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把自己伪装成了被谢庐溪美色所惑的少年。
魔道之中,修魅惑之术的女人不在少数,这种痴呆的少年陆尘潇也见过不少,颇为熟悉。乍一装来,一时也教人看不出破绽。
实际上,陆尘潇确实是达到了他的目的,成功地误导了在场几人。
谢庐溪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倒是闻啸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李洄鱼,李洄鱼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但闻啸持之以恒地继续戳。
末了,李洄鱼万般无奈,只好往前走了一步,朗声道:“这位小兄弟是我刚收的侍奉童子,唤作陆尘潇,金火水三色灵根,算不得太出色。”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陆尘潇没有什么好关注的。
陆尘潇也暗自期盼,谢庐溪早点从他面前滚蛋。元神藏于还魂木,虽然能阻止谢庐溪的窥探,但同时也封闭了神识。陆尘潇很久没有和凡人一样完全没有法力在身,这种无法保护自己的感觉,让陆尘潇内心泛起细微的涟漪。
有一点点惶恐,但更多的细微情绪,难以分辨。
谢庐溪却是不知陆尘潇所想,他也未对陆尘潇的表现展现出任何态度上的变化。倒是太史飞鸿有些吃味,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此刻会如此在意这位仁弟。
太史飞鸿本心澄净如赤子,这种性格的人,大多不染世俗尘欲,属于修道的上佳苗子。只是,若是钻起牛角尖来,也比寻常人要可怕许多。
良久,谢庐溪突然问道:“你身上的那个味道是什么?”
这一刻,陆尘潇只想把肚子里的阴虫刨出来,往死里打,挫骨扬灰。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阴虫的气味本来就是因人而异,他怎么知道谢庐溪闻到的是什么味?
“烧鸡味!”闻啸突然插话道,“而且还是抹了一层蜂蜜,烤得内嫩外焦……吸溜,如果不是李洄鱼师兄下手太快,有这等手艺的徒弟,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收入门下的。”
他一边说,一边吸口水,倒真有几分狐狸的样子。
陆尘潇脸皮黑了又黑——你特么的才是一身的烧鸡味。
闻啸此言一出,众人几乎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连带谢庐溪都是一怔。闻啸本人倒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指着凌珏,问道:“……对吧,你也闻到了吧。”
凌珏一时没想到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反应慢了半拍,吞吐道:“没,没闻到。”
闻啸瞬间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白瞎了你身上的一半狐狸血,这么明显的烧鸡味都闻不出来!”
他先前打死要撇清自己和凌珏的关系,现在又以同族自居。李洄鱼不免莞尔。谢庐溪也忍不住缓和了自己冷若冰霜的脸,大约是觉得有趣,他如此说道:“闻啸师侄确实是适合这个孩子,就让我做个主,让师侄收个徒弟,可否?”
他虽是疑问的句式,但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冰块往外砸。
闻啸哪儿敢违逆他的意思,苦瓜着一张脸,点点头。
言罢,谢庐溪又转头看向陆尘潇,又说:“你若修行有困惑之处,可去天雪峰问我。”这言词依然是冷冰冰的,但人老成精如陆尘潇,依然从中品味出几分关怀出来。但一联想起说这话的人是自己的死对头,陆尘潇就不免鸡皮疙瘩满身,但表面上依然装出一幅感激流涕的模样。
语毕,谢庐溪也不再多说什么,广袖一拢,直接化光离去,也不和众人打个招呼。只是在场基本都是他的晚辈,也不至于因此心生间隙。
倒是闻啸若有所思地瞅了瞅陆尘潇,打趣道:“太师叔倒是对你家童子格外关注啊。”
李洄鱼笑了笑,却是没接他的话茬。
第七回法器()
之后,李洄鱼和闻啸把剩下的几个求仙者的资质测试完毕。太衡剑派对于灵根不甚看重,标准也比其他门派要低,最后过关的有十几人。闻啸领了这些新入门弟子,从袖子里抛出一片祥云,带着他们往主峰飞去。
看架势,应当是把这些弟子分配到不同的师父手下,但陆尘潇和太史飞鸿已经被李洄鱼收为侍奉童子,自然不用再去前殿跑一趟。
李洄鱼也取出了自己的法器,是一对通体翠绿的圆环,看起来像是防御型的法器。陆尘潇刚开始还奇怪,据他所知,这种法器没有载人作用。随即,李洄鱼一手捞起一个小孩,直接御风而起。
那一对翠绿圆环护在边上,替两人挡风。
陆尘潇不免挑了挑眉,李洄鱼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要细。诸恶老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第一次被人带着飞天的时刻,落地之后,状态糟糕到几乎快要把胆汁吐出来了。
