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宫殿恢弘到有点虚假，空旷、冰冷，毫无人气，无底深渊一直给人这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四周的深暗中漂浮着无数光点，它们从上层地狱流泻下来，就像银河流泻于星空一般。这层地狱相比起其他岩浆烈火覆盖的地方，更像是不可捉摸的梦境，随便一碰就会破碎。
沙利叶所在的地方是地狱的第五层，最下之窖门。
堕落的灵魂要花一个世纪抵达这里，此时他们早就失去了人的意识与情感，只会凭着生前的本能往下堕落，最后穿过最下之窖门，有些消失，有些则抵达斯洛所看守的夜之领域。
沙利叶坐在最下之窖门的旁边，光点们穿过他的身体进入下层地狱，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些灵魂的生平。
“没有。”沙利叶安静地回答，“我只是不想去圣殿了。”
赛门坐在他宫殿的二层台阶上往下俯瞰：“你翅膀都耷拉下来了……怎么看都不像心情好的样子。”
沙利叶迅速收回了翅膀。
赛门：“好吧，当我没说。”
沙利叶又不说话了。
“怎么感觉我们俩都没什么目标……”赛门从上面飞下来，坐在沙利叶身边，感慨道，“为什么门格尔和斯洛那种人就目的性特别强，总是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情况下做什么事情。尤其是门格尔，他甚至连自己死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因为他们比较擅长思考。”沙利叶冷冷地打量了赛门一眼，赛门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他坐远了一点儿：“斯洛在冰原跟人类的天空要塞打起来了？”
“你知道得未免有些晚。”
沙利叶凉凉的目光让赛门特别不适应，他心想这家伙怎么跟斯洛越来越像了，然后说道：“他也是够忙的，同时控制那么多投影还要亲自上阵打架……”
话还没说完就被沙利叶打断：“他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你派不上什么用处。”
“……”赛门思索了一下，“我突然记起来我的铠甲还没洗干净，我先回去一趟。”
现在的沙利叶简直太不好交流了，还是等他变白再说吧。
“你有空擦铠甲不如多看点关于魔导学的书。”沙利叶没有放弃嘲讽他，“我担心擦亮铠甲后那些锈蚀的痕迹会趁机进入你的脑子。”
赛门终于忍不住了：“……你不觉得你刻薄得就像斯洛或者门格尔吗？”
“我似乎听见有人提起我？”
沙利叶所坐的最下之窖门冒出大量黑色的火焰，第六层夜之门的沉默天使从里面走了上来。
“没有，我说门格尔……”赛门迅速改口。
斯洛扫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看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沙利叶：“席欧乌尔和阿博要醒了，我们应该腾出手开始准备仪式。”
沙利叶头也不抬：“早就该准备了，如果你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小女孩身上，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凑齐了看守五扇地狱门的堕天者。”
这种针锋相对的气氛让赛门有点不想呆下去。
让沙利叶彻底进入堕天形态并且屠杀人类的事情肯定跟斯洛脱不了关系，现在两边对峙，他还真不知道该帮谁比较好。
“你显然没有资格指责我……”斯洛表现得一如既往地平静冷峻，“尤其是在你纠结于光明与黑暗好几百年的情况下。”
“我想回去一下……”赛门嗅出了可能打起来的严峻气息，他准备撤离战场。
斯洛的刀锋迅速调转：“如果你从来不参与抉择，那么地狱要你有什么用？”
赛门耸了耸肩：“我又不是自愿下地狱的。”
周围陷入了沉默。
赛门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他改口：“当然，我很乐意为永夜女神效力。”
“他没说错。”沙利叶看向斯洛，直接站起身，“这里根本没有人是自愿离开曙光的。我们被抛弃了，我们被放逐了。”
“这不是你维持翅膀颜色的理由。”斯洛显得非常平静。
“我信仰曙光。”沙利叶紧盯着斯洛，试图从他神情中找出一点破绽，可惜完全没有。
斯洛回答：“下次记得用过去时，我的伙伴。”
沙利叶与他对视，一步也不肯退让。
斯洛很平和地移开视线，然后对赛门说道：“跟我去最下层，准备仪式。”
赛门点点头，两个人很快消失在了寂静的第五层地狱。
最后，这里只剩下缓缓流淌的无数灵魂和羽翼污秽的堕天者。
*
安默拉走着走着突然想起自己仓促之间居然忘了件事情——克洛宁那个“曙光是禁忌之神”的说法，她居然忘了问清楚。
到底什么样的力量，对于神来说才会是禁忌呢？
