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头也不敢抬,急急走上两步,噗地跪倒在地说道:“臣顾子杰见过皇上,皇上驾到,微臣躲避不及,只好匆匆避到屏风后,不想惊了圣驾,皇上恕罪!”
天启皇帝又惊又怒地站起身来,手指顾子杰,气得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对顾子杰很是欣赏。前几日顾子杰对于军事上的见解,皇帝事后和王铮等几位大学士提及,王铮虽觉其中尚有许多细节还待推敲商榷,但是对他的见解也持肯定意见,认为的确独立特行、颇具卓见,是以也不吝赞美。
顾子杰侍读太子,不讲四书五经,只讲山川河流、风情人俗,甚至异域他国的事情,他这个当老子的自有耳目通报,也早已事先知晓了。不过皇帝自已颇好音乐和绘画,臣子们常常为此再三进言,担心皇帝耽于此道,误了政务。皇帝每次听了都只是一笑置之,认为是酸儒之见,所以他对于太子博闻杂学也不以为然。
在他想来顾子杰是荆州一介最年轻的举人,而且又是从玄洲蕞城逃出来的,如此可见,不管是学识,还是能力,自然是不差的,而今他不讲圣人之言,却从旁门左道入手,想来也是知道太子的脾性,所以才弃了‘读万卷书’而用‘行万里路’的法子教授太子,也算是颇费苦心了,因此对他极为赞赏。
但是今儿他在这里教授太子为君之道,颇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伎俩,如今竟被顾子杰躲在暗处听了去,饶是皇帝一向待人宽厚,也不觉恼羞成怒。
他冷冷地看了顾子杰一眼,忍着气道:“顾侍读,你只是惊了圣驾么?”
顾子杰心里一跳,也不敢抬头,吃吃地道:“皇上,臣臣不明陛下的意思”。
皇帝一拍书案,一字字道:“顾子杰,昨日太子可曾出宫,去过甚么地方?今日王大学士弹劾张国公的折子,可是出自你的授意?”
顾子杰心中一寒:“这事儿做的何等隐秘,皇上怎么知道了?难道崔公公他们之中有皇上的耳目?不,不会的,如果是崔公公等人通风报讯,皇上早阻止太子私自出宫了,不会事后才知道,那么是谁走漏风声的?千牛卫?他们不会拆自已的台,还能是谁?”
他跪在下边胡乱想着,皇帝恚怒地道:“你胆大包大,怂恿太子出宫、擅入烟花之地,殴打国公府家人,这也罢了,身为臣子,弹劾他人时却不能光明正大、直奏于君上,却暗施诡计,驭使大臣、利用君上,实是其心可诛!”
皇上越说越怒,在书案上重重一拍,顾子杰不由得一哆嗦,为帝王者最忌的便是臣压主上、最恨的便是在君王面前玩弄权谋,虽说皇帝以为是自已见权臣侵占民利,故而为民请命,却认为自已欺太子年幼,使用计谋利用太子,这可是犯了天子的忌讳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此时皇帝若是龙颜大怒,会吝惜于斩了自已一个小小的侍读么?顾子杰越想越怕,呐呐地伏在地上不知该如何解释。李渔有心为他求情,可是见父皇满面怒容,一时也不敢轻易开口了。
就在这时,门外崔公公的声音道:“金夫人,皇上正在检查太子功课,您还是先去后宫侯着吧,等皇上回宫,一定会见您的”。
然后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滚开,我现在就要见皇上,皇上,臣妾冤呐,皇上,为臣妾作主啊!”
皇帝怒道:“甚么事?”
崔公公打开殿门,诚惶诚恐地道:“皇上,金夫人她”。
他话未说完,已被人一把推开,一个年约五旬的贵妇人冲了进来,见了皇帝噗地跪倒在地,哭哭啼啼地道:“皇上,臣妾冤枉,王中一向安分守已,不敢胡作非为,怎么会强占民宅、私卖官盐、强娶青楼女子呢?都是那王铮嫉恨皇上宠信王中,才出言污蔑,求皇上为臣妾作主啊,呜呜呜那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进过牢狱呢,皇上”。
皇帝皱了皱眉,温声道:“金夫人请起,成国公在金殿有失臣仪,朕只是略加薄惩,方才朕已对皇后说过,过上几日便要赦他出狱的,勿需惊慌”。
顾子杰瞧了瞧身旁跪着的妇人,心道:“这就是当今皇上的丈母娘么?好极了,但愿她这一打岔,皇上便忘了惩治我才好”。
金夫人不依不饶,继续哭闹道:“皇上,王铮在金殿上追打王中,他受不得激,才夺锤打人,实实怨不得王中啊,这孩子哪有什么罪过?皇上要惩治,应该严惩王铮才是,求您放了王中吧”。
皇帝铁青着脸,肥胖的身子因为激动呼呼直喘,太子见了忙扶住他,担心地道:“父皇,您且宽心稍坐,不要过于激动了”。
皇帝在榻上坐了,见金夫人哭闹不休,心中愈加愤怒,转眼瞧见顾子杰跪在那儿,门口于公公也在探头探脑,不由恨恨地一指于公公,骂道:“混账东西,给我滚进来!”
