,等火焰熄灭就逃出了矿洞。后来这个人把蜥蜴熔炼成纯金,赚了很多钱,娶了一个漂亮老婆,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安默拉点点头,又问:“你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
也许是安默拉看起来太和善,完全不像是会灭口的那种人,他渐渐地居然也被感染了,焦虑不安的感觉像潮水般退下。
“我觉得有点说不通。”杰森回答,“并不是没有被火焰烧到就可以幸存。矿道也许有很多有毒的可燃气体,而且被密封后氧气有限,燃烧耗氧,即便这个人没有被烧死,他也会被闷死的。作者还不如直接写那只黄金蜥蜴是神话生物,保护了掉进矿洞的人。”
这也是文森特在想的问题,他发现自己跟这个男生还挺合拍的。
安默拉把书翻过一页,照着上面念道:“这个故事的寓意是,要常怀善念,这样你在绝境中才能发现一线生机。”
杰森的冷汗一下就掉下来了,她这是在暗示什么吗?因为他平时没有像信徒一样多多行善,所以今天必须死在这儿?
“当然,我也觉得你说的比较对。魔导学就需要这样严谨的科学精神,不是吗?”安默拉忽然笑起来,“面试通过,我会找人给你写推荐信的,两个月后你就可以去国立学院报道了。”
杰森呆立在原地,半天没有动。
安默拉将书重新放回书架上,然后离开了书房。文森特跟在她的身后,也摸不清她在打什么主意。
“我还不知道你入股国立大学了。”文森特口气略带嘲讽。
“有一个奖学金是我捐的,而且我自己也算校友吧?”安默拉满不在乎地说,圣兰斯卡特国立大学有推荐人制度,也愿意给他们的捐赠人提供一些接受范围内的便利,“前段时间小波文跑了好几次国立大学,他们给我们提供一点便利是应该的,况且我觉得那个男生看起来不错。”
“你才了解他多少……这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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