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死?”他明眸一颤。
我指指肚子:“我到现在都没去过茅房。”
病秧子目光如剑般射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亿左亿右,声音依旧平淡如白开水。但相比与我说话时的语气,却带上一股嗖嗖的寒意:“你们怎么办事的?”
亿左亿右忍不住抖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啻啻磕磕道:“我……护法他……我们……刚才……”
病秧子皱眉。
亿左亿右抖得更厉害,四目可怜巴巴地冲我看来。
我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反正我今天也没有如厕的欲望……”偷偷瞄病秧子一眼,他正静静地站在原地,双眼很自然地落在我身上。
又来了……我尴尬地移开目光……这个家伙为什么总爱盯着我看!而且还看得这么光明正大……
虽然能被人欣赏是一种荣誉,但过分欣赏却分明是一种负担。
我耸耸肩,将目光投向别处,故作轻松道:“其实我也没多大要求,之前的所有事情你们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就当出恭,出了就没了。但有一点……”我指指身后的人,“他们没有理由如影随形,好像我欠了几辈子债不肯还一样!”
病秧子嘴角上勾:“出恭……么?”
我讪讪一笑:“打个比方而已。”
“也就是说,你对之前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也不是不感兴趣了啦!”我摸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知道了肯定没什么好事。”
更何况,耳听为虚,我怎知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定然是实话而非凭空捏造?以我现在的状态,相信任何人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你确定你希望这样?”温柔的声音下却暗涌浮动,任谁……都听得出来吧。
我看了看抖得就快抽风的亿左亿右,好心地把他们俩扶了起来,弯腰的时候看到身后那群人后背的衣服都已湿透。
微微皱眉……眼前这个病秧子真有如此大的威慑力?
管他呢!我无所谓地扬扬下巴:“我希望这样,很希望这样!”
病秧子不语,绛紫色的眸子在眼光下反射出一层晶亮的光泽。一眨眼间,那光却消失了,只剩下一对深邃的眸子如黑夜般笼罩下来。
我咽咽口水,不安地顾着左右准备言他。
却见他径直地朝我走来,伸出手。
我急忙朝旁边一躲。
手僵硬地停在空中。
他自嘲似地一笑,大概吸了冷风进去,又弯腰咳嗽起来。
刚刚还以为他要来打我呢……
我定定心,吐出一口气。不过这个人真的是管事儿的人?为什么看上去弱成这样?
身体瘦的像竹竿,脸色苍白得像雪。若是不去瞧那对灵气的丹凤眼,随手将他往路上一扔,肯定立马被人抢个十七八次。
这身骨架子,这副一吹就倒一拍就死一开口就咳嗽的样子,居然能让我身后的喽啰吓得汗湿衣衫,颤抖成性?
这话说出去,谁信?
至少,我不信。
“不跟着也好。”他的话将我从一团乱麻中拉回来。笑着看我,眼睛闪闪发光,似有春韵泄出来,“只要你开心就好。”
已经是第二遍了。
我疑惑地盯着他看:“为什么我开心就好?”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问,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我满腹疑云:“为什么你这样说?”
如果他是宫主,自然比我这个护法大。他还需要看我脸色行事么?他还需要处处为我着想?
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也不知道……”
我抿抿嘴,不知道说个什么劲!再看他的时候,心头却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瞧得不舒服,我越看这个人越觉得不对劲。
日头西移,明媚的霞光穿过云层铺洒而下。
随意一侧脸,却突然惊呆住。
夕阳下,波平如镜的揽月湖如同掩上一匹无垠的七色锦缎,浩荡如仙泽,蒙蒙地融入四周染着金光的景色中去。
此时此刻,如果没有病秧子和一大票畏畏缩缩的跟屁虫该多好!我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肚子却烹鹤地叫了起来。
“回去吃饭吧!”病秧子转过身,似乎很习惯地伸出手来。
我手一缩,他抓了个空。
我笑眯眯地看他:“你先走,我跟着。”
他启口,却没有吐出一个字,似是无奈地闭上了嘴,径直向前走去。
本来以为和病秧子达成共识之后,那群跟屁虫会应声而灭,却没想到走了一波来了另一波。
我把手里的草茎幻想成病秧子的脑袋,狠狠地咬到嘴里嚼。
身后,由火第五十九次探出头:“回去了吗?”
