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军之人是个手执长枪的豹头环眼中年大汉,周身散发着常驻边陲之地的沧桑坚韧之气。
看到游戏的猎物将要消失在视野之中,堪堪止住前冲之势的吐蕃将领吼了一声厉天途听不懂的番语,带头朝着厉天途冲击而来,似要把厉天途吞噬在铁骑洪流之中。
远处数百米高的山顶之上,山谷下的这一幕被登高望远的雪仙子尽收眼底。
这是什么样的男子啊,千余人的百战悍骑,他不要命了吗?
这样的男子,却偏偏要与她擦肩而过了。
百感交集的雪仙子忽然想起了云梦萝对她所说的话语:“姐姐,我知道您是天仙化人,完美无瑕。厉大哥他不一定配得上您。但是,大哥他真的是当今世上的奇男子,我知道在我死后厉大哥一定会伤心欲绝。我不想看到他为了一个小女子颓废一生。所以,云梦萝求姐姐,如果可能的话,在我死后请姐姐代我照顾他。”
雪仙子轻叹,云梦萝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把她离去后厉天途的情形猜个一清二楚。那个钟灵慜秀的江南女子,对厉天途的了解居然会如此之深,与她相比,自己又算的了什么。
厉天途一挽神剑,有一丝丝天道真气流转于剑身之中的“天山雪”被带起一道长长的剑芒,齐头并进的十数个骑兵被连人带头劈翻在地,只有那个领头的番将以沉重的长枪枪身挡下剑芒,但也被反震之力击飞而出滚落在地,重伤的他强忍了一会终于还是吐了一口鲜血,一脸骇然之色。
未待番将下令,被激起了血性的千余铁血骑兵十人一排,一波接着一波,悍不畏死。
厉天途岿然不动,挡下前几轮冲锋,未曾后退半步,手起剑落之间,竟无一骑过其身。身后的百姓渐行渐远。
又是十几轮冲锋,吐蕃千人骑兵队留下了数百兵甲和马匹尸体,剩下的被缓气的番将纠集在厉天途正前方三丈处,裹足不前。
“血染天山雪,血染青藤衣。”
为了救数十平民百姓于水火的厉天途自始至终未曾后退半步,未曾放一个吐蕃骑兵进入后方山谷。与此同时,难民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山谷深处。
身经百战已是铁胆在身的番将看着岿然不动犹如杀神的厉天途,眼中的惧意越来越盛,最后还是挥了挥手,朝相反的方向退去。
看着余下的数百吐蕃铁骑消失在视野中,身心都已至极限的厉天途终于噗通一声仰躺在干硬沙土之上。
上次独闯吐蕃王廷,杀了数十名王廷赤甲骑兵,他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若不是陵佑暗中相助,即使有丁一方拖住阿伽利明王,他多半还是要留下的。
当雪仙子找到下山路跑到大战的山谷之时,吐蕃骑兵已散,留下满地的尸体和仰躺在尸体中心一动不动鲜血淋淋的厉天途。
豆大的泪珠没来由从雪白的面颊上滚落而下,雪仙子忍不住扑到厉天途身边,伸出颤巍巍的右手触在了厉天途鼻子之上。
当她发现厉天途还有微弱的呼吸之时,雪仙子那几乎战栗的身子才有所舒张。
把厉天途上半身缓缓靠在自己肩膀上,雪仙子拿出雪莲丹塞入厉天途口中,又把随身的水袋打开朝他嘴里灌去。
只是真气耗尽却无任何伤势的厉天途其实在雪仙子来到跟前已经有所察觉,但未待他睁眼便被雪仙子搂着头按在了美人怀内。
头靠柔软肌肤闻着美人体香的厉天途深深觉得此时此刻不宜醒来,所以就一直闭眼假装昏迷。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雪仙子猛然察觉昏迷的厉天途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仍能不费力灌下山泉水的时候,她知道被眼前男子愚弄了,自己的担心也白费了。
恼羞成怒的雪仙子一把推开了厉天途,恨声道:“装够了没?”
被拆穿的厉天途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似乎清楚自己是在喝水时露了马脚,但也死不承认道:“仙子的仙丹药力强劲啊。”
雪仙子寒着俏脸,极力压下胸中的郁气,突然飞身落于不远处的乌云踏雪而上,回头冷笑道:“骗我好玩吗?你这马儿不错,就当补偿我好了。”
厉天途苦笑摇头,何止不错,乌云踏雪乃雪域异种,价值万金,普天之下也不过十匹之数。若不是天玄都怕自己路上耽搁时间误了国家大事,才舍不得拿出这等宫廷异宝。
气极的雪仙子打马而去,厉天途只得徒步而行。
三十里路,对无马可乘的厉天途也是转眼即到。
只是望着被吐蕃三十万铁骑围的水泄不通的西北第一城凉州以及西城门外被无数营帐拱卫的吐蕃中央帅帐,厉天途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他虽在金銮殿当着群臣之面立下了吐蕃退兵保证,但等真正面对的时候才觉无甚头绪。
吐蕃帅帐内,陵佑稳坐帅位,手中翻着使者团从天朝京师传来的最新消息。
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三天之后,天朝皇帝总算同意了和亲之举。吐蕃使团已经带着九公主从京师出发,方向正是凉州。
陵佑不觉心中冷笑,天朝终是天朝,总要拿捏下做大哥的架子而已,拖到最后还不是一切都按他们最初的设想来。就连号称是皇帝最宠爱的九公主,不也最终成了政治利益下的牺牲品。不过,若是天玄都知道吐蕃王廷已经下了必下西域的决心,不知道天朝皇帝会作何感想,送出一个九公主是否值得?