安默拉有点想不通，如果按照现在的标准，永夜那种象征黑暗的力量才应该是禁忌吧？但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现在的人是依赖阳光的，所以光明是“好的”，而昼夜交替则带来一种光明战胜黑暗的感觉。
但是对于最初那些人呢？
最开始的世界是一片黑暗啊！
永恒黑暗中的女神就叫永夜女神，而打破夜的藩篱，从永夜中诞生第一缕光的，就是曙光。
从这种普遍黑暗的环境下来看，代表光明的曙光确实是禁忌。
可安默拉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光是打破了夜的藩篱，那个自永夜中诞生的女神肯定还具备另外一些……不该被神得到的力量。
137、禁神（下）
大运河北段上空。
亿万星辰，空漏银河，指挥舱。
索菲亚正在闭目休憩，她已经保持高强度作业状态超过两天了，确实有点疲惫。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大多在为作业和青春期痘痘烦恼，而她却忙于征战与权谋，这种急速成长会造成巨大的心理与身体压力，很多天才就是因此早夭的。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请问是否开启战争状态？”
夜幕系统的声音却让她不得不振作起精神来。
“什么样的能量波动？”她整了整衣领，然后开始自己操作指挥台查看。
夜幕系统回答她：“是个人，我们有过备案。”
光凭一个能量波动就能让天空要塞上升到战争状态的人并不多，门格尔应该算一个，安默拉暂时还没到这个级别。索菲亚看着夜幕系统展示出来的资料，迅速连上了旁边的送葬人部队。
“请为我提供奥兰神圣帝国骑士团的出入境信息。”
一不带称呼，二不说谢语，圣扎迦利觉得她简直在挑战自己的修养。
“殿下，你要哪些人的出入境信息？”
索菲亚翻了几页资料，然后挨个儿报名字：“你们的现任圣殿骑士团团长？”
“约书亚大人未曾出境。”圣扎迦利迅速答道。
索菲亚又翻了几页：“现任裁判长呢？”
“也未曾出境。”圣扎迦利皱起眉，“您遇上了什么事情吗？”
索菲亚继续把资料往后翻：“教宗冕下应该在国内吧？”
“那是当然。”圣扎迦利越听越不对劲，“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请您直说。”
“那就奇怪了……”索菲亚把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哦，前任圣殿骑士团团长呢？我是说……杰拉尔德。”
“正在圣兰斯卡特境内。”圣扎迦利帮她查询着自己这边的情报。
“就这么几个人没错啊……”索菲亚把资料搁在一边，敲了敲屏幕，“你们有什么新圣器或者未确认死亡的旧圣器吗？”
圣扎迦利终于知道了她在问什么东西：“这附近有奥兰的圣器？”
舍弃人的身份，成为神的圣器。
在奥兰的宗教修行中，有人通过这种方法获得极端的、远超普通人类的力量。这种力量非常特殊，其中的强大者甚至可以伤害天空要塞。在杰拉尔德之后，天空要塞就开始对这种圣器的力量进行识别，并且及时躲避不必要的伤害。
“检测到了。”索菲亚摊开手，眼神颇具压迫感，“你有什么看法？”
圣扎迦利立刻推掉自己这边的嫌疑：“正如我刚刚回答过的，除了杰拉尔德阁下以外的所有圣器都在奥兰本土，而杰拉尔德阁下应该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那么怎么解释我方检测到的波动。”索菲亚慢条斯理地问他，“您应该想想是不是有什么新圣器在你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诞生了。”
圣扎迦利正好想否认，但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确实有可能，但是要确定这件事情必须返回教廷询问约书亚大人。”
索菲亚不解：“你不能现在联系上他吗？我们正在准备一波带走这个运河，马上就动手，哪里有时间让你回去一趟？”
“现在是休假期，我没法联系上约书亚大人。”圣扎迦利尴尬地说道，“而关于圣器的事情只有骑士团团长清楚。”
“我真是服了。”索菲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重新整理资料，“你们居然敢让军方要人处于失联状态。”
圣扎迦利还想解释点什么，但是索菲亚只给他一个“对不起你没起到一点作用”的眼神，然后无礼地断开了连接。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想办法找人联络一下约书亚，毕竟圣器关系重大，如果真的满大街都是圣器，那奥兰也不用混了。
他打开加密通讯器，联络上骑士团的总部，接线员迅速帮他转了十多条通讯线路，最后竟然接通了莫尼诺修道院。