我怨念极深地瞪他一眼。
“你一个月来天天到这里来逛!”由火将头埋进手里,痛苦地纠眉:“连续吃了五天路口的李家烧饼,七天拐角处的张大娘馄饨面,六天街尾的味道足水饺。买了八套衣服七双鞋六把剑五柄扇子四块玉佩三把菜刀两只鸡一根擀面棍……我们暂不提你买菜刀擀面棍有什么用意,可你今天居然一下子要了一个摊子的胭脂水粉!我说柳洛城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还是被睡了一年睡成凌霄啦!”
“凌霄是谁?”我打开一盒水粉,在手心里抹着。
由火向旁边一窜,“恶心死了!别把这种女人的东西放在我旁边!晦气!”
“问你呢!”我连眼皮都不抬:“凌霄谁?”
“护法……”由火皱着眉,捏着鼻子继续往一旁避。
“他很特别?”
由火脸一抽,目光中的慌乱飞速一闪,“大多数情况还算正常……”
我见他闭上嘴似乎不愿再谈,也不强求。于是扯开话题:“你不喜欢胭脂水粉?”
由火怒道:“我一个大男人喜欢这种东西做什么?”
“大男人自然不喜欢……”我笑道:“但凡女人却都喜欢……”
由火眉毛一抖。
“也就是说……你不喜欢女人?”
被戳中了心事,由火却没有想象中猴急,适才的盛气凌人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其实断袖也没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中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为什么我刚才说的那么顺口……难道我内心深处觉得断袖很正常……
天呐!这可是要断子绝孙的!
由火丝毫没有看出我内心的激烈挣扎,撇嘴道:“这个不用安慰我。我断袖断的光明磊落,就算天皇老子也挑不出刺来!”
天皇老子有空管你?我心中暗笑。
几天“亲密”接触下来,发现由火这个人虽然括噪,人还是直爽无比的。当然,是在他没有伪装的情况下。
一个月呆下来,除了天天逛街买些杂物,我也没有闲着。
去吃李家烧饼并非因为我喜欢烧饼,而是李家老板似乎曾经混过江湖,扯起话来就像评书一样,什么登雷六皇子镜芒,烨椛宫宫主厥殇,还有最令我感兴趣的登雷王朝一朝灭亡,只要从李家老板嘴里说出来,那画面就活生生的,听着也特别有劲。
回忆起来,第一次吃饼的时候,李家老板正说到厥殇是个十足的丑八怪,鼻孔比嘴大,眼睛比芝麻小,走起路来高低腿,相貌奇丑到令人望而生疾,抱头鼠窜的地步。似乎生怕客人不信,他还义正言辞道,正因为厥殇不想丑相外露,所以登基那日也只是匆匆地祭了神祠,祭祀的时候还蒙着黑色的面纱。即使到了登基后第九日游街圣驾,也不敢抛头露面给人看脸。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板张嘴而笑,说巧不巧,由火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噎了,将嘴巴里嚼了一半的大饼准确无误地喷到了老板的嘴里。
不过生意人就是涵养好。第二天老板依旧笑脸迎人地招呼我们进店吃饼。那日,他激情飞扬地说道前朝六皇子镜芒的亡国恨。据说镜芒本不失为一青年才俊,也算得上智勇双全。却因为一个男宠的日夜索取,精力不足无心恋战才在一夜间大势尽去,亡国遗笑。
这一天,由火没有吃饼,而拿着茶杯喝茶。听到这里,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手中的杯盖就直直地往李老板的命根子处飞去。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第六天的时候,李家烧饼店大门紧闭。
门外插着一根栓,栓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几个字:东家有疾,歇业双月。
于是,我只能将阵地转移到张大妈馄饨面处。
张大妈倒不爱说话,但她长得真叫丰硕。尤其是胸前之物硕大无比。弯腰灌汤的时候,简直呼之欲出令人遐想连篇。
前几天,我都拖着莫名的由火排着清一色男人的队伍,性冲冲地为了撇上一眼。那时候我还纳闷他怎么宁愿瞧前面那个白白净净的公子也不看那两团肥肥圆圆的东西。第六天的时候,由火终于发现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于是第七日,张大妈的脸突然变得如胸前之物一般肥硕。
她的铺子前仍旧是这群男人,不过个个不是排队买馄饨面,而是排队狂吐。
我摸着翻腾的肚子,终于觉得还是小命要紧,叫了由火就往回走。
走的时候,才发现由火的手是肿的。
“怎么回事?”一开始没有在意。
“试验一种药……”由火甩甩手,居然一脸得意。
那一刻,我沉默了。
于是有了第三次的阵地转移——味道足水饺。
至于为什么会去这家……并非店家能扯,也并非店家某物奇特,原因正常得不行。
因为他们家的水饺真的味道很足!
