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武校,很少会主动交代自己的武功路数的,像汤允文这种,一看就是涉事不深的江湖新人。
王玉堂知道他是好意,倒也不觉得是小瞧自己,执礼谢道:“多谢汤兄提醒,请!”
他的一声“请”后,汤允文便十指紧扣,整个身体快速转动起来,如同陀螺一般。
“哦~~~哦~~~”台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虽还看不出高不高明,但这种外练硬功极其罕见,很多人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一次。
“这是雪国人的武功。”湛明往梅远尘身边靠了靠,轻声解释道,“雪国人喜欢练外功,这个汉子的‘陀螺杵’已练至大成了,了不得。”
保国郡与雪国相邻,两地素有通婚的传统,很多雪国人会慕名来大华学武功,然,大华人学雪国的武功却并不常见。
“嘣!”
见汤允文转动身体快速朝自己扫来,王玉堂旋腿一踢,竟被震飞了丈余远。
“嚯~~~”
校场响起一阵阵喝彩声。
“果然够刚猛、够粗暴!”王玉堂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汤允文,瞪大眼睛半晌没说话。
他抖了抖腿,提起了一身的内劲,一个横身踢攻了上去。
第三六九章 必以一战毕其功()
汤允文的招式简单至极,就是扣指旋身,左旋、右旋、斜旋、正旋。。。 。。。各种各样的旋身。
他既以旋身当防,王玉堂无招以破;他也以旋身当攻,王玉堂无招以拒。
“他这么转,难道头不晕么?”
“天下竟有这种稀奇的武功,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都说佛家‘金钟罩’和‘铁布衫’是当世最强的两门硬气外功,这糙汉子的‘陀螺杵’与其相比只强不弱。”
“你瞧,无论那徐家弟子攻其何处,糙汉子都能以手杵接招,将他震开,怪得很呢!”
相较于长剑相激、拳脚快打,汤允文的招式实在过于简单,台下都看得清楚。
但看得清楚归看得清楚,其中门道却无人知晓,谁也不知为何看起来可以破开陀螺杵的招,打出去却毫不凑效。
“不简单呐!”
王玉堂苦笑着还剑入鞘,谓汤允文道:“汤兄,在下输了。”
拳脚、剑招都拿对方没办法,他只能认输。
虽然,这最多只能算是个平局。
。。。 。。。
拿下了王重启,让任天堂控制住若州军营,秦孝由此行便算大功告成了。
他已年迈,夏承炫也不敢劳他奔波过久。得知徐家的将佐皆被暂解军职,收押在郡政司府后,他便出城了。
不过,他并未北上都城覆命,而是南下了汉州。
夏承焕在那里。
他二人是一起离都的,一辅一主,现在自己这边的事已经办妥,接下来就看夏承焕了。
与秦孝由不一样,夏承焕是大大方方带着随从住进了州府衙门,一副“天子使臣”的做派,吓得汉州城的大小官员战战兢兢。
打草惊蛇。
在他看来,这些官员就是一垄杂草,下面或许就藏了一条蛇。
他是来打蛇的,除了那条大蛇,那些小蛇他也没准备放过。
“殿下,秦国公来了,已到府外。”
夏承焕“嚯”地一声从座上起身,快步朝院外行去。
“国公,原来辛苦,先坐下歇歇。”
秦孝由哈哈一笑回绝道:“先谈正事,正事毕,我赶回都城向皇上覆命,到了都城再歇不迟。”
一老一少在书房坐下。
“如皇上所料,端木玉必然在若州城内。”秦孝由笑道。
“哦?”
“我们追踪到两队人,他们武功都很高,骁勇剽悍毫不畏死,绝非江湖中人。”秦孝由又道。
“嗯。”
“但这些人机谨得很,宁愿把我们引到偏僻处死战,也不肯回去求援。”秦孝由叹道,“宁愿死,也不肯冒着泄密的危险去报讯,这等精卫除了皇庭,哪里还会有?”
夏承焕点了点头,摇头叹道:“我们的对手不简单,这一仗不仅要斗勇斗狠,更要斗智。”
“哈哈,睿王殿下,无论斗勇斗狠斗智,你都不会输他。何况,我们占着天时地利,这一局,一定能胜!”秦孝由有些忘情地笑了起来,“得擒端木玉,胜杀厥国雄兵四十万!”
夏承焕也激动了:“他竟真的来了。没想到,他这般大胆!这次,我们一定要毕其功于一役!”
他们得到的圣令是生擒端木玉。
秦孝由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你也知端木玉绝不简单,那他既然敢来这里,凭的是甚么,睿王,你想过么?”
