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的脸沉了下来,连秀儿更是气的涨红了脸。
“我不就是朝你们要几棒玉米吗,又不是要了你们的命。都钻钱眼儿里去了,小抠!”连秀儿怒气冲冲地道。
“咋地这是。你就秀儿这一个老妹子。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我一个大子不朝你要,就秀儿朝你要那么点东西。就你园子里有的,也不用你花钱去买,你就舍不得?你不给就不给,你还贬斥秀儿,她不如个几岁大的孩子?你们挣钱了,眼睛就都往上瞅。亲娘算个啥,亲妹子算个啥,你就跟钱亲。”周氏指着连守信,就破口大骂了起来,“丧了良心的王八犊子。”
“娘。我们这话都的明明白白的了,也没不给。孩子他娘的那一句话它不是实话,我咋就没觉得不中听。”连守信被骂的有些恼,语气就急了些。
这下,周氏更不干了。
“老四,你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跟谁话那。你就这么跟你亲娘话,你还大孝子,你也不怕天雷下来劈死你。”周氏恶狠狠地骂道。
“奶,我们都在这听着那,我爹可一句頼话都没?奶你耳朵那么好,你就没听见我老姑刚才咋话的?她还认我爹是她哥吗,有做妹子的骂她哥是哑巴的吗,还当着我们的面?奶,照你那么,那天雷真劈下来,它肯定也不会往我们身上劈。”连蔓儿就道。
“我娘就算是我老姑又咋地,我娘她的不对吗,我娘她没资格吗?我娘的没一句不对的。我老姑小时候吃的我娘的奶,我姐那时候都吃不着,我老姑差点把我娘害死了,我娘咋她,她都得听着。别我娘这还是为了她好,的话。”
“我家分家的时候,一文钱都没分着。我家就指着那些玉米卖了钱过日子,供我哥和小七上学念书。就这样,我娘都还了,不管多少钱,都会给你们送。我们自家都舍不得吃。你们还想干啥?”
这个时候,就听见门帘子响,连老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啥事,这又吵吵起来了?”连老爷子就问。
“爷,没事,我们就是来看看我奶,马上就走。”连蔓儿就道。
连守信、张氏和几个孩子也觉得自己再坐下去很没意思,都顺着连蔓儿的话站起身。
周氏和连秀儿理亏,见连老爷子来了,连蔓儿又什么都没提,也就没有话。
一家人出来,走出上房,连蔓儿没有回西厢房,而是拉着小七就站在门口。
一会工夫,就看见连老爷子出来。他换了一件褂子,正打算去前面的园子里,去侍弄侍弄旱烟。旱烟这种作物,要在一早、一晚没太阳的时候侍弄最好,如果被太阳晒着,旱烟的叶子和径都会分泌一种油脂,粘在人的皮肤上会让人很难受,如果粘在衣服上,也很难洗净。
连老爷子就有傍晚进园子里,侍弄旱烟的习惯。
见连老爷子出来了,连蔓儿和小七就跟了上去。
“爷,我爹娘早都商量好了,要给爷和奶送玉米来的。就是得等几天,这几天,武掌柜他们要的多,咱跟人家定了契约,要是自己要吃玉米,跟人家没法。”连蔓儿委委屈屈地跟连老爷子道。
连老爷子立刻就停住了脚。
“啥,蔓儿,谁朝你们要玉米了?”
“没,没谁……”连蔓儿故意道,并垂下眼帘,避开连老爷子询问的视线。
“爷,是我老姑要玉米吃,她在县城里听玉米值钱,要吃个够,我爹回话晚点儿,她还骂我爹是哑巴那。”小七比连蔓儿小。作为最小的孩子,他有告状的特权。“我娘跟我奶和我老姑,肯定得给我老姑玉米,就是得等两天。我奶就骂我爹和我娘。”
“爷,那玉米的种子是从沈家得来的。种出来这玉米,最后到底咋回事,还得听人家沈家的。我们自己都了不算。”连蔓儿又道。
“爷,为啥我奶看见我们,总没好脸?为啥总骂我们?”
小七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连老爷子,非常无辜地问道。
连老爷子一听周氏对上门看望的儿子、媳妇不给好脸色,连秀儿又张嘴要吃的,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去园子了,蹬蹬蹬地就迈步回了上房,紧接着就听见上房里传出来连老爷子的斥骂声。
“你多大了,这都是要定亲给人家做媳妇的人了,你还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咱庄户人家过日子容易吗?挺大的个姑娘了你也是,你咋就不能……顾顾你的脸。我这张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连老爷子是个勤快人,所以他最看不上懒人。他做人又十分克己,认为懒和馋是人身上最要不得的缺点。所以对于连秀儿要吃连守信家能卖高价的玉米,他就很生气。
连秀儿不怕别人,就怕连老爷子。被他这一骂,又羞又害怕,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骂她干啥,你有啥事你冲着我来。”屋里,周氏就将连秀儿拉过来,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你也知道秀儿要亲了,你还这么骂她,你让秀儿没脸,你让她咋亲?”
