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娥去县城讨要她的嫁妆,结果空手而回。回到镇上就病了,二郎去接她回村里还住,被赵家的人骂了出来。
除此之外,一家子的日子,竟过的比以往还要平静祥和了。
三月的春风中还有一丝寒意,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冬季的最后一丝余威。过了这一阵子,便会是春和景明的日子了。杨树的枝条上冒出一颗颗嫩芽,这种嫩芽形似毛毛虫,庄户人家的孩子们就爱折了这种枝条。相互逗着玩。
连家的孩子们也不例外,在小七拿了这样的枝条挨到连蔓儿脸上,吓唬了连蔓儿之后,连蔓儿也同样折了枝条,去吓唬小七。她们两个闹了一会,觉得都吓不到对方了,就决定一起去吓唬别人。
连枝儿和连叶儿都被她们骚扰了。她们两个还好,毕竟庄户人家的孩子。对这些东西都很熟悉。连朵儿却被吓哭了,她虽然也算庄户人家的孩子,但是大多数时候住在镇上,相当于是被“养在深闺”。她从没下过地。也没跟村里同龄的小孩子漫山遍野地跑过,对乡村的东西多不认得。
小七没去吓唬连芽儿,他觉得连芽儿呆呆的,还被四郎和六郎欺负,有点可怜。
三十里营子的春天,多风。风车是小孩子们最爱玩的玩具,镇上的集市上有卖风车的,五颜六色很漂亮,要一两个铜钱才能买上一个。庄户人家哪里会舍得钱给孩子们买这个。但是小孩子爱玩的天性,即便在最贫瘠的地方也不会完全泯灭。
三十里营子的孩子们,他们都会自己做风车玩。
连蔓儿几个都有自己的零花钱,但是节俭习惯了的几个孩子,也舍不得花钱去买风车。
“二姐,咱做风车玩吧。”这天下学,做完了功课。小七就凑到连蔓儿跟前道,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盼的神色。
“好啊。”连蔓儿立刻答应了。
姐弟俩笑嘻嘻地从柜子里拿出个匣子出来,打开匣子,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纸张,有从墙上撕下来的旧年画,有点心匣子上的印着花的红纸,还有各种买东西时候店家给包东西的花纸。这些有的是她们自家的,有的是她们捡来的。
做风车的纸要硬一点的好。
最后连蔓儿和小七选了旧年画。一张年画。连蔓儿没舍得都用掉,只裁了少半截下来,正好能够剪成两个同样大小的正方形。
将正方形的硬纸片四角对折,然后用简单沿着折线将纸片从对角向中心裁开。不能全裁开,要在中心四周留下大约两个手指头那么宽,然后用铁钉或者竹签子将四个裁开的角一顺边地钉在中心。再固定在一根木棍,或者秸秆棍上,一个风车就做好了。
铁钉不好找,三十里营子也并不产竹子。好在连家那把大扫帚是竹枝的,每年到这个时候,那把扫帚上都会少些枝枝节节,被孩子们用来做风车了。
风车做好了,小七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风车就转了起来。小七就开心地笑的见牙不见眼。
“二姐,咱出去玩呗。”小七拿了一个风车,对连蔓儿道。
外面风大,正好玩风车,而且有了漂亮的,转的好的风车,也要拿出去在小伙伴们面前显摆一下。
连蔓儿也有玩心,就拿了另外一个风车,和小七跑出去玩。
外面也有大大小小的孩子拿着风车玩。有的孩子做的风车,用的纸软或者脆,被风一吹,不是蔫了就是被撕破。还有的小孩虽然用的纸合格,但是风车的叶片做的不对称,或者大小不一,风车就转不快。
连蔓儿做的风车没有这些问题,风车迎着风,转的飞快,几乎成了一道虚影。引来各种羡慕的眼神。
“蔓儿,你俩的风车是买的不?”二丫问连蔓儿。她们都知道连蔓儿家开了买卖,应该有钱买风车了。
“不是买的,是我姐自己个做的。”不等连蔓儿回答,小七就骄傲地宣布。
“是我做的,能看出来吧,这是拿我家的旧年画做的。”连蔓儿让二丫看她的风车。
“还真是。”二丫点头,连蔓儿的风车上依稀能辨认出一个胖乎乎的脚丫图案,二丫认得她家也有一张同样的年画。
连蔓儿和小七在外面玩了一阵,冻的脸红红、手红红地回了家。
“蔓儿回来了,暖和暖和就来帮我叠纸钱。”张氏坐在炕上,招呼连蔓儿道。
“娘,叠啥纸钱?”连蔓儿一边洗手,一边问。
“明天清明,你爹得和你爷他们去上坟。”张氏答道。
清明节到了,庄户人家一般都要去给祖辈上坟。也就是俗称的清明扫墓,给坟上添添土,给地下的祖辈们烧些纸钱。
连蔓儿擦干净了手,就爬到炕上坐了,帮着张氏叠纸钱。
纸钱可以从纸扎铺子里买现成的,也可以自己买纸做。每家杂货铺子里都卖专门做纸钱的纸,这种纸与草纸很类似,很大的一张一张的,就叫做大纸。