以身犯险,殊为不智,秦孝由一直觉得奇怪。
“他一定有甚么倚仗。”
“国公,你觉得他的倚仗会是甚么?”夏承焕眯眼问道。
他顿了顿,脸色有些担忧,又问:“你是说。。。 。。。”
秦孝由点了点头,沉声道:“皇上可只有一个妹妹。太医都看过了,长公主的毒,若不得解药,半年内必薨。”
“他身上有解药。”
“除此之外,老夫也想不到他还能有那个更大的倚仗了。”
“长公主的毒,真的解不了么?”夏承焕一脸的不甘心。
秦孝由长舒一口气,低声道:“都说解不了,应该就是真的解不了了。”
“难怪。。。 。。。难怪皇上再三交代,一定要生擒端木玉。”想到这里,夏承焕突然很失落。
的确,对夏承炫来说,妹妹只有一个,灭厥国的机会却很多。若能以端木玉的命换夏承漪的命,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睿王。”秦孝由冷声道:“端木玉必须死。”
夏承焕的眼睑抖了抖,人有些怔住了。
秦孝由按住他的肩膀,咬着稀黄的老牙,恨声道:“他必须死!若让他活着回了厥国,大华不知要多死多少人!现在既然知道他在若州,我们一定要不顾一切杀了他!”
他来汉州就是要说服夏承焕,一旦找到端木玉便立时杀了他,绝不能给他见夏承炫的机会。
“皇上那。。。 。。。”夏承焕皱着眉,欲言又止。
若他杀了端木玉,也就等于害死了夏承漪,夏承炫绝不会放过他,秦孝由这是来让他去死。
。。。 。。。
端木玉站在檐下,闭目不语。
穆桒站安静地在他身后,不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打搅了他的思虑。
原本,今日他们就要踏上归途,按着行程,这会儿该已经到了汉州城郊。
“呼~~~我还是太轻敌了。”端木玉轻声叹道。
他向来善自省。
“少主,是徐家办事不力。”穆桒沉声道,“他们在若州经营多年,城防被人撤换都不知情。若事先得了示警,祝孝臣、佟高格他们何至于往刀口上撞?”
端木玉轻轻摇头,叹道:“徐家固然有错,但也不能只怪徐家,我们自己的‘千里眼’不一样没有发出示警么?是我们小瞧夏承炫了。”
从夏承漪中毒到神哨营撤换若州城防,他只用了两日。端木玉刚知道都城那边事办好了,准备回厥国,他的人就堵在了路上。
“此人心思机敏,行事果决,极善用人,一夜之间撤换若州城防,抓走城中主将,且在四下布好眼线。佩服!”
穆桒静静听着,不知该如何答。
“端木敬呢?”
“少主,我们的人已经看到他混出城了。”穆桒正色回道。
神哨营虽然锁了城,却不是完全不让人进出。
“嗯。算是亡羊补牢罢。”端木玉拢了拢袖,转身进屋。
第三七〇章 四方台上非儿戏()
虽已住进了皇宫,夏承炫却始终把颌王府当成自己的家。
如今,他只剩下一个妹妹了。妹妹在,家便还在。
“若漪漪也不在了,人世茫茫,我孑孓一身,活得还有甚么趣乐?倘使父王、母亲还活着,他们也绝不会允我以漪漪的命去换任何东西。我不能。。。 。。。我可以不做一个明君,但我绝不能做一个无情之人。”
站在镜湖园,难辨四季。
雪落地而化,薄雾如寒烟。各色花朵齐开,争奇斗妍,将此间点缀得如瑶池仙境。
夏承炫行到花爿中央的小荷塘,弯腰摘下了一朵并蹄莲,朝夏承漪的小院迈去。
“漪漪,无论如何,哥哥一定会医好你!等你好了,你想做甚么,我都依你。便是你要去找远尘,不再回来,我也由你。哥哥只盼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其他的,甚么也不管了。”
看着躺在绒被中日渐憔悴的妹妹,夏承炫感觉到一阵惧意袭身,击得他满面泪流。
。。。 。。。
秦孝由离开前,把他带来的秦国公府、端王府的精锐全部流了下来,那些人到若州本就是用来对付端木玉的。
夏承焕有些恍惚,有些犹疑。
“皇上待我至诚,委我以重任,授我以大权。承漪身上的毒若解不了便活不成了,皇上怎受得了?颌王府人丁单薄,皇上除了承漪外再无血亲,若她也不在了。。。 。。。父王和贽王虽也不幸罹难,但我母亲和贽王妃都健在,府上也还有不少兄弟姐妹,比颌王府可要好得多。”
“亲自与政之后方知大华国势之困顿,非十年之功决难以扭转。反而是厥国,这些年筹钱存粮,锻械强兵,磨刀霍霍,一直想拉拢冼马、沙陀合攻我大华。端木玉一死,厥国储位之争必起,内政必乱,三国联盟势必难成,大华正可得此喘息之机。十年时间,大华吏治、民生、军力定然远胜当下,便是以一当四又有何惧?”
