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连老爷子抬眼看了下被糟蹋了多半的菜园子。这菜园子是他的心血。被糟蹋了,他也心疼。但是他却没有强力的阻拦周氏。
一起生活了多半辈子的老夫老妻。连老爷子十分了解周氏的性情。周氏掐尖要强,略有不顺心,她就过不去。今天这样的境地。周氏是从没经历过的。她心里憋了邪火。如果不发作出来,恐怕要坐下病。
总得让周氏把这一口气出了。但是连守信和连守礼这两家不肯来做这个出气筒,周氏用这些菜来撒气,他不敢、也不忍强行拦下。
叹了口气。连老爷子领头往屋里走。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连蔓儿才缀在最后。也跟着走了回来。
“都扔了,远远地扔了。”路过外屋事,西屋里传来古氏的尖叫声。这是古氏将弄脏的衣裳和鞋子都换了下来,要扔掉。
东屋里很安静,周氏和连秀儿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连蔓儿忙就带着小七和连叶儿回了西厢房,一进门,就将刚才的经过都跟连守信和张氏说了。
“原来是这个疯,我就说那。”张氏就道,“这是拿东西撒气,怕她走了,咱跟他三伯家䞍受了那园子的菜。”
“咱才不稀罕那。”小七就道。
“那是,咱自家种的菜,咱还吃不完。别说这个时候了,就刚开春那会,咱家没韭菜,后院韭菜下来了,吃不了,你爷让咱去割去,咱去了吗?”张氏道,“他奶这性格啊……,咱还是趁早收拾东西,先搬铺子住去吧,要不,还不知道能闹出啥事来那。”
一家人就开始收拾东西。
连蔓儿出来倒垃圾,就往上房的方向看了看。东西两屋都很安静,周氏没有再闹,看来是被她刚才说的话给吓住了。
连蔓儿正想回屋,就看见蒋氏从上房屋里走了出来。
连蔓儿就朝蒋氏笑了笑,蒋氏也点头朝连蔓儿笑了笑,转身就要回屋。
连蔓儿心中就是一动。
“大嫂,”连蔓儿叫住了蒋氏,朝蒋氏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蒋氏有些犹疑,不过还是走了过来。在老宅生活的这段日子,蒋氏和连蔓儿一家,从来就没红过脸。后来蒋氏私下去连记帮忙,张氏待蒋氏和妞妞极好。
“大嫂,你来我们屋,我和我娘有话跟你说。”连蔓儿说着话,也不等蒋氏答应,就将她拉进了屋里。
屋里只有张氏和连枝儿,连守信带着五郎和小七去铺子里收拾了。
见蒋氏进来,张氏和连枝儿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将蒋氏让到炕上坐了。
“四婶,你看……今天这个事……我……”蒋氏就有些讪讪地。
“四婶明白,你是小辈儿,夹在当间不好处。”张氏忙摆手道。
蒋氏就松了一口气。张氏心地善良,遇事总为对方考虑,这让人在与张氏相处的时候,都感到轻松、自在。比如现在,根本不需要蒋氏怎么解释,张氏就已经替她考虑好了。
“大嫂,请你过来,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连蔓儿见蒋氏自在了些,就开口道,“大嫂,你看今天这事闹的,你是明白人,你能看出来,咱谁占着便宜,得着好了?”
“咱谁都没得着好,笑话让别人看去了,名声吃亏是咱自己的。我们是平头百姓,能不在乎这个,可我大伯他不能不在乎啊。继祖哥,也不能不在乎。”
“我大伯要去做官,以后我继祖哥考学,也要做官。长子长孙,一提到老连家,肯定先说他俩。老连家好,他们俩就好。老连家不好,那谁不都得第一个说他们俩不好啊?”
