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玉简之中冷萧所给出的路线,两个月后,一路从飘雪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蛮域,可说是日夜兼程,唯恐林九霄追来屠戮。
一旦林九霄动手,他们之中无有可抵挡一二者。只是如今看来,他们在林九霄心中并无几斤分量,远远比不上青剑真人口中的飞升之秘。
蛮域十万山,山中连着山,山连着山连着山连着山,一眼望去,尽是山。
群山之巅,薄雾缭绕,确是一派好景象,令众人心戾气皆消去不少。
千寿当先走去,遇到一只披了一张兽皮的蛮族男子追着一只野兔走来。一见千寿,目中顿时闪现出一抹警惕,龇牙恐吓,同时掷出手中粗陋长矛,将野兔钉在地上。
此人快速拾起野兔,心却不小,眼珠子滴溜一转,打起了千寿的主意。且千寿下半身空荡,只有一个肩头却性命无恙,也着实让他惊奇。
见千寿不过是一老儿,而他年轻力壮,一手提着野兔,一手提着长矛,两步上前,却忽然又止住脚步。
常年在密林间行走,感知自是超出常人,眼睛猛然朝着千寿身后看去,才是发现,林木间影影绰绰不知多少人影,一时吓傻,他此生也未曾见过如此多的人。
姜泰鼻孔里喷出两道热气,眼珠子一瞪。千寿淡淡说道:“如非必要,不必招惹事端。”
“算你小子命大!”姜泰低喝一声。
这蛮族男子终是回过神来,亡魂皆冒,哇哇大叫着跑了。只是逃跑之时,也不忘紧握手中野兔。
唤南风巽与姜泰停在原地,千寿一人前往苍鸾族。
苍鸾族之外,有族人四处奔波打猎,维持,进出者甚多。千寿来时,极为突兀。不说面貌与蛮族相差甚远,单是这空荡的衣襟,便足以让人多看几眼。
顿时有人目露警惕,举着兵器上前。似乎是察觉到千寿不好对付,后颈苍鸾图腾亮起,气息飙升,足提升到了筑基境界。
见千寿一动不动,神色和善,他只当是自己震住了千寿,一时洋洋得意。千寿苦恼,彼此语言不通,不知如何解释。而苍珏却是通人族语言,所以只需见到苍珏便可。
此人倒也不坏,只是乱叫着挥舞石斧,欲叫千寿远离,并不打算出手。千寿反是主动出手,袖中鼓起,伸出一条虚幻的臂膀,信手一挥间将此人掀飞出去足有数十丈。
此人跌落在地又迅速爬起,已是被千寿这一手给怔住,腿肚子直打颤,千寿所展现出的实力,他只在苍珏身上见过。
一股凉意袭上周遭之人心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生怕激怒了千寿。千寿顿时苦笑,再度拂袖,将此人直接掸进了苍鸾族内部。
只见此人一下子来了胆气,也不管边上族人神色愕然,立时大叫着远去,似乎是在叫族人戒备。
愈多人在部族边缘借着掩体窥伺,却无一人敢现身。说来可笑,这掩体不过只是树干、柴堆之物,却能让这些人心中大定,提起勇气窥伺。
不多时,苍珏迅速现身,立于千寿之前。他当年见过千寿,自是认得,如今再见,不禁感叹:“千兄,多年未见,怎么落得这般模样!”
千寿笑道:“无妨,断了些血肉,过些时日便能慢慢长出。”他虽然并未直言,可苍珏也是从他话语之下听出了他妖修身份。
是人是妖,于苍珏而言并未忌讳,自也不会计较。千寿将一玉简交给苍珏。苍珏阅后,立即点头应诺:“千兄但住无妨,蛮域之大,容下十万人有如海中投石。今后诸位的安危,便交与老夫!”
千寿连忙谢过,话虽如此,倘若不是分神修士来袭,他自也不会麻烦苍珏。
苍珏将苍鸾族不远的一片山峰交给了千寿,此地仍是苍鸾族领地,更为安全,彼此往来也更为方便。
他用力拍着千寿肩膀,笑道:“如此一来,冷小友也可时常来苍鸾族坐坐。”
而另一边,青剑真人等人一路远去,林九霄一路追赶,导致速度很慢。除却林九霄之外,阚人熊以及那些分神散修,同样如闻了腥的猫儿,不舍离去。
紧赶慢赶,谁也拿不下彼此,青剑真人笑道:“争斗两月,诸位也该饥乏,不若千万寒舍稍作休憩?”
宇文金拓轻声道了一句:“这已是到了青痕宗境内。”
他一路而来都无甚存在感,此时却一句话说进了所有人心里。昏鸦神色不善,冷然道:“北冥兄,这是何意?”
