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哎。”连老爷子打了个唉声,“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去找你了。哎,出了人命大事,这一激,我就…,一开始还、还有点不利落,这会好的差不多了。”
连蔓儿想到昨天小七如何喂连老爷子吃糕点,又想到五郎如何要给连老爷子请好郎中,连老爷子只啊啊以对,不由得心里发闷,就要出口刺连老爷子两句,结果就看到连守信冲他使眼色,连蔓儿就不吱声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连守信避开连老爷子的视线,就在地上一把椅子上坐了。
张氏、连蔓儿和小七则是在离着连老爷子和周氏稍远点的炕沿上坐了。
“老四啊,衙门的人都来了?”连老爷子直奔主题。
“对,都来了。”连守信答道。
“这个,人死如灯灭。老大媳妇、英子,这都是家丑。哎,现在说也晚了,这个事,民不举,官不究的,要是不报官,就好了。”
这样的人命大事,连老爷子竟然也想在家庭内部处理。
“爹,这衙门的人都来了,…这事不是别的事”连守信就道。
连守信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如今有情绪,更懒得说话。
“爷,这是井边出的事,村里的人比我们都先知道。我们不去报官不行啊,这不像是自家院子里出的啥事。…再说,这个刑律里面,有私和人命关系一条,挨着边的,可都没好。我哥好不容易考个秀才”连蔓儿开口道。
连老爷子的面上就是一红。
“这、这是我、年纪大了,病了这一场,自己感觉啊,都不如以前了,思虑不周。”连老爷子的手在面前的茶杯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说道,“我不说,就是知道你们心里都有谱,不管是啥事,都不能害着五郎。五郎是咱们老连家最有出息的人。…我一个老头子,这心里就想着,你们大家伙都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的。这事闹到衙门去,丢的还是老连家一大家子的脸。”
“你们报官了,这做的对、做的对。”顿了顿,连老爷子又道。
“老四啊,如今你们有御赐的牌楼,还有五郎的功名,在县衙那应该有人情。这能不能,老大媳妇的尸首不带到县衙去?那英子、毕竟还是…哎,能免提不?”连老爷子看着连守信,问道。
“爹,这是人命官司,有啥也得按人家衙门的规矩走吧。…英子都承认了,是她推的古氏,古氏才跌死了,这、爹,你的意思是,要保英子没事?”连守信问连老爷子。
“哎,哎。”连老爷子又连声叹气,“去县衙,这、这、不好看相啊”
看连老爷子双眉紧锁的样子,连蔓儿知道,连老爷子真心在发愁。也是,这样的事,搁谁身上都得愁。
连守信一时不知道连老爷子想要怎样,只得无言。张氏、连蔓儿和小七也都没有说话。
“老四啊,”半晌,连老爷子见大家都不说话,这才又开口道,“刚才我提的这些,就都照你们的意思办吧。我也不说啥了,就是…,能不能想想法子,走个人情,上了堂啥的,英子和古氏,就是英子和古氏她俩的事,别的事,就都别提了?”
“爹,你的意思是?”连守信本来低着头,听见连老爷子这样说,就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干咳了两声,心里发闷地想,他这四儿子是真的太老实,听不明白他的话,还是在这根他装傻?如果说是真老实,怎么分家另过了这么许久,日子过的那样大,还是没学会点灵透劲儿。如果说是装傻,那不得不说,他这四儿子装的太像了。
这个儿子是真傻还是假傻那,这个问题,连老爷子不止一次的想过,每次都想的脑仁疼,却毫无结果。
“就是关于蔓儿的事,还有太仓的事啥的。”连老爷子只得道,“蔓儿福大命大,现在活的比谁不好那?蔓儿这孩子心宽、心眼好,这以后的福气,肯定更大。老大媳妇,也遭了报应了。花儿那边,听说日子也过的不咋地。朵儿那孩子,出不色,也就那样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连字,她们都是次要的,咱老连家这名声,可不能再…哎!”
连蔓儿顿时就明白了,连老爷子最先说的那些话,分明是虚晃一枪。连老爷子什么不明白那,他应该也知道,他先前提的两个要求,都是不可能的。他却提了出来,不过是知道连守信不可能答应。以连守信敦厚的脾性,心里难免会对他这个爹存了些愧疚。
而连老爷子真正的目的,则是在后头。
第六百零八章峰回路转
连老爷子的真正目的,就是不让提连蔓儿的事,至于还加了一句太仓什么的,那不过是陪衬。赵秀娥来闹了一场,还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太仓的事?英子绝对不会比赵秀娥知道的多。
而他一开口,先还只是说不让英子在公堂上提连蔓儿的事,也就是在外面将这件事压下来。那么接下来那,他是要在连家内部,做出公断吗?
