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儿,你要做个有良知,有血性的人,千万不要学爹。。。 。。。”
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教诲,胡郗微心里疼得厉害。
良知。。。 。。。
血性。。。 。。。
“恕难从命!”胡郗微从座上起身,冷言辞道,“我敬重梅思源为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他。”
他刚刚才从盐运政司府回来,半刻钟之前他还对梅思源说,自己带来四百多人,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
现在好了,这个人居然转身便拿来了少主的密信,让自己去杀梅思源。
“可笑!真可笑!”
久无情脸色一冷,嘿嘿笑道:“你或许不知,你们走后没多久,颌王妃便自尽了。”
胡郗微脸色一颤,吞了吞口水,努眉问道:“颌王妃当真自尽了么?为甚么?”
“我家殿主手里有一份东西,这些东西足可让颌王府扳倒赟王府。我们殿主愿意奉上这份东西,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梅府上下必须死绝。”久无情笑着回道,“颌王妃用自己的死,逼你们家世子做了这个交易。”
他的脸干瘦如柴,眼窝深陷,笑起来倒像是干尸一般,既可怖又恶心。
见了他的笑,胡郗微觉得恶心,觉得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原来是这样。。。 。。。
原来这是一桩交易,而梅府上下几百条人命只是这桩交易的筹码。
原来。。。 。。。原来颌王妃用自己的命逼少主给王爷报仇。
这样做值当么?胡郗微不知道。
但他总算知道了,少主开始是不同意的,是他的母亲用自己的命逼他做了这个选择。
“为甚么偏偏落在我身上?”
。。。 。。。
梅远尘回府后径直去了后厅,他知道爹娘肯定在那里候着自己。
“尘儿,送云姑娘回去了么?”百里思笑着问道,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往膳厅行去,“来,云婆做了好些你爱吃的菜。”
半年前,盐运政司府便屡遭暗袭,她与梅思源皆做了赴死的准备,不想柳暗花明,不仅自己的爱子回来了,甚至还带来了真武观的一众道士。
此外,皇上又派了五十名神哨营过来,自那以后,府上便太平了下来。
对她而言,这些相聚的时日都是赚来的,得一日欢快,也是心满意足。
虽说又有人想来害自己夫君,好在颌王世子已派了四百多精锐过来,于她而言,无论生死足慰平生。
梅远尘行到膳厅时,见海棠正在张罗,她的手边放着一坛酒。
“尘儿、海棠,今儿我们一家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梅思源行到主位坐下,笑谓二人道。
夏牧朝死后,他一直有股伤感、遗憾郁结于心,昨夜梅远尘回府,瞬时让他欢喜了起来。
人生至苦骨肉离,人生至乐久别聚。
“尘儿,你也长大了,倒是可以喝酒了。”梅思源笑道。
转眼间,自己的独子也十七岁了。
依大华民律:女子十五可嫁,男子十六可娶。梅远尘已满十七,到了娶妻的年龄,自也算成人了。
梅远尘笑道:“爹,在都城时,我和承炫、颂我、薛宁他们已喝过几次酒呢。”
致知堂中,梅远尘与公羊颂我、诸葛星辰、薛宁等人最是交好,得空之时,几人便会聚上一聚。好友相聚,自不会光吃饭菜,不饮佳酿,梅远尘也就跟着学会了喝酒。
“好,我们父子今晚也喝上几杯。”梅思源笑道。
。。。 。。。
膳毕,梅思源把梅远尘拉去了书房,百里思则拉着海棠的手到院中散步。
秋桂开,香满园,月照枝影疏。
“海棠,我正想着托人送你去都城呢,没想到尘儿竟回来了。”百里思拉着海棠的手,柔声道,“待尘儿回都城,你便与他同往,和承漪郡主一起,把婚仪给办了罢。”
第二七一章 魑魅魍魉在暗处(四)()
任清溪郡察司时,政务不如现下这般繁重,梅思源倒时常会找梅远尘谈上几句。自赴任锦州以来,父子二人倒不曾好好坐下来聊过。
“尘儿,你这两年变化可真不小。”梅思源笑道,“你性子温润,又不爱习武,原本我和你娘都担心你在都城会受了委屈,想不到你不仅能结交这么多同窗好友,还练成了一身厉害的武功。呵呵,现下却变成了你佑护我们了。”
当时梅思源离开颌王府时,梅远尘尚是一个懵懂、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任谁也料不到他能有今日的转变。
每每想起爱子所为,梅思源心间都会泛起丝丝欣慰。
“不能陪在爹娘身边,孩儿没有一日不想你们,好在有海棠、承炫、漪漪相伴。”梅远尘轻笑着回道,“我的武功尽是师父亲传,不过五月初一之后我便再未见过师父了,也不知他老人家云游去了哪里。”
梅思源想,知自己有难,真武观能派出这么多门人前来佑护,可见孩儿在师门定然是十分受宠的,不由地对这个素昧平生的青玄多了一丝感激。
“这一年多来,我与承炫朝夕相处,可谓情同手足,爹你是不知道他待孩儿有多好!”梅远尘笑着说起了夏承炫,“除了爹、娘、海棠,想来便属承炫待我最好了。”
梅思源点了点头,轻轻叹道“尘儿,你也知道世子对你好极。做人当有情义,人家待我们好,我们便要加倍待人家好。你知道么,眼下颌王府是前所未有的危难?”
