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辙,让厉天途想起了在寒风白雪中傲然挺立的寒冬腊梅。
看到厉天途在望着窗外出神,苏铃儿轻轻把盛有参汤的白玉盅放于厉天途身后的书桌之上,蹑手蹑脚准备逃离。
厉天途蓦然回身,似笑非笑看着小心翼翼的苏铃儿,嘴巴微咧道:“怎么?不准备跟我打声招呼就走?”
苏铃儿索性放开了手脚,神色从容道:“公子修为高深,自然是早发现了玲儿。既然公子不愿转身,应该是在思考极为重要之事,玲儿哪敢惊扰?”
厉天途哑然失笑,倒是被这小丫头将了一军,同时也暗暗惊叹苏铃儿心细如发。
他扫了一眼书桌上的乌木盘和白玉盅,赞叹道:“从厨房到这里除了回廊之外,还要经过两片空地,这乌木盘竟干燥如初,片雪不沾,玲儿的内功越发精湛了。”
苏铃儿清冷的脸庞有了些许惊容笑意,讶然道:“玲儿清晨扫雪忽有感悟,一上午都在房间练功,没想到刚有精进就被公子发现了。”
厉天途伸了伸站久了有些僵直的腰,走入书桌之后坐了下来,接过自玲儿手中递过来已经盛好的参汤之后却又放在了身前书桌上,直接推到苏铃儿面前一本正经道:“以后凡是公子进食之物玲儿必须先尝,万一有人下了毒就是玲儿失职了。”
苏铃儿心中感动,她当然听出厉天途是言不由衷,自家公子身为昆仑神殿殿主怎么可能害怕别人下毒。
她柔顺接下了厉天途推过来的参汤,皱着小鼻子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来,仿佛在做一件千难万难之事。
厉天途柔声道:“以后这些事情就让府中丫环来做,玲儿你还是专心练武吧。”
苏铃儿执拗地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就是公子的贴身丫头,这些自然应该由我来做。至于练武,本就是为了保护公子,如果离公子太远,练武还有何用?我们昆仑神殿练武本就注重修心,玲儿觉得侍候在公子身旁就是历练,两者并不矛盾。”
面对着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小可人儿,厉天途不再坚持,摇头无奈道:“好了,就依你。”
饮下参汤的厉天途浑身舒泰,靠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
早清楚了厉天途习惯的苏铃儿唤来丫环收走餐具,移步来到了椅子后面为厉天途揉捏肩膀。
慵懒的厉天途轻声道:“玲儿的手法却是越发纯熟了。”
苏铃儿轻笑道:“上午练功之后,玲儿琢磨出了一种新的按揉手法,请公子指正。”
厉天途点头,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还能新在何处。
苏铃儿停下了手中动作,同时收高手掌关节,仅以十指指尖轻扣厉天途肩膀,同时暗运体内少量真气至指尖蓄而不出,而后才在双手指尖动静之间如梅花吐蕊般吐露真气。
感受着苏铃儿新手法按揉的厉天途微眯着双眼,如漫步云端,又如浮游于天堂,天上人间不过如此。
苏铃儿真气借指尖之力传出,虽然吐露的真气量极少,但是要从全身真气中抽出十股细流分别汇于指尖再同时发散出去,这对真气的控制力要求极高,没过多久,她的鼻尖已经香汗微现,指间动作也慢慢缓了下来。
厉天途当然知道此举极为损耗内力,同时也觉察出了苏玲儿有些坚持不住,但他的心里忽然有了另外的想法,所以依然不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享受着。
而苏铃儿生性倔强,虽然已觉有些吃力,但她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坚持着。
又过了一会儿,厉天途才用手轻拍了下苏铃儿跳动的双手,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几近处于崩溃边缘的她长舒了一口气,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觉在大冬天后背上却满是汗水。
厉天途自怀中掏了一帕雪白方巾,递给了苏铃儿,口中却道:“我昆仑神殿从不缺乏提升内力之武学心法和天材地宝,唯独最难的是对内力和武功招式的掌控力,你这无意中琢磨出的方法极为锻炼控制力,以后你还是要多多练习才是。”
厉天途嘴中说的正经,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为了自己享受多,还是为了苏铃儿提升修为多。
听了厉天途的话,苏铃儿微微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外间正厅房门大开,新任统领府大总管令狐无辜形色匆忙径直走了进来。
第159章 杀手之王()
厉天途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怎么了?”
