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个工匠正在干活,矮墙边上几个身着府家丁服饰的人正冲着路边几十个男女老少大咧咧地道:“我家国公爷最是讲理,瞧瞧这宅基可曾占了你们院子,没有吧?这条街走不得,尽可绕道而行,什么?我们国公爷的楼台探到你们院子去了?有本事告去,我们可没占你一亩一分的地,这空中的地界儿,王法上可没写也归你家呀,诬告国公爷?我借你俩胆儿”。
梁琦领着人咋咋唬唬地冲上去道:“什么事?你们这些刁民,又来惹事,国公爷慈悲,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妈的,我告诉你们,老子很快要去八达岭接一桩大买卖,修长城!知道吗?你们再来唧唧歪歪的耽搁我完工,大把的银子你们付呐?”
一个老汉拄着个拐棍儿颤巍巍地道:“梁大爷,我家的枣树被你手下的人给锯了,房檐都压到我们家东窗台了,屋里一抹黑呀,大爷”。
梁琦手下一个打手用皮鞭杆儿啪地在他肩膀上抽了一下,狐假虎威地道:“京师多少家王侯的府邸宅院都是我家老爷盖的,还没见人说过我们欺压百姓呢,老家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锯了你家枣树?你怎么不说是自已干缺德事让雷劈的?”
旁边一众国公府仆役听得哈哈大笑,老汉气得涨红着脸直哆嗦,太子爷摸近了对王战道:“打!打完就跑,哎,他怀里有份文书一定得抢过来”。
打完就跑正合王战的心意,他对手下一使眼色,狞声低喝道:“都给我上!”余下几个千牛卫小旗官听到命令,恶狠狠地扑了上去,这些人都精擅空手擒拿的功夫,打人更是专挑关节软肋要害的地方下手,向来心狠手辣、毫无顾忌。
王战知道这些人和国公府有密切关系,心中有所忌惮,下手还有些分寸,那几个校尉、力士只是奉命行事,可不管你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下手狠辣无比,跟撅高梁秆儿似的,顷刻间摞倒七八个人,打得那些人抱着肩肘膝盖痛得满地打滚、惨嚎不已。
王战摁住梁琦,劈头盖脸几个耳光,先打得他晕头转向,随后扯开他衣襟就在里边乱翻,太子爷兴冲冲地跑上来,在梁琦屁股上狠狠踹了两脚,哈哈大笑。王战在梁琦怀里摸了一阵儿,抬起头来对太子爷道:“太……公子,他怀里没有东西呀?”
“没有?”李渔闻言怔了怔,顿时勃然大怒,他一脚踢在梁琦大腿根上,骂道:“你刚刚是不是把东西又藏回国公府去了?”
梁琦捂着下体嗷嗷直叫,抽噎着嚷道:“小畜生,你是什么人?知道我是国公府的人,还敢还敢伤我?”
太子听他骂自已小畜生,抬脚还要再踢,顾子杰一把拉住,朝旁边一努嘴儿道:“公子,先离开吧,找机会再要文书,他们回去叫人了”
李渔涨红着脸道:“不行,我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岂能叫人家姑娘笑话,一定要把文书给我弄回来”。
顾子杰无奈只好打保票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那份文书,三日之内我一定搞到手,绝不会叫公子失言便是”。
李渔听了这才在梁琦身上又恨恨地踢了一脚,才被王战和顾子杰扯着飞也似的逃了。人说贵人出门风雨多,可今儿一天经历的风雨也未免太多了,顾子杰拉着太子爷飞跑,想想这乱七八糟的忙了大半天,海图的影儿还没见着,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国公爷家的院子倒真应了那句‘一入门深似海’,等到报讯的人汇集了家丁、护院、教头、师傅们在国公府管家的带领下跨越重重门户追出门来,顾子杰等人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国公侯闻讯大怒,梁琦虽是他府上的一个下人,不过他的小妹子却是国公的宠妾,换句话说梁琦乃是当今皇上的小舅子的小舅子,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是打了他的小舅子。再说这个小舅子明里自立门户,以建筑为业,给他赚了大把的银子。
昨儿他才刚刚给小舅子争取了个筑建八达岭长城的肥差,要是伤得重了,可要损失大量收入了。张王中大怒之下,派人拿了他的贴子,跑了趟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闻讯也吓了一跳,居然有人跑到国公府去闹事,这还得了?皇上还在学宫巡视呢,这伙歹徒要是胆大包天再去惊了圣驾那岂不是要掉脑袋?
巡城御史如临大敌地亲自出马,前边两个掌鞭使“响鞭”在街面上打得唿哨作响,宵小流氓抱头鼠窜,摆摊卖货的噤若寒蝉,整个北京城闹得鸡飞狗跳。
步快、马快到处都是,就连京营的候卒、逻卒也一齐出动,太子爷等人被王战引上了一座熟识的酒楼,在楼上见到千牛卫、团营军竟然也派人巡街,太子爷不由双眉一拧,冷笑一声道:“了不起,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下人被打,现在闹得简直就差封城了。李太傅给我说史,常道外戚专权、势压天子,嘿嘿,我看这国公果真比天子还要威风!”