听父亲说起此事,梅远尘脸色一黯,微微低下了头,轻声回道“孩儿自然知道。”
他虽涉政不多,却也看得明白赟王府一家独大,夏牧炎登基在即;而义母令承炫立了毒誓,五年之内必须手刃仇人;颌王府上下已认定,夏牧炎便是义父遇害的幕后主使,而他一旦登基,承炫便报仇无望了。
且夏牧炎既如此得势,未必不会趁热打铁,一举灭了三大王府,一劳永逸。
念及此,梅远尘心思沉重,只觉连呼吸都不畅快。
听了爱子的答复,梅思源也并不再赘言,只是轻轻叹着气,再伸手轻轻拍着他肩,温声道“尘儿,此间有百微堂的四百多人和府上这三百多人,任谁也害不了爹娘。眼下正是颌王府用人之际,你安心回都城罢!世子在危局中孤军奋战,你我于心何忍?”
承炫
想起夏承炫的处境,梅远尘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飞到都城去。然,他既知晓赟王府派了人来害爹娘,心中又实在放心不下。
心往两处,苦无分身之术,所谓顾此失彼,或许便是如此。
“相较于我,夏牧炎自然更看重颌王府。他既能派出那么多死士来锦州,自然也能派更多的人去害世子。此人处心积虑地争这个皇位,定然是做了周全的考量。我甚至怀疑,他派人来锦州,要害我是假,欲把百微堂及你调离出都城是真,说不准,世子已中了他的奸计。”梅思源皱眉谓梅远尘道。
调虎离山?
声东击西?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梅远尘顿时觉得双耳突然嗡嗡作响,嘴里喃喃叹道“承炫、漪漪 ”
这会儿他也醒悟了过来,“的确,爹说得没错。赟王府所图乃是至尊霸业,派这么多人来害梅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莫不成夏牧炎真的使了‘调虎离山’之计?”
“尘儿,事不宜迟,明一早你便动身回去罢,或许还能帮上忙。”梅思源正色道。
行了百十步,百里思便拉着海棠去了院中的凉亭里坐定。
“你与尘儿的婚事,是王爷亲口许过的。”百里思轻声谓海棠道,“眼下王爷虽然不在了,这婚约颌王府定然是会认的。且你与漪漪情同姐妹,一并嫁给了尘儿也好作伴。”
海棠低着头,抿着嘴,双手拨弄着发梢,脸飞双霞,羞得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百里思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也没想过承漪郡主会和尘儿生出情愫。你也清楚,
颌王府对梅家实在是至情至义,你也莫要生出了怨尤 ”
“夫人,海棠没有!”听百里思担心自己吃醋,海棠急忙回道,“承漪郡主待公子和我都是极好的,我感念尚嫌不够,又怎会心生不忿?”
她抬首间,正见百里思笑意岑岑地看着自己,乃知是夫人故意相激,不由难为情地笑了起来。
“现在肯说话了?”百里思呵呵笑道,“尘儿明日应该就要回都城了,你便随他同去吧。”
“爹,我不想让海棠随我一起去都城。”梅远尘摇头道。
梅思源皱了皱眉,却并未开腔问。知子莫若父,他当然知道梅远尘是不想让海棠与他共赴险境。
“孩儿既怜她、爱她,自不能让她与我一起回去。”梅远尘轻声道,“在都城,我还要分心护着承炫,实在不想海棠有甚么闪失。”
在他看来,此时的盐运政司府反而是比都城的颌王府要安全的。
此间有云家父子、傅家兄弟及真武观的二十名师兄、师侄,加上五十名神哨营、两百多衙门的府兵和护卫队,此外还有百微堂的四百多人,论防卫,盐运政司府的确丝毫不弱于颌王府。凭两百多向阳黑骑,梅远尘相信,是不可能冲到府内的。
“此事,还是让海棠自己拿主意罢。”梅思源沉声道。
梅远尘想了想,轻轻应了声“嗯”。
久无情回道九殿的落脚处时,见一装服与自己一样的人背身站在厅中。
走近一看,乃认出是恨红尘,不禁奇问道“恨红尘,你怎来了?”
