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白彤,白彤的眼神之中没有将死的恐惧,只有野兽一般的狰狞。这样的神情,他明白。
“通天圣地,唤心崖。”
白彤身上荡漾起一圈紫色的涟漪,连带着冷萧体内也随之生了一抹悸动。他轻轻唤了一声:“白彤!”
可印在他眼里的,始终只有那一张迷失了心志的狰狞面容。她本该绝美,不该是这般模样。冷萧望之,升起一丝愧疚之意,觉得白彤落得如此下场,有他的责任。
“剑、来!”
冷萧仰天嘶吼一声,叫天地为之震荡,惨惨淡淡,却直入人心。
千百里之外,朱朱侠脸上的笑意早已不再,一身的金银璀璨变得破破烂烂,两颗白玉门牙也被血水染成了红色。
他身旁之人,各个浴血,若非林九霄一力支撑,他又如何能够撑到此刻?
原本,此剑既然被林九霄知晓,横竖都是要落在林九霄手中,他本想将角兵交给林九霄,林九霄却是不接。他手持长剑,便可成掣肘,替林九霄分担一些压力。而相对的,他就要时刻处在危险之中。
朱朱侠忽然觉得脖子一痒,如同拍蚊子一般拍了一下,还真拍死了什么东西。抬手一看,指间黏着一滩黑色之物,状若蚊虫,却又要大上几倍。
这团黑色之物,忽然如雾涌起,凝聚成一只漆黑乌鸦。乌鸦如浓墨,唯有眼昏白,一口朝着朱朱侠的脖子啄了过去。
朱朱侠顿时心中大骇,抬起长剑一斩,将这乌鸦斩成了两半。可这乌鸦非但不散,反倒是变成了两只,大小与一开始完全一样,没有一丝减小。
他长剑连斩,角兵之上青光爆闪,将这漆黑乌鸦斩得七零八落。可一息之后,所有的漆黑碎片又各自凝聚成了一只漆黑乌鸦。
“哇——哇——”
朱朱侠只觉耳边尽是这样的叫声,神情狠辣,面色却已是苍白。正当他恍惚之间,角兵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他五指一紧,却未能抓住,角兵已是脱手而出。
“圣主!”朱朱侠下意识大吼一声,仿佛痛心无比,心中却反倒有些欣喜与放松。痛失灵宝,也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他眼神有些恍惚,作为炼器大师,炼器术,五域顶尖,剑阁也未必比得上他万宝殿。只可惜,他纵然终其一生,也锻造不出角兵这样的神兵利器。
漫天乌鸦在他身边干扰一阵,对他就不理不睬了。其中一只乌鸦忽然散成一片雾气,继而变化成人形。
此人浑身裹在黑袍之上,一把抓住一道青色流光。一柄靛青长剑在他手中剧烈震动,却如何也无法逃脱。
林九霄顿时面色难看,角兵落在此人手中,想要再夺回可就难了。
“蛊族族长,昏鸦!”
黑袍人轻轻挥舞了一下长剑,天地仿佛为之停顿了一下。他嘴角显露出一抹诡谲笑意,说道:“都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本座要走,尔等拦不住。”
一个容颜苍老的和尚站在远处,合十欠身道:“此剑杀气太重,施主,还是将它交给老衲吧。”
“苦正,多年不见,你幽默了不少。”
昏鸦骤然手腕一动,手中长剑挥出一道剑气,苦正只抬起袖袍轻轻一掸,这剑气便随之散去了。
可他放下衣袖之时,袖口之上却破开了一道口子。
“好剑,却认错了主。”
言罢,昏鸦抬起二指,猛然按在剑格之上,顺着剑身缓缓朝着剑尖移去。
苦正手指掐诀,朝着前方接连按出,一个个金色字符朝着昏鸦落去。
魔火窟内,冷萧凄厉嘶吼,除却桃红与懿宫主的嗤笑之外,没有希望。他舍弃了佩剑,佩剑也舍弃了他。
因果循环,或许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昏鸦动作一顿,往前点出二指,指间飞出成片乌鸦,争相吞吃着金色字符。纵有被撑裂者,也迅速分裂成了几只,乌鸦数目只会越来越多。
这刻,昏鸦一霎转身,掌刀横斜。身侧蓦然闪过一道青色剑芒。他浑身一震,掌缘处滴沥着鲜血。
他身形一阵之下,角兵的波动更加剧烈,一霎脱手而出。正待他欲阻拦之时,迎接他的不止一道剑芒。
“青剑,堂堂正道魁首,怎也行这等小人行径偷袭于某?”
