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的女人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至于那个王神仙,人家随意一指就要了自己半条命,还能看不出自己的真身?
天玄都看到厉天途一副备受打击的颓然模样,心里突觉一阵快意,继续道:“楼观王化极一百八十多岁的老真人,比风光了一甲子、气压庙堂江湖的玄机门门主玄机子都大了百年,那是最接近天道的化外之人。若不是朕早有交代,你能挡他一指、轻松劫走小九?梵净山主寂无言虽然天才,但终是年轻,他那三个一百多岁的师叔来了还差不多。”
厉天途无意间逼天玄都说出了如此多关于佛道六门的江湖秘辛,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经久不息,良久才道:“楼观式微?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楼观式微?”
天玄都对厉天途的惊诧毫不意外,轻笑道:“世人所见但也不错,楼观香火不盛,门内宝典《太平经》入门容易,但若要修得高深法门难比登天,楼观派三代未出杰出弟子,后继乏力,没落是早晚之事。”
有另一层隐秘身份在身的厉天途不觉感同身受,昆仑神殿辉煌了三千年,最巅峰时期更是引得万众敬仰、八方朝圣,不也于千年之前走到了末路,若不是昆仑奴阿贵以上古秘法将己身冰封千年,垂死挣扎至今,只怕时至今日已经断了香火。
对天玄都误会尽消的厉天途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若是寂无言和我有一人未去,你又该何解?”
天玄都一副胸有成竹的上位者气息,不容置疑道:“九儿十二岁便被我送入了梵净山,寂无言疼爱她甚至远胜于我,所以他不会不去。至于你,既然肯为朱文武独自去西凉面对吐蕃三十万铁骑,又有何理由到最后功亏一篑。而且,即使你们都不去,以王老真人之能也能于神不知鬼不觉中救下九儿。今次和亲之事不为结果,但这个态度要表,这个过场也必须要走。我们天朝决不能给吐蕃任何正当理由去灭掉凉州城的薛让和他那五万天朝子弟兵,十三万兵马,已经去了八万,我若是再不保下这剩余的五万之数,我又何以面对那些将士们在家望眼欲穿的父母妻儿。”
厉天途心道,你若知道陵佑压根都没拿下凉州城的打算,断水断粮也只是为了吓唬天朝,增加谈判砝码,你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之功,不知你又该做何感想?
只是想想,却未敢明说的厉天途想起了在府中已经住了几日的九公主,试探道:“那皇上,您打算什么时候让九公主回宫?”
天玄都笑了笑,反问道:“爱卿对此事又有何看法?”
被皇帝反将了一军的厉天途意兴珊阑,沉思道:“现在不合适,还是再等等吧。”
天玄都点头默认,忽然长身而起,举目望向皇宫以西的天际线,心有感触道:“西域要丢了!朕已为李大都护加官晋爵,荣登一品,希望他能多为天朝争取一些时间。”
人都要死了,加官晋爵又有何用?对皇帝此举诳人卖命嗤之以鼻的厉天途沉声道:“若李大都护不在了,六万安西兵还能否坚持下去?”
天玄都转头看向不动声色的厉天途,皱眉道:“安西兵乃百战悍卒,军纪耐力都远胜于天朝其他各处,李大都护帐下强将不少,如有不测也不是那么容易散掉的,只是西域少了核心,势必陷入各自为战境地,终是对吐蕃牵制有限啊。”
厉天途等的正是天玄都这句话,语出惊人道:“我想去西域。”
一直款款而谈的天玄都瞬间色变,厉声道:“你疯了!莫说吐蕃正在对西域用兵,安西四镇六万将士根本坚持不了一年半载。就算放在以前,面对西域迥异于中原之地的恶劣气候,朝中也一直无人愿去。你可知道,已年过七旬的李大都护已经连续请辞了三年,却被朕一意拦下。本来朕属意的是与西域毗邻而居的凉州大都督封千里,只是封千里一直以身体有恙推托不受,朝中又有不少大臣帮腔,才就此作罢。其实朕也知道,这封千里哪是身体微恙,不过在凉州做惯了土皇帝,哪还受的了西域之苦?”
