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仁要想将媳妇娶进门,恐怕不容易与此同时,老宅上房连守仁挂了彩,且都挂在了表面上脸上有两块青肿破皮。连守仁很着急,他怕等人家姑娘来相看的时候,他脸上的伤好不全。
“爹,娘,我这伤可咋办?”连守仁就对连老爷子和周氏道,“爹,你老伤在哪了?”
“咋样啊,疼不疼用不用叫李郎中来看看?”周氏就关切地对连老爷子道。
“哎。”连老爷子叹气不语,只是在挪动大腿的时候,不小心拉伸到了伤处疼的嘴角咧了咧。
周氏立刻就看出来了,这屋里此刻并没有别人,周氏就让连守仁去将门关上。
“把门插销插上,别让人进来。”周氏吩咐连守仁道。
连守仁很听话地去门上,上插销。这一头,周氏就催促连老爷子脱衣裳。
“赶紧把衣裳脱了看看。”周氏就道。
被儿孙下黑手打了,连老爷子觉得面上实在无光,很想忽略这件事。
“看啥看,也没啥。大概齐是…失手。”连老爷子自欺欺人道。
“跟你说赶紧脱了,你还当你是年轻小伙那。”周氏就不耐烦了“老天拔地,土埋半截子的人了,你搁得住人家几下子?还不让看,等你反劲儿了,遭罪的还不是我!”
“爹,脱下来看看吧。要是严重的话得赶紧找郎中。”连守仁关门回来,也催促道。
知道老妻和大儿子这是关心他,连老爷子心中略暖,最后实在拧不过这两个人,还是将衣裳脱了下来。
等看清连老爷子身上的伤,周氏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就在连老爷子的后背上,大腿后侧,还有小腿肚子上,有三处明显的青紫的伤痕。
“…王八犊子,丧良心的,就下这样的死手。…让她生一身的杨梅大疮,死阳沟里,没人埋!”周氏恶狠狠地诅咒道。
“说啥那?”连老爷子瞪了周氏一眼,慢慢地穿起衣裳。“你留点口德。”
而且,给连老爷子请郎中来,他也可以趁便抓些药,将脸上和身上的伤治理治理。
“…老二这几口人手真黑啊,”连守仁叹气道,“看我这脸上,这还不说,我这身上也没少挨。他们往死里打我,这还是兄弟吗。”
“那就是牲口,他有啥亲情儿。”连老爷子低声骂道。
家里还有些药,还有连守信送的一些补品,但那些东西,对跌打损伤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开门,让继祖去叫李郎中来。”周氏就道。
连守仁听了,忙就要去,却被连老爷子急忙拦了下来。
“回来!”连老爷子沉脸,态度分外的坚决。“现在不能叫郎中。…好在都是皮外伤,没伤筋动骨的,挺一挺就过去了。千万不能叫郎中来。”
如果叫了郎中来,怎么跟人家说?说因为他要给连守仁说媳妇,他二儿子一家就把他和连守仁给打了?连老爷子其实还有些自知之明,他知道,为了给连守仁说亲的事,已经是满城风雨了。实在是不能再出丑闻了。
而且,还是这样的丑闻。
被儿子们顶撞两句,大家吵吵一顿,这是不管哪户人家都难免的事情,但是被儿孙们打,这绝对是稀罕事。
“丢不起这个人。”连老爷子自言自语地道,“乱哄哄的,兴许是失手。都是我连家的儿孙,不管好赖,我还得给他们留点脸。这事阄腾出去,他们就别想做人了。算了,算了吧。”
“啥失手?失手一回,还能有第二回,第三回?”周氏自然不信,就扭头问连守仁,“老大,你看见没,是谁打的你爹?”
“肯定是老二那三口人,”连守仁想也没想地道,“到底是谁,我也没看清。”
“别寻思了”连老爷子的声音有些空洞。知道了是谁下手,只会让他更伤心。
连老爷子虽然嘴上说不寻思,但心里却不能不寻思,周氏更是非要揪出这个人不可。
“…是老二媳妇?”周氏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儿媳妇,也就是她眼睛里的外人。“别看她整天大大咧咧的,她可牲性。天天到处逛荡,我骂她,她心里不定咋恨咱那。
背后下黑手,我看就是她。”
“不像。”连老爷子闭着眼睛道。何氏再庞大腰圆,但身为女人,更善于的还是抓挠。连老爷子作为被害人,他很肯定对方拳脚的方式,肯定是个男人。
“难不成是老二?”周氏的心抖了一下,说出话来语音些有些颤。
“他…应该还不敢。”连老爷子道。
连守义再浑,但他们毕竟是亲父子,这些年下来,连老爷子对连守义可算相当的了解。连守义敢跟他浑,跟他赖,但绝不敢对他动手。这一点,连老爷子还是笃定的。
“他没那个阴狠劲儿。”连老爷子又道,“没看后来我一吓唬他,他就害怕了吗。”
“那、那就是”周氏盘腿坐着,两只手绞在了一起。
“是四郎?!”连守仁接到。
“哎”连老爷子睁开眼,仰头叹了一口气,“我算是把他给惹了。”
惹,在三十里营子的乡村土语中,用在此处,相当于是得罪的意思。
儿子和孙子不同,差了一辈,连老爷子对他们的管教也好、关怀也好,也就差了一层。毕竟,他们上面都有父母。应该是他们的父母对他们担负主要的照顾和管教的责任。
“…是那个小王八犊子?”周氏立刻就瞪起了眼睛,“老大,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我问问他。”
“算了吧,”连老爷子再次摆手制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也别再提了。”
“你就让他白打了?”周氏伸直了脖子,“他这回打了你,啥事没有,以后他还不得爬咱头顶拉屎拉尿!”