他抬起帽檐,露出一双苍白的眼睛。
“你激怒我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诵经一夜邪念清()
魔火窟之中,冷萧神色凝重,不断尝试着调动灵气,可断断续续散逸而出的灵气却远远无法让他保持飞行。
原本只是在体表静静飘荡的黑气,顺着经脉流入,堵住了每一寸经脉,在冷萧体内生了根,任他如何驱逐也无济于事。
在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口竟然隐隐作痛,一口鲜血卡在喉咙,好似要将五脏六腑一并吐出,难受之极。
他心知,这是有人在抹除他和角兵之间的联系。不过这难受之感才刚刚泛起,就很快消了下去,不复存在。
冷萧急促的穿着粗气,原本卡在咽喉的鲜血从嘴角淌了出来。他微微有些失神,一瞬间眼前如走马灯一般划过许多面容。
他微微摇头,视线清晰之后,他眼前只有白彤一人是真,其他臆想出来的面容一息消散。后背传来的热气,仿佛将他的皮肤给直接撕开一般,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浑不在意。
人活越久,总是会越怕死。因为活的越久,就越发觉得遗憾,总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变成心中的样子。他无惧,却也不想死在这里。
冷萧目光从白彤身后穿过,落在远处天边,心神在此荡漾起一丝悸动,缓缓抬起右手,五指松弛的张开着。
火山口之上,桃红神色一动,顺着冷萧眼神望去,一眼落在了天边那道青色流光之上。脚步顿地,纵身而起,一把朝着这流光抓了过去。
手掌所过之处,朵朵桃花绽放又凋零,而他手掌之上的气势却愈发强烈,仿佛能够直上云霄摘拿星辰。
便是这样的一掌稳稳抓在青色流光之上,却如同是抓住了一条泥鳅,真真切切的将之握在手中,却无论如何也留之不住。
青色流光一霎朝着熔浆之中掠了过去,桃红右手微微发颤,如同按在针毡之上摩擦过一般,鲜血淋漓。
熔浆之上,冷萧嘴角缓缓绽放出一丝笑意,心中升起的求生欲强烈到了一个顶点。那青色流光之中,乃是他性命相修的佩剑!
冷萧骤然嘶吼一声,浑身经脉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用力撕扯一般,传来一阵彻骨之痛。而随之便是,经脉被缓缓撑大,原本被黑气所堵塞的经脉,此刻流出了一个方寸之地,容他灵气运转。
长剑未至,而他却已经坠落在熔浆边缘,身子蜻蜓点水般猛然在熔浆之上一触,灵气涌动,飞了起来。鞋底已被熔浆吞噬了一层,所留下的,尚不如纸薄。倘若他身子再往下低一分,所消失就不止他是鞋底,还有他的脚。
角兵随后掠至,沉在他脚下,给了他一片立足之地。冷萧身形一动,将白彤接住,却只是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火山口之上,桃红与懿宫主二人的神色颇显意味深长,更多却是平静。火山口很大,却也不大。数百丈方圆,对于元婴修士而言,不过一步之遥。
更何况如今冷萧灵气受制,如何也无法突出重围。
冷萧闭着嘴唇,喉咙滚动了一下,将一口鲜血吞咽了回去。角兵来得晚了一些,方才他能够绝处逢生,靠的不是角兵,而是他自身的意志。
一个人倘若总是往坏的一面去想,将自己陷入绝望的境地,那这个人就真的只剩下绝望了。当人面临险境之时,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摒弃杂念,给自己一线亮光。
人先天经脉粗细各有不同,却绝不会有太大差异。强行将经脉撑大的下场,就会使得经脉变得极为薄弱、脆弱,有如蝉翼,只怕稍有劲风,便要被吹得残破不堪。
冷萧微微仰着头。他只是站着,整个身心就已经被疲惫所盈满。希望的亮光,在何处?雾气太浓,看不清背后的太阳。
桃红目中满含嗤笑,柔声说道:“懿宫主,阎王爷不收你家的小男人,你可要上前一叙?”
懿宫主侧目嗔了桃红一眼,冷哼道:“臭男人,就知道欺负女人。”
言罢,她柔媚的双眼之中霎时绽放出一道森冷色彩,朝着冷萧落去。她一袭红袖猛然伸长,可蔽天地,缠绕成卷,叫冷萧成了困兽。
一道猩红色彩从他指间流淌而出,鲜艳的指甲骤然激射了出去,化作暗器利箭,封锁了冷萧每一个空门。
冷萧一动未动,在这鲜红指甲临身一霎,只见青芒一闪,他的身影缓缓散去。被懿宫主所击中的,只是一道残影。
她所缠绕卷起的红袖,被撕裂出一道狭长的豁口。冷萧便站在这豁口之中,静静望着懿宫主。他双眼之中,没有绝望,眼睛里反倒展现出灿若繁星的光芒。
所谓的希望之光,又何需往别处去寻?这缕星光,从一开始,就在人的眼睛里。当你需要它、想到它的时候,它就会出现。
希望从一开始,就静立在人的眼睛之中,等待着人的召唤。
当着懿宫主之面,冷萧身子剧烈颤抖着,鲜血狂喷,可眼睛里所展现的光芒,依旧那样炽热,即便在这熔浆之上,也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温度。
懿宫主望着冷萧,将冷萧目中所有的光芒都收入眼底,怜惜的叹息一声,摇头说道:“姐姐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叫姐姐如何下得去手?”