哼,正派人士的假惺惺。
不过半柱香时间,李洄鱼就到达了目的地。云雾缭绕中,一座高耸的碧山显露在三人面前。李洄鱼带着两人,落到山腰的一块青石砌成的平地上。陆尘潇眼前景色又是一变,红墙绿瓦在苍柏翠青之后若隐若现,有种如纸上水墨般的雅致感。
以凡人的眼光来看,这个居所可谓清新雅致,但以陆尘潇的眼光,却只觉得寒酸至极。
诸恶老祖当年的行宫,蜿蜒山脉六百里,规模巨大,气势恢宏,灵兽神鸟不计其数。怎么落到了太衡剑派手上,就能把门下弟子寒酸到这种程度呢。
陆尘潇想到这里,又不免生出几分洋洋得意。在他看来,修道若是连五欲(财、色、食、名、眠)都不能满足,这道不修也罢。对于正派清心寡欲的行为,他多半是不信的,只是以己度人,总觉得正派人士都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或是私底下什么不堪的事情都做的虚伪败类。
陆尘潇有这个印象,倒也不纯粹是偏见。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以诸恶老祖的人品,认识几个道门败类,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李洄鱼向两人介绍道:“常理而言,一峰之主都应该住在峰头,只是我年岁将尽,灵莲峰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新的峰主,我就把上面的主殿清理出来。自己在弟子居所开辟了一个洞府……虽然寒酸了点,但平时居住应当没什么问题。”
“弟子知晓。”太史飞鸿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
李洄鱼点点头,带着两人进了内屋。屋子里的事物,比外观还寒酸些。正堂前面挂着两幅人人像,画像前供了香。敞开的纱窗旁边支着几个木桌,木桌上摆着几盆盆景,或是盘根错节,或是奇峰罗列,或是玲珑可爱。盆景对面则摆着几个蒲团,蒲团旁边支了一个架子,一些尚未处理好的草叶零散的摆在上面。
陆尘潇对于这个景象不太感兴趣,倒是太史飞鸿极为亢奋,左顾右盼,似乎都想摸摸看看。李洄鱼敲了敲手中的竹箫,指了指那两幅画像,吩咐道:“磕头吧。”
两人先跪了画像靠左的人,那是一个笑容和善的老人,一身衣装都成古时打扮。见两人磕头完毕,李洄鱼介绍道:“这位是我太衡剑派的开山祖师,太衡老人。”
然后,李洄鱼把目光落在了另一幅画上,举起的手,不由顿了一下。
那画中道人背负长剑,清癯俊逸,英姿飒爽。画者笔法精道,不过寥寥几笔,便把画中人那股洒脱之意勾勒得淋漓尽致。肖像之旁题着李潇水三字,这大约是那人的名字。
李洄鱼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下来,他轻声说:“这位是我师兄,李潇水。当年我和他的感情极好,收你们入门,也是联想到我与师兄之情……”
李洄鱼话还没说完,太史飞鸿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去,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李洄鱼呆滞了一瞬,问道:“你这是何意?”
“我因为他才有机会拜入太衡剑派门下,他算是我半个恩人,虽然不曾见面,恩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受着的。”
听到了太史飞鸿的回答,李洄鱼脸上的笑意渐浓,他点点头,赞道:“你很好。”
这大概算是马屁拍得正着吧。
陆尘潇心想,太史飞鸿这么一做,逼得他不得不学模学样地照做。如果是虚言本人在此,见到能刷峰主好感度的机会,大概会做到涕泪聚下吧。但陆尘潇对金丹期本来就看不上眼,在加上从来都对正派没什么好感,做到这般,对他而言,已经是极致。
拜了两位先辈,李洄鱼便开始把太衡剑派的各项门规和禁忌都介绍了一番,陆尘潇算不得正式弟子,需要遵守条例不多。李洄鱼倒是把修真界的一些常识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他口才极好,即使很多东西陆尘潇早已清楚,但依然不绝地乏味。
李洄鱼说了一个时辰有余,喝了口茶,便不再多说。之后,他领着两人,去隔壁看看,大约是没想到会收下两人,李洄鱼准备的客房只有一个床铺,好在两人年岁不大,挤挤够用。
陆尘潇对这个房间还算满意,这房间之前大约是书房,房角靠着整整齐齐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类玉简。从窗户向外看去,树木葱郁,碎光满地,偶有鸟吟虫语,确实是一处潜修的好地方。
“你们先暂且住在这里吧。隔段时间,我再去给你们准备新的住处。”李洄鱼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双碧绿圆环,分开来,分别递给两人,“虽然名义上,你们只是我的侍奉童子,但我还是把你们两人当做徒弟来看待的。这一对翡翠玉环,便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了。”
