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再看看里面的东西。喜欢不喜欢?”小红又笑着道。
妆匣里面又分两层,第一层是销金的帕子,帕子一角系着一套精巧的金三事儿,第二层又分为几个小格子,里面胭脂水粉眉黛,象牙梳篦,日常梳妆所用的东西,竟然俱都齐备了。另有一根赤金凤头点翠簪子,并两只赤金小佛手压发。
宋家这个份礼可真压手,不只是因为礼物贵重,还因为这里面包含了准备礼物的人,那种重视、体贴、周到的心意。
“这簪子和压发,还是我帮着选的。”连花儿这个时候终于有机会插话道。
刚才一直是孙大娘。以传达老夫人的话的名义,在跟张氏说话。连花儿在旁边坐着,能说上的话极少。
连花儿就伸手取了簪子,笑着招呼连蔓儿,要替她带在头上。
连蔓儿笑着走近连花儿,却在连花儿要将簪子插到她头上的时候,突然好像想起什么来了似地,略微往旁边一躲。
连花儿的手就落了空。
“花儿姐,这簪子不急着戴,一会咱们到那边说话,你再慢慢帮我戴。”连蔓儿状似亲密地和连花儿说道。
连花儿笑了笑,只得将簪子重新又放入妆匣里。
“好,咱们姐妹,可有好些日子,没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我在县城里,每天都想着你们。”连花儿也是一脸亲密地笑着道。
孙大娘和小红在旁边看着,也是满脸的笑容。
女客的宴席,也分做两桌,一桌摆在东屋,一桌摆在西屋。
东屋这边,坐的都是年纪较长的女客,有张氏的娘李氏,娘家弟媳妇王氏,吴家兴的娘王氏,连兰儿、王举人的太太、知县的太太,另有锦阳县里两位属官的太太。
西屋这边,则是年纪较轻,辈分较小的女客。有知县的嫡女,今年才十岁,跟着父母来看热闹,另外就是怀大奶奶、蒋氏、连花儿、连兰儿的小女儿银锁、吴家玉、张采云,然后就是连蔓儿和连枝儿姐妹俩。
女客多是连蔓儿家的亲戚,别人极少,这是因为那些来拜牌楼的宾客中,只有锦阳县的知县和两名属官带了家眷来。
连蔓儿家内院的上房,共有五间,东屋两间,是连守信和张氏的房间。连守信和张氏喜欢大开间,因此,这两间房并没有隔断,和连家老宅上房东屋的布局相仿。
西屋两间,是连枝儿和连蔓儿姐妹俩的房间。房子中间设有木雕的隔断,在炕上的部分,与窗台齐高的部分为青砖隔断,外面镶有木板,窗台以上的部分,为雕花木格,镶嵌琉璃,这琉璃采用的是和上房的窗户一样的琉璃。透光性非常好。所以,虽然设了隔断,一点也不影响室内的采光。
地下部分,与炕齐高的是实木板隔断,之上,也是雕花木格,这部分镶嵌的不是琉璃,而是厚缎子。隔断中间有门。
这隔出来的两间。外间是客厅,里间则是两姐妹的卧房。卧房内有隔断全幅的帘子,将帘子都拉上,门关上。这里外两间就完全的独立起来了。
西屋的这一桌酒席,就摆在外间的炕上。
张采云、吴家玉和蒋氏是已经来过的,其余几个人,却是第一次进来,难免都会好奇。
知县的闺女年纪虽小,却已经是一副矜持的大姑娘做派,进了屋,并不东张西望,怀大奶奶略看了几眼。便也不再多打量。
只有连花儿和银锁,看的最为仔细。
一进门,门背后,靠东侧墙摆放着两只躺柜,柜子上面,摆着两只帽匣,帽匣上面。是一架小坐镜。这是庄户人家中的富户常有的摆设。
进门的正对面是隔断,挨着炕下面,靠着木隔断,摆放着两张椅子,扶手、脚踏俱全,两张椅子中间,是一张茶几,上面摆放着茶壶茶碗。靠北墙。是一张大书桌,桌上摆着两摞子书、笔墨纸砚,另有一只琉璃花瓶,里面插着各色鲜花。
今天太阳正好,因为琉璃的窗户,屋内亮堂堂地。温暖而舒适,青砖地面,一尘不染。
银锁的脸上就露出了歆羡的表情,连花儿的目光在屋里四下逡巡,似乎是想找出些错漏来,可惜最终也没找到。
连花儿走进屋,就在西面靠炕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才不过一年的光景吧,连蔓儿家的日子竟然过的这样好了。这样宽敞的大院落,洁净、舒服的环境,独立的卧房和客厅,即便是她没成亲前,在镇上住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好的条件和享受。
那个时候,她可是秀才老爷家的小姐,身后有一大家子人供养。
可连蔓儿这一家人,是怎么发达起来的那?分家的时候,明明是几口人都挤在不足两间的厢房里,穿的是缝补的旧衣,吃的是难以下咽的粗饭,几口人加在一起,身上也凑不足几文铜钱的。
连蔓儿家是怎么发迹的,连花儿曾和古氏很认真地研究过这个问题。
“谁知道是走了啥运道?一家子苦大力,做买卖、种地,啥活都干,啥买卖都做,多亏分家了,要不然,还得把咱们给带累了。就他们一个平头百姓,挣的那俩钱,跟咱离门离户的,早晚,也是别人碗里的肉。”古氏曾经这样说过。
不过,去上任的途中,在县城小住,古氏的说辞就有些变了。
古氏问她,知不知道,连守信一家是怎么攀上的沈家。
“照说,这可真是八竿子打不着。莫不是,还是因为你,因为你们家老夫人?”
