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给儿子娶了媳妇,心里是很希望学周氏,开始享受做婆婆的待遇,让媳妇将家务全部接手过去的。可现在,她不仅没有享受做婆婆的福,反而因为家里多了怀孕的赵秀娥,她要承担的活计更多起来。
这次是赵家托了来人,连家才接赵秀娥回来的。何氏认为很可以压住赵秀娥了。于是,在忍了两天之后,终于发作起来。
今天两个人吵起来的原因,是何氏让赵秀娥洗土豆。赵秀娥不仅不做,还将盆子摔到了何氏的脚面上。
何氏当然生气,又听赵秀娥说她不配指使她干活,才有了这些话。
赵秀娥听了何氏的话,就拍着巴掌大笑了起来。
“哎呦呦。这全家上下,你们凡是能喘口气的,你们都来听听。还有左邻右舍的,你们也来给评个理。”赵秀娥走到院子当间。提高了嗓门,指着何氏骂道,“就你,还跟我摆起婆婆的款儿来了。我呸,不看你是二郎的娘,我就大嘴巴扇你。谁家婆婆的兄弟欠一屁股沟子债,就抢儿媳妇的嫁妆来抵债的?你有那脸做,我都没那个脸说。我要是你,我早悄没声的我找个地方吊死了去。你还有脸成天吃饱喝足了东走西逛,跟我吆五喝六的?”
这赵秀娥不再提是连家夺了她的嫁妆,只将炮火对准了何氏和不在场的何老六。
“你成天你都干啥活了?你咋不去看看你那屋子,埋汰的都没个下脚的地方。要不是我每天收拾着,都能比茅坑还埋汰。你当我愿意吃你做的饭那,我这要不是怀着身子,又让你和你那好兄弟给气的。我能干不了活?行,你不心疼我,不拿我当个人。你咋就那么心狠,连你孙子你都一点不疼。非要把我们娘俩折腾没了,你才甘心。你好拿了我的嫁妆,都填给你那宝贝兄弟去是不?”赵秀娥说话一串话像机关枪似地,何氏张了几次句,愣是没插上话。
“天冤杀俺了。夺你嫁妆的事。俺可不知道。他老舅那时候还让人给捆着那,他咋夺你的嫁妆。谁夺了你的嫁妆,你跟谁说去。”等赵秀娥喘口气的工夫,何氏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二伯娘可不是秀娥嫂子的对手。”西厢房里,连蔓儿悄声对连枝儿道。
赵秀娥的炮火对准了何氏和何老六,不提连家半个不字。可何氏一开口。就得罪了几乎连家所有的人。
“你说谁夺了我的嫁妆,你告诉我,我找他去。”赵秀娥见何氏自投罗网,心里得意。她不肯就此罢休,又往前逼了一步。
“这你咋问俺,俺那时候可没在场。”何氏终究没有傻到那种程度,赶忙就道。
“老二媳妇,这都啥时辰了,你做饭做到哪去了?还不赶紧干活,你想饿死几口子是咋地?”上房屋里,传来周氏的骂声。
何氏有些委屈了。明明她占着理,让赵秀娥干活,这个周氏应该支持她啊。咋现在周氏出声,不骂赵秀娥,反而骂她。她可听了不只一次,周氏听说赵秀娥骂了她,在家里发狠,说赵秀娥不回来就算了,要回来,要好好教训赵秀娥,让赵秀娥知道规矩、长幼尊卑。
“娘,俺这不一个人忙不过来吗,让二郎媳妇帮把手。她不帮忙,还骂俺。咱连家啥时候媳妇能骂婆婆了?”何氏朝屋里道。
“哎呦,就这么点活,要不是我怀了身子,不舒坦,一只手我就能干的过来。就这还让谁帮手,以前没有我,你咋过的?没有我,你还就不活了那?……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要跟我摆谱。行啊,你把钱还给我,我立刻给你做牛做马。”赵秀娥冷笑道。