之后,李洄鱼又交代了祭炼法器的要诀,分别看着两人把法器粗劣地炼制了一番。陆尘潇本来没当回事,但等到自身气息和法器气息相通,一道灵气从法器上度了过来,才忍不住咦了一下。
原著中,诸恶老祖传授太史飞鸿修炼的法子,乃是压榨自身精华,虽然初期实力会突飞猛进,但最后免不了灯枯油尽。
如今,陆尘潇倒是不可能再用这等极端手段,但他一时之间能想到的解决办法,无一不是血流成河的手段。而如今,李洄鱼也在试图改善太史飞鸿的不能修炼的缺点——却是不知,是不是那三个磕头的功劳了。
李洄鱼的手段,却是和陆尘潇想到的有几分雷同:陆尘潇想到的,无非就是抽取其他修士的修为,强行灌输到太史飞鸿身体里,免去了太史飞鸿自己修炼的过程,算是走了一个弯路。
而李洄鱼的手法,则是把自己的修为封入法器中。在太史飞鸿祭炼法器的时候,让那些修炼过的真气直接收纳入对方丹田。
李洄鱼的手法,好处是明显的。最起码,有着真气主人的引导,免去了走火入魔的危险。但坏处也是明显了,李洄鱼自己牺牲的,可是实打实的修为。修士修道,谁愿意把自己苦苦修来的修为,送给别人做嫁衣。
……好吧,起码没几年可活的李洄鱼乐意。
踩了狗屎运的主角。
想起自己踏上修真路吃过的苦头,绕过的弯路,陆尘潇不由多了几分酸溜溜的情绪。
太史飞鸿尚且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步入了修真的门槛。现在的他,还在单纯的为新到手的法器欢呼雀跃。他用手掐了几个手决,那玉环就慢慢地从地面上浮起,像是一只轻盈的小鸟环绕着他。
等太史飞鸿修为高深了,就不再需要手决的辅助,心念一动,瞬息千里,这便是神识的厉害之处。
太史飞鸿这么玩了好一会儿,突然呆住。翡翠玉环也浮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又过了一会儿,太史飞鸿闷闷的声音突然传来:“尘潇,我们现在有了一个成对的法器了诶。”
陆尘潇不明所以地盯着他——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有必要专门和他强调吗?
很显然,太史飞鸿就是这样认为的。他勾起嘴角,笑意完全遏制不住,似乎“有一个和陆尘潇的法器成对的法器”,是比他得到新法器,踏上修真路还要令人欢欣的事情。
陆尘潇有些莫名其妙,但太史飞鸿明显不关心陆尘潇是否理解自己。
他就像是咿呀学步的婴孩,模仿着陆尘潇盘坐的姿势,然后把法器也调整到了一个相似的角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拙劣的cosplay。
cosplay这个词是突然跳入陆尘潇脑海里的。
陆尘潇是很微妙地意识到,这个身聚大运的主角,正在毫无防备的仰慕着自己,太史飞鸿的这种情绪是干净的,坦然的,甚至没有夹杂任何私欲。
这种情感对于诸恶老祖,是十分陌生的——他身边亲近他的人,总是挟带着无穷的**,他们甚至不会对这种欲求加以掩饰,因为诸恶老祖喜欢野心勃勃,眼睛明亮的后辈。
但同时,也是十分熟悉的——曾几何时,他也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另一个人,觉得对方就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陆尘潇觉得有些好笑。
他忍不住开始期待,有一天,当太史飞鸿发现,他的这位“仁弟”,对于他,从头到尾都只有利用,毫无真心。这位赤子心,无垢情的主角,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陆尘潇又设想了几种可能,但还没推敲出最能满足自身恶趣味的那种时,突然感到肩膀一沉。太史飞鸿心神驱动法器,消耗极大,不过片刻便忍不住沉沉睡去。他潜意识地把头靠在了陆尘潇肩膀上,眉眼舒展,毫无戒备。
第八回宝络()
随着情况的慢慢步入正轨,陆尘潇的生活也开始安稳起来。李洄鱼冲击元婴失败,修炼对他已经没有太多意义,因此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指点两人,但一说起话来,他又不免有些喋喋不休了。
陆尘潇刚开始还有闲情听便宜师傅唠叨,但等李洄鱼开始第三次,从他幼儿时期尿床开始讲起,陆尘潇就再也受不了了。太史飞鸿似乎也心有戚戚,只是两人再怎么努力,也离不开灵莲峰,李洄鱼对他们的修炼进度又一清二楚,连闭关的借口都没法用了。
……这个碎嘴肯定是正道对自己的报复。
陆尘潇愤愤不平地想到,他瞥了一眼太史飞鸿,十三岁的少年盘坐在蒲团上,背挺得笔直,但目光却在发直,明显神游泰山已久。陆尘潇努力了数次,都没法做到屏蔽李洄鱼的话语声,不由更觉得郁闷。
李洄鱼也知道两人觉得他烦,但平日里总有事情做,一时突然闲下来。他也觉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