不是连蔓儿不信任连老爷子,而且连家内部,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公断。而且连老爷子话里已经打好了埋伏。就是这件事,连蔓儿现在就能猜到如果连守信答应之后,会怎样的发展。总之,最后的结果,都是不疼不痒、不了了之。
连老爷子这么一步一步的,还真是煞费苦心。
“爹啊,这个事,怕是不好办。我没那么大的能耐。…而且,”连守信说着话,朝连蔓儿看了一眼,“太亏欠蔓儿了。花儿和朵儿,这心咋就这么毒,手就这么狠那。爹,你老咋还能这么护着她们?”
“我也是个大老爷们,这一回回的,说啥一笔写不出两个连字来啥的,这、这归根究底,就是…谁拿我当回事了?没人拿我当回事,没人拿我的老婆孩子当回事啊”
连守信终于看透了所有的忽悠,对亲情失望,捅破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
连老爷子瞠目结舌。
“爹啊,我这个心,也知道疼啊”连守信突然捶着胸口。放声痛哭起来。
张氏、连蔓儿和小七都跟着拭泪。
连老爷子手足无措,颤着嘴唇,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其他的人,更不敢在这个时候插嘴。
慢慢地连老爷子也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老四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兄弟几个,还有这些孙儿孙女。我和你娘都是一样的疼啊。老四,你别往窄处想。”连老爷子抹了抹眼泪,对连守信道,“…你们哥几个,从小吧,你就最稳当。话不多,可干啥都有模有样。别看你大哥多念了点儿书。你二哥咋咋呼呼,好像挺聪明、挺能说,要说能让爹放心的,也就是你,还有老三。”
“…给你们说亲。你大哥命不好啊,先头的媳妇没了,再娶,这就得往低里找。你们兄弟几个,要说这结亲、丈人家里,这都是你最拔尖。爹放心你、放心你媳妇。你们都话不多,可是真能干,放到哪,都不让人操心。孩子们也好。”
“那些表面上的东西。都不顶用。老四,你这些才是真材实料。这不,这一大家子的人,现在就你们那一股过起来了,孩子们也有出息。爹心里一直知道,你们是最强的。是这个。”
说到这,连老爷子冲着连守信竖起了大拇指,并点头赞叹。
“你们也有儿女,应当能明白我和你娘的心,都盼着儿女们好,遇到事啊,就想着能多帮一把那个弱一点的,也希望吧,那强的也能帮扶一把那弱的,大家伙都好,这一大家子才算真好啊。”
“老四,你是有身份的人,有能耐的人,这个心胸,也得比别人阔朗啊”
连蔓儿不再拭泪,而是抬手抚额。
连老爷子,太能忽悠了。他这么一说,抬高了连守信,同时也将他自己塑造成为一个火眼金睛,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高瞻远瞩,简直是堪比圣人先哲、预言家一样的存在啊。
可不管他话语说的如何漂亮,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在颠倒黑白。
“爷,你也说我爹是有身份的人了,那我爹咋能因私废公那?”连蔓儿并不与连老爷子去纠缠那些字眼,而是直接将话又引回了正题。“这啥事都清清楚楚,大家伙都知道了。交给衙门公断就行了。爷,你打算让我爹去知法犯法,把持讼事、私和人命官司啊?”
“我爹有没有那个能耐不说,我爹就不能那么去做。我们也不答应。太仓的教训还不够吗,我们家可不能走上那一条路。在得了御赐牌楼的那天,我爹就带着我们发誓了,第一条,那就是绝对要奉公守法。歪的斜的、旁门左道,我们绝不做!”