上房里,安安静静,周氏再没发出什么声音。
何氏得不到周氏的支持,以为何老六欠钱的事,她还有些心虚,再加上吵架她根本不是赵秀娥的对手,只能忍气吞声,回屋做饭去了。
“姐,借个火。”西厢房里,连蔓儿说着话,将手里的粉条伸过去放在火苗上烤。粉条遇到火,一下子就膨化了,颜色也变白了。
连蔓儿将两根粉条都烤好,一根递给连枝儿,一根自己拿了吃。
庄户人家的孩子一般不会花钱去买什么零嘴吃,不过,他们用智慧为自己创造出一点美味来。比如说抓了麻雀、鸟蛋来烤着吃,比如说在灶坑里埋上一两个土豆烤着吃,还比如说烤粉条吃。
经过火烤,膨化了的粉条,吃起来的口感,和连蔓儿前世吃过的虾片很像,当然是没有虾片的海鲜味了,不过脆脆的,还是很好吃。
连蔓儿是看过同村的一个小孩这么吃之后,学来的。
又烤了两根粉条,连蔓儿和连枝儿分着吃了,锅里的菜正好开锅,连蔓儿就将一整扎粉条都放了进去。
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安静,何氏和赵秀娥婆媳这番吵闹,连家其他的人都像没听见、没看见一样。
连蔓儿却知道,从此以后,只怕何氏就被赵秀娥给踩在脚底下了。
“俺咋就里外不是人了那,老六他欠钱,那也不是俺让他欠的。俺也没使唤二郎媳妇干啥重活,就是俺忙不过来,让她帮把手。这让她把俺给骂的。”过后,何氏跑过来,拉着张氏的手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
张氏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含糊地拿话应着。
……
开春时买的小鸡仔和小鸭子,喂养了这些日子,如今的个头已经有原来的三四倍大小了。小鸡仔和小鸭子大了,就不能总关在鸡圈里。一般的时候,都是早上喂一次食水,然后就把鸡圈门打开,让它们在院子了随便走。小鸡仔随便走动,可以啄吃土里的虫子。这样小鸡仔能够长的更快。
周氏每天也要放小鸡仔出来自己找食吃。两家买的小鸡子只差几天,个头长的差不多。不过,似乎是每个庄户人家主妇天生来的本领,她们总是能够在长的差不多的鸡鸭中,分辨出哪些是自己家的。
虽然如此,有一天,还是出现了弄错的事。
这天吃过晚饭,张氏就调了一碗朱砂,连枝儿、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几个将自家的鸡鸭都轰进鸡圈里,然后一只只地抓住,由张氏用朱砂在每一只的背上做了记号。
这样就能避免以后再弄错。
这是养有鸡鸭的庄户人家常做的事,做了记号的鸡鸭,就算是跑出了家门,也很方便找回来。
“娘,这只好像是小公鸡。”小七抓着一只小鸡递给张氏。
现在小鸡长了个子,可以比较容易地分辨出公母来了。公鸡比母子的鸡冠子大,身量长的也更快。张氏买回来的一圈小鸡,已经有三只可以明显地看出来是公鸡。
“公鸡好,等喂大了,给你们杀了吃肉。”张氏接过小七手里的鸡,笑着道。
对过东边的鸡圈,周氏正带着连秀儿、赵氏、连叶儿,也给她养的鸡做记号。她用的也是朱砂,不过记号是做在每一只鸡的头上。
周氏买的小鸡没有张氏的多,却已经发现有四只小公鸡了。周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就在这时,赵秀娥和二郎前后脚地从后院走了过来。