第181章 兄弟相见()
凉州城断水已经五日了,陵佑抚着额头整理了下思绪,叫来了传令兵。
看着台下传令小兵略显稚嫩却因经久风沙而呈暗灰色的小脸,陵佑的心中突然对战争有了些许倦意,抽出插在木筒里的传令箭牌掷于传令小兵面前,他低喝道:“传令下去,给凉州城开河放水!”
瘦弱的小兵中气十足答应了一声,得令而去。
做完这些,陵佑整个人突然放松了下来,仰身半躺在身后的虎皮大椅之上,想起了已经年过七旬、两天前随阿伽利明王一起回大都的师父梵那罗临走前的一番话,“阿佑,你文韬武略而又为人仗义,实乃百年不遇的帅才,西凉一战又奠定了你名将之位,只是新王渐大,你父亲他又慢慢退居幕后,经过这一仗我也要休息了,希望你能放下个人荣辱,为我吐蕃大局再撑个十年二十年,再、再功成身退。”
言尽,垂垂白发的吐蕃老帅梵那罗斥退陵佑的阻拦对着自己的徒弟深深鞠了一躬。
吐蕃这个年方二十二岁却仿佛为战而生的陵将军深深理解师父梵那罗的隐言讳语,他看清了十年二十年后的形势,师父也同样看出来了。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还能功成身退吗?他确定不了,师父也不能,所以师父用了两个“再”字,最后那一躬更是为了整个吐蕃王朝而鞠,他非受不可。
虽然这次西凉战事,在最后的政见分歧中师父毫不犹豫站在了自己这边,但是,此刻反思中的陵佑又有些怀疑了,自己这次止兵凉州城有几成是为了吐蕃大局着想,又有几成是为自己的家族担忧。
自己都怀疑了自己,这个活了一世精明一世的吐蕃老帅岂能想不到这点,只是面对自己老帅说不出口而已。
这天下事,身为有资格左右时局之人的陵佑也有万般为难的时候,即使权倾一方、掌了数十万人生死,也逃不开这难做的局中人啊。
陵佑突然想起了那个救命恩人,那个云淡风轻唤作厉天途的天朝年轻男子,隐世于上古武学殿堂昆仑神殿,却在天朝危急之时单人只剑勇闯吐蕃王廷大帐取下高丽进献的浮屠舍利,硬生生阻了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的武道更进一步之心。只是陵佑一直好奇的是,若是没有自己暗中相助,恩人究竟有没有能力独身闯出有两万赤甲铁骑拱卫的王廷大营。当然,没有如果,陵佑轻笑了下,不管能或不能,他都是要救的。这次天朝面临的危机不下于上次,这个异族兄弟不会还要来横插一脚吧。
三十万大军的中军帅帐,要在白天悄无声息摸进去,强如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也是千难万难,而厉天途更是做不到。
但时不我待,厉天途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他站立在正对帅帐的山崖之上,运足天道真气一声长啸,啸声声震九霄,十里之内清晰可闻。
息了心潮起伏的陵佑刚刚眯下双眼却又豁然起身。
不明就里之人自然会觉得这是哪位绝世高手在山中抒怀长啸,但他知道这是厉天途的声音。
陵佑几步踱到门口,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之前的猜测一般,刚一揭帅帐遮布天生目力惊人的他便看到了负手傲立百丈之外百米高崖之巅的厉天途。
暗骂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神算子的陵佑一边招呼亲兵备马,一边扯下了满身的铠甲随意丢在营门口。
此举引得附近的数名亲兵瞪大了双眼,左思右想却不知道一直威武霸气的自家将军发了哪门子疯,难道是战事有变,可是除了两个时辰之前东边和亲团传来和亲队伍从天朝京师出发的消息之外,再无其他信简。
褪下铠甲的陵佑一身白绸衫,骑上白马,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倒颇有几分少年侠客的味道。
吐蕃男人大多粗犷,几十万人的大营也极少见此等丰神绝韵的人物。陵佑却不知道他的一次无心之举,在吐蕃儿郎当中树立了一座偶像式丰碑,以致数十年以内天朝的丝织绸布在吐蕃境内价格接连涨了几番还供不应求。
换了一副行头的陵佑喝退正要跟随的亲卫队,正要跨马出营,却被一个手拿双锤虎背熊腰的披甲大汉站在马头前拦了下来。
陵佑直接翻身上马,皱眉轻喝道:“木扎,你要干吗?连本帅你也要拦?”