金夫人正三嗨嗨一后勾地哭着,被他疾言厉色一声大吼吓得一愣,一下子收住了哭声,于公公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跪在地上,皇帝面沉似水,厉声道:“你们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竟敢鼓动太子出宫,被成国公府的家人打伤了太子,朕剐了你们的心都用,若是太子有所不适,朕灭了你们九族!”。
于公公一听登时魂飞天外,磕头如捣蒜,连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太子出宫是为考察民情,哪想到会有那豪奴大胆,老奴该死,老奴为了太子,拼死向前,也被侯府豪奴给打了呢,皇上!”
他腼起脸来给皇上看他脸上青淤的伤痕,金夫人听说太子被自已儿子府上的家丁给打了,这一来也吓得不敢吱声了,直愣愣地跪在一旁瞧着。
皇帝见金夫人不在吵闹,心中暗暗吁了口气,他瞪着于公公道:“哼,若不是你们鼓动太子微服出宫,怎么出发生这样的事情?朕不惩罚你们,你们今后还不定会惹出多大的事来。崔公公,怂恿太子出宫者,一共几人?”
崔公公连忙跨前一步,躬身道:“启禀皇上,侍读顾子杰、内监高公公、赵公公、于公公、还有老奴,共六人昨日随同太子出宫,至晚方回!”
皇帝喝道:“把这六人押出午门”
顾子杰听得激灵一下,只听皇帝喘了口气,继续道:“每人廷杖三十,以儆效优”。
崔公公忙道:“遵旨!”他把手一摆,几个小太监进来抓了顾子杰、于公公就走,于公公跟死了老娘似的号啕大哭:“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命,太子爷救我呀”。
第399章 三十大板()
顾子杰有点儿纳闷,打就打呗,不就三十板子么?顶多歇两天也就是了,皇上没砍他的头,他已是长出了口气。
其实不然,于公公在皇宫待的时间长了,也深知千牛卫行刑狱吏的板子功夫可不是衙门里打人的板子,那些人都受过专门的训炼,通常只有练到在砖头上面盖一张纸,一板子下去砖头粉碎而纸张不破的千牛卫校尉才有权执刑。
所以他们行刑全看皇上心意,皇上若是不想让人死,几十板子下去打得血肉横飞,看着其惨无比,其实上点金疮药歇上两天啥事都没有。若是不想让他活,下杖时看起来很轻,皮肤也不破,但打起来痛彻心腑,只三十杖,皮下的血管就会寸寸断裂,肌肉溃烂难愈,不久必死,根本无药可救。
于公公不知道皇上心意,只看皇帝脸色铁青,认为这回是死定了,是以哭得其惨无比。
李渔有点不安,他总觉得出不出宫是自已才能拿的主意,顾子杰、于公公他们只是听命从事罢了,如今自已无事,他们却被揍了一顿,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他呐呐地对皇帝道:“父皇,他们”。
皇帝一拂袍袖,说道:“皇儿是国之储君,他们竟敢领了皇儿私自出宫,致使皇儿受伤,这样大逆不道,不剐了他们已是法外施恩,皇儿不必多言!”
金夫人听了心中一寒,本想要求立即开释张王中、严惩王铮大学士的话便不敢再出口。私带太子出宫若算是大逆不道的话,儿子府上的家丁打了太子,那该是什么大罪?这事儿可没听家人说起过呀,什么时候他们把太子打了?”
金夫人心里正画着魂儿,皇帝又道:“金夫人请起,不要再跪着啦,朕意已决,来人呐,传旨下去,王铮殿前失仪,罚俸三月以示惩戒,着即出狱。成国公侵占民利,证据确凿,关押三日,罚俸半年,着即约束家人、退还不法得利。钦此”。
“至于太子被打的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金夫人,金夫人此刻嚣张气焰尽失,不敢再倚仗女儿受宠胡言乱语,她忐忑不安地盯着皇上,只听皇帝慢悠悠地道:“成国公事先并不知情,否则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了,这事儿就算了吧,总是皇家的难堪,不要声张出去了”。
金夫人唯唯喏喏,连忙道:“是,是,皇上圣明,皇上开恩!”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说道:“金夫人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去后宫见见皇后,劝慰一下,朕还要查阅太子的功课”。
金夫人听了忙不迭道:“是,臣妾告退,臣妾不打扰皇上了”。这婆娘连忙抹抹脸上的泪痕,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她见脾气一向甚好的皇帝这番龙颜大怒,心中有些害怕,本想立即出宫,想想又怕皇后仍然不依不饶再惹怒了皇上,急忙的又奔后宫去了。
李渔见人都退出去了,忍不住涎着脸扯住皇帝的胳膊哀求道:“父皇,昨日出宫是儿臣的主意,顾子杰和于公公他们都是我身边的人,你把他们都打废了,以后谁还敢跟着我呀?”