古氏让她找机会跟老夫人探一探。
可巧的是,老夫人将她找了去,话里话外,问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她自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过她留了一个心眼,故意将连家和沈家可能是老亲这件事,说的模棱两可。
连蔓儿家突然得了皇帝的赏赐,门前建了御赐的牌楼,这件事太过出乎她的意料。
“蔓儿,你是个好命的。”连花儿笑着说道,有阴影从她的眼睛里瞬间闪过。
第四百零七章结怨
听连花儿这样说,连蔓儿就笑了笑。
“花儿姐,你又拿我开玩笑了。别人家我不知道,要说原来咱们家,要说好命,谁还能有花儿姐的命好。”
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连花儿的身上。
跟随连花儿伺候的两个人,孙大娘已经先去前面的跨院吃饭了,小红还留在这。有宋家的仆人在跟前,连花儿又怎么好说她自己的命不好那。如果她那样说了,那岂不是等于说宋家、宋海龙不好。
何况,连花儿的性子,本来就好大喜功,最喜欢将她自己端的高高在上。
因此,听了连蔓儿的话,连花儿的脸上,就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宋三奶奶这是刚出了月子吧,看着模样可真不像,瞧这身段、脸庞,就跟姑娘似的。”怀大齤奶奶坐在炕上,看着连花儿,笑着说道。
连蔓儿不由得看了怀大齤奶奶一眼。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见这怀大齤奶奶的面。想当初,她跟着那些孩子跑去凑热闹,就想看看王举人家这新娘子,可惜,即便有王幼恒带着她进去坐了席,她也没见着这新娘子的面。
结果,今天,是怀大齤奶奶跟随王举人的太太,来她家贺喜。
这位怀大齤奶奶中等的个头,身材略显丰腻。她长的鸭蛋脸,杏核眼,柳叶眉,樱桃小嘴,容貌算的上中上。不过,那白皙细腻的皮肤,为她增光不少,所谓一白遮百丑。
怀大齤奶奶从娘家到夫家,都是极富有的,妆容、衣着、饰物这一陪衬,就是端端庄庒的一个美人。
而以年长的人的眼光来看,怀大齤奶奶的身材和面相,又都是上等的,旺夫益子。
怀大奶奶是新媳妇,正是对怀孕、生产这些事最好奇、最上心的时候。连花儿生了孩子,这才刚出月子不过一两个月,可是身上却一点也不见臃肿。不仅腰身纤细,就是脸庞,以连蔓儿的眼光来看,甚至比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还窄了一些。
女人,谁不喜欢好身段那。就比如说怀大奶奶,她现在,就是盼着早点怀孕生子,然后心中,也有担忧。担忧怀孕的时候会难过,也担忧生产之后,再难以恢复美好的身段。
怀大奶奶的话,连花儿很爱听。
“……凡事不用我齤操心,娘疼我,什么事都帮我安排的好好的。……光屋子里贴身伺候的,就一个奶齤子、两个婆子、两个丫头,生怕让小丫丫受一点的委屈。娘疼爱小丫丫,一时看不见,就想的不行……”连花儿笑着叙说宋家老夫人对她如何好,对她生的女儿如何爱如珍宝。
丫丫,是连花儿刚生的闺女的小名。这个小名,是宋家的老夫人给取的。
“老夫人怕我们奶奶辛苦,就将丫丫养在了她的院子里,好让我们奶奶好好将养身子。”小红在旁陪笑道。
怀大奶奶和知县的闺女,也都各自带了一个丫头在身边伺候。只是这两个丫头,都不敢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话。
“……娘可稀罕小丫丫了,小丫丫哭闹,娘都稀罕的不得了,说是多少年了,家里才第一次听到了小孩的哭声。”连花儿就笑道。
怀大奶奶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微微垂下眼皮,没有接话。
大户人家的媳妇生产之后,不亲自喂养自己的孩子,这并不算稀奇。但是孩子一落生,就被婆婆抱去养……这是婆婆对儿媳妇真正的疼爱吗?