连蔓儿一番话,义正词严,让人无从反驳。同时又举重若轻地让连老爷子那番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
连老爷子喉咙里发出两声咕噜声,似乎是被什么将嗓子眼给堵住了似的。紧接着,连老爷子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周氏吓坏了,忙上前去,又是顺胸脯,又是拍后背的。
“你啊,这才见好。你就不能多歇歇,有话慢慢说。”周氏沉着脸道。
周氏竟然是在劝连老爷子,而且一直没有在这件事情里插言,这可真是稀奇了。连蔓儿不由得打量了一眼周氏,心中转念,也就明白了缘故。
三个儿子,明显的,连守仁和连守义站在一边,连守信站在另一边。周氏这是打算两不相帮。周氏蛮横,却能在连家横行这么多年,其中自然有其位居婆婆之位,并受连老爷子纵容的缘故,但是若周氏真的是蠢笨之人,也是不行的。
周氏其实一直是聪明人,心里明白的很。她现在不会下死力气帮连守仁和连守义来欺压连守信了,可是在连守仁和连守义面前,她也不会明摆着帮连守信。
连老爷子这样,连守信自然也上前来,连守仁、连守义等几个也都走了过来,半晌,连老爷子才停了咳嗽,半倚在行李卷上,面露疲惫之色。
“人老了,就贱了,说话不管用了。”连老爷子叹气道。
连蔓儿有些无语,如果她记得不错,这还是连老爷子第一次摆出这样的姿态。这种周氏常使用的手段,连老爷子用起来,含蓄、体面了许多,不过因为他没这样做过,又因为他素来的为人,这杀伤力,甚至比周氏更加强大。
连守信就面露不忍之色。
“爹啊,你到底要咋样啊?”连守信无奈地问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还没说话,小喜就掀门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小喜走到连蔓儿跟前,低低的声音说了几句。
“爹,县衙那边有点事,要请你过去说话。”连蔓儿点了点头,先让小喜出去,就从炕沿上下来,对连守信道。
“爹,那我去去就来。”连守信就忙站起身。
连守信和连蔓儿从上房出来,张氏和小七自然不会留下,也跟着一起出来了。走到大门口,迎面就遇上了五郎和王幼恒。
连蔓儿等人就站住了。
“县衙的人在哪?”连守信问。
“爹,不是县衙的人找你,是我哥有事跟咱们说。”连蔓儿就道。
几个人也没回屋,只让小喜等人看着,不让人靠近,就在大门背后低声地说起话来。
“刚才仵作已经验看过尸首,幼恒哥也帮着看了看。古氏脑后的伤,好像不足以致命。”五郎低声道,因为有这个新消息,他才打发人来传信,要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听五郎这样说,连蔓儿等人都吃了一惊。
“那古氏就不是英子杀的?那是谁?”张氏忙问。
“这个说不清。古氏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刚才仵作验看过,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五郎说着,就看了王幼恒一眼。
“古氏平常,是不是有心疾?”王幼恒就问道。
“没听说啊。”张氏就道。从前古氏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极少看郎中。而近来,古氏的身子明显的不好的,可又有谁会给她请郎中看病吃药那。“不过,这些天,我们看着,她的身子就不大好。哎,也不瞒你说,大家伙私下里,都说她是活不长了。”
“…我有两次,看着她手捂着胸口,好像挺疼的似的。”连蔓儿想了想,就道。
“人死了不能把脉,我只看她面相,有心疾发作而死的可能。”王幼恒斟酌着字句说道。
古氏的死因出现疑点,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个时代的验尸技术,是无法精确判断古氏的死因的。
连蔓儿就皱了皱眉。
“…这个话,是仵作私下里跟我说的,他还没有填写尸格…,所以,我和幼恒哥过来,想着大家伙一起商量商量。”五郎突然道。
连蔓儿抬起头,看了看五郎。
五郎冲着连蔓儿点了点头。
连蔓儿就明白了,这件事,出现了很大的回旋余地,要怎么做,全看她们的决定。
如果仵作证明,古氏确实死于脑后的磕伤,那么连蔓儿绝没想过要去妨碍律法的公正。但是现在,连蔓儿朝上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是不是可以既维护律法的公正,同时又能够名正言顺地在律法之外,为原本的那个蔓儿,那个可怜的女孩,送上一份迟来的公正?
对,就是如此,连蔓儿握了握拳,打定了主意。
第六百零九章将军
这个时候,韩忠打发了小福过来,说是县衙的人已经进行的差不多,问连守信和五郎,接下来要怎么办。
“请县衙的人暂歇一歇,喝杯茶吧。”连蔓儿就道,然后又转向王幼恒,“幼恒哥,能不能麻烦你帮着照应照应?”
“好。”王幼恒自然点头。
“告诉韩管事,一切都听我幼恒哥的吩咐。”连蔓儿又向小福嘱咐了一句。
王幼恒就由小福陪着,朝井边的现场去了。
“哥,咱爷的话还只说了一半,你也跟我们去吧。”连蔓儿就将刚才在屋里,连老爷子的种种做派和说辞都告诉了五郎。
“此有此理。”五郎皱了皱眉,低声道。
连守信和张氏都是摇头叹气。
“哥,我是这么打算的。”连蔓儿又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五郎。
“如果能这样,那是最好的。”五郎立刻就点了头。
连守信、张氏和小七也在旁边听了,也都觉得如果能够按照连蔓儿说的那样发展,是最合适不过的。
一家人又商量了几句,这才重新回到老宅的上房。
连蔓儿她们出去了这么久,老宅上房的众人已经等的心焦,连守仁和连守义频频在门口张望,却没敢上前打扰连蔓儿这一家子说话。现在见她们重新回来,而且五郎也来了,都是又紧张、又期待。
不管是连老爷子。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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