“你小声点。”连老爷子不耐烦地扫了周氏一眼,“四郎年轻,不知事。咱做老人的,可不就得担待点儿。这是咱做老人的代价。”
“你有代价,你多有代价!”周氏不屑地道。
“我这几下也没白挨,要不然,今天这个事能办成?老二那几口人,能让咱把钱给武家的老二、老三?人啊,得往长远处看。这心里,得搁得住事!”连老爷子也不屑跟周氏分辨,半晌,才又慢慢地道。
“那俩王八犊子能靠得住?”周氏翻了翻眼睛道。
“这一回,应该差不多。”连老爷子慢慢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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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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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钱是都花出去了,看这几天的钱花的。这人影子还没见着一个。”周氏就道,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满。
“着啥急。”连老爷子其实心里也有些急,但是作为张罗这件事的人,他却不好表现出来。“也得容人家点工夫。…这近边的,怕是没啥合适的人。得往远处找,这就耽误工夫了。”
所谓的近边的没合适的人选的话,不过是遮掩。事实的情况是,近处的人知道老宅的名声,知道连守仁的名声,因此没有人愿意上门。
晚上吃饭,周氏看四郎就有些变颜变色的,连老爷子却是神态如常,甚至看四郎的脸色更加柔和,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四郎啊,多吃点,正长身子的时候。”连老爷子特意给四郎碗里夹了一筷子炒菜,那是每顿饭周氏给他开的小灶。“赶年你年纪也差不多了,趁着我还硬朗,正好把你的亲事也操办起来。你和你大伯一样,他说填房,差不多就行。到你那个时候,肯定得给你好好操办”
“看着有啥合适的人,你们就告诉我。到时候,我请媒人去说和。”连老爷子又对连守义道。
“啊、啊。”连守义并不是很热衷,只含糊地应了两声。
四郎先是一怔,不过很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有些阴测测的表情,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垂下眼皮,大口地将碗里的饭菜扒进嘴里。
入夜之后,连老爷子辗转难眠。他嘴上说这回武二狗和武三狗应该能够靠得住,但是在心里,他其实并没那么确信。
“这个时候。他们俩应该到哪了?”连老爷子睡不着,就跟周氏说话。
周氏此时易筋经睡了一会,被连老爷子的说话声音叫醒,意识还是模糊的。
“爱到哪到哪。你不放心,你咋没跟着去。”周氏没好气地道,然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周氏就是这样的人。她从来不在心里搁事。但凡有点不痛快,她会立刻地发泄出去,让别人不痛快。因为心里没事,她的睡眠特别好。身上也没有病痛。
连老爷子却和周氏是两样的人。连老爷子总是满腹心事,有的时候一夜一夜的睡不好。
周氏不搭理他,连老爷子感觉也没趣。他也翻了个身。紧紧地闭上眼睛想要睡觉。
然而。他想要睡觉了,却并不能睡着。
白天的时候只是隐隐有些作痛的伤口,在这个时候突然发作起来。连老爷子只觉得伤口处又热又烫,疼痛让他无法入睡。
忍了一会,终于再也忍不住,连老爷子哼哼着呻吟了起来。他哼哼了半天,周氏那边鼾声依旧。睡的极为香甜。
“点灯。”连老爷子大声道,叫醒了周氏之后,又强忍着怒气说道,“我死你旁边,你都不带知道的。”
周氏起身点了灯,将灯靠近连老爷子重新查看他身上的伤。白天看着只是有些青紫的伤痕,如今却红肿起来,摸上去直烫手。
“哎妈呀。”周氏就被吓到了,“这可咋整,赶紧叫郎中,这得吃药啊。”
连老爷子虽然将周氏给折腾了起来,但还是咬死了不肯请郎中来。
“哪就那么娇性,挺一挺,过两天就好了。这一年请的郎中,都比这多半辈子请的还多。人家表面上夸我有福,背后还不知道咋说那。”连老爷子叹气道。
“那你自己个挺,你折腾我干啥?”周氏气道。
“…烧点水,给我敷一敷。”毕竟疼痛难忍,连老爷子就像周氏要求道。