她抬手拭泪,仿佛心中正无比痛苦。莲步轻移,走向冷萧。那楚楚可怜的神采,让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下一刻便会对眼前的男子落下屠刀。
她抬手时,指间不再射出指甲,而是荡漾起一片血色的涟漪。随着她手指轻轻摆动,这一层血色涟漪也荡漾起不同的波澜。似是要掩盖这一方橙红的天地,换一片新天。
冷萧手持角兵,立于半空,身形稍显不稳。另一手紧紧搂着白彤。他的呼吸粗重,带起白彤的发丝上下流转。炯炯有神的眼睛之中,显露出一丝疲惫之色。光是站着,就已经很累了。
离开,似乎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手持角兵,倘若是全盛之时,无论如何他也要深入熔浆,去会一会那巨大丹炉。可如今,只怕还未走到丹炉近前,就要被熔浆吞噬。
天上,忽然传来桃红的厉喝声:“懿宫主,速战速决!”只留他一句话音在火山之中不断回响,他的身形却从火山口飞了出去。
耳边,隐有打斗声回荡。不论是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少对此刻的冷萧而言,是一件好事。
懿宫主的神色愈发柔媚,直欲融入冷萧怀中。只可惜,冷萧怀中已经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而冷萧怀中之人,忽然轻微挣扎了一下。冷萧低头,白彤望着冷萧,忽然笑了。分明与她对视,冷萧却不知道,白彤所看见的,究竟是不是他。
他霍然抬头,懿宫主方才所构建出来的红色涟漪不断收拢,仿佛整片天地朝着他崩塌而来,发出一阵沉闷声响,隆隆回荡。
冷萧咬紧牙关,长剑画出一朵娇花,闪烁着青色光芒,朝着红色涟漪落了下去。剑气犹如落于水中,在涟漪之上又荡漾起一丝涟漪,却没能阻止这红色涟漪丝毫。
懿宫主面上的笑意不改,莫说手指,整个身子也如同水蛇一般扭动起来,流淌出诡异莫测的波动。
冷萧唇齿微张,不知发出一声什么音节,角兵之上刹那间绽放出湛湛寒光,似白似蓝,又青翠如松。可这光芒才亮起一霎,就立刻消匿了下去。
冷萧手臂微微颤抖,低头间,白彤柔柔笑着,嘴角的弧度有些淡漠,有些狰狞,手掌按在冷萧胸口,光芒一现。
冷萧骤然喷出一口血雾,沾染了白彤满脸。她似无所觉,手掌在此抬起落下。冷萧一把抓住她手腕,角兵在身旁悬浮着。
可他却如同与山峰角力,用尽全力也撼动不了分毫。一股强烈的疼痛感袭上冷萧脑际,叫他险些昏厥。他强忍着,紧紧抓着白彤手腕。
这时,冷萧忽然觉得浑身一凉,如今浸泡在水中一般。回神时,眼前只剩下一片红色。
冷萧叫声凄厉,他不过是肉体凡胎,也会痛,不想再忍耐。白彤随着他一起尖叫,身子挣扎得愈发强烈,对冷萧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这刻,他眼前的红色忽然如冰雪消融一般快速消散,最终归于虚无。远处,是一团朦胧的金色光芒。
“女施主,你杀气太重,终有一天要步入歧途。听老衲一句劝,放下屠刀。”
一道苍老的身形从远处走近,站在懿宫主背后,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又将目光投在冷萧身上,眸中永远的那一抹慈和的笑意。
“施主,老衲与你有缘。”
冷萧忽然笑了,笑得很淡。他说道:“缘分不浅。”
“晚辈冷萧,多谢苍大师救命之恩。”冷萧怀抱白彤,一霎朝着火山口冲去。那替他化解了危机之人,赫然便是苍耳。
懿宫主手中的血色光芒,被苍耳身上的的金光只一照,就快速消散,身形一震,倒飞了出去。
苍耳不愿伤害于她,可她想要突破苍耳的阻挡,也是痴人说梦。
冷萧带着白彤上了火山口,桃红不知去向了何处。此刻对于冷萧而言,天高海阔,鸟飞鱼跃,无人阻之。
他飞出万里之外,天色已暗。他以长剑掘出一个不深的洞穴,带着白彤躲藏了进去,将洞口封上。
还不等他喘息一口,白彤又是尖叫一声,朝他攻来。冷萧紧紧盯着白彤,眉间绽放出一抹金色光芒。
他唇齿翕动,从齿缝间流淌出道道音节。白彤的动作顿时止住,灵气散去。原本暴戾而疯狂的眼神之中,爬上一丝茫然。
冷萧心中稍定,不论是唤心崖还是邪祟,都是由人自身的邪念所生。这经文克制邪念,对白彤同样有用。
白彤皱眉,眼睛紧闭,神色痛苦,紧咬下唇,嘤咛一声,额上汗水密布,朝着侧面倒了下去,形同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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