“脸都是自己个争的,不是谁给你你就有脸了。”连老爷子道,“你总护着她,你看你把她护成啥样,惯子如杀子,我跟你过多少回了,你咋就不长记性?”
“我咋惯着秀儿了?你看看你把这日子过的,穷死连活的,我想惯着,我也得有东西惯着啊。你又从哪着的邪火,你不敢跟人发去,你就捡我们这没能耐的欺负了啊你……”
“你……你个胡搅蛮缠的婆娘,我懒得跟你话。秀儿,你下地,跟我干活去。不干活,你就不知道庄稼人的辛苦!”连老爷子吼道。
“干啥活,这天都多早晚了。”周氏立刻道。
“不干活,明天就别吃饭。她现在不干活,明天就让她下地……”连老爷子的声音又拔高了两度。
一会工夫,就听见上房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连蔓儿和小七对视了一眼,赶忙跑回西厢房,将房门关了,只留下一个缝隙,姐弟俩就扒在门缝上往外看。
连老爷子大步从上房里出来,走进园子里,后面跟着低头抹泪的连秀儿。
“掰烟叉,不把这园子里的烟叉都掰完,你今晚上就别回屋歇着。”连老爷子指着园子里种的旱烟,对连秀儿道。
连秀儿一边抹眼泪,一边就蹲下身去掰烟叉。
连老爷子真发起火来的时候,周氏也只得让步,连秀儿自然更没法子。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让连秀儿干点庄稼人的活计,让她知道庄稼人的辛苦,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连蔓儿和小七对视,姐弟俩嘻嘻地轻笑起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打乌米
张氏出来看见了,又往院子里瞧了一眼,就看见周氏踩着一双小脚从上房出来,也进了园子。
“……谁也没有你心狠啊,秀儿不是你亲生的闺女?这天都要黑了,你还让她掰烟叉。这是她能干的活吗?”周氏看见连秀儿蹲在那掰烟叉,就心疼了。
所谓的掰烟叉,就是将旱烟上长出来的小枝杈掰掉,免得耗费营养,影响了大旱烟叶子的长势。干这个活,需要蹲在两条旱烟垄之间,身上、脸上都会被旱烟叶子刮到,手上也会沾上旱烟油,旱烟油会让人的皮肤呈现烟锈色,而且气味很不好闻。
“都是人干的活,秀儿咋就干不了?”连老爷子硬邦邦地回道。
其实,连老爷子心里也是疼连秀儿的,他让连秀儿干活,他自己更没闲着,而且还比平时干的快,为的就是他自己多干一点,这样连秀儿就能少干一些。
只是这样的话,他不能对周氏说。而周氏,显然也没看出连老爷子的良苦用心。
连秀儿因为一边掰烟叉一边抹眼泪,手上的旱烟油沾到了眼睛上,这会工夫,她的眼睛就红了,而且被烟油味熏的十分的难受。虽然是庄户人家的女儿,但是因为上面有几个大她许多的哥哥,就是几个侄子也比她年纪大,所以连秀儿从小就没挨过累、做过粗重的活计。
掰烟叉,就是连枝儿和连蔓儿都不喜欢干,就更别说是连秀儿了。
连秀儿红着眼睛看周氏,她希望周氏能带她回屋去。
周氏是想带连秀儿回去,但是连老爷子今天的脾气特别的执拗,她也不敢太过违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帮着把这活计给干了,那她就能把连秀儿给带回屋去了。
上房连守仁一家都在,可没一个是干活的人。东厢房。连守义和何氏和几个孩子都串门去了,只有二郎和赵秀娥在。赵秀娥不可能来帮忙,二郎被赵秀娥禁住,也不能来。
然后就是西厢房。老三连守礼和老四连守信两家人都在,可却没一个人出来为她解围。
“王八犊子,都心狼啊,良心让狗给吃了。”
周氏低低的声音骂道,没人来帮忙,她心疼连秀儿心切,咬了咬牙。就也钻进了旱烟地里。
“没人干,我干。看我累死在这,这帮王八犊子就都乐了。”周氏一边掰烟叉,一边骂道。这次,她骂的很大声,故意让几个屋子里的人都听见。
“你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地是干啥?没人让你干活,你屋里呆着去。”连老爷子就道。
“我不像你那么心狠。我心疼我老闺女。”周氏就道,“……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没一个心疼我这老天拔地地。黑心尖儿,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
西厢房北屋
“咱不去?听他奶这骂的,可越来越狠了。”连守礼迟疑着道。
“不去,咱不去。”连叶儿趴在窗台,往外看了一眼,坚决地说道。
“那就不去吧,去了,还得挨顿骂。”赵氏道。
西厢房南屋
“他奶这个人,这个脾气,可真是让人没辙。这些年。咱都是咋过来的那。”坐在炕上,张氏感慨道。周氏的骂,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洗脑。再不正常的事情,如果习惯了,也就成了自然,或者说麻木。
而生活环境的变化。让张氏渐渐地看清了过去的生活的真面目,重新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对周氏就回不到过去那样退让和顺从了。
“他奶那么骂,就是个习惯。不能听,要真听了,往心里去,那日子就不用过了。”连守信靠在炕头,说道。
“你听这个骂,这又是在拿咱们那,让咱们出去替秀儿干活去。”张氏抿了抿嘴道,“我是不去,我还没让她骂够是咋地?”