“……真的缺那几个钱吗?我大伯宁愿去借高利贷,也把我花儿姐嫁进了宋家,为的是啥?为了几个没必要的钱,为了让我们不舒坦,由着我奶这么闹,最后伤的是谁的脸面?今天这个事,但凡来的那几位,给上面递个话,我大伯也许前脚出门,后脚就有文书让他不用去上任了。”
“还别说这个。就是谁没事家里人相互写写信,把这事当个笑话说了,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过后,我大伯他也没法收场吧。”
“奶她要钱,这事我都不知道。”蒋氏听的入神,回过神来就慌忙解释道,“不只我,你大伯和大伯娘,还有你继祖哥,他们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把奶给拦下来啊。”
连蔓儿就笑了笑,蒋氏毕竟是大房的人,连蔓儿也没想过要让她承认什么。
“这话我信。”连蔓儿就道。
连蔓儿这样,蒋氏反而叹了口气,语气也跟着松动了。
“蔓儿,咱奶的脾气,哎。还有咱家的事,我就是想说啥,也没人听我的。你继祖哥,他其实……是个、不管事的人。”
在张氏母女面前,蒋氏放松下来,提到连继祖,蒋氏露出了哀怨的表情。
“大嫂,我们知道你也为难。就是有几句话,你要听着有道理,就回去给我大伯娘透透。”连蔓儿就道,“咱爷咱奶,那肯定是得跟着我大伯了。要咱爷咱奶不去,那就是他们去不了。咱爷咱奶要是去不了,先不说大伯能不能去,大伯娘肯定就不能去了。”
这话是讲道理,也隐隐透着威胁。
连蔓儿现在就有把握说这个话,古氏她想耍心机,不让周氏跟着连守仁去上任。连蔓儿就能做到,如果周氏留下,古氏就必定要一起留下。甚至,连守仁也会因此丢了官。
蒋氏听了连蔓儿的话,就是一震。刚才在后院,连蔓儿跟古氏说的话,她也听见了。
连守信一家,已经今非昔比。以前周氏无往不利,她们大房也从中获利,不是因为她们有多厉害,而是连守信一家一直没有反抗。
现在连守信一家反抗了,而且他们还积聚了足够强大的人脉和舆论导向。
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也许一开始事情就不会发生吧。但是,谁又能预料到这样的结局那。毕竟,一直以来,连守信和张氏她们都是忍让的,而且即便忍耐不下去了,也都是在自家内部寻求连老爷子来解决。
“大嫂,大伯还得赶紧去上任那。那就别想啥别的没用的心思了,先把我爷、我奶给哄好了,高高兴兴地上路。我们一家是哪也不想去的,再出啥事,对我们影响也不大。大伯和大伯娘可是金贵人那……”
再出什么幺蛾子,只要连蔓儿一家不再妥协,连守仁、古氏、周氏这些人就只能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大嫂,我说这些话,是为了咱大家伙好。”连蔓儿最后道。
“这话我肯定给传到。”蒋氏的笑容略有些勉强,“就是……咱奶那脾气,谁说的准那。”
蒋氏也没继续坐下去,就忙告辞走了。
连蔓儿知道,蒋氏虽然嘴上撇清,但是这一回去,蒋氏肯定会原原本本地把话说给古氏听。连蔓儿也相信,古氏是个聪明的人,一旦确认此路不通,为了她自己,古氏也会尽力安抚周氏,然后带着连老爷子、周氏、连守义这一大家子上路。
古氏这边算是摆平了,周氏那边,有古氏和连守仁去摆平。连蔓儿可以什么都不做,不过,连蔓儿歪着头笑了笑。
有道是有来无往非礼也,她还是应该去还个礼,让周氏跟古氏以后的生活更“和睦”、“欢乐”一些。
第三百八十三章连蔓儿的劝说
打定了主意,但是连蔓儿并没有立刻就去上房。周氏现在估计气还不顺,她现在去,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连蔓儿不着急,她相信,古氏那边听了蒋氏传过去的话,很快就会有行动的。
别人没有办法哄好周氏,但是古氏肯定有办法。
连蔓儿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蹲在墙角啃旱黄瓜的六郎。连蔓儿就招手把六郎叫到跟前,嘱咐了他几句。
“……看准了,来给我送信,我给你两块槽子糕。”连蔓儿对六郎道。
就是去听听墙根,给连蔓儿报个信,就能换到他平时吃不着的槽子糕,六郎巴不得的,乐颠颠地就往上房去了。
连蔓儿回西厢房,一边和张氏、连枝儿一起收拾东西,一边等六郎的消息。
“蔓儿,你要干啥?”张氏看连蔓儿跑进跑出的,就问道。
“不干啥。”连蔓儿就道。
张氏自然不相信。
“娘,真是不干啥。就是……想着让我奶跟我大伯他们走了之后,忙她该忙活的事,别总操心、惦记着咱。”连蔓儿就又道。
等了半晌,六郎兴冲冲地跑来西厢房。
“大伯娘和大嫂劝咱奶……给咱奶一大块布……”六郎的口才并不好,记忆力也一般,说出话来磕磕巴巴的,但只要听的人有耐心,沟通是没问题的。“咱奶现在不生气了,大伯娘和大嫂回西屋了。”
“那现在咱奶那屋里,还有谁?”连蔓儿听了,就问。
“就咱奶和咱老姑。”六郎答道。连老爷子出去串门了,显然是要和村里的老相识们唠唠,将今天的事情描补描补。
连蔓儿很满意,就从柜子里取出包槽子糕,给六郎拿了两块。
六郎看见槽子糕,口水立刻就下来了。他接了槽子糕。从屋里出去,就蹲外屋的墙角,狼吞虎咽地将两块槽子糕都吃了,又抬手用袖子擦干净嘴巴,这才走了。
