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文弱弱的男人就是乐户郭淮,他陪笑对严宽道:“梁老爷,何必这么生气呢?我收了你的银子,当然不会反悔,只是高姐儿从五岁就跟了我们夫妻,一时不舍得离开,伤心之下身子也带了些毛病,梁爷还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不过多候上几日罢了”。
梁大爷颊上带毛的黑痣都在抖动着,他满脸狞笑地道:“放屁,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一个卖的会舍不得你们这对龟公龟婆?听说你们正在另找买家,还是个芝麻绿豆官儿,嘿嘿,可是虚张声势吓唬老子么?我可是付过钱的,有文书在手,见官我也不怕。”
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衫的中年妇人急急忙忙地从左侧厢房中迎了出来,老远的就笑嘻嘻地道:“哟,梁大爷,瞧你这话儿说的,高姐儿可是我的养女呢,将来要跟了你,你还是我的便宜女婿呢,怎么就伤了和气?”。
乐户虽比普通平民还要低一等,属于贱民,但是商人也是贱民,身份上并不比她高,加上这位梁彼此熟了,所以一秤金敢跟他开些粗俗的玩笑。
这一秤金四十多岁,皮肤白白嫩嫩,脸上虽有些细微的皱纹,但一双灵活的媚目秋波荡漾,仍颇具动人的风韵。
她这一插科打诨的,梁老板也不好再板着脸了,他松开郭淮冷笑道:“五千两银子,这女婿当得可不便宜呀。一秤金,少跟我嘻皮笑脸的,你说没有反悔,好,就当我听错了,反正她现在迎的是我,三日后迎的还是我,这择日不如撞日了,我今日就要和她成就好事,你看如何?”
一秤金脸色一变,强笑道:“梁大爷,高姐儿虽说许给了你,可是毕竟我夫妻养她这么大,怎能没有一点感情?如今这孩子身子不舒服,娇娇怯怯的,我们夫妻看着都心疼,往后儿她可就是你的枕边人了,你就不心疼?”
一秤金说着狠狠剜了丈夫一眼,郭淮缩了缩脖子,没有吭气儿。原来这位梁老板名叫梁那日在二进院子睡了一个相好的红姑娘,就在这儿过夜了,早上一推后窗,恰看见高姐儿在后院经过,这一眼瞧见七魂就失了三魂。
梁琦是个满身铜臭的生意人,本来不好吟风赏月、听曲念诗那套玩意儿,为了附庸风雅取悦这个清倌人儿,也忍痛花了大把银子去装了几天斯文人,可是几番下来却连人家的小手都没摸到。
他一想这般钝刀子割肉,还不如一锤子买卖利索,干脆舍了大把的银子想把这勾魂儿的小美人弄回家去品尝个够。当日正好一秤金正生着病,她的丈夫郭淮打理生意,虽说青楼本是销金窟,五千两银子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寻常数目,他一盘算从山西大同买来高姐儿时只花了八百文钱,如今养了八年就可以换回五千两银子,当下忙不迭答应了,还立了文书画了押。
事后一秤金听说老公自做主张,不由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她在***场中打滚了半辈子,高姐儿将来能为她赚回多少银子,自然心中有数,再加上那小姑娘听说郭淮把她卖给了一个商人,心中悲切,着实大哭了几场,这一来连郭淮也有了悔意。
可是已经立过文书的事如何反悔?两口子盘算来盘算去,想着放出风声,诳说五城兵马司一个吏目看上了高姐儿,想以官威压他。
其实五城兵马司算不得大衙门,只是京城的一个普通治安单位,吏目更连官儿都算不上,只是一部份小吏的头头,平时跟在巡城御史后边游游街坊,听候使唤、摇旗呐喊的主儿,不折不扣的听差跑腿。
五城兵马司的小吏其实挺可怜,除了抓几个鼠窃,派街坊打扫街道清理阴沟、检查商贩的升斗称是否准确以及鞭打随便大小便的蠢民外,根本无权管理或执法,满京城都是权贵,他们能管谁?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吏,想压商人一头还是很容易的,梁琦既然在京师做生意,总该怕这治安、城管、卫生防疫一把抓的衙门吧?想不到通过张方把话儿透给他了,这梁琦竟不在乎,仍然找上门儿来,两口子一时还真不知道他有多大背景了。
第391章 大打出手()
五城兵马司的小吏其实挺可怜,除了抓几个鼠窃,派街坊打扫街道清理阴沟、检查商贩的升斗称是否准确以及鞭打随便大小便的蠢民外,根本无权管理或执法,满京城都是权贵,他们能管谁?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吏,想压商人一头还是很容易的,梁琦既然在京师做生意,总该怕这治安、城管、卫生防疫一把抓的衙门吧?想不到通过张方把话儿透给他了,这梁琦竟不在乎,仍然找上门儿来,两口子一时还真不知道他有多大背景了。
梁琦听了一秤金的话哈哈大笑,阴阳怪气地道:“心疼?让那千娇百媚的小娘们儿在你这窑子窝里,被这个捅捅、那个捅捅,我才真的心疼呐。怎么着?她一个婊子还嫌我身份低贱?别给脸不要脸,只有别人选她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她选人了?我有银子,我就是大爷!”