王战见楼下巡街的人络绎不绝,他眼珠一转,对手下的千牛卫官校道:“都给我下楼去,看住门口,不许人上来骚扰”,待他手下的人一离开雅间,王战立即跪倒在地,恭谨地道:“臣王战参见太子殿下!”
第395章 无根漂萍()
太子爷望着王战,不由咦了一声,继而抬眼看向顾子杰,顾子杰微微摇头,王战见状恭谨地道:“微臣曾职司宫中侍卫统领,有幸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今日微服私访,臣本不敢点破殿下身份,但现在满城缉捕、大索京师,微臣只有赖千牛卫身份,亲自护送殿下回宫,是以冒昧相认,请殿下恕罪”。
太子爷听了这才恍然,他呵呵笑道:“起来吧,没得那些臭规矩,我也没想到打了一个无赖,竟然引出满城的无赖,你这家伙忒也狡猾,若不是如此,你还要装着不认识我吧?”
顾子杰此时也叹息一声,怅然望着楼下,知道今日是别想去兵部取回那海图了。崔公公在他耳边低声道:“顾侍读莫急,那海图搁在兵部这么多年,要丢早丢了,要是没丢也不差在这一刻,改日再寻机会取来便是”。
顾子杰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崔公公微笑道:“那海图是前人耗尽心血留下的宝物,这件大大风光、万国传颂的事是咱们宫里爷们立下的功劳,咱们也舍不得毁了它呢?”。
顾子杰大为惊讶,望着太监同志安慰的笑意,他的眼睛不由湿润了
有王战带着十多个千牛卫‘押送’他们,一路上遇到的各路小鬼、牛头马面自然不敢盘问,太子爷顺利地从宫城后城门回了东宫。
刚刚回到宫中做定,他就重重地一拍桌子,对顾子杰道:“今儿这事闹得一塌糊涂,但我答应了人家姑娘,万无失言的道理。我可是发下话来,三日之内要把买妾的文回来?”
顾子杰蹙了蹙眉,他当时为了诳太子爷离开,也就随口说了几句。如今看来那个梁琦根本就是成国公的人,张王中连八达岭筑城的事都能给他揽下来,两人的关系可非比一般,根本就是官商一家。
拿钱收买怕是出不起个让他动心的价钱,而且这么忍气吞声的事儿太子一定不干。至于以官威压迫,当今万岁独宠正宫,瞧今儿各路人马大索京师的气派,这位国舅爷是好惹的吗?除非皇帝亲自出面,否则谁压得住他。
顾子杰蹙眉想了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主意,他抬头看看那五个阴阳人,只见五双眼睛也巴巴地瞅着他。顾子杰苦笑一声,只好琢磨着道:“那梁琦只是个下人,本不足虑,只是有成国公为他作主要动他,就要成国公先服软才行了”。
太子爷道:“不必顾忌,张王中虽是国舅,但他的气焰实在嚣张,若能折折他的威风也未尝不好,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
顾子杰沉吟着道:“要让成国公有所收敛,就此息事宁人,那只有当今陛下了。但是要想陛下惩戒他,就要有足以令陛下震怒的凭据”。
崔公公听了插嘴道:“这个容易,单看他强占民基,扩圈街道、私授工程就足以参他一本了,何况成国公恐怕不止嘿嘿!”
高公公蹙眉道:“有了凭据还得有个得力的人将它呈给陛下才行,如果我们出面,陛下一定生疑,这事儿”。
太子爷不耐地道:“怎么这般麻烦!实在不行,趁着这几日京试,太傅们不常来看我,我抽空再出宫一趟直接去找国舅讨取,不信他敢为了一个下人得罪我”。
顾子杰听到太傅二字,不由眼前一亮,他急忙问道:“殿下,这几日大学士们都不用来给你授课了么?”
太子爷瞧了瞧崔公公,崔公公赶紧道:“从明日起三位大学士按日轮番探试考场,其余两位在宫里处理政务,因此原来每日由三位大学士轮番上课,现在改为每日一位大学士上课,而且时间减为一个时辰”。
顾子杰一拍大腿道:“好,我有办法了,明日是哪位大学士当值授课?”这崔公公果然是个保打听,詹士府给太子安排的课程表和授课老师背得滚瓜烂熟,他不假思索地道:“明日该当由王铮王大学士授课”。
顾子杰嘿嘿一笑,附在太子爷耳朵上嘀嘀咕咕地说了一番,李渔听了半信半疑地道:“这这法子真的管用么?”