周氏嘴里不停地埋怨、咒骂,不过还是穿衣裳下了地,出去叫人。她没叫蒋氏,而是站在打开前门,扶着门框招呼何氏和连芽儿。
半夜三更的,连守义一屋人早都睡下了。何氏睡觉也特别沉,连芽儿倒是最先醒了,她坐起身,却被四郎低声呵斥了一声,只好又躺了回去。
周氏一连喊了好几嗓子,都没人应声,连老爷子在屋里听见,就有些不耐烦起来。就烧点水,一把柴禾的事,周氏自己完全可以做,却非要叫起别人来。连老爷子本来的心意,就是不想惊动别人。可这个时候,他又不能呵斥周氏,下周氏的脸。
“得了,别叫了,都睡熟了,我自己个来。”连老爷子有些怄气地道。
周氏在外面却急了,干脆破口大骂起来。她嗓音洪亮、中气十足,在这静夜里,她的咒骂声几乎传到了村口,就有远远近近的狗被惊醒,吠叫起来,接着就有鸡鸭也被惊动起来。
何氏那边依旧没有动静,上房西屋的灯却亮了。
周氏这么大的动静,这一院子的人早就醒了。蒋氏就穿戴好了走出来,劝周氏进屋。
“奶,是要烧水不,我来烧。你老回屋歇着。”蒋氏上前扶住周氏,低声劝道。
“不用,我就不信了。”周氏甩了甩胳膊,“我要是让你烧水,我不会叫你?我就是叫老二媳妇来,我就不信,我就叫不动她了!”
周氏叫上了劲儿,又有蒋氏出来,她身边有人,胆气更壮,干脆就从上房屋里出来,踩着两只小脚到了东厢房门口,气势汹汹地一边砸门,一边咒骂。
“…在屋没,养、汉、老婆黑更半夜的出去呱啦还没回来?…老母猪托生的,睡死了”周氏越骂越毒辣,越骂嗓子越豁亮。
这黑灯瞎火的,蒋氏不敢丢下周氏,只能在旁边扶着。听周氏咒骂,她极尴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垂下头不吭声。连老爷子坐在上房屋里,明白周氏这是心里有气。他并不愿意让周氏这么闹腾,伤口又疼,心里又气,干脆赌气下炕,自己烧水去了。
连老爷子心里也有气,手下就重,外屋里顿时响声连片。
而东厢房连守义那几口人,最后还是顶不住周氏的斥骂,屋门打开,连芽儿怯生生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奶,啥事啊?”连芽儿的语音带着颤音,身子也瑟瑟发抖。那显然并不只是因为夜里冷,而更多是因为吓的。
“你这个小xx,”周氏气头上,也不顾念这些天连芽儿鞍前马后的服侍的情分,劈脸就骂,“招呼你这半天,你没听见,你耳朵里堵棉花套了”
连芽儿哪敢应声,被骂的哭了起来。
周氏一巴掌将连芽儿拍到一边,继续冲着屋里骂,直到将何氏也给骂了出来。
等到周氏像赶羊一样将何氏和连芽儿赶进上房的时候,连老爷子已经将水烧好了。他很和气地让蒋氏、何氏和连芽儿都回去睡觉。这让周氏立刻就将矛头又转向了他。
“我也不用你,我有手有脚。”连老爷子赌气道。
何氏巴不得的一声,立刻转身走了,走出去两步,她又回来,把连芽儿也给拉走了。蒋氏见连老爷子和周氏吵吵起来,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也只得扭身回了屋。
一会,连守仁从屋里出来,不过也被连老爷子给打发了回去。
“你歇着你的去,要用热水不,爹这有烧好的。不要,不要就回屋睡觉去。”
“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啥?”周氏一屁股坐在灶台上,拍手打掌地道,“我是那懒人吗,我是不愿意干活?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个没囊没气的老王八犊子。”
连老爷子此时也不愿意跟周氏纠缠,干脆自己用锅里舀水,就进屋去了。周氏委屈地在外屋有咒骂了一会,最后因为没人搭理,她也进了屋。
进了屋,看见连老爷子本手地烫手巾往伤处上热敷,周氏又一边骂,一边抢了过来,很用心地帮连老爷子热敷起伤口来。
自然,整个过程中,周氏的嘴就一直没闲着。
连老爷子装聋作哑,这一折腾,就一直折腾到快要天亮,老两口子才又睡下了。
第二天,连蔓儿他们就得知了这件事。当然,具体是怎样她们并不清楚,只知道周氏半夜起来叫何氏干活,因此骂了一夜的街。
张氏往酸菜作坊去了一回,更是将周氏都骂了些什么都了解到了。对于周氏骂人的功力,张氏依旧怀着恐惧。
“…一点余地都不带留的,就顾着她自己骂的痛快。脸皮薄点,都能让她骂跳井了。我不是向着芽儿她娘说话,那有些话,她做婆婆的,咋就骂得出口!”张氏跟李氏唠叨。
李氏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