身为陵佑亲卫队长的木扎一脸木然毫无惧色,把手中铁锤重重砸在光秃秃的地面上,瓮声瓮气道:“陵帅,你要出营老扎我也不拦你。毕竟围城快十天了,好好的人在这大营也要被闷出个鸟卵来。但大帅要出去必须带着老扎和身后的儿郎们。”
陵佑无奈,自从三年前自天朝回了吐蕃王廷之后,这个跟了父亲二十年脑子从不会拐弯的木扎便跟了自己,他不同意也不行了,只得怒骂道:“既然要跟着去,还不快闪开。”
木扎一愣,随后大喜着招呼儿郎簇拥着陵佑出了营门。
山下的情形尽收顶峰的厉天途眼底,望着渐行渐近的陵佑等人,厉天途的心瞬间放下了大半,有的兄弟,既然能来,就足以说明一切。
心切的厉天途从近百米的悬崖上一跃而下。
如此惊人之举也让数百米之外一直关注厉天途的陵佑眼皮一个跳跃,武学差强人意的他对此毫无概念,不过想当然以为强如国师阿伽利明王也不过如此吧。
落地的厉天途与止住马势的陵佑打了个照面,彼此心照不宣微微一笑。
一个拥抱之下,陵佑笑道:“我刚还在想你有可能要过来,真是心有灵犀啊。”
厉天途轻叹一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还是那句老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陵佑回头看着紧随其后的木扎,凝声道:“木扎,你带着儿郎们四处看看,我要和大哥谈谈。”
木扎极不情愿,怒目瞪着厉天途,口中嘟囔道:“如此娘炮的家伙又何德何能做大帅你的大哥,怪不得大帅如此娘们打扮,原来竟是跟天朝这家伙学的。”
陵佑大怒,用力一脚踹向了木扎屁股,只是一脚过去陵佑踢的脚板生疼,木扎却纹丝不动,似无所觉。
不过木扎虽呆,倒也不傻,看到自家将军动了真怒,一手提着双锤,一手揉着屁股一口气跑了百米远。
第182章 崖底叙旧()
等木扎带着数十名亲卫远远走开,陵佑找了一方干净大石坐下,才摇头道:“整个军中,我就拿这个跟了家父几十年的大块头没辙。”
厉天途面向凉州城紧挨陵佑而坐,淡然道:“大智若愚,呆的人只要不是天生痴傻,反而最轻松自在无烦恼。”
一遇厉天途便自然感觉轻松写意的陵佑闻言讶然道:“大哥,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世外高人应该是心性超然的,即使有烦恼之事,也该挥洒自如才是。”
厉天途突然生出了无限的感慨之意,惋惜道:“可我终究还是入了世。”
陵佑细细思量一番,情不自禁道:“大哥入世是因胸怀悲天悯人之心,那是何等英雄气概!陵佑却不知大哥在为何惋惜?”
面对不明就里的陵佑,厉天途自嘲道:“我昆仑神殿的身份你虽知道,但你却不知道我还是天朝的京师禁卫军统领,我这个入世非你所想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入世。”
陵佑忍不住砸了砸嘴,他忽然感觉自己的事都不算事了。被八方万众敬仰的昆仑朝圣地主人竟然会是一个王朝小小的禁军统领,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厉天途双重身份的人吧。
厉天途毫不在意道:“所以,我也是身不由己之人。”
陵佑消化掉厉天途的惊人之语,苦笑道:“大哥,每次见你都有惊人之举。幸亏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心里耐受力很高了。”
厉天途也被勾起了昆仑神殿两人初次相遇之情,喟然长叹道:“吐蕃有你,若是用的好,必昌盛一甲子。”
得了夸赞的陵佑脸上却无喜色,只是怔怔望着远方连绵无尽的大营和被围困其中如庞然巨兽般的凉州城,喃喃道:“大哥,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哥的救命之恩,从陵佑被大哥救起之时,这条命就是大哥的了。西凉一战,已经全了我今生唯一的梦想,陵佑再无遗憾!”
厉天途轻拍这个统军数十万有些心灰意冷的吐蕃名将,没好气道:“兄弟,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是来取你性命解凉州之围的吧。”
让厉天途意外的是,陵佑摇头道:“是我自身之故才心生感慨,跟大哥无关。”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的陵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哥此来可是为了西凉战事?”
厉天途点头道:“不错。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这被困的凉州城。”
陵佑疑惑道:“大哥此来难道天朝皇帝不知道吗?天朝已经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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