“六郎也长心眼了。”连蔓儿就道。连守义的几个孩子,除了年长的二郎和三郎,四郎就是个头。四郎把槽子,凡有好吃的。六郎和连芽儿的份多半都是他霸占了去。
六郎过去总做四郎的跟屁虫,近来他为连蔓儿通风报信,是瞒着四郎的,得了东西。也是避开四郎,自己吃。
“那孩子心眼慢,长的也就是吃心眼。”张氏道。
张氏所说的心眼慢,大概意思就是这个人脑子转的慢,比较笨,智商不高的意思。六郎是挺笨的,也正因为这样,连家人说啥话也不太避讳六郎。
周氏被哄的顺了气,现在上房里又没别人。正是好机会。
连蔓儿打发了六郎,就朝上房来。
上房东屋里,周氏和连秀儿正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块银红的尺头在比划。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换过了,已经不见了刚才在后院时的狼狈样。
只是,那臭气实在是让人太印象深刻了,即便她们都换了干净衣裳。连蔓儿看见她们两个,不知怎地,还是觉得呼吸的空气有些发臭。
“奶,老姑。”连蔓儿笑着打招呼。
周氏和连秀儿见连蔓儿来了,都只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就扭回头去,根本就不搭理连蔓儿。这还多亏了刚才古氏和蒋氏来过,劝了周氏和连秀儿。让她们切不可以再对连守信和连守礼两家人发火。要不然,周氏对连蔓儿,就不是简单的不搭理了。
连蔓儿也不生气,她笑眯眯地爬到炕沿上坐了。
“这块布可真好看,正衬我老姑。”连蔓儿坐在炕沿上,说道。
连秀儿又看了连蔓儿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奶,你跟着我大伯他们去上任,以后就是官家的老太太,我老姑是官家的大小姐了。可比我们留在村子里的强百套。”
强百套,是三十里营子人常爱说的一句土话,意思等同于强百倍。
“你现在来说啥好话也晚了,强百套,强千套,也不带你去。”连秀儿就道。
连蔓儿忍不住心下暗笑。别说她不想跟去,别说她们已经分家出来了,就是没分家,她想跟着去,这些人就会带上她去吗?当然,如果想要个不用给工钱的大脚丫头,或许,还真能带她去。
她家现在有铺面、有田地,俨然是个小地主了。她放着这样的好日子不过,讨好她们去做丫头,当她是傻的吗。
“带不带我,老姑你说了不算。你还说我那,你自己个就一定能去成?我看啊,也就差一点,你就去不成。就是现在,你能不能去,都还两说着。”心里这样想,表面上连蔓儿却做出生气的样子,驳斥连秀儿道。
连秀儿立刻就怒了。
“我咋差点就去不成,咋就两说着了?”
周氏也将手里的尺头放下,扭过头来,有些不善地看着连蔓儿。
“我大伯去上任,日子咋就那么紧啊,非说那么紧,不能等着收完了庄稼再走,为的是啥?谁不知道,我爷心里对庄稼着紧。我爷要是一松口,留家里收庄稼,那以后再想去我大伯的任上,我看着就难。”
“庄稼人,像我们,就是苦大力挣点钱,还不够我花儿姐从手指缝里漏下来的。就说这块布,在我大伯娘,我花儿姐眼里,那都不算个啥。我家就没有,让我们买,我们不吃不喝,也买不了几块。我大伯娘随手就能拿出来,我花儿姐就更不用说了。”
“真是要用钱,放着我花儿姐那样的有钱人不去找,非找我们。这不是想要钱,这是想找事啊。”
连蔓儿说到这,周氏的脸色就越发阴沉。
“奶,我们都知道,这事肯定是我大伯娘撺掇地。”连蔓儿赶忙就道,看着周氏的脸色又变了变,她又忙补充,“我大伯娘那人多精啊,这样的事,她不敢来直接给你老说,怕你老看出她的不对来。她肯定是骗了我大伯跟你老说。我大伯娘为的啥,就是为了让你老和我们闹起来啊。”
“就这事,现在算万幸的。要不是奶你比我大伯娘脑子快,现在奶你肯定被气病了,就不能跟我大伯走了。要不,就是我们家,我三伯家被逼的出点啥事,那我爷肯定不能就走啊。”
“……咱都得不着啥好,就我大伯娘一个人,人家一点事都没有,人家跟我大伯去上任,做当家太太,一手遮天啥的。到时候,我大伯能惦记你老和我老姑,我大伯娘她还能想起你老来?”
“我大伯挺好,就是一离开家,就啥都听我大伯娘的。”
周氏一直没有说话,只有脸色随着连蔓儿的话有些变幻莫测。连蔓儿偷着打量了周氏两眼,知道,周氏已经将她的话都听进去了。
周氏本来就是个多疑的人,和古氏婆媳之间也不对付。就在那会闹腾的时候,连叶儿说听到古氏背地里埋怨说跟着周氏过日子,受了罪,那时候,周氏的眼光就能杀人了。
“你瞎说啥,你不就是心里恨你大伯娘,总说她坏话吗?”连秀儿皱起眉头,替古氏说话。“娘,我大嫂可不像蔓儿说的那样。刚才那不是我大嫂来,让咱别生气,省得气病了啥的,说咱大家伙一定得一起去吗?”
周氏看了连秀儿一眼,眼神中划过一丝无奈。
“那我大伯娘说没说,去了那,就让我奶当家?连蔓儿立刻就问道。
刚才从六郎口中,连蔓儿已经大致知道了古氏、蒋氏劝解周氏的话,其中绝对没有提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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