“咱谁都别去,这是我爷教导我老姑那,咱去了,我爷的苦心就白搭了。”连蔓儿道。
“蔓儿说的对。”五郎道。
周氏骂了半天,直骂的累了,也没骂来帮忙的人。
大家伙都知道,即便去帮忙,换来的也是另一顿骂。
……
玉米结穗了,高粱和糜子也在抽穗,连蔓儿家的地里雇了看青的人,张氏、五郎和小七有空闲,也会下地看看,连蔓儿和连枝儿也会趁着去挖野菜的时候,进地里瞧瞧。连守信更是恨不得长在地里头。
金玉米,正如武掌柜的预料,卖的很火。为了保证玉米的新鲜,酒楼的人每隔两天,就会来三十里营子取一次玉米,都是半夜来,凌晨走。
五十两银子的定金支完了之后,武掌柜又亲自送来了五十两。这些钱,都被连蔓儿派了用场。盖新房要用好木料,这件事交托给张青山。靠山屯往北,就是深山老林,那里上了年头的好木材多,张青山又有拜把子的兄弟在那,拿了连守信写好的木材尺寸、用途,可以精心地挑选好木料,提前做晾干、做防虫和防腐的处理。
虽然张青山面子大,说话管用,但是连蔓儿还是先给了定钱,好让人为他们做事、做的心里安稳。
还有琉璃窗,也是定了尺寸、花样,由吴玉贵和吴家兴父子两个拿去琉璃厂,给了定钱,开始慢慢的烧制。
此外,还有砖石、砂子、新家具,这些也要开始准备,也要给定钱。
“多亏下来这笔钱,要不等到秋下,咱就算能把房子给盖起来,也没这么周正。还有屋子里面的东西,咱也置办不起来。”张氏道。
今天又是五郎和小七的休沐日,吃过早饭,过了早点铺子最忙碌的时候,连守信就说要下地。
“今天有啥事?”张氏就问。
“今天打乌米。”连守信就道。
“爹,我跟你一起去。”小七立刻就道。
看小七这个样子,就是连蔓儿本来不知道,也立刻就能猜到,打乌米是跟吃的有关,而且还很好吃。
“那我也去。”连蔓儿正好算完了账,就将账本收起来道。
“正好没啥事,那我也去。”五郎道。
“你们爷几个就去散散吧,晌午记得回来吃饭。”张氏就笑道。
连守信就带着五郎、连蔓儿和小七往地里走,他们去的是北面赵家村那块地,离的不算远,只连守信提了一个篮子,爷几个也没套车,就走着过去的。
打乌米,自然进的是高粱地。玉米地也可能有乌米,但比高粱地要少许多在高粱杆的结节处,从高粱叶子根部伸出来的细长的被绿色的外皮层层包裹着的,就是乌米。
进了高粱地,连守信掰下第一根乌米,将外皮撕开,露出里面白嫩嫩的瓤,递给连蔓儿。连蔓儿掰下来一段吃了,从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一番,这才大概知道了,乌米到底是什么东西。
乌米,其实是高粱的一种病变,学名似乎叫做黑穗病。是由于种植密度过大、或者肥料没有完全糟透等原因引起的。
黑穗病的初期,乌米是白色的,很嫩,而且味道甜美。若是放任它继续成长,后期乌米就会变成黑色、膨大,不仅不能吃,而且还会感染高粱叶子,影响高粱的收成。
这个年代没有农药,好在乌米也没那么容易大面积爆发,相反,由于庄稼人的种植经验都很丰富,乌米的出现是比较少的。只要在乌米的生长初期,将乌米掰下来,就可以解决问题。
这就是打乌米。
而这个时候打下来的乌米,是小孩子们最爱的美味之一。既可以就这么生吃,也可以拿回家去蘸酱吃,外面裹了干豆腐蘸酱吃,还可以和土豆、豆角一起炖了吃。
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将一根乌米分吃了,就分散开,各自拿了两条垄向前走,搜寻乌米。高粱叶子刮在皮肤上,有些痒痒地疼,但是在庄户人家的孩子眼中,这根本一点都不影响他们寻找乌米的快乐。
找到乌米,掰下来,谁也没有再吃。
“拿家去,晌午咱买上一斤干豆腐,卷着蘸酱吃。”连蔓儿是这么打算的。
五郎和小七都同意,连守信自然更不会说什么。
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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