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却实实在在地看见了自己。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被光映亮。
光,那团光。
牛昊现在是那团光。
不对。
应该是,牛昊现在在那团光里。
那团光,是牛昊的魂魄。
“是这样吧?”
牛昊忍不住问黑暗中的那个家伙。
接着,一股情绪从黑暗当中冒了出来。
那股情绪明显就是:怎么偏偏就是你!
牛昊能感觉到那股情绪,很无奈的一种感觉。
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偏偏因为是牛昊,就会多出很多波折。
那些并不需要解释的事,对于牛昊来说,不但是陌生的,而且还很难解释明白。
因为是牛昊,就要多付出很多努力。而多付出的努力,却还不一定能有所收获。
最让人窝火的是,恰恰因为是面前这个牛昊,竟然还不能放弃!
那种硬着头皮也要上的无奈,让黑暗中的家伙很愤怒。
所以他才会对牛昊的种种问题置之不理。甚至对于牛昊这个人,也提不起兴趣。
想明白这一点,牛昊突然觉得很对不住那家伙。
要不,你站出来,我给你鞠个躬?
牛昊心里想。
这么难为你,我真的挺难为情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但我想,我会尽量不辜负你的努力。
74章 阿福留下的()
牛昊睁开眼睛,曙色映亮的天光,从那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窗口映进来。
没有黑暗,没有化身黑暗的乌鸦,也没有无法克制的无奈和愤懑。
只有牛昊躺在湿乎乎阴冷的牢房里。
透过铁栅栏门,能听见鼾声,从其它的牢房里传来,此起彼伏。
那些囚犯还在睡觉。
对于这些熬时间等死的人来说,两眼一闭的梦乡,才是最让人留恋的地方。
透过铁栅栏门传进来的,除了鼾声还有刺鼻的尿骚味。
马头是不会半夜下来,喊所有人起来撒尿的。更不会组织大家排排队,去茅房解手。有了屎尿,就在自己的牢房里解决。
都是将死之人,谁还在乎是不是睡在尿窝里。
嘈杂的鼾声,刺鼻的尿骚味,对于牛昊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的牛昊通体安泰、神清气爽,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牛昊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团光,被包裹着牛昊的黑暗吸出来以后,挑拨侍弄,变得格外明亮了。
那团光并不是牛昊的。
牛昊后来想到,应该是阿福,在临死前吐进自己嘴里的。
牛昊不知道应该把那团光叫做什么。但肯定不是牛昊的魂魄。
阿福说,他有道法天成,原本可以飞升而去的。因为眷恋红尘,不忍离开福嫂,才留在了人世间。
所以那团光,是阿福的道法?
牛昊说不好那东西。
所以化身乌鸦的那个家伙,才会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愤懑。
因为牛昊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不需要解释的东西,到了牛昊这里,就算详细说明,牛昊也搞不清楚。
这既耽误时间,也影响心情。
可是这能怪牛昊吗?
牛昊,说白了只是个农村来的孩子,很多东西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识了。
前段时间,西城大街上来了一个异族的商贩,卖一种奶做的食物。好大一坨,切开后中间还有一个一个的窟窿。闻起来,酸溜溜的。吃到嘴里却很香。
牛昊当然不知道那是啥。
前头村里是有一头老黄牛,牛昊每天牵着上山里放养。可是老黄牛只管下地犁田,不管下奶。而且老黄牛,跟牛昊一样是个爷们,也下不出奶。
牛昊在村里时,连深眼窝鹰钩鼻子的异族人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卖的酸丢丢的食物是什么?
阿福临死前,留下一团光给牛昊,藏在牛昊的身体里。
所以化身乌鸦的家伙就趁着夜晚来了,把那团光从牛昊的身体里吸出来,挑拨侍弄,变得明亮了,就像是重新燃烧旺盛的炉火,然后又放回了牛昊的身体里。
也正因为有了那团光在身体里,牛昊才觉得一觉醒来,浑身上下是那么的,舒坦。
你说以后天黑了,自己是不是就不用点灯了?
