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即便是明白的有些晚,也比一辈子都这么糊涂着要强。
“我爷现在是明着向着我大伯、二伯了。我奶好像也变了,这些事,我奶都没说话。”小七吃着香喷喷的烤地瓜片,说道。
这烤地瓜片和烤整个的地瓜味道一样,只是将地瓜洗干净了,切成适宜厚度的大片,然后放在炉盖子上两面烤熟。张氏在吃食上,很是惯着几个孩子。有的时候还在大铁锅的锅底抹上油,放了地瓜片进去烙,也非常的好吃。
另外,连蔓儿有的时候还会将地瓜切丝,就像炒土豆丝那么炒,只是不用泡水去淀粉。这样炒出来的地瓜丝,香甜软糯,也很美味。
“我看老太太都有点魔怔了,就一个头儿的折腾大当家太太。”张氏就道。
周氏折腾古氏,连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连蔓儿冷眼旁边,觉得连老爷子对此也隐隐持着支持的态度。而外边的人,就更没人说话了。只是跟媒婆合伙,骗了小姑子嫁给快八十岁的老翁这一条,就让正经的庄户人家无比唾弃古氏。
“依我看,她刚回来的时候是有点魔怔,这些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咱过去说地租啥的。她都听的可仔细了。现在那边每顿做饭,要做啥饭菜,放多少米,还都是她把着,和从前没有两样。”连蔓儿就道,“不过,她不帮着大伯、二伯他们了。这是真的。”
“寒了心了呗,有秀儿的事在那摆着,她这辈子都不大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向着那两股人了。”张氏就道。
一家人都点头,觉得张氏说的对。
周氏之所以逼着、哄着连秀儿救这一大家子人,还是听了连守仁、连守义这些人的鼓动,她也没想到会给连秀儿带来这样的厄运。现在,周氏明白了,她那大儿子、二儿子就是哄骗她。而她被哄骗了之后,又去哄骗了连秀儿。
周氏后悔,但她不会恨自己。她那样的性格,总会为自己找借口开脱,那么就只有加倍的恨别人。连守仁、连守义毕竟是她的儿子,所以,她将所有的恨,都转嫁到了古氏的身上。而与此同时,对于连守仁和连守义,她也不复从前了。
“我爷晕倒那天,后来不是我三伯也回来了吗。你们看见了吧,我奶看见我三伯可亲了,咱给找郎中,出药钱,还帮她们要租子啥的,你看她对咱,是不像从前那么骂了,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她就拉着我三伯的手哭。”连蔓儿道。
连守礼虽然不趁啥,但是在几个儿子中,说到周氏能控制住加上能靠得住的,也就只有连守礼一个了。
连守仁和连守义,周氏既控制不住,也靠不住。而连守信倒是能靠得住,但是周氏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你奶啊,那不是一般人。”张氏就道。
……
张罗完了老宅的这一桩事,连蔓儿家就开始忙活自己的事。地里在种了麦子之后种的第二茬,也就是白菜和大豆是时候收了。
白菜收回家,全部送到酸菜作坊去做酸菜。大豆,因为时间比较短,有一多半还是青毛豆的状态。这些,就由着连守信联络酒楼、饭店等出售。一时卖不完的,就都运到地窖里储存起来。储存的时候,是连着大豆秧子一起的,这样,能够保存更长时间。
而在家里,酸菜作坊那边有稳妥的人照看着,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每天就过去看看,算算账目就可以了。
这天是个大晴天,吃过了早饭,张氏就张罗着挑豆子,该准备酱块子了。
庄户人家都是自己下酱,一般一次就下一缸的大酱,足够吃上两年。
连蔓儿家如今人口多,再加上连记铺子也要用酱,她们每年都要下三缸的酱。下酱的第一步,就是秋末这个时候做酱块子。
下酱,是庄户人家的一件大事。
家里有仆佣,但是下酱这件事,张氏还是要亲自动手,连枝儿和连蔓儿也不能闲着。庄户人家的主妇,不会下酱怎么行,姐妹俩要好好跟着张氏把这门手艺给学到手。
张氏、连枝儿、连蔓儿、韩忠媳妇,再加上一个小喜,主仆几个就忙活了起来。先是挑豆子,下酱的豆子要挑最好的,尤其是不能有虫眼的豆子。挑好了豆子,洗干净了,就放到大铁锅里加水去烀。
将豆子烀的熟烂了,捞出来,控去水分,再放到小石磨上磨。将豆子磨的碎碎的,这样才好做酱块子。
主仆几个都穿了围裙,头发用帕子严严实实地包起来,脸上也带了自家缝制的细布口罩。要想成功,并制作出好味道的大酱,首先一个就是要保证卫生。一切的用具都必须干净,而且不能有丝毫的油星。否则,那下出来的酱不是全部坏掉,就是味道古怪的难以入口。