至于……买了八套衣服七双鞋六把剑五柄扇子四块玉佩三把菜刀两只鸡一根擀面棍……
纯粹无目的的报复行为……病秧子有钱不是,有钱我来帮他花!谁让他派由火跟班?
走到路口,我的手被一个双芊芊细手拉住。
“公子……”女子装彩浓艳,冲我一个劲地挤眉弄眼。
我抬头一望,南国风三个大字映入眼中。
由火站在一旁,看好戏似地双手抱胸。
我干咳一声:“我对女的没兴趣。”
女子面不改色:“公子喜欢什么我们这里都有。”她凑上来,一股艳气扑面而来,我条件反射地王旁边一躲。
女子跟着凑上来,小声道:“今日传言厥殇要来,公子有机会一睹清术的绝世容颜哦~~”
最后的颤音让我汗毛直立。
向由火投去求救的目光,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眉头微微地蹙着。倒将那份飞扬跋扈之气褪去不少,反而沉淀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内敛。
但这只是一瞬,在我纠结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断袖之时,由火已然笑眯眯地搂住了我的肩膀,脸上露出一股调笑。
一愣间,已被由火带着往里走。
“既然柳护法对张大妈的某处那么好奇,不如我们进去好好选几个做个对比,让柳护法钻研钻研?”
如果说上一秒我还在怀疑自己究竟何种取向,那么这一秒我沉痛地意识到自己绝对对女的,尤其是那物没兴趣!
“其实……”我讪讪一笑:“我是喜欢张大妈的俩儿子……”虽然偶尔欣赏一下其他风景也算是派遣寂寞的一种……
“……”由火摸摸下巴,“这俩娃长得是不错……”
“……”
女子在一旁干着急:“公子到底去是不去?”
由火的步伐加快:“自然去!”
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有好戏岂能少了我由火!”
……》
第三章 妓院
人人都说西都有两美,一是那杨柳依依,小桥流水,二是那南国清术,旷世容颜。
衣服总捡好看的传,谣言总挑夸张的讲。
但至少以我的目光看来,西都的垂柳柳叶不见硕大柳枝不见粗壮,与普通的垂柳并无多大分别。那桥也自然是桥,不会一飞冲天。说实在的,这柳条不如梨林的娟丽细腻,这小流水自也比不上镜月湖的清澈深敛。
至于另一美……
我拉拉由火的衣袖,好奇道:“你说那叫清术的会不会出现?”
由火眼皮都没抬,果断道:“不会。”
“为何?”
他皱眉:“因为普天之下所有男人对清术而言都是糟粕。”
我一愣。
脚步跟着女妓穿过玄关。
她伸手撩开梅红纱帘。
一股清幽的檀香夹杂着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
由火熟门熟路地往前走,而我却惊在原地。
这……是妓院?
偌大的厅内,随意地摆着几张高矮不等的桌几。四散的客人个个神情闲适疏散,坐在椅中或品茶交心,或对弈落子,交谈声甚轻,面目可憎者甚少,相视而笑甚舒心。
我咽了口口水,跟上由火:“你确定刚才招呼我们进来的是女妓而非茶水店小儿?”
女妓听闻我的话,妩媚一笑:“公子见过像我那么好看的店小二么?”
由火和我假装咳嗽。
女妓自说自话叹了口气道:“其实南国风本来还算正常。可惜厥殇登基后,花魁清术不知和张妈妈犯了什么冲,死活不肯再见客。哎……公子也知道,清术是南国风的招牌。提了清术未必有人知道南国风,但若提及南国风却无人不晓柳清术这个大名的!”
柳清术?脑海中灵光一闪……一股意味不明的危机感蹭蹭涌上心头。我好像记得病秧子曾经说我有个兄弟叫做……清术?
女妓继续说道:“张妈妈还不是为了留住清术,所以只能听他的话讲南国风整顿了一番。将客人分了个三六九,那些强盗地匪,有妻有子之人统统被拦在门外。风风火火赶了一月有余,以前的客人走了大半,只剩下一群未成家的闲老爷天天到这里来吟诗论月的……”
“那你们不如改店卖茶,改道做良民罢了!”由火道。
女妓眼波一顿,下一秒摆手道:“干了这行要想再变干净是做梦……”她自嘲地一笑:“公子就别替我们瞎操心,我带你上楼转一圈,你随便挑个满意的小倌儿。”
我和由火一前一后跟在翠烟的身后上楼。
不同的是,我因为清术的事满腹疑云,翠烟接到生意笑语连连,而由火则不知何故面露红光。
三人颇有些各怀鬼胎的意味。
都说看事物往往不能只看表面。
刚上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