庄户人家一般都是自己买大纸,然后剪出铜钱样式、折叠起来,就是能够上坟烧的纸钱。
张氏将一沓大纸对折两下,裁开,再将裁好的成长方形的大纸对折,剪出铜钱的式样,之后就交给连蔓儿和连枝儿来折叠。
连蔓儿则是要将叠在一起的大纸一张张地分开来,然后按照张氏留下的折痕,一张张地折叠好。每十张做一沓,用一张叠好的纸钱在中央捆扎好。这样一沓纸钱才算做好。
娘三个都是手脚利落的,一边说话,很快就将纸钱都准备好了。
第二天,就是清明节。私塾里放了假,五郎和小七都在早点铺子里帮忙。等到日上三杆,连守信就从新铺子的工地上过来,要带五郎和小七两个回家,一会和连老爷子他们一起去上坟。
三十里营子这边的规矩,去给祖辈们上坟的都是男丁。
小七就翘起脚在连蔓儿耳边嘀咕了几句,连蔓儿就放下账册。
“娘,我也去看看。这账等我晌午回来再算。”连蔓儿就道。
“蔓儿姐,你去干啥,我也跟你去行不?”连叶儿忙道。
“你们去了,也不能让你们跟着去上坟。……算了,爱哪玩就哪玩去吧。”张氏挥了挥手道。
连蔓儿就和连叶儿出了铺子,跟着连守信、五郎和小七往老宅来。
上房里,连家的男丁全都到齐了。连继祖也放假在家,连守义、连守礼、二郎、三郎四个也跟山上请了假。清明节,在这个年代,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周氏还在准备纸钱,连老爷子的主意,他们这次买了比往年多了很多的大纸。连老爷子和周氏都认为,最近家里霉运连连,打算多给祖辈烧些纸钱,让他们保佑家里的霉运快些散去。
要去上坟的是男丁,准备纸钱的却是女眷们。
因为买的纸钱多,连老爷子借来了隔壁的钱印子,这钱印子一头是铁块,另一头分内外两圈,外圈是两篇弧形的铁片,内圈是空心的铁柱。将这一头按在大纸上,另一头用小锤子敲打,就能在大纸上扣除一个铜钱的形状。正在扣纸钱的是连守礼,因为力气大,一次可以扣好更多的大纸。
连守礼这边扣好了铜钱,就交给炕上的周氏,由周氏带着连秀儿、古氏、蒋氏等将纸钱折叠好。
“你那边撂的下?”连老爷子见连守信来了,就问。
“撂的下。”连守信只简单的回答道,给祖辈上坟是天大的事,不管什么事都得靠后。
周氏一抬头,看见连蔓儿和连叶儿,眼神就严厉起来。
“你俩丫崽子,咋也来了?”周氏的目光在连守信和连守礼脸上严厉地扫了一眼,便耷拉下眼皮,继续折叠手里的纸钱,“丫崽子可别想跟着去上坟,冲犯了再!”
第二百五十四章上坟
以往周氏或是训斥、或是命令,为了增加威慑力,都会瞪着当事人。可这次,周氏训斥的时候,却是连看都没有看连蔓儿和连叶儿。
连蔓儿并没有将周氏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好奇地观察周氏的神情。
耷拉着眼皮的周氏,脸上写满了笃定和——不屑。
所有的女人,都没有给祖宗上坟的资格。这不是她周氏定下的规矩,甚至不是连家特有的规矩,这是这个社会的规矩。就算是她周氏不阻止连蔓儿和连叶儿去上坟,连蔓儿和连叶儿也没资格去。
等纸钱都叠好,装进了篮子里,连老爷子就站起了身。
“走了!”连老爷子说着话,头一个走了出去。
连守仁和连继祖一人提了一个装纸钱的篮子,紧随连老爷子身上。作为连家的长子和长孙,今天这两个人都穿了浆洗一新的直缀,连守仁还戴上了在家里不常戴的方巾。跟在连守仁和连继祖身后的是连守义和二郎,三郎、四郎和六郎,最后是连守信带着五郎、小七,还有一个连守礼。
五郎手里单独拎了一个篮子,里面是他们家自己准备的纸钱。
连蔓儿没有立刻跟上去,只是默默地看着连家的男丁一个个挺胸叠肚地从她面前走过。
这就是重视传宗接代、男尊女卑的社会,几乎在生活的每一处细节上,都在重复、加深男尊女卑的烙印。它让不管是多么邋遢不堪的男人都可以挺胸抬头,也让不管是多么优秀的女人都要自动地低头后退。而它最成功的莫过于潜移默化地让那些女人也忠心耿耿的维护它。
因为为连家生育了最多的孙子,连守义犯了大错。却还是连家不可缺少的儿子,何氏有何老六那样的兄弟。却并不担心被休。但是连守礼和赵氏任劳任怨、百依百顺,依旧不被重视,不管连老爷子或者连守礼如何保证,担心被休始终是赵氏的一块心病。
“二姐!”小七走到门口,看见连蔓儿没跟过来,就停下脚,回身招呼连蔓儿。
这一声让连蔓儿回过神来,就拉了连叶儿往外走。
“干啥去?”周氏厉声问。
“玩去!”连蔓儿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就和连叶儿跑出了门,全当周氏在屋里骂她们没规矩、发疯的话是耳边风。
