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像样了,过两天缝被衬,你也能帮上忙了。”连枝儿看了看,就道。
姐妹两个说着话,就听见外面轻轻的脚步声,连芽儿掀开门帘,和赵秀娥一起走了进来。
“秀娥嫂子,快炕上坐。”连枝儿忙招呼道。
连蔓儿就从炕柜里取了托盘出来,盘子里一半是蒜香花生,一半是炒的葵花籽,她们这里叫做毛嗑,据说是从大北边某个野蛮国度传过来的。那个国度的人像猴子一样,浑身长毛,被叫做老毛子。老毛子那传过来的,嗑着吃的这个东西,因此被叫做毛嗑。(听人当笑话讲的,没有考据过)。
赵秀娥在炕沿上坐了,四周打量了一下圈。
“四叔四婶这屋,收拾的可真干净。”许是在同辈,又是比自己小的姑娘们面前,赵秀娥不像在上房时那么腼腆,说话很是利落。
上房里,连家几代人还在说话,男人们抽了烟,屋子里乌烟瘴气的。赵秀娥找了个借口,说是四处看看,就出来了。她刚去了东厢房,那房子里又脏又乱,气味还不好,她坐不住,就起身往西厢房这边来了。
何氏被周氏叫过去有事,让连芽儿陪着她。这屋里只有连枝儿和连蔓儿姐妹俩,屋子又干净,很合她的心意。
“没事就收拾收拾,也就过得去吧,秀娥嫂子你看了别笑话就行。”连枝儿道。
“秀娥嫂子,吃花生。”连蔓儿见赵秀娥不吃托盘里的东西,就抓了把花生给她。
赵秀娥接了,一边吃,一边和连枝儿、连蔓儿聊家常。
“刚才路过那个铺子,是你们家的?”赵秀娥问。
“嗯。”连蔓儿应道。
“我在镇上就听说了,挺挣钱的吧。”赵秀娥笑着又问。
“那得问我娘。”连蔓儿抢在连枝儿前面,笑着道,“我娘总把我们当孩子,啥事也不跟我们说。
“……挣钱,也是挣几个辛苦钱。”连枝儿道。
“我刚才听芽儿说,你们是分出来过了?”赵秀娥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
第二百一十章考较
连蔓儿和连枝儿交换了一个眼色。镇上和三十里营子离的这么近,她们分家出来过,又是办酸菜作坊,又是开早点铺子的,不知道她们分家的人少。
而与连家定了亲的赵家,对连家的事应该更为关注。他家开杂货铺,人来人往,消息灵通,竟然不知道她们已经分了家,还需要“刚才听连芽儿说起”才知道?很显然,赵秀娥在说谎。
赵秀娥状似闲聊,她是想打听什么那?
“秀娥嫂子,你太不关心我们!”连蔓儿就开玩笑似地,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我们分出来都几个月了”
然后连蔓儿就不肯多说了,只让赵秀娥吃东西。
“我以后肯定多关心。”赵秀娥打量着连蔓儿,眼角瞥见炕上的针线笸箩,就笑着道,“我这个人吧,在家里的时候,也就是在屋里做做针线。大门都少出,家里人都忙着买卖,也没工夫跟我说外边的事。”
“这一嫁过来,我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心里面发慌。”停了一会,赵秀娥又道,“跟别人说话,我也不大敢。出门前,我娘跟我说了。说四叔四婶都是好人,还有两个妹子,模样都是头牌人儿,心眼好、脾气也好。我看见你俩,心里就觉得亲香。……就是打听打听,没啥别的意思。”
她在家里的时候,早就将连家的事情都打听透彻了。不过毕竟传言多,具体内情还是连家自己人知道的最清楚。
可有些事,她这个新媳妇不好开口问。就想着在连家的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身上打主意,连朵儿不爱搭理人,而且对这边老宅子的事知道的好像不多,连叶儿冷冷的,也不爱说话。至于连芽儿,倒是问她啥就说啥,可却说不出个头绪来。
她就看中了连蔓儿和连枝儿,这姐妹俩一看就性格就好,可一开口说话,才发现,这两个才最不好哄骗。
“秀娥嫂子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可没说你有啥别的意思。再说了,我们也不懂,秀娥嫂子你还能有啥别的意思。”连蔓儿笑嘻嘻地,像说绕口令一般,应对的滴水不漏。
“咱就闲聊天,秀娥嫂子,家里的事,日子长了,你就啥都知道了。”连枝儿笑道。
“枝儿、蔓儿,你们分家,都分了些啥?”赵秀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爷和奶同意分家?”
“就眼跟前这些东西,二郎哥没跟你说呀?”连蔓儿道,并不去回答赵秀娥的下半个问题。
赵秀娥就没在这个问题上再问一下,说了几句闲话,才又问道:“刚才我去西屋,就看见朵儿了。花儿嫁进城里了,常往家捎信不,过年的时候,能看见她吧?”
“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连蔓儿摇头,“秀娥嫂子,你坐的马车可真漂亮,是租的吗?”