厉天途一脸诧异,却也看出天玄都不愿自己前去,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天玄都不愿自己前去的理由,不由低声道:“皇上,我此去只是要保护李大都护安然,解天朝西疆之危。”
似乎也觉察到自己拦的没些道理的天玄都苦笑道:“若是别的臣子坚持要去,朕只会欣慰,但却没想到第一个主动要去的居然是你,只是你资历尚浅,又无领兵经验,可是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你与李大都护并无渊源,休要拿此糊弄朕。”
第192章 太古遗音()
厉天途深思,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面容狰狞的吐蕃轻骑鞭笞流民、以杀人为乐的情形,心里没来由一酸,却又不便向眼前的九五至尊提及,只是语声平淡道:“也许,是为了朱文武和九公主吧。若是此次战事不平,九公主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回宫了。”
天玄都目色深沉了许多,似乎想不到厉天途性情至此,脑海中突然想起厉天途修为高深莫测的皇帝此时也不觉有了些意动,沉声道:“你若执意要去,朕也不拦你,以你的修为若是有意要逃,寻常士兵怕是也拦你不住。但你要答应朕一个条件,务必要活着回来。”
厉天途如释重负,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揶揄道:“皇上,如果能活谁也不会想着去死吧。”
天玄都心情大好,哈哈一笑道:“厉统领,朕会一直在京师等你回来。朕的羽林大将军之职会一直为你空着。还有,明日早朝早些过来,我会当堂宣下任你为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代朕前往西域封赏安西众将。”
说罢,天玄都龙行虎步下了兰亭,留下愣神的厉天途在风中凌乱。
九公主在统领府小住这几日,朱胖子如跗骨之蛆一般赖在统领府中,整日点头哈腰跟在天以萱和苏玲儿身后,一副卑躬屈膝之态,比真正的下人还下人,再也不负那个骄奢富贵偏偏又才高八斗名震江北的朱大才子。
厉天途回府,一眼便看到撅着大腚的朱胖子正半弯着腰在一副由两个朱府下人抬着的移动画架上作画,正对面的九公主正襟危坐于一暗黄色的优雅七弦古琴之前,苏玲儿站在画架一侧笑意盎然看着朱大才子作画。不动声色来到苏玲儿身边的厉天途抬眼朝画面望去,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全身像已经初显轮廓,不得不说,朱胖子虽然人高马大,心宽体胖,但跃纸的画笔却是柔软细腻,秀美绝伦。
朱文武和唐寅生,一个江北,一个江南,端的是整个天朝文坛的领军人物,明争暗斗了近十年也未分出个天下第一,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惺惺相惜,私人交情可谓山高水长。天下人共认,唐寅生是诗大于画;朱文武是画大于诗。两人各有偏重,因此难分胜负。
今日,厉天途总算理解了朱文武被文坛之人风评画大于诗的含义,想起那日宫廷夜宴朱胖子临兴为自己所做诗作,他摇了摇头,这朱胖子作画的本事却也远大于诗作。
朱胖子一气呵成之后,才发现厉天途笑着站他身后,老脸极为罕见地一红,讪讪道:“大哥,小弟献丑了!”
厉天途笑骂道:“倒没发现,你朱胖子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不过这作画的功夫是比作诗要好上许多。”
朱胖子干咳了一声,拿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已起身正向这边走来的九公主,压低声音道:“大哥,莫要拆小弟的台。要是这次九公主再从我手里飞走,以后小心我赖上你。”
厉天途翻了翻白眼,叹气道:“胖子,你还是去练练武吧。”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朱胖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厉天途话中寓意,分明是在嫌他身上肥肉太多,正要出口反驳,却拿眼角余光瞥到已到跟前的天以萱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朱文武不再吭声。
天以萱转变神色对厉天途嫣然一笑道:“厉大哥,您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厉天途轻笑,在园中寻了一把椅子靠了上去,摇头感慨道:“我若是跟他一般见识,我的脸皮就没这么薄了。”
暖心的贴身丫头苏玲儿见机跟了上来,一双嫩生生的小手抚上了厉天途肩膀。
一时恍然大悟的朱胖子苦着脸道:“那么小的声音你都能听到啊。”
全身彻底放松下来的厉天途懒懒道:“梵净山主寂无言的关门弟子,莫说这三两丈的距离,即便是十丈外的风吹草动,萱儿怕是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天以萱款款回到琴案处坐下,意味深长看了正不知所措的朱胖子一眼,谦虚道:“厉大哥,您谬赞了!萱儿修为低微,十丈之地怕是有困难,不过七八丈还是有的。”
厉天途接过府中下人刚刚送上来的香茗,未急入口,反倒先扫了一眼表面斑驳的黄木琴,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萱儿也精通琴技。”
天以萱不知厉天途为何会对眼前卖相很丑的古琴感兴趣,赧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厉大哥,萱儿虽极为喜爱音律,可惜天生五音不全。这琴只是文武他专门拿来为我作画用的。”
厉天途正把手中香茗喝到一半,闻言忍不住哈哈一笑,把刚到喉咙口的西湖龙井都喷了出来,随后又一脸惋惜看着天以萱面前的木琴,最后还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朱胖子,嘴角抽搐不止,心中暗暗叫道这两个门外汉真是暴殄天物啊。
面对表情两重天的厉天途,脑子顿觉有些不够用的朱胖子疑惑道:“大哥,有这么好笑吗?”
