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好名儿是不错,可也的分什么人、什么事吧。在老武家那吃的亏,还不够吗?”五郎就道。
“上房撕捋不清楚的事还多着那,英子是一件,现在生死不知,这是没玩没了。现在是何家又来这几口,以后肯定也是粘上就不走了。还有二郎媳妇,她是回来了,还是走道儿了,一点信儿都没有……,哎,多亏咱早就搬出来了,要不然,这天天的在一个院子里,不定多闹心那。”张氏就道。
走道儿,是庄户人家的土语,指的是女人改嫁。
“她要走道儿,那不也得先跟二郎断清楚吗。”连守信就道,“就是她们家,这办事都和一般人不一样,把二郎给闪的挺可怜。”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连蔓儿就起来了。她想起有些日子没在这个时候去看连记铺子的生意了,就洗漱好,穿了大衣裳,跟连守信、五郎出门,往连记铺子来。
被清晨的冷风一吹,连蔓儿就有些感慨。
现在的日子是过好了,请了足够的人手,还有掌柜管理铺子,自家人再不需要早起晚睡地到铺子里干活。想当初刚开铺子的时候,哪天不是天不亮就的来铺子里,然后半夜还得在铺子里准备第二天要卖的早点。
好日子,是要好好的珍惜的,连蔓儿想。
爷三个没走铺子的后门,而是绕到了前面。还没等他们进铺子,就看见官道上桥头那边,三个灰黑的人影走了过来。
“老四。”其中有一个人叫道。
“爹。”连守信马上就站住了。
连蔓儿和五郎也停住了脚步,朝那三个人看了过去。刚才没注意,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连老爷子、连守仁和连守义三个。
连老爷子穿着靛蓝的棉袄棉裤,头上戴着一顶毡帽,手上戴着棉巴掌,脚下青布棉鞋,帮着腿带子,典型的老庄稼人的打扮。他一手挎着粪箕子,另一只手里拿着捡粪的铲子。
棉巴掌,就是棉手套,只分出一个大拇指,成巴掌形,是庄户人家大人小孩冬天常戴了护手的。有的还会用粗棉布条将两个巴掌连起来,背在肩上,不用的时候,就让两个棉巴掌那样随意地耷拉在身前。
连守仁和连守义跟在连老爷子身后,和连老爷子做差不多一样的打扮。
这是连老爷子带着两个儿子一大早出来捡粪。
“爹,出来这么早。”连守信看见连老爷子挎着的粪箕子里已经堆了不少的骡马粪,就道,“爹,还没吃饭吧。要不,进铺子里,吃口热乎的。”
连守仁和连守义闻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看向连记早点铺子。
这个时辰,已经有不少来吃早点的人了,进进出出地掀起门帘子,从外面可以看见里面有些雾蒙蒙的,那是屋子里面的热气。热汤和肉包子等食物的香气,更是从厨房那边飘出来很远。
连老爷子没朝铺子那边看。
“不地了,你这是买卖。家里面做饭了,回去就能吃。”连老爷子说完,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在那里,好像有什么事要说的样子。
“爹?”
“老四啊,昨天老三一家都上你那去了吧,何老六的媳妇和孩子都住咱家了,你知道了吧?”连老爷子就道。
“啊,爹,我都听我三哥说了。”连守信就点头道。
“这个事,我也犯难。老何家的事,按理说,咱是没啥义务。可这孤儿寡母的投奔来了,大冬天的,不收留,能让她们往哪去。也就只能在西厢房里先住一冬天,明年天暖和了再说。……老何家人,说实话,我看不上眼,就是不忍心。”
连守信只默默地听着。
“看这天头,今天要下雪。老四,你们有啥事,早点做准备。”连老爷子说了一会,见连守信、五郎和连蔓儿都没别的话,就抬头看了看天说道,随即就带着连守仁和连守义往村子里去了。
“咱爷还特地跟咱解释解释。”往铺子里走的时候,连蔓儿就小声地和五郎道。
五郎笑了笑,没说什么。
爷几个进了铺子,见铺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吃饭的人几乎都坐满了,陈掌柜带着伙计们忙碌却一丝不乱,连蔓儿就暗暗点头,很是满意。
厨房里,赵氏和连蔓儿和伙计们一样在干活。
在铺子里查看了一番,一家人就回家吃饭。巳时,天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
第五百四十八章雪后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第一场雪,在刚入冬,也就是连蔓儿还在县城的时候下的。
连蔓儿坐在屋里,透过琉璃窗看着外面。雪一开始下起来是雪粒,庄户人家也叫做雪糁子,一会工夫,雪粒就化作纷纷扬扬的雪片,铺天盖地里落下来。连蔓儿坐在那,就只能看见窗外的雪,想往远处看都不能了。
没有风,只有漫天的鹅毛大雪。
庄户人家都是喜欢雪的。因为冬天的雪水多,意味着来年开春冬雪融化后,有更多的雪水滋润土壤。