往哪一戳,都那么锃光瓦亮的,照哪哪清楚,多好。
牛昊挣扎着坐起身,扯动肿胀的身体一阵疼。
这只黑老鸹也真够抠的,就不能顺带着把自己这身浮肿给消了。
乡下人,管乌鸦叫老鸹。
倒也不是贬低。
乡下人对于乌鸦,其实很畏惧。
因为怕它,所以才给它起一个听起来不那么庄重的名字。这样就显得亲近多了,也就不那么让人害怕了。
对面牢房里,妙手林飞靠在铁栅栏门上睡着了。
那家伙足足叫了半宿,一直向叫醒牛昊。害怕牛昊眼一闭,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了。
牛昊挣扎着站起身。
听到声音,林飞睁开眼。看清牛昊后,嘿地笑了一声。随即又皱了下眉。
牛昊那一身,却是挺惨的。整张脸肿的像个猪头,两只眼睛肿成了一条缝。裸露的上半身,带着一条条伤口,渗着红黄色的液体。
牛昊肿胀着一张脸,精神却十足。有一种,从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奕奕神采。
“你这是,越打越精神,要被百炼成钢吗?”
妙手林飞说了句,屈起一只脚,从怀里掏出昨天剩下的半块窝窝,丢给牛昊。
牛昊不想吃。
牛昊的嘴唇肿胀,绷紧的上下嘴唇像是随时都能胀破了一样。两边的腮帮子即使不动,都止不住地疼。
可是要是不吃,林飞肯定会觉得自己嫌弃他用脚递来的干粮。
牛昊把那块窝窝掰成小块,费力地塞进嘴里。
牙齿磨碎窝窝中间的沙粒,发出沙沙的声音。
妙手飞问道:
“我们这些人进来,都要被那两个瘟神拉去,杀杀威风。不过像你这样被格外关照的,还是头一个。你倒说说,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远处牢房里,有一个囚犯跟着说了句:
“该不是把狱头的女人给睡了吧。”
牛昊嘴里嚼着窝窝,说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们抓我,是因为我谋反。”
妙手飞当然不信牛昊谋反。
看着牛昊,妙手飞又问道:
“那你叫什么?”
牛昊咽下嘴里的窝窝,说道:
“他们说,我叫何梦熊。”
“什么意思?”
妙手林飞问道:
“你是被人陷害,替人顶缸?”
牛昊摇了下头。
“也不算被陷害。那个真的何梦熊,是我结拜的兄弟。被府上的管家陷害,扣上了谋反的罪名。我不能眼看着我兄弟遭难,就把他送到别处藏起来了。”
妙手林飞盯着牛昊看着,半晌点着头说道:
“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牛昊说道:
“我姓牛,日行于天的,昊。”
这一次,牛昊记住要说出后面那个字。不能再像上一次,被何梦熊听成牛日天。
林飞举着两个没了手掌的胳膊,冲着牛昊打了个拱手,说道:
“幸会了。”
牛昊嘿嘿笑了笑。
到了吃饭时间,马头拎着木桶走下牢房,挨个敲打着铁栅栏门,喊着那些囚犯起床了。
这一次,隔壁的那个囚犯不再跟牛昊争碗里是不是多出了菜叶。
马头给牛昊盛了菜汤,接着冲牛昊说道:
“我跟狱头说了,今天就不让那两个瘟神再来找你了。总得给点时间,让你这身皮子长好吧。”
马头说着,在木桶的桶底用力刮着,刮出干货盛进牛昊的木碗里。
牛昊冲着马头点着头。
75章 新来的囚犯()
麻杆不会放过牛昊。
每次来,都会买通老赵老李,问候牛昊。
老赵老李下到牢房,来提牛昊,那些关在牢房里的囚犯就会拼着命地敲打铁栅栏,说出最恶毒的语言问候两个人的祖宗十八代。
那些人当然制止不了老赵老李提走牛昊。但至少能发泄出心中的愤怒。
麻杆问不出何梦熊的下落,变得格外焦躁起来。
花钱买通的老赵老李,下手也格外重了。
不过牛昊不在乎了。
阿福留在牛昊身体里的光团,经过化身乌鸦的家伙调拨之后,变得明亮。重新回到牛昊身体以后,开始在牛昊的身体里茁壮成长起来。
每天晚上,躺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牛昊都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团温润的东西激荡着。
牛昊甚至怀疑,阿福不会是留下了一个种,种进牛昊的身体里,让牛昊再给他生个孩子吧!
村里的婆姨,结婚后不都是怀上了男人的孩子。
十个月后孩子就会呱呱坠地。
好在牛昊的肚子并没有变大。
牛昊摸过。
那团光,在牛昊的身体里滋养、茁壮。游走于牛昊的身骨,浸润着牛昊的四肢百骸。虽然不能治愈老赵老李在牛昊皮肉上留下的肿痛,却让牛昊感觉到充盈。
那是一股内在的力量。
不管阿福给牛昊留下的到底是什么,那股力量让牛昊感觉到踏实。
马头拖着一个新来的囚犯走下来。
新来的囚犯毫无例外地被老赵老李招呼过来,一顿胖揍。
被马头拖在地上,脑袋去高高地扬起来,挨个打量着两边牢房里的犯人。
看到那家伙的一瞬间,牛昊愣住了。
新来囚犯的脸上沾满鲜血。斑驳的血迹,却盖不住容貌。
那明明就是六度!