“明知故问。”青剑真人斜睨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放才还神色不善的昏鸦,此刻却突然笑出了声,满脸嗤笑的望着林九霄,身子蓦然化作一片黑羽。
莫说是他,便是宇文金拓也笑了一下,化作了一片白色翎羽,缓缓飘落。林九霄又朝余下之人望去,竟全是身外化身,真正本体在此的,若不算冷萧,只青剑真人一人而已。
林九霄顿时面色难看,时至此刻,为时已晚,却是不知这些人何时遁走。
“北冥兄好手段!既然如此,本座便不叨扰了!”
“林圣主自便。”
青剑真人带着冷萧远去,阚人熊猛然接近,将林九霄拦住,欲叫林九霄兑现承诺。千寿已逃,还要林九霄如何兑现?本就心情不畅,自是对其不加理会。
阚人熊怒道:“林九霄,阚某赤脚不惧穿鞋的,信不信阚某屠戮了你通天圣地!”
林九霄如同打发一只苍蝇般稍显不耐的摆手道:“且去、且去!”通天圣地弟子的死活,他从来不在乎。
阚人熊面色难看,论修为,他尚不如林九霄,论威胁,林九霄也不惧。如此,他着实已拿林九霄再无办法,有气无处撒。
倘若他上通天圣地滥杀无辜,莫说林九霄,便是佛门、道门的几个爱多管闲事的老儿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他虽不惧,却也不愿招惹这无妄之事。
青剑真人走后,林九霄犹是不甘,假意离去,足等了三天,直等青剑真人不疾不徐回了宗,才是离去。
青痕宗内,青剑真人正是与本不该在此的诸多分神修士饮茶相叙,能叫这些个正邪两道的人物齐聚一堂,相安无事,也实属罕见。
昏鸦笑道:“这厮可算是离去,还真是有耐心。”
天枯老人同笑:“青剑,你这承诺也该兑现了。”
便是云离道人也拱手道:“有劳北冥兄。”
“无妨,既然答应了诸位,自当做到。”
一行人直往断头山而去,一路敛息,除非同修为者,断然不会发觉。断头山上,苍耳已了无兴致,这一线天他早已见过。
待青剑真人将机关打开,众人这时倒是谦让起来,也不争不抢,依次进入。各自停留不过几息,只抬头一望,便是轻叹一声,眼神之中生了些许变化。
“这所谓飞升之秘,说到底不过本心。终究还是自身顾虑太多,反倒大事难成。”云离道人皱眉轻叹。话虽如此,可若叫他不顾一切去突破,着实有些难。但凡他生了什么意外,一字门与白骨教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一字门定要陷入险境。
而其他人,大多也都是这般心态。他们都不是孤家寡人,身后都有抛不开的牵绊。即便是散修,也未必能有此等魄力。
所以林九霄闭关十多年,还是未能突破。他心中只想着还有捷径可走,寻到通天令再渡劫。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昏鸦桀然一笑。
一线天之上,那一线之地,足有九星散落。
青剑真人负手而立,说道:“九星连珠之时,天降祥瑞,正是渡劫最好之时。”
心宽之人愿信,疑心重者,即便到了九星连珠之时,也将信将疑,怀疑这所谓祥瑞只是世人谣传。
说来道去,终究还是一个本心罢了。
药山之上,隔着老远便能听见仇雁笙的呼喝之声。走进些看,颇有些小人得志之感。
一见冷萧,仇雁笙轻叹一声可惜,不能再对这小姑娘呼来喝去了。
冷萧离开之时,时灵曦口中时刻念着待冷萧回来如何如何,可冷萧真的回来了,她却如同不知,只自顾修炼。
仇雁笙拍着冷萧肩膀,说道:“冷师兄放心,有仇某时刻看着,你这乖徒儿未能走出过药山一步。”
冷萧哭笑不得:“我叫你教她修炼,又不是让你将她囚禁,”他一想到仇雁笙话中的“时刻”二字,不由问道,“这三月来,你住在何处?”