用同样的料,采取相同的步骤,不同的人制作出来的大酱也会有不同的味道。庄户人家都知道,一家的酱有一家的味,没有哪两家的大酱味道是完全相同的。
而张氏做出来的大酱卖相好,味道香,这在村子里也是出名的。以前在老宅,有的人家请客要做些讲究的菜,需要用酱,就有的拿着碗上老连家来要上那么一碗半碗的。
磨豆子的石磨是细磨,并不特别沉重,人站在一边不用动,就能推动石磨把手,磨碎的豆子就从磨盘地下的槽口慢慢流出来,流进下面放着的大盆里。
接下来,就是将磨好的豆子用手整理成团,也就是酱块子。为了让酱块子组织紧密,用手按压还不够,还要进行摔打,最后将酱块子摔打、修整成一个个结实的长方体,这项工作才算完成。
制作好的酱块子要在太阳底下晒,等水分都晒干了,就收到屋里,将一个个的酱块子放到房梁上去存放起来,让它自然的发酵。
这些酱块子,要等到第二年发酵完全了,才能用来下酱。
娘儿几个在家里做酱块子,连守信已经带着长工们将地里的白菜、大豆都采收完毕,接下来,连守信又开始招人,要在入冬上冻之前,再挖出几个荷塘和鱼塘来。
他们家给的工钱公道,供的饭菜也实在,很多人愿意来应征做工。
二郎也来了,他直接找到了连守信。
赵秀娥不知去向,二妞妞本来还在吃奶,现在没有奶吃,每天只能喝些米汤。高粱米汤不行,还得是小米汤才可以。二妞妞生来就有些瘦弱,现在因为照顾的不精心,吃食上又不行,更是弱的跟个小猫似的。
二郎想来做工,为家里省下一顿口粮,同时他自己也能吃上一顿饱饭。
“……四叔,我、我吃的多,不过,我、我也干的多。工、工钱啥的,就给我点小米就行,二妞妞……”二郎有些哽咽。
因为赵秀娥的缘故,再加上二妞妞是女娃,在连家是不被重视的。
看着这么大个的小伙子在自己面前落泪,连守信不落忍。
“你四婶那天就和你蔓儿妹子、枝儿妹子说道来着,就是这几天忙,还没顾得上。你要小米给孩子,这还用啥干活,我给你拿米去。”连守信就道。
连蔓儿一家对二郎的印象并不坏,二郎少言寡语,木讷了些,不会来事,但是他是真没坏心眼,干活不耍滑。赵秀娥不知去了哪里,把个没满周岁的婴儿丢给了二郎。上房那边没人肯帮着带,何氏惫懒,连芽儿又小,也不怎么会带孩子。一家人都觉得二郎可怜。
她们也仔细打听了,在太仓那边的时候,二郎本身并没有恶行。
对于二郎和二妞妞,连蔓儿她们愿意伸出援手。
第五百三十二章劳役
连守信要给二郎拿米,被二郎拦住了,说还是愿意跟其他人一样,干活、吃饭、拿工钱。
“二郎,你来这,跟你爷说了没?”连守信就问二郎。
“说了,我爷也同意我来。”二郎就道。
二郎不会撒谎,他既然这么说,那就是连老爷子真的同意他来这里干活。现在老宅那边的情形,连守信也知道。在家里面,是周氏给一家人安排活计。另外,连老爷子虽然还吃着药,但是已经能起来干活了。连老爷子每天会带着几个儿孙出门拾柴禾。
村里的人遇到了,都会劝连老爷子,让他不要再干活,只待在家里享儿孙的福就行了。毕竟,大家伙都知道,有连守信这一股人的安排,连老爷子和周氏啥也不缺。
连老爷子每次都是笑笑,说他只是出门散一散,顺便看着儿孙们干活。
连老爷子这么一说,大家伙就都不说话了。众所周知,连家老宅,连守义这一股人干活还行,毕竟曾经做惯了地里的活计,但是连守仁这一股人,却都是没干过活的。连老爷子要带着、并看着他们,这是情有可原。
老宅每天轮流出门拾柴禾的队伍里有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何氏,四郎、六郎,就连古氏、蒋氏、连朵儿和连芽儿这几个小脚的每天也要往家里拾上一箩筐的柴禾才行。
连蔓儿一家人知道了这件事,也都没说什么。她们心里都赞同连老爷子这么做,用张氏的话来说,连老爷子是个“会过日子,有算计”的人。三十里营子的冬天,别的可以没有,但是柴禾不能没有。现在不抓紧拾够柴禾,那么冬天连守仁、连守义那两家子人就要受罪。
连守信就将二郎安排去挖鱼塘,又回家将这件事情跟一家人说了。
“……我就照着咱们商量的。先说不用他干活,给他粮。二郎没答应,还是去干活了。”连守信道,“我又跟大力说了,让他留心点,看二郎干活咋样,到时候告诉我。”
关于老宅那些人,将田地和地租安排好了。连蔓儿这一家人可没有就认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
何氏要来干活,连蔓儿她们肯定不要。但是二郎来,却要给他一个机会。
如果给二郎粮食,二郎直接拿了。然后就不再提干活的事,那么这个给粮食,就是一次性的,以后想再要,是不能够的。