令狐无辜顾不得抖掉帽子上的雪粒,直声道:“今天中午负责监视京师天魔教的手下来报,天魔教京师分舵人去楼空,所有高手都朝南转移了。”
厉天途皱眉,天魔教主天魔和大祭司同时受伤,天魔教龟缩不出也算正常,但也不至于撤掉京师分舵,这其中一定有事发生。
朝南转移,厉天途突然想起了扬州城郊秀水山庄里的那个神秘的天魔祭坛。
按照昆仑奴阿贵所言,天魔祭坛是为天魔教主提升内力的,理应别无他途才对。
以天魔教之能,应该嗅得出明年吐蕃要对天朝用兵,一旦战事开始天朝将无暇他顾,难不成天魔教要趁此时机吞并长江以南不成。
厉天途望了一眼眉毛上结满冰霜的令狐无辜,同时又想起了与令狐无辜在扬州山半山腰山神庙的第一次相识,严格来说,他还算自己半个恩人。而自己先前还那样逼迫于他,厉天途突然觉得自从云梦萝逝去之后自己原本柔软的心是不是变狠了许多。
令狐无辜接过苏铃儿沏好的热茶,坐在了厉天途对面,捧着茶碗接连喝了几口,感觉体表的冷意发散了不少,静静地等待着。
目前对待天魔教,还是应以监视为主,厉天途左思右想,却找不出合适的人,又或者自己根本无人可用。
“以前将军府的“杀手之王”宫图何在?”厉天途突然对着令狐无辜问道。
令狐无辜等了半天,却未想到厉天途会有如此一问,只得缓缓道:“将军走后,宫图心灰意冷,卸掉杀手堂堂主之职,成了细雨楼洛阳万宝阁的守阁之人,发誓此生不再离开万宝阁。正因为如此,带领心腹高手脱离细雨楼的其他两大堂主才没敢动万宝阁的一草一木。”
厉天途对将军府的万宝阁倒是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宫图这个人。怪不得细雨楼独霸江湖三十年,将军府倒也人才济济。
“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去洛阳走一趟。”厉天途抬眼看了看窗外,雪似乎小了些。
令狐无辜心中明白,点头而退。
厉天途起身再一次来到窗前,看似赏雪,其实心中却在思量该如何说服宫图为己所用。
苏铃儿紧随其后,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我跟你去。”
厉天途扭头笑道:“自然少不了你。反正每次只要有玲儿在身前,对公子几乎是寸步不离,想甩都甩不掉,日子一久倒也习惯了。”
苏铃儿温柔一笑,紧了紧手中的长剑,认真道:“玲儿在昆仑神殿只有一个职责,就是保护殿主。”
厉天途摆手道:“行了。你也少拿这当借口了。神殿人合堂堂主之位我可是要一直为你留下的。”
苏铃儿摇了摇头,认真道:“贵叔说他征求过你的意见,神殿自他之后再无昆仑奴,以后就由我代行昆仑奴之责。”
厉天途眼睛一亮,没有再反驳苏铃儿的意见,只是沉吟了片刻道:“也好,那以后我昆仑神殿就专为玲儿设个新职位好了。”
苏铃儿紧绷着脸,拼命忍住想要喷薄而出的笑意,算是默认了。
令狐无辜准备的马车很大,由八匹产自东北极寒之地的角马所拉,车轮更是比寻常大了两倍,并在两侧车轮之上各自交错缠绕两根巨大的铁链。如此大的风雪天,非如此大型车马不能出行。
马车在风雪中前行,驾车者是被益州大都督华沧海赠予厉天途的善御者老于头,京都直通洛阳的官道上积雪正厚,即使以老于头的驾驭技巧也不得不放缓车速,马车四平八稳直朝洛阳而去。
车厢中,厉天途和苏铃儿相对而坐。
苏铃儿紧靠车厢一角,正在闭目养神,从厉天途的角度看去极美,百看不厌。
此时,厉天途的心情是极为愉悦的。貌似自坠落鹰嘴崖之后,在君山后山温泉一睹美人出浴图而不死之后,自己的桃花运不断,身边总不缺绝色美人。
非是刻意而为,实则天意。
这与在禁宫当侍卫之时,乃天差地别。
一个人的命运竟如此奇妙。一个微小的行为或者决定,都可以影响人生的运道。竟看不清,参不透。
看不清,参不透,他无所谓。但天道九重天他必须达到,为了那个恒古不变的诺言,更为了那个他最爱的女人。
感受到厉天途情绪的变化,苏铃儿微眯的秋眸突然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厉天途无喜无悲的平静面容。
苏铃儿一怔,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但厉天途接下来的表现却又证实了之前她的感觉是对的。
只见厉天途重重叹了口气,端起车厢正中小方桌上盛满醉相思的酒杯,一饮而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家公子似乎很喜欢蜀中蜀仙楼的醉相思,几日前刻意差人带了十几坛回京师。
见到公子没有吐露心声,苏铃儿也默然不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解厉天途,也不知道厉天途因何如此失落,只是下意识紧了紧抱在怀中的昆吾剑。底部配有暖炉的车厢中温度很高,昆吾剑特有的寒铁凉意让她整个人瞬间惬意了不少。
