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正是这镯子不错,才配得上你的人才。”石氏故作嗔怪地道,一边就强行将玉镯戴在了连蔓儿的手腕上。“还有一句话,叫做长者赐,不可辞。你要是不收,可是不认我这个长辈了?”
石氏这样,连蔓儿就无法再推辞了,只得微微屈膝,向石氏福了一福道谢。
“…叫你不要这么客气,这不是在外头。咱们娘儿们在一块,不用讲究那些虚礼。”石氏见连蔓儿收下了玉镯,脸上神色越发的柔和,一边就将连蔓儿拉到炕上。在她身边坐下了。
“…听说你跟着你哥哥和弟弟也念了不少书,写的文章,比你兄弟还好那”石氏又笑着问连蔓儿道。
“…是一同跟着鲁先生学了些字,也念了几本书。不过是想学习学习圣人先贤留下来的那些道理。…至于说文章,这就是取笑了。”连蔓儿就道。
她确实念了不少书,这种事沈家但凡有心的人都知道,何况是大太太石氏。因此。连蔓儿也不隐瞒。而且她想,沈家的姑娘们也有念书的习惯,由此可见。沈家并不是那样迂腐。生怕女孩子念书念坏了性情、念野了心思的人家。
“这话说的好。”石氏似乎很赞赏连蔓儿的话,“咱们念书又不是为了考功名,可不就是为了习学习学这世间的道理吗。除此之外,诗文反而是小事了。”
“…贵妃娘娘年前写信来,信中还提到了你。贵妃娘娘说很想念你”石氏又问了连蔓儿些话,不过是些家常琐事,之后。竟颇有几分郑重地说道。
石氏所说的贵妃娘娘,指的自然是沈谨。
“蒙贵妃娘娘惦记,”连蔓儿听说沈谨还特意在心中提到了她,不觉心中一暖,正想要问问沈谨如今在宫中的情况,就见王大娘从门外走了进来。
“…刚才三奶奶见了我,问我说怎么太太还没过去。…客人们差不多都到了。”王大娘进门来,先给石氏行礼,然后就笑着道。
连蔓儿知道这是开席的时辰要到了,三奶奶让这位王大娘来催一催石氏,因此就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而且,即便是她问了,石氏又能告诉她什么那,大概是一切都好。在宫里头,哪里会又什么“不好”那,那可是个什么都“好”的地方。
“说的投机,就忘了时辰。”石氏摆了摆手,让王大娘退下,一边就又扭回头来,对着连蔓儿和张氏说道,“老三媳妇催咱们了,估计那边现在可热闹了,走,咱们也过去热闹热闹。席上咱们再慢慢地说话。”
张氏和连蔓儿都忙起身,就随着石氏,在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往暖阁来。此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西花园内各处已经点起了灯笼,尤其是暖阁那边更是灯火通明。
等连蔓儿这一行人到了暖阁,里面早已经坐满了人,融融的灯光下,粉香脂艳,莺声燕语。石氏一进屋,以三奶奶为首,众人就忙都站了起来。
石氏忙笑着让众人坐下,一边往席上走,一边和几位年长的夫人打了招呼。石氏坐的自然是首席,她在首位坐了,又拉了连蔓儿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张氏则被三奶奶请到旁边的席上也坐了。
连蔓儿推辞不过,只得坐下。她一坐下,就感觉到席上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连蔓儿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只得故做毫无所觉,笑着应酬。不过在心里却是暗暗地苦笑了一下,这样的关注,还真不是她想要的。
然而,此时此刻,却也由不得她。而在这种场合,身不由己,几乎可以算作是常态。除非能够坐到大太太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去,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身不由己。
而即便是大太太,恐怕也有她的身不由己。连蔓儿的眼尖,刚才大太太褪那只白玉镯子的时候,连蔓儿不经意的一眼看见了一抹粉红,再看看大太太外面的一身装扮和居室的装饰,也就能知道,大太太是有着她自己的身不由己的。
大太太落座后,和众人说笑了一会,三奶奶就拿了戏本子过来请大太太点戏。大太太点了一出,又让同席两位身份较高、年纪较长的夫人点了戏,接着就让连蔓儿点。
连蔓儿推辞没有点,只说大太太点的正是她喜欢听的,又说那两位夫人点的戏她也爱听。大太太也就笑了笑,没有勉强连蔓儿。
点过了戏,三奶奶又过来请示,说是饭菜已经准备停当。大太太点点头,三奶奶这才吩咐手下的管事娘子,开席。
席间自不必细说,连蔓儿暗自留心,发现一开始落在她身上的那几道不太善意的目光已经消失了。她这一桌上,多是位高且年长的夫人们,大家其乐融融。张氏在旁边的那一桌上更是颇受关注,甚至有些太太、奶奶越席过来跟张氏说话,还有的在席上说笑之间就定下了,要请她们过府吃酒看戏。