仇雁笙笑而不语。
第二百八十一章无事殷勤有图谋()
望着小屋之内的情况,冷萧稍显哭笑不得。他自身乃是一个整洁之人,仇雁笙恰恰相反。这三月占了冷萧居所,也不知晓客气,将屋内摆设弄得一团乱。
冷萧将被子提起,轻微抖了两下,空气中便弥散出一蓬灰尘。冷萧微微皱眉,将被子丢在了仇雁笙头上说道:“洗净再拿回来。”
仇雁笙只兀自发笑,抱着被子,一言不发。
片刻后,冷萧与时灵曦过了几招,剑法精进不少,可见这些时日倒也并未懈怠。这才天黑,仇雁笙才是离去。屋中虽无被子,也不觉寒冷,只是冷萧全无困意。
小屋二三百丈之处,隐约传来一丝动静。这窸窣之声混在入袂草摇曳声音当中,若不细听,也断然不会发觉。只是这山顶之上,常年只有冷萧一人,但凡有异动,绝不能逃脱他的双耳。
这药山之上,除冷萧之外,便只有谢云磊与时灵曦二人。谢云磊自不会如此鬼祟,来者何人不问自知。所谓做贼心虚,心中越是惧怕,却越要去亲眼看一看,殊不知,反是这疑心多此一举,暴露了自身。
冷萧故作不知,此刻也早已吹灭了灯,闭着眼睛养神。
时灵曦伏着身子,直走到百多丈之外,静静停留了足半个时辰,不敢再靠近一分,也不离去。
她两耳犹如兔子一般竖起,直到将极细的呼吸声收入耳中之后,嘴角才泛起一丝喜色。这呼吸声均匀,可见冷萧早已睡熟。
待时灵曦慢慢离去之后,冷萧张开双眼,轻声叹道:“冷某这个做师傅的,还真是失败。才第一日回来,弟子又想着偷鸡摸狗之事。”
药山除却存放灵药的几座楼阁殿堂之外,其余之处并无封印,来去轻易。只因药山位于青痕宗群山偏中心位置,不虞担心有外人闯入,所以便未设护山阵法,也算节省些灵石。
此夜,时灵曦片刻出了药山,似乎生怕被人认出一般,面上缚了一块纱巾。换了一身夜行衣,潜伏在墨色之中。
今夜月明,道路清晰。再次站在禁地之外,时灵曦心中不免有些激动,脚步稍顿了些许。
她快步上前,才走在谷口,正要一步踏入之时,身子却骤然僵住。一只大手轻飘飘按在她肩上,却叫她提不起一丝反抗之力。即便是她下意识的挣扎,也是凡人一般无力。
不知是天寒夜凉还是如何,她身子轻轻哆嗦着,如何也抑制不住。
不待她转身,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擅闯禁地,一次也就罢了,接二连三,逐出师门事小,若惹得宗主震怒,为师也寻不出理由来护你。”
时灵曦感到肩上的大移开,灵气才恢复平稳。换装掩面,在冷萧面前却依旧无所遁形。她此刻才是意识到,此前她在冷萧居所前的一举一动,冷萧早便知晓,只是故作不住,引她出丑。
她转过身,话语很淡:“师傅早些休息,弟子告退。”
微风,拂去了她面上纱巾,她再度隐没在夜色中,只不过一者是来,一者是去。
冷萧微微摇头,他能够感受到时灵曦对他的排斥与冷漠。或许,时灵曦所排斥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冷萧”之名。至少在她知晓冷萧姓名之前,对冷萧还是尊敬有加。
“冷某之名,难不成便这般讨人厌?”他摇头,面上不知是笑还是平静。在楚天阔不懈努力之下,总有人对他不喜。
他从前向来不在乎这些,只是如今感受到时灵曦的情绪,他却忽然有些失落。一念至此,冷萧将杂念摒弃,他不再是时灵曦的萧大叔了。
回到药山,时灵曦埋头进被窝,盖住了脸面,身子却露在了外面。隔着被子,也能听见被子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她将被子掀开,手持长剑,剑芒流转,好好一张木桌,就成了一地碎屑。她将长剑轻轻放在身侧,双手拖着脸颊,愤怒之意收敛,眼睛里流淌出些许迷茫。
“萧大叔,灵曦想你了。”
从小,她的生命中就只有三个人的影子。除却她的父王母后之外,只有萧大叔对她最好。如今,秋雨如成了活死之人,时耀性情大变,她心中唯一所念,只有萧。可惜,她心中的萧大叔,已经故去多年。
她一手紧紧握着山河心,两行泪水滑过脸颊,迷茫之意却更浓了。
“他杀了萧大叔,我应该替萧大叔报仇。可他救过我,还是我的师傅。”时灵曦想起她这两次失败的擅闯禁地,冷萧分明知道她目的不纯,也并未点破,佯作不知。
“父王,我该怎么做”
从前,她总是希望走出入袂山谷,看一看外面的天空,后来,她想回去从前那被她厌烦的日子,却已回不去。
世事,从来不因人如何想而改变,倘若不早些做好心理准备,它到来之时难免叫人束手无策。
翌日,时灵曦早已开始修炼剑法,长剑流转在漫天入袂之间,却不伤入袂草一丝绒毛。她全神贯注,对数百丈之外的冷萧也不闻不问。不知是未曾察觉,还是无颜面对。
她越是逃避,冷萧反倒是向着她走去。冷萧脚步越近,她的剑法便越乱了方寸,一道剑气,不知伤了多少入袂,迫使她收起了长剑,自责不已。
时灵曦语气不善,面向冷萧,眼神却投在地上,只淡漠道:“师傅。”
冷萧同样没有看她,望着那些残缺的入袂,他心中也觉得空落落的。他说:“灵曦,你觉得仇师弟如何?”
“很好。”她话不多,知淡淡点头。
冷萧笑了一下,无人能够感受到他笑容之中的苦意。他平静说道:“今后,你就跟着仇师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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