“那是我家里的车。”赵秀娥笑着道。
“哦。”连蔓儿哦了一声,看来赵家还真挺有钱的。
“咱大伯和大伯娘他们,不是都住到县城去了吗?这是回家来过年,还是打算长住?”赵秀娥又问。
“没听上房谁说过。”连蔓儿心说,这赵秀娥的问题还真多。“秀娥嫂子,我们住一个院里,可也是分家了,大伯、大伯娘那边有啥事,都不大和我们说。”
这倒也是实话,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赵秀娥就说要看连枝儿的针线。
“秀娥啊,你上这来了?”这时候,何氏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招呼赵秀娥,“走,跟我到上房去,该做饭了。”
是该做饭了,而不是该吃饭了。
庄户人家娶媳妇就是为了生养后代和干活的,刚进门的媳妇也就娇贵那么一会,就要下厨烧火做饭的。
连蔓儿看着何氏的笑容,心想她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有了儿媳妇,她以后就不用做饭了那?
赵秀娥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下炕,跟何氏走了。
新媳妇进门第一次做饭,正是让婆婆考较手艺的时候。连蔓儿心里好奇,等何氏和赵秀娥走了,她又等了一会,就又到上房来。
外屋里,周氏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和身后站着连秀儿、古氏、何氏、张氏、赵氏、蒋氏、连朵儿、连叶儿、连芽儿。赵秀娥垂着手,站在周氏身前。
这场面颇有几分肃穆,连蔓儿的脚已经踩进了门里,又停住了。
张氏看见连蔓儿进来,忙冲她使了个眼色。连蔓儿放轻脚步,一路小跑,到跟前叫了一声“奶”,就挪到张氏身边站了。
周氏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数落连蔓儿。
“继宗媳妇,你有啥拿手的饭菜?”周氏问赵秀娥。
赵秀娥偷眼瞧何氏,就见何氏乐呵呵地,并没有给她任何暗示。
“在家就是做点家常菜,不敢说啥拿手不拿手的。”赵秀娥道。
“这样啊,那你就炒俩菜吧。”周氏想了想就道,“就炒个土豆丝,再炒个干豆腐。”
连秀儿就端出来一盆洗干净,去了皮的土豆,又将一块肉,和两斤干豆腐放在菜板上。何氏拿过围裙,帮着赵秀娥系在腰上。那围裙油渍麻花的,正是何氏的围裙。
大家都看着赵秀娥。
赵秀娥倒也没怯场,走到菜板跟前,拿起菜刀,先切土豆,将土豆切成片,再切丝。动作干脆利落,土豆丝切的极细。
周氏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模样,回头扫了张氏一眼。
张氏有些莫名。
赵秀娥将土豆切好,又切干豆腐,她的手很巧,方方正正的干豆腐在她的刀下切成小片,每一片都是三角形。张氏赞许地点了点头,连蔓儿不懂,但看张氏的样子,就知道赵秀娥刀工不错,而且做菜很讲究。
赵秀娥又将肉都切成了细丝,才站直了身子。
“老大媳妇,你去烧火,继宗媳妇,你掌勺。”周氏分派道。
庄户人家的媳妇做饭,讲究的是灶上灶下一把抓。就是自己烧火,自己炒菜。周氏这么安排是故意踩低古氏,也有优容赵秀娥的意思在里头。
古氏低垂着头,走到灶下烧火。等锅烧热了,赵秀娥往锅里倒油。
周氏皱了皱眉,赵秀娥的油倒的多了,是连家平常炒那些土豆用油的一倍都不止。不过新媳妇第一天,还是孙子媳妇,周氏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赵秀娥接着倒肉丝翻炒,倒土豆丝、翻炒,动作都干净利落,一盆肉丝炒土豆丝出锅,香气四溢。
接下来赵秀娥又炒了干豆腐。
“你们再把剩下的两个菜做了,就开饭。”对着孙子媳妇,周氏一改对儿媳妇说话的口气。“那时候继宗媳妇刚过门,我问她拿手的是啥,她说是烙饼。赶明个,让继祖媳妇烙顿饼。”
赵秀娥抬起眼皮,看了看蒋氏,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从镇上来之前,她还特意向二郎询问过蒋氏那个时候的事,可二郎却没有告诉她这些。
周氏说着话,就站起身,回屋去了。
连蔓儿和张氏就从上房出来,她们也该烧火做饭了。
“娘,你咋看?”回到西厢房,连蔓儿问张氏。
“咋说那,要我看,二郎媳妇挺能干,那刀工,还有炒菜,一看就是熟手,还挺讲究。”张氏想了想,就道,“就是有一点,她们老赵家怕是日子过的好,她大手大脚的惯了,你看倒的那油,你奶那脸就沉下来了。还有那块肉,那是炒两个菜的肉,二郎媳妇都给放土豆丝里了。”
“我咋觉得她是故意的那。”连蔓儿歪了歪头,“我看秀娥嫂子是个挺灵透的人。不说倒油,就是那块肉,她应该看出是要炒两个菜的吧。要是拿不准,她也该问问不是。”
“新媳妇,都想表现好。你说她故意往差里表现?那哪能?她又不傻。”张氏道。