连守信穿了羊皮袄,带上草帽,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地出了门。这雪下的比预想中的大,他要带着人四处去看一下,看田庄上还有什么需要收拾。
半晌,连守信披着一肩的雪花,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了。
“这雪下的好。”一进门,连守信就道。
“快,把雪扫扫,别着凉了。”张氏正坐在炕上,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做针线,见连守信回来了,就赶忙穿鞋下地,手里拿了笤帚,将连守信带到外屋,替他将肩背上落的雪都扫干净了,夫妻俩才又进门来。
“这雪下的好。”连守信坐在炕上,又说了一句。
“爹,你咋出去这半天,没啥事吧?”连蔓儿就笑着问道。
“没啥事,我带着人去地里看了看。”连守信就道,“地里的雪下了有这么厚了。”
连守信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都盖的严严实实的。照这个样啊。明年别的庄稼不说,咱这冬小麦就能丰收。”
瑞雪兆丰年,就是这个意思。尤其是对于需要过冬的冬小麦,厚厚的一层雪。能够保温保墒。冬小麦就需要有这样一层厚厚雪被子。
连守信骨子里还是个庄稼人,最能让他高兴的事,莫过于辛苦种下的庄稼获得丰收。柴满垛、谷满仓。
预计到来年冬小麦会有好收成,连蔓儿也高兴。
这一场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才放了晴。连蔓儿醒来,从炕上坐起来往外看,就看见了一片银白的世界。
也许是过惯了庄户人家的生活,连蔓儿已经变得对自然界的一切更加敏感。和一般的庄户人家孩子一样,连蔓儿兴奋了。
忙忙地起来。穿衣裳、洗漱,连蔓儿就从西屋走了出来。
“别着急出去,外边冷。”张氏看见了,就忙道,“要出去。也多穿点。”
天气就是这样,下雪的时候还并不太冷,雪后的气温却会明显的下降。
连蔓儿答应了一声,推开前门,走到屋外。好一派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院子里的树,都有小半截的树干被雪埋住了。这是连蔓儿到这个世界至今为止,看过的最大的一场雪。连蔓儿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走下台阶。台阶。以及台阶下通向穿堂的甬道,已经被早起的连守信带着人扫了出来,而扫起来的雪都堆在甬道的两侧,这使得甬道两侧的雪都有连蔓儿的腰那么高了。
连蔓儿抓起一把雪,在手里团成一个雪球,用力朝远处扔去。看着雪球砸在院墙上,化作雪雾四散开来,连蔓儿忍不住咯咯地笑了两声。
“多大了,还贪玩,别冻着。”张氏从屋里探身出来道。
“啊,我知道了。”连蔓儿答应着,却没打算回屋。
“二姐,”小七穿的跟了棉包子似的从穿堂那边小跑过来,欢快地叫道,“二姐,我今天不用上学了。”
“你又偷懒?”连蔓儿抱住扑过来的小七,问道。
“不是,是雪太大了,官道都走不了人,也过不了车。爹和哥都说,今天肯定上了不课,让我别去了,就在家,一会哥给我讲课。”
连蔓儿就往雪地里看了一眼,这个雪的厚度,肯定都没过成年人的膝盖了。这个年代,又没有专门的融雪、清雪的机构,所以起码这开始的一两天,这村庄里都出不了远门。
“咱爹和咱哥那?”连蔓儿就又问。
“都在前头带着人扫雪那。”小七就道,“咱哥让我过来说一声,一会要带人到后院,上房顶扫雪。”
“哦。”连蔓儿点了点头,就带着小七进了屋,小七又将刚才的话跟张氏学说了一遍。
果然,一会的工夫,连守信、五郎就带着两个长工来了。几个人有的拿扫帚,有的拿木锨,就用梯子,爬到屋顶上去扫雪。
瑞雪兆丰年,不过同时,如果雪下的太大,也会对庄户人家的生活造成不利的影响。交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过厚的雪是能够压塌房屋的。而且,雪融化后的雪水也会侵蚀屋顶。
所以,大雪过后,勤劳的庄户人家一般都不会等到太阳升起来,就会上房,将房顶的雪清除干净。这个时候,只要出去看看,就可以看见几乎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有人在扫雪。
连蔓儿和小七都坐在炕头上,隔着琉璃窗,就看见有大块大块的雪被连守信带着人从屋顶推下来,扬着雪雾落到地上。
等将屋顶的雪都清扫干净了,连守信、五郎带着长工就从房上下来,又将院子里的积雪都铲到一处,然后推来独轮小车,将积雪往外运送。
这番清扫,院子里的雪是清扫干净了,不过连守信故意在每一棵树的树根处留下了一堆积雪。这些积雪,是要容着慢慢融化,滋养树木的。