二郎低着头,陪着小心跟赵秀娥说话,赵秀娥一脸的不耐烦,回手用胳膊肘往外推了二郎一下。
也是一个寸劲,这一下,正好撞到了二郎的肋下。
二郎额头冒出冷汗,哎呦一声,用手捂住了肋下。
“二郎媳妇你干啥那,你咋对二郎下狠手?”连秀儿从鸡圈往上房走,正好路过两人身边,看见二郎疼的变了脸色,立刻怒道。
“你个没出阁的丫头懂个啥,我们两口子的事,你问啥,也不嫌害臊?”赵秀娥似乎正在气头上,随口就堵了连秀儿一句。
连秀儿的脸腾的红了。
“二郎媳妇,你这是跟你老姑说话那?你还有没有规矩?”周氏踩着小脚飞快地走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相骂
周氏、连秀儿和赵秀娥都是嗓音清亮、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的那种人。连蔓儿几个虽然正在干活,听见了动静,都不由得停下来,扭头望了过去。
周氏因为老闺女连秀儿受了赵秀娥的顶撞,骂赵秀娥没规矩。
赵秀娥皮肤较一般的庄户人家女人要白皙,所以红起来,也就特别明显。
无路可走,只得回连家来。来之前,她爹娘、哥哥嫂子轮番的开导她,就是让她改改脾气,忍一时之气,等以后苦尽甘来。她也听话地忍了这几天。
她虽还是看连家的人不顺眼,不习惯村里的生活,但是连家人似乎因为对她有愧,也不敢来沾惹她。她先忍耐了几天,就找了个机会,轻易地就打败了何氏,让何氏与她的婆媳关系倒转,连家没人出面,完全听之任之了。
这让赵秀娥的胆气壮了起来,而且,忍耐根本就是她最不擅长,也最讨厌的事情。
方才随着自己的性子堵了连秀儿,惹来了周氏。赵秀娥心中闪过一丝后悔,但这一丝悔意来的快,去的更快。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怨气和邪火。
她赵秀娥是谁,便是这连家的男人、女人都加在一起,她也不会怵头。何况,连家亏欠着她,还敢不让着她,在她跟前摆谱,讲规矩?她赵秀娥是好欺负的?
这股子怨气和邪火一上来,赵秀娥就将她爹娘嫂子的劝说都抛在了脑后。
“哎呦,你老这是跟我讲规矩那?”赵秀娥挺直了腰板,面对周氏毫不示弱,“你老说别人,咋就不能照照镜子看看你老自己个?你老那是有规矩,你老那规矩大着了。啥都可着你老心上的这老闺女、大孙子媳妇、这个那个的,把别人都当成颗草,爱咋踩就咋踩,爱咋糟践就咋糟践?吃个饭。还都得定出数来,生怕谁多吃了一粒米?怀了身子的媳妇,还得给你老当牛做马?给你家生儿育女,你老连一口吃的也不肯舍!”
赵秀娥说着,就冷笑了起来。
“赵秀娥,你这咋和我娘说话那?”连秀儿见周氏被赵秀娥气的浑身发抖,立刻怒道,“你有老有少没有?二郎。你就傻站着,看你媳妇骂你亲奶?”
“秀娥,别说了,你跟我回屋去。”二郎脸色铁青。伸手要拉赵秀娥回西厢房。
“你拉扯我干啥?”赵秀娥见二郎来拉她,更加恼怒,狠命摔开二郎的手,“你看看你这个样,我咋就瞎了眼睛嫁给了你。这才过门几天啊,我把这一辈子没受过的气我都受了。你个没囊没气的,看着别人欺负你老婆,你一个屁都不敢放。……那些见不得人的,都站在日头底下的。我没啥见不得人的,我干啥屋里躲着去?”