“她是不傻,或许有啥别的打算呗。”连蔓儿道。
“别管别人了,咱也该烧火做饭了。”张氏道。
“娘,那我抱柴禾去。”连蔓儿说着,就往外走。
柴禾放在大门旁边的夹道里,二郎赶来的马车停在另一侧,二郎、三郎、四郎、六郎几个都正围着马车说话。
“二哥,这马车可气派,是嫂子家的?能借我坐坐不?”四郎讨好地对二郎道。
“坐啥坐,马上就吃饭了。”二郎不让四郎往马车里爬。
“二哥,你咋这样小气那。我就坐坐,不能把马车给你弄坏了。再说,马车是嫂子家的,以后还不是随便你用。”四郎道。
“要是你嫂子家的还说啥,这车不是你嫂子家的。”二郎往上房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道,“这车是借的,可贵了,一点都不能给碰埋汰了。”
“借的,跟谁借的?”三郎问。
“周记当铺的,他家有个儿子在县城里做捕头,他们家跟你嫂子家特别好。坐这马车进县城,都不用交钱。”二郎道。
周家,捕头?连蔓儿去抱柴禾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第二百一十一章浆洗
二郎和赵秀娥在老宅了吃了晚饭,才回镇上去了。明天是赵秀娥的三日回门,回门的礼是周氏按照老礼给预备的。连守义和何氏这次没有跟去镇上,因为快过年了,家里要忙活的事情也多,连守义和何氏都被周氏分派了活计。
至于二郎和赵秀娥两口子,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初步打算,是让他们白天在村上,晚上再回镇上的大宅子里去住。起码,明年开春之前,就照着这个来。
连老爷子已经跟好人一样,药也不吃了,每天还是天不亮就起来,挎着个粪箕子出去捡粪。在家里的时候,没事就在院子里溜达。这些天,连老爷子尤其喜欢到东厢房南面的菜园子里,用步子来回的丈量,走几步,就停下来寻思一会。
“我爷这是打算干啥?”连蔓儿就问连守信。
“二郎这事有点糟心。”连守信没有直接回答,“不知道他媳妇能答应不。”
“我看有点悬。”张氏一边拆被子,并没有抬头,“依我看,二郎媳妇不像是能下地干活的,她怕是不愿意到村里来住。”
连蔓儿听了一会,才听明白。
原来连老爷子打算卖掉镇上的那所宅子,在东厢房下面再盖两间房子出来,让二郎和赵秀娥两口子回来住。
“镇上那房子卖了,再盖上三间房,让二郎两口子先住着,等三郎娶了媳妇,也住的下。”连守信转述着连老爷子的规划,“卖房子的钱还能有富余,再买上几亩地,一家人好好干几年,没啥大的花销,还能再置下几亩地。这日子就慢慢过起来了。”
当然,是在省吃俭用的前提下。
“老爷子把这意思跟二郎露了,二郎支支吾吾地。没吭气。”连守信又道,“老爷子说,这肯定是二郎媳妇早和二郎说了,不愿意往村子里来住。问二郎啥打算,二郎也不说。老爷子就说慢慢来,二郎点头了。”
赵秀娥不是普通乡下粗手大脚的媳妇,连老爷子早就看出来了。若是连守仁能得个官,把全家的身份都抬高。娶这样的媳妇倒也算合适。等连老爷子放弃让连守仁做官后,这门亲事,就有点尴尬。
但是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二郎又喜欢。他也就妥协了。
连老爷子的打算,是温水煮青蛙。女人嫁入夫家,不管以前她在娘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都要慢慢的融入夫家的生活,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等赵秀娥和二郎过的日子长了,最好是怀上孩子了,就把他们叫回来住,也方便照顾。
“也没分家。这两下住着,吃饭、干活啥的都咋办,时间长了也是个事。过完年,估计老爷子就该正式和他们谈这个事了。”连守信最后道。
娶媳妇,添人进口,是大喜事,同时也会带来诸多的问题。不过。这是连老爷子那一大家子要操心的。
年关将近,早点铺子还要再开些天才歇业,家里的事情又多,连蔓儿一家人比往常更忙碌了。
过了小年,就开始了大扫除,准备迎接新年。先是扫房,屋里、屋外、每一个犄角旮旯都要清扫一遍,然后一家人的衣服、被褥。也都要拆洗。
衣服倒是没什么好洗的,张氏早把一家大小的新衣裳都做好了,准备过年的时候穿。
然后就是拆洗被褥,这次是大拆洗,就是把棉絮上的被里、被面、还有被头都拆下来,褥子也是一样。锅里烧热水,娘三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该洗的都洗干净了,就拿出去晾晒。
上房周氏,带着几个儿媳妇、孙子媳妇和孙女们也是这两天拆洗被褥,结果一个院子都晾满了。
赵秀娥没有来,说是病了。当然也没回来吃饭。
冬天外面的气温很低,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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