将后院打理干净,连守信又和五郎带着人去打扫别的房屋和院落。
小七被张氏管住在屋子里,不让他出去,见扫雪的人都走了,小七突然想到一件事。
“……让我爹和我哥别把雪都弄走啊,留着堆雪人啊……”小七嗷嗷道,就要下地去追五郎。
“着啥急,一会先吃饭,等日头出来你们再出去玩。”张氏就拦住小七道,“那雪有的是,你爹和你哥还能不知道你,肯定给你留了。”
果然,吃过了早饭,等太阳升的老高,张氏才肯放连蔓儿和小七出去。
前院,连守信专门给孩子们留下来两堆雪。
“就在这水池子旁边,一边堆一个,堆好看点啊。”连守信还嘱咐几个孩子道。
连蔓儿就叫来了连枝儿,小七拉来了五郎,几个孩子都带着厚厚的棉巴掌,一边说笑,一边堆雪人。连守信也没在旁边干看着,他也给帮忙。
大胖和二胖也围着他们撒欢。入冬了,两只大狼狗又壮了一圈,加上变厚的皮毛,更显得威武好看。
很快,两个胖乎乎的雪人就堆好了。小七又跑回书房,抱了个木匣子出来。那木匣子里,是小七搜集的“宝贝”。这些宝贝,都很有趣,里面有在河滩上捡的漂亮的石子,还有就是挑的好看的贝壳和海螺壳。
几个孩子就挑选着漂亮的小石子做雪人的眼睛,扁长的贝壳做嘴巴,海螺壳做鼻子,又选了较小的贝壳做雪人的扣子。
玩了半天,直到张氏担心孩子们冻着,过来硬是将他们给赶回屋里。
冬闲,辽东府的庄户人家本来就习惯猫冬,现在下了这样大的雪,出门不方便,人们就更加闲了。小七又不去上学,田庄上也没有太多的事要操心,这两天,一家人多是聚在一个屋子里,围坐在炕上,张氏、连蔓儿和连枝儿做针线,五郎和小七看书写字。有时候,一家人也聊些家长里短,就这样渡过温暖、安闲而美好的冬日。
这天,张氏去了一趟铺子里,回来就叹气。
“娘,有啥事烦心啊?”连蔓儿就问。
“我没啥事,是为你三伯娘和叶儿。”张氏就道,连蔓儿抬起头,看着张氏。
“那边又闹腾啥了?”连蔓儿问。
“是老何家那几口,这不跟你三伯娘她们住对门屋了吗。……他们偷你三伯娘家的柴禾。”张氏就道。
等赵氏和连叶儿过来串门,连蔓儿就问起这件事。
“……人家不叫偷,人家叫借。”连叶儿气呼呼的,“有借没还的借。”
“有啥法,”赵氏就无奈地叹气,“她们没柴禾,上房的柴禾也不多。这天冷的,要是不烧柴禾,那屋里就能跟冰窖似的,没法住人。忍忍吧,开春就好了。”
“蔓儿姐,你没看见那屋让她们给遭难的。这才住几天啊,那屋里那叫一个乱、埋汰,她们真是跟二伯娘是一家子。她自己屋里不收拾,外屋她更不收拾了。每天都是我和我娘看不过去,给她扫。”连叶儿向连蔓儿抱怨道。
“不给她扫,咱自己走外屋都没法下脚。”赵氏就道。
“这样还算了那,她还跟我们客气,说不让我们扫。她自己扫。那天我们正做饭,她就拿了把笤帚,在外屋扫地。那爆土扬灰的,柴禾叶子都扫我们做菜的锅里去了。”连叶儿又道。
“这人咋这样,平时勒嗒,这住人家的房子,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她咋就不注意点?”张氏就道。
“蔓儿姐,我跟你说。”连叶儿往连蔓儿身边凑了凑,“奶让二伯娘跟大伯娘一起推磨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邻里
……听连叶儿说周氏让何氏也跟着古氏推磨了,连蔓儿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你奶又让你二伯娘推磨了,因为啥呀?”张氏在旁边听到了,就问。
从太仓回来,周氏一门心思的磋磨古氏,推磨也只是古氏一个,虽然也管着何氏不准出门,但其他方面,何氏的日子不要太好过,当然这是相比较而言。
让何氏一起推磨,那不是减轻了古氏身上的压力?周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还用因为啥呀。就我二伯娘那样,我奶随便就能挑出她一大堆错儿来。”连叶儿就道,“这两天,我奶又开始骂她。昨天轮到我二伯娘做饭,刷锅水没倒,就直接煮了白菜汤,我奶吃了一口,就说是刷锅水味,把我二伯娘一顿好骂,然后,就让她跟我大伯娘一起推磨磨面。”
“这样的事,她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张氏就道,“原来一起过的时候,每次轮到她做饭,我都得看着点,瞅眼不见,她那总点出点啥岔子。就是懒,能省事就省事。……他奶也知道她这个脾气啊,以前不也看着吗,这次咋没看住?”
“何老六媳妇帮着她二伯娘一起做饭。”赵氏就道,“那咋地也是外人,她奶也不好一直盯着吧。”赵氏就道。
连蔓儿忍不住扑哧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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