顾子杰笑道:“此计若行的巧妙,国公爷唯有丢军保帅,到那时第一、殿下不必失信于人,第二、那梁琦对太子无礼,可以整治得他从此无法翻身,第三、还可博得几位太傅对殿下的赞赏”。
“哦?”李渔听了不由精神一振,说道:“趁着时光尚早,那你快快去办,务必在明日王太傅到来之前给我准备齐全”。
“是,微臣遵命!”顾子杰微笑着施了一礼,向五个太监略一颔首,闪身退了出去。
……
翌日凌晨,朝阳未升。
一辆车轿驶至午门外一角,候在角门旁的顾子杰闪身上了车,王铮端坐在车内递过一个厚厚的油纸包,笑道:“昨日接到顾大人的吩咐,王某便吩咐左右忙了一晚,总算是有所斩获、幸不辱命,呵呵,这便是大人需要的东西,你看看可用得上么?”
顾子杰客气两句,在车内与他并肩坐了,打开油纸包拿出厚厚一摞纸来,掀开轿帘儿借着曦光匆匆看了会儿不禁咋舌道:“王兄,我只托你搜罗些成国公官商勾结、私授工程和他侵占民利的事儿,如果实在份量不够再随便编排些小错来加重份量便是了,可你编的这材料连人命案子都有了,若是陛下真的查究起来,岂不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已的脚?”
王战闻言笑嘻嘻地道:“我倒是想编排些是非,只可惜忙了一宿,光是真的案子也不止这些,可没有余暇编排张侯爷的不是了。这些案卷有人证、有物证,有的还是苦主在衙门里挂了号的,只是没有人敢去办他罢了,你看看哪些可用尽管拿去。放心,这些资料全是我着手下抄录的,不是咱千牛卫的公文信笺,不会把火引到咱们身上的”。
顾子杰闻言不禁惊愕,瞪着王战地道:“这些都是真的?”
第396章 此言当真()
王战闻言笑嘻嘻地道:“我倒是想编排些是非,只可惜忙了一宿,光是真的案子也不止这些,可没有余暇编排张侯爷的不是了。这些案卷有人证、有物证,有的还是苦主在衙门里挂了号的,只是没有人敢去办他罢了,你看看哪些可用尽管拿去。放心,这些资料全是我着手下抄录的,不是咱千牛卫的公文信笺,不会把火引到咱们身上的”。
顾子杰闻言不禁惊愕,瞪着王战地道:“这些都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倒真是好办了,而见王战一脸笑盈盈的样子,顾子杰心中随喜,但也有些惊讶,对方可是国公爷,当今皇帝老子还是这张家的女婿,居然……
“顾大人放心便是,这一切……都是真的!”王战淡淡一笑,傲然道:“不管是谁,只要咱千牛卫想办他,就没有能瞒住咱们的秘密,不过张国公在宫里有棵乘凉的大树,这些东西未必扳得倒他,大人千万不心,不要把自已也陷了进去”。
顾子杰点头道:“王兄放心,此事自有旁人冲锋陷阵,呵呵,我得赶紧进宫去了,此番劳动王兄,这番心意我会禀知殿下的”。
王战脸上溢起一片喜色,连忙拱手道:“自家兄弟何必说的如此见外,这午门口朝臣众多,我不便露面,在此恭送顾大人了,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顾子杰笑了笑,这王战心里打的什么注意,自然一清二楚。
……
“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说,为君者要使自己符合于君道,为臣者要符合于臣道,为父者要符合于父道,为子者要符合于子道”。
王铮说着欣慰地看了太子一眼。今儿太子甚为乖觉,在案后正襟危坐,似乎听得甚为用心,令王大学士老怀大慰。
他微笑着说道:“人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刑比断于有罪。善为国者,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如此则征敌伐国,莫敢不听也”。
他端起杯茶来,润了润喉咙,正要细细解说,却听太子说道:“太傅,为明主者要赏罚分明,但若是有罪者是天子近臣甚至亲戚宗族,是否可以网开一面呢?”
王铮正色道:“不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也?盖因君非一家之主,乃一国之主,为君者举国上下皆是子民,何来远近之分?主圣臣贤,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国之福也;若纵容偏袒近臣为恶,非国家之福,从秦始皇帝开始,便是如此。”。
顾子杰一听,赶紧咳了一声,太子爷也挺上手,赶紧从案下拿出一个纸包,长叹一声道:“太傅教训的是,今日顾侍读进宫,在宫门外拾到一个包裹,里边的东西竟是揭发国公张王中纵容家人、为祸乡邻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令人触目惊心。唉!我看了后本来想着张王中乃是我的母舅,这事想就此压下不提,听了太傅的教诲,我深感愧疚,若是匿而不举,可实在有负圣人之言了”。
王铮听了耸然道:“是什么罪证?太子可否给臣一观?”
太子爷就势递过了纸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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