正对面一直紧闭着楼门晃当一声打开了,一个净面淡妆,身穿牡丹花绸子小袄、葱绿色百褶裙的小姑娘从里边快步走了出来,她立在门下,挑着柳眉,俏脸寒霜地道:“梁大爷,请你说话客气些,你是有钱,可我们姐妹还没瞧在眼里,你想买个猫儿狗儿的由得你,可我姐姐还就不稀罕进你家的门,悔约不就赔你两成银子么?这钱我们掏了”。
这绿裙小姑娘身段窈窕,肤色白的出奇,淡淡的柳眉下,一双俏眼十分利害,说起话来声音又脆又急,跟炒豆儿似的。
太子爷不禁啧啧笑道:“这姑娘厉害,比那对窝囊废强多了”,顾子杰和崔公公听了相视苦笑。
梁老爷眉毛一挑道:“春村儿姑娘,你说的轻松,想悔约也得我同意才行,银子?老子不缺银子,就缺个暖床的阿猫阿狗儿,这高姐儿,老子要定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向上一扬寒着脸对郭淮道:“我这文书上可有你签押的手印儿,怎么着,是不是咱们衙门里见呐?”
那座绣楼里又款款走出一位小姑娘,径直走到梁老爷面前软语哀求道:“梁大爷,常言道强扭的瓜儿不甜,这种事总要两情相愿才好,你就开开恩,放过高姐儿吧”。
梁琦呵呵一笑,色眯眯地道:“还是孙蜜儿姑娘嘴儿甜,着实的讨人喜欢,比那些伶牙俐齿的女人可爱一百倍,呵呵呵”。
顾子杰听她语声糯甜,也不禁多瞧了她一眼,这位孙蜜儿姑娘也就十三四岁年纪,身材娇小玲珑,脸蛋儿俏丽生辉,微微上翘的唇角有一颗美人痣,透出几分俏皮。她羞笑着白了梁琦一眼,娇滴滴地道:“那梁大爷是答应了?”
梁大爷看得骨头一轻,眯着眼道:“答应?我答应什么了?黄金买笑,红袖邀欢,公平买卖呀。嘿嘿,小妮子一副可人儿模样,再过几年也是个小妖精,别急、别急,今年年底老子就能再赚上大大一笔银子,到时老子把你也买回去和高姐儿作伴,咱们一床三好,怎么样呀?”
孙蜜儿、高姐儿、春村儿现在都是清倌儿身份,平素接待的客人也都比较文雅,哪个说话象他这么粗俗,听得她羞恼了娇颜,一时却又不敢发作。
梁老爷摇晃着手中的文书,正自洋洋得意,忽地手上一轻,一个公鸭嗓子在耳边聒噪道:“拿着鸡毛当令箭,粗鄙不堪、俗不可耐,我看看是什么狗屁东西。”
梁老爷大吃一惊,他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小书生举着自已的文书,扯着破锣嗓子大声念道:“本司乐户郭淮,现有养女高姐儿,本望接客养老,现有商贾梁琦喜爱小女,郭淮得过银五千两作赎身财礼。今后……”
梁老爷瞧那少年岁数不大却身着儒衫,他身边居然还有六个缺精少神儿,蔫蔫儿的跟鹌鹑似的秀才,以为是逛青楼喝花酒的读书人,本来不欲无礼,可是自已的文书被他抢去,心中生怕有所闪失,听太子爷还在那儿旁若无人地念个不停,他也顾不得客气了,上前伸手就抓。
李渔正念着文书见他伸手来抢,忙向旁一躲,梁老爷的手掌拍在他的手臂上,太子爷手臂一沉,哧啦一声,把那份赎身文书扯成了两半。
太子爷大乐,扯着公鸭嗓子笑道:“大家都看到了,是他自已扯破文书的,可不关我事”。
梁老爷急了,上去就是一记老拳,嘴里骂道:“小畜生,去你妈的”。
他这一拳砰地一下正中太子鼻梁,太子爷顿时眼前金星乱冒、鼻血长流,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太子爷自幼尚武,在宫中跟着从武当聘来的大内侍卫高手着实练过些高明的武艺,只是他一来全无实战经验,二来从来没被人打过,这时鼻子又酸又痛,伸手一摸满手是血,顿时就慌了,竟然想不起来还手。
梁老爷从他手里抢过两片文书对了一下,还好,文字都还对得上。
太子被打了,六只‘鹌鹑’就跟刨了他家祖坟似的,全都急了眼,一个个脸孔涨红地扑了上来。
虽说太监一般体力比普通人弱些,但于公公进宫前习过兵书、练过拳脚,他这一拳打来倒也虎虎生威,梁老爷刚把文书揣回怀里,于公公一拳就到了,打得他趔趔趄趄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梁老爷火了,向手下四个壮丁喝道:“给我打~!”四个壮汉马上冲上来和五个大太监扭打成一团,虽说那四个壮汉见对方都是读书人,不敢下狠手,可这五只软脚虾哪是人家对手?五个对四个,除了年轻的于公公有攻有守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崔公公等人是一边倒的挨打。
顾子杰见到这么“惨不忍睹”的群殴,心中盘算一下,眼下出手固然要紧,不过保护太子更是要紧,当下冲上去扶住太子,对他亲切慰问道:“公子,你怎么样了?要紧么?”