二郎娶了赵秀娥这样人才的媳妇,心里面简直爱杀了。因爱本就生惧,又因为他性子木讷、口拙,而赵秀娥尖牙利嘴,兼又脾气火爆。两人成亲没两天,二郎就被赵秀娥拿捏的稳稳的了。在赵秀娥跟前,他是一点威势也拿不出来的。
何况,赵秀娥的嫁妆被抢走,他还对赵秀娥心怀歉疚那。
当然,对于赵秀娥来说,比较幸运的是,连家再怎样,也没有男人打女人的习惯。
赵秀娥甩脱了二郎。转回身来,又往周氏跟前走了两步。
连秀儿站在周氏跟前,见赵秀娥过来,就伸手推赵秀娥。
“你打,你照着这肚子上打?”赵秀娥根本就不躲,反而挺着肚子往连秀儿身上凑。“这是你二郎侄子的儿子,你打死了他,咱们大家都干净。我知道,你心黑手狠,连都成形了的亲侄子你都不放过,我这肚子里这块肉算啥?你打,你快打死她,我要是还手,我就不姓赵!”
张氏手一抖,放下手里的鸡。在张氏看来,不过是一句口角,相互走开也就没事了。可眼瞅着就闹成了这样。虽然有些为难,但毕竟就在跟前,她不好看着,就想上前去劝架的。听赵秀娥这样骂,她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奇怪的是,连家这一大家子人,没有一个人出来劝架。难道大家伙都出门了?这不可能啊,刚吃过晚饭,连老爷子、连守义、连守礼看地去了,何氏出去串门子了,但是连守仁一家可是都在的。
是连守仁带人去的镇上,出主意的人也是大房的人。如果她们哪一个出来劝架,那不正将赵秀娥的火气引到她们身上去。赵秀娥的嘴巴可不饶人,不知道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大房这一屋子,那可都是聪明人,她们怎么会出来劝架那?
还有赵氏和连叶儿。赵氏是个特别胆小的人,周氏生气瞪眼,她都会吓的心咚咚跳。现在这个阵仗,不知会把赵氏吓成什么样,哪还能出来劝架那。至于连叶儿,连蔓儿往西厢房看了一眼。西厢房门半掩着,连叶儿正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连叶儿的目光与连蔓儿的对上,就吐了吐舌头,立刻缩回了头去。
这个时候,连秀儿哇的一声哭了。
“我推你,我就推你,咋地啦。”连秀儿伸着手,胡乱地推。
连蔓儿抚额,连秀儿还真是,又笨又犟,让人目不忍睹简直。
赵秀娥更得了意了。
“你推吧,你不就是弄死我肚子里这个孩子,省得我们娘俩在你们跟前碍眼……”
“二郎媳妇你住嘴!”张氏突然爆发出一声吼。
是的,是吼,连蔓儿就站在张氏跟前,耳朵都被震的有点疼。她一边摸了摸耳朵,一边扭头瞧了瞧,小七也正很无辜地摸着自己的耳朵。
连蔓儿搂住小七。
五郎和连枝儿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你怀着身子那,说啥死不死的。那是你的孩子……”张氏显然非常激动,词不达意地说了两句,蹬蹬蹬扭头就往西厢房走。
“四婶,你快劝劝秀娥。”二郎似乎看见了救命的稻草,忙向张氏道。
张氏却充耳不闻,几步进了西厢房,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连蔓儿几个对视了一眼,都默默地转身也回了西厢房。
赵秀娥被张氏突如其来这一下,也愣住了。
“你个黑心尖的婆娘,”周氏这个时候,却缓过了气来,一边心疼地将连秀儿拉到自己身后,一边指着赵秀娥骂,“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你自己不心疼。还在这撒泼打滚的,血口喷人,混赖别人。你个缺爹生少娘教的东西,你还不如个畜生。我们老连家是上辈子做了啥孽,咋就娶了你这个丧门星进门!”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的周氏,真的骂起人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架的住的。
被骂了的赵秀娥,岂是个肯吃亏的,她立刻还击。
“我咋不疼我的孩子,可这孩子他以后姓赵还是姓连,你们连家的孩子,让姓赵的帮你们养活?也不怕出门让人戳脊梁骨?……缺爹生少娘教,你这是骂你们自己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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