思忖良久,夏承焕犹觉此事难为。
“唉,既已应承了秦国公,那我只能奉天下以违圣令了。”
。。。 。。。
汤允文下台后,王玉堂还留在四方台上。他虽连战八局,却并未负伤,尚有余力。这会儿才申时,也不知还会有多少人要上擂,他必须再挡一挡。
台下虽还站着九十几名徐家门人,但除苏青衫外,大多只能算凑数。
“嘿,他已接连比了八场,要不咱也上去试试?”
“试一试?赢了他,也算挣下个名头,往后在州里可以横着走呢。你先去!”
“不,诓谁呢?猜拳。”
俩圆膀大汉商量着,最后,猜拳输了的那络腮胡子大个缓缓走出人去,登梯上了四方台。
“德州于汉三!”圆膀大个走进武校圈,自报了出处。
王玉堂笑了笑,执礼道:“兄台既不使兵刃,那在下也已拳脚相对。”
执事一声开始后,他猛然出脚,狠狠地踹在了那大个子肚上。
“嘭!”一声沉闷的响声后,圆膀大哥结结实实砸到了武校圈外。
“哈哈哈。。。 。。。”
“顶大个汉子,怎一招都接不住?”
“喝,徐家弟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劲力这么大!两百斤的大汉,被他一脚踹飞一丈多!”
“那汉子真是不知死活,也不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这种武擂看看就好了,怎敢轻易上去!咦~~~他怎么还没爬起身?”
校场一片吵杂,多半是在笑那大个子莽汉胆大无知,自讨苦吃。
台上的王玉堂却崩紧了脸,因他看到了那莽汉子身下、嘴里流出的血。
血越流越多,淌了一地。。。 。。。
执事也已发现了不对劲,俯身翻开了他的眼皮,又听了听他心跳,再朝徐啸衣缓缓摇了摇头。
那汉子竟是死了。
台下走过来四个府丁,行上来把他抬了下去。又有两人拿来抹布,擦拭地上的血渍。
“兄弟啊!你。。。 。。。怎么就死了呀!”猜拳赢了的那大汉急忙行过来,伏在他身上大声哭嚎。
校场上,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神情复杂。
他们在台下看台上刀光剑影,拳打脚踢,只觉得热闹、精彩,却不知每一剑、每一刀隐藏的奥妙,每一拳、每一脚蕴含的力道。
一招致死。
那圆膀大个怎么说也是个练武之人,那么大的体型竟然抵不住一招。
王玉堂的一腿杀伤力有多强,到了此时,他们才恍然大悟,他们中很多怀揣侥幸的人才如梦初醒:武校比的是真功夫,毫无机巧可觅。
站在台上,王玉堂怔着不动,面白如纸。他看着府丁抬走那大汉的方向,脸上竟是不忍与悔恨。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
虽属无心,也无人责怪,但那汉子的的确确是死在了他的脚下。
“倘使我那一脚多留几分力,他便不至于死了。”
他出生名门却与人为善,无论在师门、家里,从来都是恭谨、亲厚,不想今日却失手杀了人。
徐啸衣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安慰几句后,让弟子把他送了回去。
“此擂乃为决选武林盟主所设,当然谁都可以上来一展拳脚,但上台前也请大家掂量掂量,你有没有这个分量!”徐啸衣提起一身内力,向校场渡声道,“请勿把生死当儿戏!”
在他看来,那个莽汉子不自重死不足惜,可恨的是他的死可能成为王玉堂的心结。
误把生死当儿戏。。。 。。。台下几万人听了皆惊若寒蝉,他们都知道徐啸衣发怒了。
“还有谁要上台?”
。。。 。。。
得知端木玉的人有损后,安乌俞急忙来了居合院,他是来送人的,“皇上,老臣此行带来的人中,有五十人是安家秘训的死士。他们绝无二心,此时若州城内遍地神哨营,皇上的安慰绝不能马虎,是否要调派来此?”
同是武林世家,安家比徐家更不显山不露水,但江湖上谁也不敢小瞧他们。
安家密训的精锐,战力自然不消多说。
安乌俞以为端木玉不会却拒,不想他却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安先生多虑了。玉居于此,这会儿虽出不了城,神哨营却也决不可能抓到我。”
第三七一章 欲使远尘为前卒()
有些人,他说的话天然便能令人信服。
显然,端木玉就是这种人。
安乌俞信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人。
“他是和我们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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