太子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唔唔地说不出话,冷不防旁边伸过一只秀气的小手儿,举着一方香气怡人的手帕道:“小公子,你擦一擦吧”。
第392章 伴君伴虎()
太子爷接触的异性多是属于一个形式,宫女。
此间忽见面前这女子面容,不由得一愣,他下意识地接过手帕,手指触到她的小手儿,只觉绵绵软软,光柔滑腻,心中不由浮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目光所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温柔,那淡淡的笑意里带着关切和同情。
太子将孙蜜儿的香帕捂在鼻子上,嗅处尽是一股幽香,他一时不觉得痴了,连顾子杰的问话也没有听到。
郭淮和一秤金以及闻声赶来的几个龟公眼见院中**个人扭打成一团,也不知是该劝还是该帮,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喊道:“不要打了!”
这少女的声音极为悦耳,院中动手的九个人不禁都停了手,一齐向发声处望去,只见楼内站着一个素衣如雪的少女,长发逶迤,身纤如月。
那少女淡淡地道:“梁大爷,何必伤及无辜呢?你请回吧,三日之后,高姐儿随你走便是了”。
旁边叫春村儿的翠衫少女急道:“高姐儿,这样的人你真要跟了他么?见官又如何,我认得礼部”。
那素衣少女打断她的话,幽幽说道:“傻妹妹,说那些作甚?那些老爷们和咱们吟诗作画、谈风论月只是一时消遣罢了,人家是使了银子的,又不欠咱甚么,真要闹到官家,只怕人家认都不敢认咱们呢”。
她凄然一叹,说道:“不要再说了,我们这样的人无根无家,犹如风中的柳絮、水中的浮萍,风吹到哪里便是哪里,浪卷到何方便是何方。”
梁老爷哈哈大笑,目光扫处,见那几个读书人被自已手下打的鼻青脸肿、正恨恨地看着自已,倒也不愿再多生是非,于是洋洋自得地道:“好,早说这句爽快话,老子怎么会生气?哈哈,我们走,一秤金,三日后我来带人,要是你再敢推三阻四,哼哼!”
他一摆手,领着四个彪形大汉扬长而去。顾子杰向楼内一瞧,乍入眼帘的犹如一副古典仕女图。素衣如雪、淡雅梳妆,虽然楼内阴影暗处看不甚清那少女的模样,但那身段儿行止有韵,却如一轮明月不减清辉,与旁边卓然俏立如一枝寒梅的雪里梅站在一起,动静皆宜、浓淡益彰。
这美女果然不负盛名,单是那举止、气质,已是雅致不俗。五个太监虽是男人,却早已修炼到“本来无一物,何处落尘埃”的至高境界,你美也罢、丑也罢,与他们全不相干,早已腆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老脸凑到太子爷身边去表功了。
李渔理也不理这名符其实的‘丑八怪’,他匆忙拭去嘴上的鲜血,抹了抹鼻子不再有血流出了,这放如释重负地放下手,对孙蜜儿道:“多谢姑娘,我没事了”。
孙蜜儿甜甜一笑,说道:“那就好。那些都是粗人,仗着有俩儿臭钱欺男霸女,你一个文弱书生,好好读你的圣贤书就好了,哪里是那些无赖的对手,以后可不要再强出头了”。
太子爷平素在宫中倒也不乏年轻宫女侍候起居饮食,可是那些女子纵然不是面貌平庸,在他面前也向来是垂眉敛目,大气儿都不敢喘上一口,哪象这个女孩儿这般平和、温柔,还敢教训他,可是听起来偏又甜甜的惹人喜欢。
一缕朦胧的情愫在他心底暗暗滋生,这个模样娇甜、声音讨喜的可人小姑娘已经悄悄在李渔心里印下了她的影子。纵然贵为太子,同样也是男人,初经情事的男人想必都有过体会,对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在他心中都是那么在意。
太子爷一听她把自已当成百无一用的书生,不由有些急了,他涨红着俊脸道:“谁说我打不过他?我的十段锦功夫三五个大汉近不得身,要教训几个小蝥贼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是方才方才我初次与人动手,一时呆住了”。
孙蜜儿听他自吹三五个人近不得他身,结果却又说从来不曾与人动手,哪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还道这小书生好面子,忍不住“咭儿”地一声轻笑,道:“好好好,公子爷一身好功夫,我信了还不成?你的鼻子无碍了么?没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