二郎拒绝了粮食,而坚持去做工。这就说明,二郎还有廉耻,懂得自强,而不是习惯两手朝上,不劳而获。
留下二郎干活,让人暗地里看着。如果二郎还和从前一样老实、肯干,没有因为太仓的经历而变得奸猾、心口不一。那么,她们就决定帮助二郎。
老宅那边,连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精神头不比从前。一大家子人,靠连老爷子顶门立户。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如果二郎能将门户支撑起来,自然是好。即便不能,那上房也还是多了一个走正道的,能够自力更生的人,对大家都有好处。
“要是二郎还跟从前一样,那咱就给他伸把手。”张氏就点头道,然后又叹气,“上房这些人啊。有那么几个,是真不值得可怜。可也有可怜的,……这个二妞妞,我还是下奶那次看见的。现在看着,好像还那么大点儿。瘦的跟小猫崽似的,我上次看见了。心里就不忍。”
“秀娥嫂子一点信儿也没有。”连枝儿就道。
“老爷子那边,对二郎和他媳妇这事,有啥决断没有?”张氏就问连守信。
“老爷子也没说个一定话儿。”连守信就摇了摇头。
“这个事就是一团乱麻,咱帮忙是帮忙,这个事咱可别掺和意见。”连蔓儿就道。
二郎与赵秀娥的事,该有决断的时候没有决断,后来就缠杂不清了。
“好歹回来,也是一家人家。”张氏就道。
这个年代,尤其是在庄户人家,男女成亲,那就是一辈子的事。若是中途离散,除非一方亡故,那男女双方都要被人讲究。而且,老一套的说话,就是讲究一家子团圆。哪怕一辈子磕磕绊绊,打打闹闹,那也是原配的夫妻,两人亲生的孩子,这才被人称作是圆满。
二郎和赵秀娥这两口子之间并没什么事,他们的事都是涉及到连家上房和赵家这两家子的事。其中的是是非非,连蔓儿都懒得去分辨了。不过看连老爷子的态度,似乎只要赵秀娥回来,肯好好跟二郎过日子,连家还是会接受赵秀娥。
一方面,这是连老爷子的传统想法,家里不能有再嫁的女儿,也没有休弃的媳妇。另一方面,二郎想要再娶一房,是很难的。
“对了,叶儿跟我说,英子的爹今天又上老宅去闹去了。”连蔓儿突然道。
连家上房众人都回来了,唯独没有赵秀娥和英子。赵家的两个男丁如今还都在太仓那边的大牢里,没人上连家来说话。英子没回来,英子的爹哪能不管,一有空就去老宅闹,让上房那些人交人。英子的爹还说英子是让老连家的人给害了,让他们偿命。
“他三伯娘也跟我说过,那英子爹,每次去,闹一场,最后总得拿点东西才走。然后,第二天,又去闹。看那样,除非是英子回来,要不然,就没完没了。”张氏也叹气道。
“都是烦心的事。”连守信苦了脸,“他们咋就这么能够儿,能弄出来这些事。说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也没哪户人家这样的。”
其实说白了,就是老宅那些人,太能作。一家人,有一个那么能作的,日子就不能消停。老宅里,能作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那能怪谁,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连蔓儿就道,“咱可都说好了,啥事咱能帮,啥事咱不能插手。像这样的事,他们谁做的谁去还。”
“春柱媳妇跟我说,咱们村里好些人,都猜逢是大当家太太把英子给害了。”张氏压低了声音说道,“英子家,这算是黏在上房那些人身上了。”
“我看,这还是他们知道,咱只管我爷和我奶的事,不管上房别人的事。要不然,不定咋狮子大开口那。”连蔓儿就道。
英子的爹和娘每次往老宅去闹,从没说过要告状、打官司,这是摆明了就是拿英子的一条命讹上房的财物,而且,看样子是打算讹一辈子,甚至还不止。
一家人正说着话,小喜进来禀报,说是里正来了。
张氏和连枝儿留在后院屋里做针线,连守信、五郎和连蔓儿就往前院来。
里正已经被韩忠请进前厅坐了,并奉了茶,连守信、五郎和连蔓儿进了前厅,略作寒暄,大家分宾主落座。
“我这次来,是有个事。”里正开门见山,“上面刚派人来传话,村里要抽丁服劳役。”
庄户人家每年要按照田亩交税粮,另外还要服劳役。这个劳役不像税粮那么规定,得看情况,县衙安排下来什么就是什么。
比如今年,三十里营子的壮丁就要去西边锦阳县和盘山县的交界山区,去修山路。
“……这两天就得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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