皇帝听了呵地一声笑了,他缓缓坐下,瞪了儿子一眼道:“知道护人了?哼!当朕不知道你如何胡闹么?若没有这般人鼓动,朕看你也想不出这许多胡闹的花样。于公公、高公公那般人只知道讨好你,弄些不上台面的小儿花样来嬉戏,教训他们一下也是应该的”。
李渔听父皇语气平和,知道他方才是做戏给金夫人看,不禁放心地嘻嘻笑起来,他也一屁股坐在老子身边,替他捶着肩问道:“那顾侍读呢?人家可是个手无缚脚的书生,一个白白嫩嫩的屁股可经不得打的,父皇把他打残了怎么办?”
长平公主在屏风后听见皇兄说什么白白嫩嫩的屁股,不禁羞红了玉面,轻轻地呸了一口。少不更事的长享公主不禁奇怪地瞧了她两眼,长平公主见她瞧着自已,不禁又羞又恼,狠狠地回瞪了她一眼。长享公主吐了吐舌头,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样子怪怪的,与平时全不相同。
顾子杰讲的那些天方夜谭的故事,对李渔的吸引力不亚于高公公等人的杂耍马戏,那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甚至做梦都想不到除了大唐,世上还有这么些多姿多彩的地方,相识虽然时间不长,他现在对顾子杰也甚有感情,可舍不得他受了伤害,因此趁机为顾子杰求情。
皇帝哼道:“顾子杰么,此人倒是个允文允武的可造之材,你莫要小看他是个书生,真正的大将之才,是不用亲自捉刀上战场的。他于兵事上的见解,高公公那样的老将也甚是赞赏呢。”
他轻轻笑起来:“此人小小侍读,敢于秉忠与王侯作对,倒是个忠心的臣子。而且他知道自已人微言轻,懂得借助王铮和你这东宫太子迂回上谏,不是个愚腐的愣头青,朕很喜欢呢。
如今朝中六部尚书都已垂垂老矣,几位大学士年纪更是不轻,父皇觉得,这人若再好好磨炼一番,将来必是我儿得力的臂膀。”
他见儿子还有些糊涂,不禁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奇怪朕为什么要惩治他么?呵呵,此人年轻莽撞,太过年轻胡闹,行事不计后果,若不经过一番磨炼,少年得志,难免要目中无人、那时好好一个柱梁之材,便要成为骄横跋扈的权臣了,懂么?”
李渔啊了一声,似懂非懂地道:“原来……父皇要磨磨他,就象……就象儿臣让人熬鹰一样,越是要用他,越是要好好折腾折腾他,呵呵呵,只是……这个磨炼先从屁股磨起,儿臣可有点儿奇怪。”
皇帝听了儿子的比喻本来甚是欣然,待听了他后边的话,不禁啼笑皆非,这个儿子,还是不懂事呀。
长平公主因为是自已发出声音顾子杰也不得不出去顶缸,听他受罚心中十分不安,听了父皇这话,这才长长出了口气。长享公主向姐姐竖起大指,眨了眨眼睛,姐妹二人相视一笑。
第400章 施以廷杖()
在二十一世纪时,顾子杰也常听戏文里有一句“推出午门斩首”,方才听了皇帝一句大喘气的话吓了一大跳。其实午门是皇宫外朝的正门,也是朝廷举行重要典礼所在,朝廷处斩人犯从不在午门外执刑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地方不能死人,因为这地方也是朝廷施以廷杖的地方,廷杖之下过去和未来不知还要死多少人,而且都是活生生的被打死,比菜市口杀人可凄惨得多了。
顾子杰和于公公被太监转交给宫中侍卫绑赴午门外,午门外早已站了一大群人,上首端坐一名监刑的内官太监,他身后左边站着三十名小宦官,右边站着三十名千牛卫,前方是五十名手持朱漆木棍的行刑狱吏,瞧那架势着实有些骇人,这一来连顾子杰也有些心惊了。
之前,他也做过官儿,巡检一职兼司法,衙门里水火棍一顿下去,要是和里面的人认识,还说得过去,若是对方看你不顺眼,十棍都能把你打死。
三十棍,顾子杰可吃不起,不过自己也是千牛卫,若是皇帝心情好,说不定还能走运。
只是,老远的看见监刑太监的模样,于公公不由面如土色,他带着哭音儿道:“坏了,是司礼监魏曾魏公公监刑,顾大人,我们今日怕是难以活命了”。
顾子杰心里一跳,问道:“魏曾?他很厉害么?”
于公公哆嗦着道:“魏公公是司礼监、王公公手下二号人物,他一向最是心狠手辣,我们这下完了,你看着吧,宫里的规矩,监刑的公公若是靴尖向内一收,那就是要死不要活,三十板子足以将人活活打死了”。
顾子杰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