酒席吃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有管事娘子从外面进来小声向三奶奶禀报了几句,三奶奶就起身到石氏跟前,说是凤凰楼那边已经准备妥当,请石氏的示下,是否现在就过去赏灯。
石氏点头。
众人便都离席,各自穿了大衣裳出来。暖阁外,早有婆子们准备了小轿,众人坐了轿子,就往凤凰楼来。
上元节的凤凰楼里外挂满了各式的彩灯,楼外还有不少形态各异的冰灯。各色灯火辉映下,凤凰楼更显得雄伟、巍峨而且富丽堂皇。
轿子到楼前停下,众太太、奶奶、姑娘们进了楼里,都由丫头搀扶着,从楼梯拾阶而上。走到楼梯上,连蔓儿就听见了楼上有人声。男客们的酒席就摆在凤凰楼里,这个时候应该也是遣散了戏班子,上三楼看灯去了。
众人随着大太太石氏径直上了凤凰楼的第三层。大家都在三楼看灯,不过男客们在东,女客们在西,外面走廊的中间有几道屏风相隔。连蔓儿下意识地往屏风那看了一眼,就在屏风的另一层,连守信、五郎和小七应该都在。
上了楼来,石氏就拉着连蔓儿走到栏杆旁看灯,众女眷也跟了过来,都凭栏赏灯。比起锦阳县城的灯会,府城的灯会的繁华热闹是更上了一层楼。
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火树银花不夜天。
连蔓儿是初次看府城的灯会,欣喜自不必说,就是旁边那些看惯了的太太姑娘们,也都难掩激动,言谈间说起灯会的繁华,不无骄傲之意。
辽东府的冬天,夜里尤其寒冷,今天尤其如此,说滴水成冰一点也不夸张。看了一会,石氏就转身进了屋里,众女眷也有随后跟了进去,也有贪看花灯继续留在外面的。连蔓儿身上穿的极暖,她又不像其他女眷那样养尊处优,因此并不怕冷。她甚至有一点喜欢呼吸这种寒冽的空气。不过石氏进屋前问了她一句,她还是跟着石氏进了屋里。
屋内暖融融的,与屋外简直是两个天地。众女眷坐下来,自然又是说笑、闲话家常。连蔓儿陪着石氏坐了一会,就有一般大的小姑娘过来邀她再出去看灯。
小姑娘们这个年纪,不管怎样,大都是爱玩的。
连蔓儿并不拒绝,笑着和石氏说了,这才又出来看了一回灯。小姑娘们在一处,就没有了屋里的拘谨,其中也有与连蔓儿家有往来,连蔓儿曾经见过的。很快,连蔓儿就又多了几个手帕交。
夜色渐深,灯市却越见热闹。就有些年老的女眷相继告辞离去,当张氏和连蔓儿也告辞出来的时候,天空中却飘起了雪花。
…
第八百二十七章叙
因为外面下了雪,沈三奶奶就笑着说让张氏带着连蔓儿留下来。
“一会没注意,这雪就下的这么大了!”三奶奶笑着道,“这下着雪,外面天又黑,路又滑的。你们娘儿两个就别走了,咱们这府里别的没有,房子多的是。要不,咱们就看看灯,斗斗牌,热闹它一个通宵。…一年也就这么几个节令,可不得好好聚一聚!”
“没几步的路,不碍事的。”张氏和连蔓儿也都笑着道。
辽东府的冬天冰天雪地,路上时常结着冰。而拉车的骡马一般都在蹄子上钉有马掌。那是铁质的,虽然能保护骡马的蹄子,但是却不能防滑。因此,冬天道路特别滑的时候,赶车的人都要在骡马的蹄子上裹上干草等物,用来防滑。其效果相当的不错。
这样做不仅防滑,还能消音。现在连蔓儿一家人要回家去,她们的车夫自然也会这么处理。安全不会有问题,也不会骚扰到临街住户的睡眠。府城中就有规矩,对于大批拉了水、菜等货物凌晨进城的大车,拉车的牲口蹄子上必须裹上东西,免得扰民。
当然了,今天是上元夜,虽然外面下雪了,但是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到看灯人的热情,外面的灯市上依旧人山人海。
民间一般认为,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才算真的过完,该要准备操劳新的一年的生计了。节日的最后一天,大家心里面难免都想将这一天拉的长长的。
沈三奶奶情知连蔓儿她们不会留宿,也就没有再勉强,只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丫头就忙出去了,随后沈三奶奶带着人亲自送了张氏和连蔓儿下楼来。
走到二楼的拐角处。刚才被沈三奶奶打发出去的小丫头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连老爷和两位大爷已经从三楼下来了”小丫头说连守信带着五郎和小七已经从三楼下来了,现在正在旁边的一间书房内,“六爷正和连老爷和连家两位大爷说话。还有楚先生也在,说是还要一会,请太太和姑娘过去。”
“你们带着连夫人和连姑娘过去,好好伺候。”沈三奶奶就又指了一个小丫头吩咐道。然后又笑着对张氏和连蔓儿道,“…我就不送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丫头们。”
“有劳三奶奶,改天还请三奶奶带两位姑娘来我们家坐坐”连蔓儿就向三奶奶福了一福。笑着说道。