看到牛昊的一瞬间,六度放下心来一样,垂下了头。任由马头把他拖着,锁进妙手林飞旁边的牢房里。
锁好了栅栏门,马头往外走。一个囚犯趴在栅栏门上,冲着马头问道:
“为了什么?”
“当街杀人。”
马头随口答道。
转回头看了一眼锁进六度的栅栏门,马头又说了一句:
“好像是,有人调戏了他的婆娘。他就把那家伙给干掉了。”
问话的囚犯说了句:
“应该!”
马头哼哼笑着回了句:
“我也没说不应该。只是最终怎样,还要看衙门里的大老爷怎么判罚。是杀人偿命,还是刺配流放。”
监牢的入口,一个人大声喊着:
“老马,在哪呢?”
马头大声答应着,急匆匆地往外走。
牛昊走到铁栅栏门前,看着斜对面的牢房里,六度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老赵老李的手段,牛昊很清楚。
下手轻重,要把犯人打成怎样一个严重的程度,是让犯人受些皮肉苦,还是伤筋动骨,两个人格外有分寸。
六度的样子,看起来被打得不清。
看到牛昊看着隔壁牢房,妙手林飞冲着牛昊说了句:
“好不了,肯定是没使钱。”
牛昊看向林飞,妙手飞解释道:
“进来挨顿揍,这是规矩。叫杀威风。经常进出这里的常客,心里都有数。进来前,裤裆里多少塞点钱财在里面。那两个瘟神收到了,下手自然留情。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像这种第一次来的,不懂规律。被扒光了衣服什么好处没捞着,当然会往死里打。死是死不了,没个十天半个月,身上的肿胀消不了。”
牛昊看着六度,倒不是为了这个。
六度九度,福嫂小七,送何梦熊去长炎岗。
重新出现在青阳城,那就是说已经把人送到了?
还有就是,六度有老婆吗。
以他的来历,不应该做出当街杀人这种糊涂事啊。
而且就算一时冲动当街杀了人,凭着几个官差也未必能把他怎样。
总不能,官差出更,从此都带着几个天晶阁的道士在身边吧。
所以,六度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被关进这里的?
牢房入口的地方,马头又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年轻、漂亮,一个女子。
守着入口的牢房里,一个家伙饿狼一样猛扑到铁栅栏门上,两只胳膊从铁栅栏中间猛伸出来,就像是用得力气越大,就能一下子把那个年轻女子抓到手中一样。
马头往前走,年轻女子紧跟在马头身后。
那些被关进牢房里等死的家伙,一个个就跟被打了鸡血一样,瞪起眼睛冲到牢门前,拼命撞着牢门发出呼喊,只为了走过面前的年轻女子能够抬头看他一眼。
年轻女子,是小七。
只是小七低着脑袋,像是根本没看见牛昊,又或者根本就不认识牛昊,紧跟在马头身后,来到六度的牢门前。
马头看了一眼牢房里的六度,转过身冲着小七说道:
“你男人在里面。”
小七带着压抑的哭声,两双手把着铁栅栏门蹲下身去。
马头看了看小七,又说了句:
“放心吧,他只是遭了点罪,死不了。”
说着向前离开了几步,留下时间给小两口说话。
小七在铁栅栏门前,轻声唤着“相公”。牢房里的六度过了半天,才慢慢抬起头。
妙手林飞侧着脑袋看了看隔壁牢门前的年轻女子,冲着马头嘿嘿笑起来,小声问道:
“给你塞了多少?”
马头哼地一声冷笑,毫不避讳地说道:
“轮到我的手里,早让人层层扒皮,剩下零头了。”
牛昊也趴在栅栏门上看着小七。
小七不是六度的媳妇。
牛昊很肯定这一点。
他们这些,都是从各地来到青阳城的精怪,为了踏进空明山。
那么他们假装夫妻,花这么大力气进入死牢,又为了什么?
牛昊想到,可能是为了自己来的。
可是小七往里走,完全是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六度挣扎着来到栅栏门前,小七一边哭一边伸手摸着六度脸上的伤口。
马头转过头看了看,冲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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