连花儿略显瘦削的面庞,婆婆特意指派下来的,形影不离伺候的、体面非常的丫头和婆子,这一切,并不是连花儿脸上做出的笑容,和她那各种说辞能够遮掩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三十里营子离着县城,也并非天南海北。怀大奶奶已经听说了,那个贱丫头和这位宋三奶奶,没出嫁前是很要好的姐妹。那贱丫头从村里逃走,就是去投奔了这位宋三奶奶。而这位宋三奶奶竟然收留了那贱丫头。
以为她没发现吗,这位宋三奶奶一进门,知道了她是谁之后,向她投过来的那种目光。
看她的笑话?这可真可笑,还不知道谁的笑话更大那。
她现在在王家,地位稳如磐石。不仅她自己院子里的事情自己能做主,家事上婆婆也常让她插手。王家上下,谁敢不敬重她这位大奶奶。可这位宋三奶奶那,怕是在婆家一点主也做不了吧。
至于男人偷腥,这种事哪家哪户没有?只是,那贱丫头竟然在成亲当天……,这让她不能不在意。
这位宋三奶奶和那贱丫头做了一伙,这可真是自甘下齤贱。还暗地里嘲笑她,那么她也不介意揭一揭这位宋三奶奶的疮疤。
不过,这宋三奶奶的脸皮可真厚,竟然将这些事都当做好事,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是真傻,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肯定是打肿脸充胖子。
怀大奶奶抬起眼皮,看着连花儿,又笑了笑。
连花儿也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还有一丝淡淡的优越感。
“王幼怀娶的这个胖媳妇,长的可真太一般了,怪不得能把英子当成了宝贝。一个女人,成亲当天,男人就被偷了,还有比这个更没用的吗?王幼怀可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啊,这个女人的惨日子,还在以后那。”连花儿心里如是想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连蔓儿瞧着连花儿和怀大奶奶两人言笑晏晏,心中不觉想到英子这个人,顿时觉得气氛微妙无比。
“蔓儿,你过来,我跟你说话。”连花儿坐在椅子上,就招呼连蔓儿。
“银锁,你去炕上坐,让你蔓儿姐坐这来。”连花儿又对坐在她旁边椅子上的银锁道。
银锁微微嘟着嘴,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挪到炕上去坐了。
连蔓儿正坐在炕沿上,陪着知县家的姑娘说话,听见连花儿叫她,不觉暗自皱了皱眉。今天的连花儿,似乎总想着和她近乎。她并不想如连花儿所愿,可是当着这许多人,也不好太过折了连花儿的面子。
毕竟在外人眼里看来,她们是堂姐妹,是一家子。而且,连花儿既然来了,她就不是她自己,多少也代表了宋家。
连蔓儿就走过去,在连花儿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连花儿立刻就拉住了连蔓儿的手。
“多半年没见,蔓儿是越长越水灵了。”连花儿笑着打量连蔓儿。
连蔓儿假作抹鬓角,有些费力地将自己的手从连花儿的手里抽了出来。
“花儿姐,我就是乡下种田人家的丫头,有啥水灵不水灵的。”连蔓儿道。
“这日子过的多快,转眼枝儿都定亲了。下一个,也该轮到你了,蔓儿。”连花儿也是个聪明人,连蔓儿对她脸上含笑,不过举动言谈却时时和她疏远,这些,她当然看出来了。不过,在面上,她却一点也不肯露出来,反而和连蔓儿更亲近了。
“我这做姐姐的可……”
“哎呀。”连蔓儿捂了捂脸,故作害羞、气恼地站起来,打断了连花儿的话。“花儿姐,你咋一嫁人,就没羞没臊的了。”
屋子里的人,就都笑了起来。
一个小姑娘,听到这种事,反应过激些,谁都不会觉得怎样。就算是连蔓儿说连花儿没羞没臊,连花儿她也不能当真。
“蔓儿还小那,瞧,都害臊了。花儿,这事,是你莽撞了,这还这么多人那。”蒋氏就笑着道。
正好外面的人端了菜进来,大家都上炕入席,便谁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女客们都不喝酒,因此这饭吃的就很快。等将饭桌撤了下去,连叶儿就带着人换上了热茶来。
今天要招待客人,赵氏和连叶儿母女两个都没坐席,而是带着人耢忙。连叶儿能干、赵氏稳当,这让张氏、连蔓儿省了不少心。
看着连叶儿送上茶来,连蔓儿就冲着她点了点头。
“……叶儿,是我三伯家的闺女,我堂妹,多亏她今天帮着我们料理。”连蔓儿就向屋里的人说道。
众人就都纷纷夸说连叶儿爽利、能干。
孙大娘这时从外面进来,走到连花儿跟前,小声说了几句。
“我这还有话没说那。”连花儿就朝连蔓儿瞟了一眼。
“……奶奶,咱们爷在外面等着了,耽搁不得。”
连花儿只得站起身,众人见她要走,也都纷纷告辞。
“怎么这就走?”连兰儿知道连花儿要走,吃了一惊。“不是不急着回去吗,咱还应该再坐一坐。”
连兰儿和连花儿就走到一边,低声嘀咕起来。
“……这就得走,要不,我让人给你们留一辆车吧。”
“只能先这么着了。”
连兰儿一家四口,今天是跟随宋家的车过来的。连花儿要走,连兰儿说她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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