“好,好,”三奶奶笑着答应。“我正等着那。就算你们不请我。我也要去的。我可听说了,你们家有专门做苏点的大师傅,早就想去尝尝了。我那两个丫头也说要找你玩。”
几个人说笑着,就在走廊上分手,沈三奶奶带着人依旧往楼上去了。客人们走了一些,还有一些留了下来正在斗牌,三奶奶还得回去陪着客人。
连蔓儿和张氏则是由两个小丫头陪着。就往二楼的小书房来。这间小书房是专属于沈六的,连蔓儿她们都曾经来过。两个小丫头陪着连蔓儿和张氏到了书房门口,就退到了楼梯口,说是有吩咐尽管叫她们。
书房的门口站着四个丫头,见了张氏和连蔓儿都纷纷屈膝行礼。其中有两个连蔓儿看起来有些面熟,应该是在念园的时候见过。这些都是沈六身边伺候的。
连蔓儿扭身给跟随的丫头小喜使了个眼色,小喜就从袖子里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荷包,笑着上前递给门口伺候的丫头们。领头的一个大丫头推辞了两句,就笑着收了,又带着几个丫头给张氏和连蔓儿行礼。
两个丫头打起帘子,请连蔓儿和张氏进去。
进了小书房,连蔓儿一眼就看到了沈六…的眼睛,在屋内融融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的一双眼睛,正向门口望过来。
连蔓儿的目光接触到沈六的目光,不由得笑了笑。这笑并非是那种应酬、礼貌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很久没看见沈六了,今天来能够见到他,连蔓儿心里很高兴。
比起沈家的大太太府城的那些官家女眷们,沈六自然更有气势,威压十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连蔓儿见了沈六,反而比在那些女眷们跟前更加的放松、自在。
“来了?”沈六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沉声招呼道。
“来了。”连蔓儿答应着,就和张氏上前来,给沈六行礼。
“免礼,看座。”沈六摆了摆手道。
就有小丫头搬了绣墩来,请张氏和连蔓儿坐下。张氏和连蔓儿又向坐在一边的楚先生行礼,楚先生受了连蔓儿的礼,又起身向张氏还了一礼。张氏和连蔓儿这才在绣墩上坐了,五郎和小七在张氏进门的时候就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才跟着一起坐下。
沈六今天没有坐在桌案后,而是坐在桌案前的一张太师椅上,似乎是这样,可以和他的客人更加靠近。沈六的右手侧,坐的是楚先生和连守信,左手侧坐的是五郎和小七,张氏和连蔓儿的座位,自然被安排在了连守信的下首。
连蔓儿进来的时候,大家正在说小七的学业,等她们坐下,这个话题就又继续了下去。
“…若是想去见识见识也好,”楚先生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他年纪还小,再过一二年再中,也是好的。…童生不难,秀才还要再等等的。”
楚先生的意思,是小七可以参加今年的童子试,并且认为小七能考过。但是他想让小七将此当做是一种历练,考过考不过的都不要紧。从他的话语里可以看出,楚先生甚至有些不希望小七早早地考过。天才少年固然好,但楚先生更希望小七等心智更成熟些,基础更扎实些的时候,再去参加考试更为稳妥。
但正如他所说,去考场见识见识,也不是坏事。
关于这件事,五郎也写信问过鲁先生的意思。鲁先生只是很仔细地批改了小七的文章,对这件事并没发表意见,只让他们问楚先生的意思。
连蔓儿一家虽然希望小七能够早点考中,但也觉得楚先生的话说的有道理。而楚先生的这种思路,其实更与连守信那种庄稼人特有的朴实和稳重相合。
这是连蔓儿一家来府城要解决的一件大事,如今说明白了,大家都很高兴。
“…灯会看的怎么样?”沈六突然问,而且显然问的是连蔓儿。
“回六爷,看的很好。”连蔓儿忙起身道。
“坐下说话,”沈六挑了挑眉毛,看着连蔓儿道,“这也没多久没见,怎么就生分了?”
“不是生分,是见六爷大年下的还勤于军务,不得歇息。现如今大家这么安乐,正是多亏了六爷的操劳,我这心里面敬佩的很。”连蔓儿见沈六这样说,就笑着说道,随后才又坐下。
“连姑娘这话说的极是。”楚先生就笑道,“如今辽东府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华盛,六爷居功甚伟。”
“这可不敢当,都是皇恩浩荡。”沈六说着,朝京城的方向抱了抱龋“六爷这次回来,在府城打算待多久,是不是还要去边城?”连蔓儿又闲话家常般向沈六问道。
“…只能待两三天,就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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