南山是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公用的坟地。等连蔓儿几个到了山下的时候。就见山道上三三五五的人群来来往往,已经有来的早的人在下山了。
连蔓儿、连叶儿和小七是抄小路一路跑跑跳跳地过来的,早将连老爷子一行人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南山并不高,一路上去,都是平缓的斜坡。山上多是槐树和柳树,干枯的荒草到处都是。
“就是那。”小七指着一处聚集了一群人的土坟说道。
“哈,我知道你们要去哪!”三个孩子正要往那边走,四郎带着六郎突然从旁边的草堆里窜出来,凑到他们跟前。
原来他们看见连蔓儿几个先跑了,就随后跟了过来,还走了另一条笑道,跑到连蔓儿的前面。
“小六,快跟上。”四郎得意地朝连蔓儿几个晃了晃脑袋。就招呼六郎,飞快地朝那一堆人的方向跑去。
小七见被四郎抢了先,着急地跺了跺脚。
“别急,他们先去,也是白去,人家人还没散那。”连蔓儿就道。
“对。小七,等会你看着,他俩抢不过咱仨。”连叶儿也道。
“没错。”连蔓儿笑。
连蔓儿和连叶儿跑到山上来,并不是为了反抗女人不能上坟的规矩,她们是来抢花的。
清明上坟,一般的老坟,也就是对于死去多年的祖辈,只需要烧纸钱就可以了。但是新坟,指的是去年或者今年刚过世的长辈,就不能只烧纸钱,还要烧金银元宝和花圈。
小七从小伙伴那听说,镇上有一户富户新葬在了南山上,清明节那户人家会来祭奠,还从纸扎铺子买了花圈。
庄户人家殡葬要准备花圈,有的是自己扎花圈,这样省钱。有钱的人家就从纸扎铺子买花圈,这种花圈是由专门的手艺人扎的,上面的花采用的是专门蜡染的纸,扎的非常漂亮,与庄户人家自己扎的花不可同日而语。
连蔓儿不懂得为什么,有的人家上坟会把花圈烧掉,有的人家则不会。
小七听小伙伴说这户人家的花圈不会烧,所以告诉了连蔓儿,今天跑了来,就是等人家拜祭完离开后,去摘花圈上的花。
这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常做的事,他们百无禁忌,单纯就是为了玩。而那些花圈的主人们,也都不予理会。
连蔓儿几个走近那座新坟的时候,拜祭的人已经转身离开了。坟包上面堆放着两个花圈,七八个孩子就好像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一哄而上,抢着去摘自己看好的花。
连蔓儿三个呀的一声,也跑了过去。
一番哄抢,花圈只剩下一个骨架,还有零星的几片纸扎的叶子,孩子们各自拿着收获的花,笑着离去了。
连蔓儿抢到了一大朵粉红渐变色的纸花,还有一个纸扎的寿桃,连叶儿抢了一朵大红花,小七被六郎和四郎给黑了,只捡了一朵紫色的小花。
“姐,那朵花是我摘的,被他抢走了。”小七撅着嘴,指着四郎手里一朵洒金纸扎的花,向连蔓儿告状。
连蔓儿和连叶儿立刻把四郎给围住了。
“你咋抢小七的东西,你还有没点当哥的样。把花还回来,不然揍你。”
“你、你敢?”四郎的眼睛四下乱转。
“哼,你看我敢不敢!”连蔓儿继续威胁。
四郎抬起袖子抹了抹鼻涕,他比连蔓儿和连叶儿都大。但是他和六郎,只有两个人。连蔓儿这边却有三个人,连蔓儿很凶,连叶儿也学厉害了。
打不过,又跑不掉,四郎很识时务,把花递还给了小七。
这个时候,连老爷子一行人也到了。
“小七,你去上坟吧。我和叶儿就在这转转,一会等你、还有咱爹和咱哥一起下山。”连蔓儿就道。
小七答应一声,和四郎、六郎一起跑向连老爷子。
“咱也看看咱家的坟在哪?”连蔓儿对连叶儿道。她们没有上前。只远远地缀在连老爷子一行人后面,看见他们停下来,开始向坟头磕头、烧纸钱,连守仁和连继祖还拿起铁锹,往坟上填土。
“咱家咋就只有三座坟那?”连蔓儿看的很清楚。连老爷子这些人只在两个挨着的坟头前烧纸、跪拜。然后,只有连守仁和连继祖往第三个坟头烧纸,只也只连继祖一个在那个坟头前磕头。
“我听我爹说,就是给咱太爷和太上坟。”连叶儿道。
看来连家是从连老爷子的父辈才搬来这里的,连蔓儿做出结论,同时又有些奇怪,为什么连老爷子从来没说过,他们原来是哪里的人那?
连蔓儿在这琢磨的工夫,连老爷子已经烧完了纸钱。带着连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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