厉天途目不转睛盯着暗黄色的木琴,嘴角抽搐道:“朱文武,你可知名闻天下的十大乐器?”
朱文武小眼骨碌碌转个不停,无比惭愧道:“大哥,我朱胖子虽然号称文武全才诗画双绝,但对音律之术,确实跟萱儿一样,不怎么精通。”
话到最后,朱胖子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道:“你不会要说我这个花了十两银子从一个落魄老秀才那得到的木头琴是名闻天下的十大乐器之一吧?”
厉天途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才确定道:“应该没错。若我所料不差,萱儿身前的木琴正是与‘天桐鸣凤’齐名天下的‘太古遗音’,两者不分伯仲同列天下十大乐器之首。”
朱胖子张着大嘴,目瞪口呆道:“不会吧,我花了十两银子救济一个落魄秀才,竟然让我得到了连江湖人士都为之争斗不休的太古遗音,太不可思议了吧。”
天以萱倒是没有朱胖子那么白痴,世间名琴‘天桐鸣凤’和‘太古遗音’她自然都听说过。心情激动的她忍不住用颤抖的双手轻抚了下琴身,指尖轻触琴弦,太古遗音发出清和悦耳的声音,仿佛是在应和这里终于有了识货之人。
第193章 未雨绸缪()
厉天途轻拍了苏玲儿手背,示意她停下,又将茶杯置于苏玲儿手心,朗声道:“‘天桐鸣凤’古琴就在玄机门掌令使雪仙子手中,更因此入了江湖十大兵器榜,我曾有幸得见得听,当真是名不虚传;至于‘太古遗音’倒是有个故事。此琴相传流传自太古时期,让人惋惜的是五十年前被人发现之时已经残破不堪。琴身虽好,但琴弦已经断掉五根,之后辗转流落于当时闻名江湖的铸造大师吴略手中,吴略倾其一生心血,以天山冰蚕丝糅合其他几样稀世奇珍复原了完整的‘太古遗音’。可叹的是吴略求得天山冰蚕丝之时已被天魔教之人发现,琴成之日竟是吴家满门灭亡之时。听说吴家最后只逃出了一个小男孩。至于最后魔教之人是否得到“太古遗音”,该是在两可之间。”
朱文武一脸崇拜,屁颠屁颠来到厉天途跟前,谄媚道:“不亏为大哥啊,果然是知识渊博之人,你都能跟北边那群国子监的老学究有的一拼啦。”
厉天途一脸鄙夷,忍不住骂娘道:“有你这么比喻的吗?老子只是凑巧知道而已,快给我滚。”
朱胖子嘿嘿一笑,讪讪道:“大哥,我这就滚到萱儿那,把琴拿过来献给您。”
厉天途无奈摇头,没好气道:“我又没说要你的‘太古遗音’。”
朱胖子一路小跑把‘太古遗音’抱了过来,喘息道:“大哥,咱们谁跟谁啊。再说,自古宝物都是有德者居之。老朱我能力有限,害怕步了吴略后尘,还是放在大哥这保管个一两百年比较保险。”
厉天途一想朱胖子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再客气,吩咐苏玲儿将‘太古遗音’收下,摇头晃脑道:“这样也好。我帮你讨了个金枝玉叶老婆,受了此琴也算心安理得了。”
朱胖子嬉笑道:“那是那是。”
对于两人的一唱一和,九公主天以萱看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此时终于忍不住来到朱胖子身后,拧着朱胖子的耳朵狠狠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送琴就送琴好了,送的这么没有节操。你再这样,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朱胖子一脸难色,却又不敢还手,只得可怜巴巴看向厉天途,递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强忍下笑意的厉天途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直接招呼苏玲儿回了主厅。
失了依仗的朱文武搓着双手,讪笑道:“萱儿,老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不,你跟我回朱府?我把你当姑奶奶供起来。”
天以萱嘴角上扬,鄙夷道:“想都不要想。”似乎也感觉到自己与厉天途非亲非故,总呆在厉府也不是办法,九公主喃喃低语道:“我想回梵净山了!”
朱文武闻言跳了起来,急声道:“萱儿,你若回去了,留下孤苦伶仃的我怎么办?”
天以萱斜了朱文武一眼,轻叹道:“朱文武,我知你心意。其实从太极殿上你不顾生命为我挺身而出之时,我就已经决定给我们彼此双方一个机会。只是,我需要时间,你让我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心中不由凉了半截的朱文武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苦笑道:“其实,我也知道让你现在就接受我有点操之过急了。毕竟,之前你是极为讨厌我的。公主,我会等你三年,若是这三年你拒绝了我或是杳无音信,我朱文武发誓这辈子不再纠缠于你。”
天以萱见到平日说话极少硬气的朱文武能如此,突觉有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