恨红尘转过身,冷声回道“殿主担心你压不住场面,让我过来坐镇。”
她这话说得干脆、直接,却有些伤人,然她排在大师傅第二,而久无情列第七。
久无情虽然心中不快倒也没说甚么,转身便走了开去。
。
第二七二章 十七年红尘往事()
都城里年纪稍长者,多半都还记得十七年前的那场大雪。
据当时的百岁老人感慨,“我活了一百年,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可见,那年那场雪的确是极其罕见的。
那年十月底,天气就变得格外的冷,次月初开始下起了雪。这一下便是整整三个月,都城方圆数百里都是皑雪茫茫。
城郊的积雪厚达半丈余,不知压塌了多少房,更不知冻死了多少人。只是印象中,雪融之后,满都城几乎都见不到乞丐了。
十一月十一亥时,一幢几乎被雪埋掉的木屋里面先后传出了两声小孩的啼哭声。
“娃儿爹,你掌个灯来,我瞧瞧是男娃还是女娃。”黑暗中,一个女子有气无力说道。
雪已接连下了有旬,且不知甚么时候能停,家里的存粮眼见已是不多了,她虽临产在即,这些天也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这会儿刚刚生产完,更是虚脱得几乎支不起身子。
一个汉子絮絮叨叨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这个时年,生男生女有甚么差别?难不成还指着男娃子养老送终?呵呵,贼老天可没那么好的心思,巴不得我们早些死。”
女子轻声劝道:“娃儿爹,莫说这样的胡话,当心老天爷听见了。这些天苦了你了,明儿一早,我能下床了,咱们就去山里掏点吃的,可莫要这般丧气。”
汉子重重叹了口气,缓缓爬了起来。
“啪”,火石相激起了火花,却没能点着油灯。
“啪!”、“啪!”“啪!”。。。 。。。
接连试了几十次,油灯还是没点起来,汉子无奈叹道:“想是火石受了潮,打不起火了。”
说完这话便爬上了床,轻声道:“娃儿娘,我给你剪了脐带罢?”
这对双胞胎之前,夫妇二人已生过四胎,两男两女都在隔壁房里挤着,于这些生产的秘事,他倒清楚的很。
“是两个女娃子。”汉子往两个婴儿胯下摸了摸,轻声叹道,“有奶么?给娃子喂口奶罢。唉,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在,又是在这样的时节,前世也定是两个作孽的人。”
。。。 。。。
天微亮,女子便爬了起来。
昨夜喝了一点奶后,双胞胎姐妹屎尿不断,把她污了一身。
洗净换好了衣裳,见丈夫已给两个奶娃包好了襁褓。
“真是两个有灵气的娃儿!”汉子看着床上的两个女儿,含泪叹道,“你们若是生在好一点的年景,该多好!”
家中存粮不过四、五十斤,那是一家八口过冬的全部倚仗,这才刚入冬,难熬的日子多着呢。
生而难养,让这位朴实汉子的心像是被刀扎。
“大娃、二娃,你二人要看住三娃、四娃,可不要乱跑。”女子轻轻摸着几个子女的脸面,柔声交代道,“爹娘出去给你们找吃的,你们在家里要乖乖,好不好?”
“嗯,娘亲,你们要早些回来,我饿!”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子低声回道。
“娘,我也饿了。”二娃跟着唤饿。
站在门口的汉子高高仰着头,竭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老天爷,昨夜是我嘴贱,你要怪罪就怪我罢。求你保佑我的妻儿平安度过这个寒冬!”
刚生的双胞胎,女子倒不甚担心,她们还小,放在床上顶多也就是饿得哭闹,不至于乱跑惹祸。
“娃儿娘,趁早出门罢,也好早些回来。”汉子沉声催促道。
。。。 。。。
汉子行在前,女子行在后,缓缓向远处的深山行去。
这个时节,山下的吃的已经被找光了,二人只能去去深山里碰碰运气。
运气好,或许能抓到一只獐子或一只麋子甚么的,那一家人便可吃上七八日的饱了。
只是,进山还有三十里的路。这在平时也就是两个时辰的功夫,眼下积雪齐腰,实在寸步难行,也不知甚么时候能到。
夫妇二人也是饿着肚子出门了,行到午时便已精疲力竭,眼看,离山还有几里远。
“娃儿爹,你看!你看!”女子突然矮下身,指着两百丈外,轻声谓汉子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群獐子?”
顺着女子手指的方向,汉子努眼看去,依稀见到山凹中有物事在动着,却分不清究竟是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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