修士用温和而醇厚的声音回答他：“您好，指挥官阁下，这里是莫尼诺修道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请问约书亚大人在附近吗？”圣扎迦利觉得骑士长很有可能会在这个地方。
修士的答案完全没有出乎意料：“是的，他最近正在这里拜访阿伯特院长。”
“那么我可以跟他说几句话吗？”圣扎迦利的声音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
修士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您需要稍等一会儿，我帮您问问。”
莫尼诺修道院建立在海岛上，与世隔绝，环境清幽。这里是声名不显的隐修院，但是一直以来为教廷上层输送了很多神学家。
现在的圣殿骑士团团长约书亚是被莫尼诺修道院院长阿伯特收养的婴儿，莫尼诺将他抚养到七岁，然后将他送入圣殿骑士团。短短几年间约书亚就成为了圣器，填补了杰拉尔德留下的空白。这就意味着，这个尚未长大成人的孩子完全具备鼎盛时期杰拉尔德的能力——否则他也不可能被神选中。
约书亚和老院长之间的情感十分深厚，他没有出战任务的时候就经常来这个海岛。
他喜欢这里的海岸，喜欢沙滩，喜欢温暖的海水与带着咸腥味的风。
修士从修道院里出来，顺着鹅卵石小路一直走到海滩，果然看见了那位年仅十四岁的骑士长大人。
约书亚在假期很少穿着军装，他换了件白色衬衫，亚麻色的裤子，脱了鞋踩在海水与沙子间，看起来十分放松。海风吹起他柔软而纯净的金发，看不见一丝杂色。他的眼睛温润而宁静，完全看不出是征战沙场的人。修士看着海风撩起他纯白的衣角，总觉得他如果长出翅膀就是小天使一个了。
修士走上前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骑士长大人，圣扎迦利阁下有事找您。”
约书亚回过头，笑着说：“请告诉他，他要问的那位确实是新圣器，但并不属于奥兰。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他的笑容少年味十足，爽朗又清新，有种被曝晒过的衣物散发出的味道。修士能从他的笑容里感受到凝固的、可以触碰的阳光。十四岁正处于变声期，约书亚已经有了微哑的嗓子，但是音色不能改变音调与情绪中的那种清亮质感。
他是十分非常特殊的，让人过目不忘的少年。
奥兰人经常说“他让连向来公允的神都愿意去偏爱他”。
“是、是的，我知道了。”修士结巴了一下，他觉得约书亚的未卜先知来得理所当然。
约书亚礼貌地朝他弯腰道谢：“谢谢您帮忙带信，辛苦了。”
修士从来没被大人物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过谢，他紧张得话都说不出。约书亚也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在道别之后，他迅速走向了海岸的另一边。
修士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记起要赶紧回去反馈情报了。
*
大运河北段，莲恩的行进速度十分惊人，很快他们就已经能看见天空中空漏银河的星空状底盘了。
“请问，我能冒昧问一句吗？”
参谋憋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莲恩看着他涨红的脸，感觉十分有趣：“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抓紧时间问点和工作相关的事情。”
参谋的脸更红了：“确、确实是工作方面的事情！”
“请说。”莲恩觉得这么捉弄人家不太好。
“您是普朗曼人吗？”
莲恩点头：“是的，我在普朗曼接受基础教育，并且长大成人，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普朗曼人。”
“基础教育？我可以知道您的骑士导师是谁吗？”参谋其实猜到了一点，但是不太敢确定。
莲恩并不避讳这个问题：“杰拉尔德阁下，他是我的导师。”
参谋的嘴张大了，很久都没能合上：“我以为他已经隐退了。”
莲恩点点头，很平常地说道：“的确是隐退了，但这不代表他不能找份临时工作养活自己。”
队伍的步伐渐渐放缓，他们在一个小凹谷停下。这个地方风小，而且不容易被点射。前面听不见大运河流淌的声音，因为现在是冰封期，但是有魔导师在的话，还是很容易确定位置的。这个地方原本就有些守备力量，不过莲恩他们一路走来一个普朗曼岗哨也没见着，看来已经被两大天空要塞清理过一遍了。
参谋从莲恩的话里听出了这位退休老骑士的悲惨晚年生活，他心中一阵酸涩。
“您作为他的学生，一定会成为这个时代的最强者吧。”
莲恩摇了摇头，她很有信心，但不代表盲目自大：“之一，请在后面加上之一。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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