“玲儿,你不陪公子喝上一杯?”?厉天途神色一变,斜眼看着苏玲儿,嘴角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跟之前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铃儿摇了摇头,平静道:“玲儿从不饮酒。”
她虽从未饮过酒,但她对酒的味道却很好奇,如果可能她倒是想一尝,只是此时她更想时刻保持清醒和警觉。
厉天途点头称赞道:“也好。烈酒这东西女人还是不沾为妙。”
苏铃儿突然间明白了。厉天途虽然嘴上说让自己陪她饮酒,其实心里是不愿她沾酒的。
她微笑道:“本来玲儿还想着有机会去试一下蜀仙楼的醉相思是何滋味竟能让公子如此迷恋,既然公子不希望玲儿饮酒,那玲儿以后还是不要开戒为妙。”
厉天途端着酒杯,眼神迷离,嘴上却柔声道:“这样最好。女人不同于男人,饮酒多了总是不好的。”
男子温柔的话语中却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霸气,让对面的玲儿眼中异彩连连,总算见识到了温文尔雅的厉天途少有的霸道一面。
第160章 以德服人()
马车进入洛阳是三天以后,洛阳的雪比京师小了很多,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
厉天途对洛阳谈不上陌生,但也称不上熟悉,上次跟昆仑奴阿贵到过洛阳沈家,还在玄机门洛阳分舵见了萧长歌。除此以外,洛阳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细雨楼的总部就设在洛阳东郊,是个占地数十亩的大庄园,名曰风临园。园中有一六层高的塔型建筑,正是细雨楼的万宝阁。
万宝阁顾名思义,是细雨楼藏经、藏书、藏宝之地。
大将军吐蕃之行生死未知,万宝阁成了细雨楼心怀异心之人的觊觎之地,但因令狐无辜的运筹和杀王宫图的及时入驻,使万宝阁免了被楼内帮众瓜分之祸。
令狐无辜早把厉天途到洛阳的消息传给了总部之人。
风临园的总管李钰是令狐无辜的心腹之人,早早带人在大门口等候。
厉天途谢绝了李总管邀其入内稍作休息的请求,着其即刻引路,带着苏铃儿直接来到了园子正东方的万宝阁前。
万宝阁暗红的一层大门紧闭着,六层高的建筑在风临园其他低层房屋的陪衬下显得鹤立鸡群,遗世独立。
年轻英俊的宫图着一身紧窄黑衣,跨坐于大门正上方的二层露台栏杆之上,怀中抱着一柄长剑闭目养神。
前方引路的李总管故意咳嗽了一声,却不见宫图有任何反应,心中暗叫不妙,厉天途毕竟是细雨楼楼主,第一次来你不迎接倒也罢了,还跨坐在正门之上,难道想让楼主从你胯下进入万宝阁不成。但是宫图比自己职位高了很多,他又不便出言威吓,顿时惊的一身冷汗,觉得总有事情要发生。
厉天途轻蔑一笑,在万宝阁正门前九级青石台阶上止步,仰望着桀骜不驯的宫图,朗声道:“将军府中身手排在前五位最年轻的高手,原以为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枉我风雪天奔行八百里想来一见,还真让人失望。”
厉天途接连摇头,作势转身要走。
原本打算给厉天途一个下马威的宫图眼见厉天途要走,索性直接从二层跳了下来,正准备出手拦在厉天途身前,却被他身旁的苏铃儿挡了下来。
宫图心中暗赞苏铃儿的极美容颜,却依然冷冷道:“走开,我从不打女人。”
苏铃儿嘴角一扬,怀中揽着昆吾剑不屑道:“想对我家公子出手,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厉天途只是激宫图下来,原本未打算走,此刻连忙止住了身形,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他要看看阿贵这半年的时间把苏铃儿教到何种程度了。
宫图的目光隔着苏铃儿朝厉天途直射而去,怒道:“厉天途,你堂堂禁卫军统领,新任细雨楼楼主,难道要躲在一个小姑娘背后当懦夫不成?”
厉天途也不恼怒,轻笑道:“难得你还知道我是细雨楼楼主。若你打赢你面前这个小姑娘,我这细雨楼的楼主就让给你了,从此我厉天途与细雨楼再无瓜葛。”
宫图一震,厉天途有魄力拿细雨楼做赌注是他始料不及的。不过这种看轻他的态度也让他这个排在细雨楼前五的高手极为不舒服,难不成自己连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打不过不成。
他不怒反笑道:“好。既然如此,输了可别反悔。令狐无辜啊令狐无辜,可别怪我宫图不给你面子了。我就再加上一条,若是我宫图输了,一辈子在厉统领面前为奴为仆任凭驱使,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